“其他古玩店里有的,我们这里都有;而且我们这里的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有没有《清明上河图》好一点的摹本?”
“有!”林笑从柜子里取出一幅图,在一张长桌上缓缓展开。
风景、人物、车辆、牛马一一映入眼帘。
看了不到一半,沈蓉说道:“林总,我想看的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林笑看了看沈蓉,谦谦一笑:“《清明上河图》还有别人画过?”
“这是明朝画家仇英仿作的。”
“哦?何以见得?”林笑乐呵呵地看着沈蓉。
“一是城市的城门,宋朝时城墙和城门用素土夯实,明朝城墙则大量包砖,而这幅图的城墙明显是包砖的;二是图中的桥梁,张择端画中的拱桥是木结构的,利用木材的相互穿插形成高拱,来承担来自桥面的重量。只有形成高拱,才能把当时由南方通过漕运而来的货物顺利送达京城。而仇英的图中,可以明显看出桥由条石砌成。用条石砌出如此高的拱,而且桥面如此单薄,是不合乎实际情况的,这样的桥身是无法承担较大的荷载的,”沈蓉得意地看了看林笑,说道,“林老板,我说的对不对啊?”
林笑哈哈大笑:“佩服佩服啊!李教授说你是北京故宫博物院前任馆长沈浩的女儿,不愧是家学渊源啊。”
“林总谬赞了,”沈蓉说道,“只是不知道朗风轩有没有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的摹本啊?”
林笑犹豫道:“有倒是有,不过是我一个朋友临摹的,暂时放在我这里,也没打算卖……”
“那就正好了,我们也没打算买,”沈蓉笑道。
“这个……我得征求一下朋友的意见,你知道这些个文人墨客,都有点怪脾气,有时候自恃清高,画出来的东西,还要分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看的,”林笑非常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个我理解,林总帮忙打个电话问一下好吗?”
白正天看着沈蓉如此执着于一个现代画家临摹的《清明上河图》,不禁心理纳闷,心想这姑娘真是着魔了。
林笑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过得片刻走回来,说道:“我那朋友一听说是沈浩的女儿要来看画,马上就答应了。”
“多谢你这位朋友抬爱!”
“二位等一下,我去取画。”
林笑走到里屋去了,过了几分钟,才拿出一个一尺长的匣子。
他把匣子放在长桌上,然后戴上一副洁白的手套,将匣子打开。
白正天嘟囔着说道:“这么郑重其事啊?又不是真品!”
林笑干笑一声:“我这朋友古怪,没办法。”
长匣子刚一打开,沈蓉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长匣子里垫着一层红绸布,红绸布上搁着那幅《清明上河图》。
仇英的清明上河图
长匣子里垫着一层红绸布,红绸布上搁着那幅《清明上河图》。
沈蓉怦然心动,难道是因为这个匣子里散发出的那种既有古旧气息,又有新墨芳香的那种味道?
林笑小心翼翼地缓缓展开了《清明上河图》,一座座山、一棵棵树、一个个人物慢慢地呈现在眼前。
沈蓉的心跳越来越剧烈了。
一种久违的感觉升腾起来,她不禁佩服起作者的才思,竟然能把《清明上河图》临摹得如此惟妙惟肖。
故宫的《清明上河图》被盗之前,沈蓉曾多次看过真迹。
《清明上河图》被盗之后,她买赝品不知道买了多少幅了,但是没有一幅能与这幅相媲美。她不禁问道:“这幅《清明上河图》的作者是谁?我想见见他。”
林笑笑了笑:“对不住,我这朋友为人低调,不见生人。”
沈蓉失望地继续看图。
画卷已经展开到虹桥了,那是全图的高潮部分。
在凤凰城,对应的就是那座彩虹桥。
沈蓉又想起了十几年前向父亲提出的疑问,那艘船为什么明知道桅杆太高,还要通过虹桥呢?
《清明上河图》里的每个人物,都有一个故事。
林笑继续伸展画卷,同时收起看完的部分。
沈蓉突然眼前一亮,说道:“等等。”
林笑马上停下来,白正天也疑惑地看着沈蓉。
沈蓉指着画卷说道:“这个正在逗小孩的妇人旁边为什么有一点破损?”
林笑一愣,马上笑道:“大概是因为绢的质量不好吧,”说完便继续伸展画卷,“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是画在绢上的,所以我这朋友啊,也附庸风雅,偏要把他的三脚猫把式画在绢上。”
沈蓉问道:“你的朋友为什么找块破绢来临摹呢?”说着伸手摸了一下那个破损处,林笑连忙制止:“不要摸!”
沈蓉连忙收手,笑道:“这么金贵?”
林笑不好意思地笑笑。
沈蓉央求着说道:“林总,能不能也给我一幅手套啊?”
林笑不好拒绝,只好给沈蓉拿来一副手套。
沈蓉戴上之后,小心地摸了摸破损处,又轻轻地从中间托起画卷,对着灯光仔细地从背后观察,然后又轻轻地放回去,说道:“这幅《清明上河图》真的是你朋友临摹的?”
“我有必要骗你吗?”
“这幅图用的绢,是宋朝产的。”
白正天一听,立即警觉起来,一双鹰眼直直地盯着林笑。
林笑却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问道:“何以见得?”
书画所用的材料绢和纸对于书画的断代有着重要的作用,绢和纸的鉴别是鉴定书画的途径之一。晚周帛画和战国楚墓帛画以及稍晚时候的马王堆汉墓帛画,都是画在较细密的单丝织成绢上的。五代到南宋时期的绢,较前代有了发展和变化,双丝绢开始出现,这种双丝绢的经线是每两根丝为一组,每两组之间约有一根丝的空隙,纬线是单丝,纬线与经线交织时,每组经线中的一根丝沉在下面,另一根丝浮在上面。有学者认为,这种形式的绢还不能称为双丝绢,只有在纬线与经线交织时,经线的每两根丝同时沉在下面或浮在上面的绢,才可称之为双丝绢。严格意义上的双丝娟是南宋末年元朝初期才出现的,而眼前这幅《清明上河图》用的正是非严格意义上的双丝绢。
林笑听了沈蓉的分辨,不禁笑道:“沈小姐真是学识渊博啊!这幅《清明上河图》用的的确是北宋出产的绢,”林笑招呼一个店员,“闵捷,把我们的宋绢拿出来给行家赏鉴一下。”
那个叫闵捷的店员,着一身中式白棉长褂,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手里拖着一撂宋绢。白正天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这种气概绝不是普通的服务员所有的。闵捷扫了一眼白正天,便匆匆地离开了。
白正天禁不住说道:“林老板这里真是卧虎藏龙啊!”
白正天禁不住说道:“林老板这里真是卧虎藏龙啊!”
“什么虎不虎,龙不龙的,都是混口饭吃,”林笑打着哈哈说道。
沈蓉拿起一张宋绢,对着灯光仔细看了一下,每组经线中的一根丝沉在下面,另一根丝浮在上面,很符合宋绢的特点。
林笑说道:“我这朋友啊,古怪得很,花大价钱买宋绢,画《清明上河图》,我怀疑这家伙想冒充真迹送到故宫去。”
白正天问道:“林老板就不怕我们泄漏了你朋友的秘密?”
林笑说道:“泄漏了更好,如果他真要把画送到故宫,我第一个站出来揭露他,哪能这样欺骗天下苍生啊?哈哈哈,是不是?”
这时,沈蓉已经把宋绢放好,继续欣赏着《清明上河图》,过得片刻,她不禁皱起了眉头,然后闭上眼睛,脑袋微微仰起,陷入了思索当中,之后问道:“林总,你这位朋友为人如何?”
林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蓉继续问道:“他是个细致谨慎的人,还是马虎大意的人?”
林笑想了想说道:“不好说,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有点天马行空,率性而为。”
白正天问道:“小蓉,怎么了?”
沈蓉看了看白正天和林笑,说道:“这幅《清明上河图》无论是笔意还是画工,都几乎可以乱真。但是,明眼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幅假图。”
林笑忙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这幅图上多画了几个人。”
白正天一听,觉得非常奇怪,忙问道:“真的?在哪儿?”
沈蓉指着画卷上城楼左边的一个广场,说道:“你们看到这一排轿子了吗?这里有一人骑着驴,在《清明上河图》里,轿子和驴之间是空的,没有人物,但是这幅图里却多画了三个人物;还有,虹桥上也多了两个人物……”
林笑惊讶地看着沈蓉,问道:“沈小姐会不会记错了?”
沈蓉说道:“《清明上河图》我看了十多年,每天都在看,我对图里地684个人物,96头牲畜,122间房屋,174棵树木,25艘船,15辆车,还有8顶骄子都了然于胸,我怎么会记错呢?”
林笑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好好好,我可以嘲笑我那朋友了,临摹名画,竟能多画出几个人物来,这个马大哈!”
沈蓉忙说道:“千万别,您这位朋友画工了得,简直可以与张择端相媲美了。”
正在这时,林笑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忙站起身来,说声“不好意思”,便踱到稍远处接电话去了。
林笑的声音很小,但是白正天和沈蓉还是隐隐约约能够听到。
只听林笑一直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七套?好,好,今天一定做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
沈蓉看着林笑那副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样子,对白正天笑道:“做个生意还真不容易啊。”
“做什么都很难,”白正天意味深长地说道。
46
在去白正天家的路上,沈蓉有点紧张,因为她从来没有去过市长的家里。加上白正天在平时的闲谈中,多次提到父亲整天板着张脸,时刻准备着训人,她就更紧张了。
走进白正天的家门,白妈妈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蓉,这让沈蓉更加紧张。但是白妈妈马上喜笑颜开地说道:“快进来,快进来,站在门口干嘛?”
看到白妈妈如此和蔼可亲,沈蓉心里的紧张情绪才稍稍得以缓解。
正如白正天说的,白市长似乎整天都在训人,刚进家门,就听到白市长在讲电话:“准备什么时候公布调查结果?……就是这个意思,一定要本着对人民群众负责的精神,把这个事故的原因好好总结一下,各个单位、各个部门都要举一反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说罢,把话筒放到电话座上,然后看到白正天带着一个女孩子回家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沈蓉。
白正天连忙介绍:“爸,这是凤凰大学历史系的研究生沈蓉。”
沈蓉忙欠欠身,问候道:“白市长好。”
白清运林忙笑道:“什么白市长黑市长的?在自己家里叫我伯父就行了。来,快坐。”
沈蓉红着脸坐下了。
白清运问道:“沈蓉家是哪儿的?”
“北京的。”
“父母是做什么的?”
“都退休了。”
“以前是做什么的?”
“父亲以前是故宫博物院的馆长。”
“沈浩?”
“是。”
“哎呀,可惜了,可惜了,令尊现在还好吧?”
“挺好的。”
白妈妈忍不住插嘴说道:“你这老头子,还抱怨正天不该当警察,你怎么倒更像个警察啊?查户口啊?”
沈蓉忙说道:“伯母,没关系的。”
白清运也打着哈哈训斥老伴:“去,去,去,你懂什么?”接着又对沈蓉说道:“我这儿子啊,不长进,以后你要好好看管着他。”
白正天忙说道:“爸,这,这……”
沈蓉也羞红了脸:“白市……伯父,我哪能管得了白警官啊?”
白清运看着沈蓉害羞的样子,满意地看了看儿子,然后对沈蓉说道:“我这儿子啊,做事情一向是稀里糊涂,就这件事情算是做对了。”
白正天和沈蓉还没明白过来老爷子在说什么,白清运又继续说道:“既然认识门了,以后就常来。”
沈蓉红着脸答应了。
她的心里喜滋滋的。
白正天这时插话说道:“爸,最近我跟沈蓉正在查一件案子。”
“什么?沈蓉查案子?”
“是,因为有很多专业知识需要咨询她的,”白正天说道,“最近我市发生多起杀人案,我们怀疑与十几年前故宫博物院《清明上河图》被盗有关。可能存在一个地下组织……”白正天把所有的疑问说完之后,问道:“爸,您是什么时候成为相爱相利基金会的理事的?”
白清运瞪着眼睛说道:“你什么意思?查案查到你老爸头上了?”
白正天最受不了父亲跟自己摆架子,照平时的脾气,早就跟老爷子顶撞起来了,但是今天沈蓉在场,他不好意思表现得那么没礼貌,只好忍着怒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爸,我们怀疑这个相爱相利基金会就是墨家的地下组织。”
“地下组织,两千年,荒唐!”
“爸,我们求证过的,”白正天急了。
沈蓉忙说道:“伯父,我们看到一本介绍墨家组织的书,这个组织真的存在。”
白清运看了看沈蓉:“连你也相信?”
沈蓉不敢吱声了。
白清运继续说道:“如果我想证明有个法家组织或者阴阳家组织,也煞有介事地出本书,介绍一下,难道你们也会相信?”
白正天看老爷子如此不可理喻,不禁提高了音量:“爸,我现在是在查案,你只要告诉我你什么成为理事的,就行了。”
白清运看着儿子急躁的样子,不禁笑了:“哎哟,翅膀硬了,儿子来查老子了。查我,还轮不到你,明天让颜志宏亲自来查我!”
此时的沈蓉如坐针毡,面对家庭矛盾,她无所适从。
白妈妈适时地打个圆场,对沈蓉说道:“你可别笑话他们,这爷俩啊,一见面就吵。”
沈蓉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俄底普斯嘛!”
白妈妈愣了一下:“什么丝?”
白正天瞪了一眼沈蓉:“你还在这儿添乱。”
沈蓉不服气:“我怎么添乱了,你就是俄底普斯。有你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吗?懂不懂礼貌?你觉得你当上警察就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温良恭俭让,你都丢到爪哇国去了是不是?”
白正天疑惑地看着沈蓉,似乎不认识似的。
白清运说道:“你看看人家沈蓉,比你还小,就这么懂事。我啊,我真是要被你活活气死了!”
沈蓉继续说道:“伯父,你别跟他一般计较,他们当警察的,都这副脾气。说话一点不讲艺术,就知道横冲直撞。”
白清运气嘟嘟地看了看白正天。
沈蓉又说道:“伯父,其实呢,正天话说的不中听,但是理还是有的。我们真的怀疑相爱相利组织,所以想到您这里来求证一下。”
白清运看了看沈蓉,突然笑了,指着沈蓉说道:“你们俩啊,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配合得很好啊。”
沈蓉娇嗔地说道:“伯父,我们哪有啊?”
白清运说道:“这个理事,其实就是个虚职。”
白妈妈又插话道:“你爸呀,这个理事那个理事的,头衔多着呢。现在的人,哪个不想攀个市领导给自己冲冲门面啊?我早说你爸了,弄这么多头衔干什么?累不累啊?这不得了,出事了吧?”
白妈妈一口一个“你爸”,虽然她指的可能只是白正天,但还是让沈蓉的一脸一红一红的。
白妈妈说完,白清运便骂了句:“你懂个屁。”
沈蓉忙说道:“阿姨,这个基金会到底有没有问题,还不知道呢。谈不上什么出事不出事的。”
这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白妈妈赶快接听了,然后叫道:“找你的。”
白市长起身去接电话了,白正天和沈蓉也站起来,告辞而去。
临出门时,又听到白市长对着话筒训人:“吃饭?吃什么饭?让他以后办事稳妥一点,不要老是让我找人给他擦屁股!你听明白没有?……”
47
弘轩工艺品厂的保安员纪刚坐在值班房里无所事事地看着电视,做这份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吧。最开始的时候,纪刚小心谨慎生怕出什么篓子,可是一年多来一直太平无事。弘轩工艺品厂位于凤凰市郊,由于地处偏僻,一到晚上便冷冷清清,估计连贼都嫌远吧?工作一年多来,纪刚发现工艺品厂的老板林笑特别敬业,经常半夜三更地还到厂区来看看,有时候跟他拉拉家常,有时候行色匆匆。
这天他看了一会儿电视,正准备睡觉的时候,大门外响起了一阵喇叭声,他赶紧走出去看看,又是老板来了。
他赶紧打开工厂大门,向老板敬礼。
林笑开着车缓缓进入大门,摇下车窗,对纪刚喊道:“辛苦啦!”
林笑经常这样问候纪刚,纪刚最初感到受宠若惊非常局促,后来便开始得意起来,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和蔼可亲的老板。
他赶紧回道:“应该的,应该的,林总,您又来加班了?”
“有点事做办,”林笑说着,拿出一条香烟来,递给纪刚,“拿去吧!”
纪刚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谢谢林总!”
林笑摆摆手,将车开到厂房下面。
办公室在三楼,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旅行包,匆匆地走上楼去。
他脑海里一直闪现着一个数字:7。
他特别兴奋,也许7本身就是一个神秘的数字吧?
林笑的办公室装修非常古典,一色的红木家具,四面墙壁全部做成了壁龛,摆放着弘轩工艺品厂生产的各种工艺品,龙九子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螭吻一应俱全。
林笑走进办公室,打开灯,拉下百叶窗,然后走到办公桌后面的壁龛处,端详着一件件做工精美的工艺品,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与此同时,纪刚抽着老板给的香烟,心里喜不自禁,他看着林笑办公室的灯点亮了,他知道,接下来就该拉上百叶窗了。
这时,远处突然开来一辆汽车,两道灯光直直地照射过来。
纪刚坐起了身子,向外探视。
一年多来,除了林笑,从来没有人晚上开车经过这里。
难道是林总的朋友?
纪刚走到值班房外,看着灯光越来越近。
可是,车灯突然消失了,连先前隐隐约约的引擎声也停止了。
纪刚胡疑地看着远方,不知道那辆车突然跑到哪里去了。
这里只有一条路,这条路只能通向弘轩工艺品厂。
这里实在太偏僻了,方圆几公里的范围内,只有这么一家厂子。
谁会半夜三更地开车到这里来呢?
如果是走错路了,也该掉头回去,不应该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难道是林总有什么仇人?
不对!
纪刚马上打消了这种想法,在他看来,林笑一直谦恭有礼和蔼可亲,怎么会树敌呢?
也许,也许……
纪刚禁不住笑了笑,也许是一对野鸳鸯吧?
他回头看看厂房,林总办公室的灯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林笑背着一个沉甸甸的旅行包走下楼来,将包放到汽车的后背箱里,然后钻进汽车,点燃引擎,缓缓地开了过来。
他向林总招招手,想告诉他远方那辆汽车的事,但是林笑只是在车内挥挥手,一踩油门就扬长而去了。
也许,真的只是一对野鸳鸯吧?
林笑驾车向市区奔去。
想着那个数字7,他不禁又笑了,不自觉地背诵起诗人北岛的名篇: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为了在审判前/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车后突然闪现的两束强光打断了他的吟诵。
他疑惑地看看倒后镜,不禁一抖丛生。
怎么会呢?
这么晚了,这条路上怎么会有其他车呢?
他踩踩油门,车速变快了。
但是后面那辆车依然不紧不慢的,林笑这才嘘了一口气。
也许只是迷路的人吧?
可是,又过了十几分钟,林笑已经驾车到了市区,那辆车还是跟在后面。
不可能是巧合!
林笑越来越慌张,他急忙拿出手机,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拨通了电话。
48
走出白正天家门后,沈蓉一言不发,一直低着头匆匆地走路,时不时摇摇头,这让白正天感到非常奇怪。
沈蓉看着白正天说道:“我觉得林笑有问题。他卖的那些绢,还有他朋友那幅《清明上河图》都有问题。”
“什么问题?”
“他卖的那些绢说是宋朝的古物,实在太可疑。要知道,绢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保存的时间不象纸那么长。无论保存得有多好,不受任何意外损伤,只是空气的自然浸蚀,年代久远的绢就会变得糟脆。基本上,百年以上的绢,已经没有韧性了。明代初年的绢,至今已经腐败得不能碰触……”
“可是《清明上河图》不就是画在绢上的吗?不是一样保存到现在?”白正天打断了沈蓉问道。
“那是因为宋朝的绢,装裱得比较好,胶水把绢隔离开来,无法与空气接触,所以才能流传至今。”
“所以朗风轩的宋绢是假的。”
“对,不但那些宋绢是假的,就连那幅《清明上河图》用的绢也是假的,这就更奇怪了,”沈蓉皱着眉头说道,“那个画却像是真的,你记得那幅图上的破损处吗?”
“记得,”白正天点点头,他不知道那么一个小小的破损,何以引起沈蓉这么大的兴趣。
沈蓉继续说道:“《清明上河图》真迹在同样的位置,就是距画首约80厘米处,也有一个破损。”
接着沈蓉讲了一个关于《清明上河图》的故事。
1973年,故宫对《清明上河图》进行重新揭裱的时候,专家看到画面上有一处残缺,残缺的部分补了一块绢,绢上补画了一头牲口。当时的北京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杨伯达认为:“卷首稍后,在汴梁市郊店铺林立的街衢上,一队扫墓后匆匆返回的轿骑,前导的一匹马突然发情狂奔,在此惊险关头,一个老翁赶忙抽身要抱起蹒跚学步的幼孙。原来在老翁背后柱子旁边残缺了一大片,原绢已经轶失了,到明末清初揭裱时,补绢画了一头‘尖嘴立牛’正在张口嘶叫,殊碍原画意境。”于是1973年新裱时就把这块补上的绢揭下来了,留存归档,不再复原。这事本来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到1997年的时候,有一个农民站出来向故宫叫板了。这个农民叫王开儒,是个文物爱好者,1990年创办了“炎黄轩”,宗旨是穷毕生精力复制中国历代名画。同年6月,他带着儿子进了北京故宫,说儿子已经传承了他的技艺,儿子死了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他的家族愿意为故宫藏画的复制而永远奋斗。故宫被他的愚公精神所感动,答应让他先试试齐白石的作品《红梅图》,结果一试就让故宫满意,从此与故宫签约,成为复制故宫藏画第一人。1997年,王开儒成功复制了《清明上河图》,就在这时他发现《清明上河图》在1973年重新揭裱的时候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他认为杨伯达所说的“尖嘴立牛”其实是一头发情的壮年母驴。尽管年代久远,绢素残破,但发情母驴神态毕肖,而拴在斜对面铺下那只张嘴嘶叫、四蹄翻刨的牲畜,体小,耳大,立鬃不垂,正是一头公驴。王开儒建议故宫博物院恢复原貌,但是故宫博物院并不认可王开儒的推断,至今未做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