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握在手中的东西是根拐杖。他反握着它,一边发出奇怪的吼声一边威吓着想要靠近他的人。在此期间,他还用拐杖把手部分殴打着倒地男性的脸与身体。那名男性怕是已经昏迷,一动不动。女性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总是在关键时候骚扰我!你们不准再出声!我要杀了你们!”男人大声唤道。
保安终于赶到。可是由于男人挥舞着拐杖,他们难以接近他。
草薙迅速环视四周。方才那名老妇人来到了他的身边,手上握着柄阳伞。
“能把这个借我吗?”草薙指着阳伞。老妇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之后,他解释道:“请放心,我是警察。”她露出领会的表情,点了点头。
草薙握着阳伞,穿过人群前进。男人正举着拐杖,与保安们相持不下。
“很危险,请退后。”一名中年保安对草薙说道。
“没事,我是警察。”草薙说罢,望向了那名男子,“我要以伤害罪逮捕你。放下拐杖。”
男人的眼里爆起了血丝:
“你什么东西。你也是他们一伙的吗?”
“一伙?你在说什么?”
草薙话音刚落,男人就吼着“我不会被你们杀掉的”,用力挥动了拐杖。
在拐杖落下的前一霎那,草薙迅速地将手中的阳伞冲着男人的手腕突刺过去。阳伞的尖端刺中了手腕,男人放开了拐杖。草薙看准这一瞬间,丢掉雨伞冲他扑去。虽然自己剑道只有初段,柔道可有三段。十秒不到,草薙已经用袈裟固(注解1)将对方制服。
“快点叫警察。”草薙一边压制着男人,一边对保安说道。
他看到借他阳伞的老妇人正冲自己摆出胜利手势,顿时忍俊不禁,想要腾出一只手向她回礼。正在此时。
侧腹受到了轻微冲击。感觉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发生什么事了?草薙望向自己的侧腹——
钝痛与衬衫上的赤黑色,同时蔓延开来。

---------------------

注解1:袈裟固,柔道技一种。是在对方倒地仰卧时,施技者用身体侧压制对方的肩、腕部而形成的夹颈拉臂压制技。


3

“既然你有闲情看漫画的话,看来我也没必要担心了。”汤川一踏进病房就这样说道。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草薙问道。
可是汤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手提着的塑料袋里取出一颗蜜瓜,四下张望道:
“我带过来的这个算是慰问品……要放在哪里?”
“裸瓜吗!”草薙睁大了眼睛,“一般来说不是装在盒子或者篮子里的吗?”
“你想要盒子或者篮子吗?”
“这倒不是……算了,谢谢你。”关于这点就算再费口舌也是徒劳,“就放在那边的架子上吧。老姐会帮我想办法处理的。”
汤川放好蜜瓜之后,脱下外套,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我就是听你姐姐说你被刀刺了?”
草薙将看到一半的漫画放到枕边,抬眼望向友人:
“你和老姐一直都有保持联系吗?”
“并不是保持联系,而是她单方面地联络我。听说你是告诉她我的手机号码的。”
“她说她有话要直接和你谈谈,可是却不肯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
汤川细细叹了口气:“是相亲。”
“相亲?”
“她想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虽然我婉言谢绝了,可她始终不肯放弃。”
看见汤川困恼的表情,草薙再也止不住笑意。啊哈哈大笑之后,他立刻皱起了脸——侧腹一阵剧痛。
“没事吗?”汤川以淡然的语气问道。听起来一点都不担心好吧。
“没事。是吗,原来老姐对你说了这种事。”
“今天她也是为此打电话过来,然后提起了你被刺伤一事。她说是性命无忧所以不需要担心。”
“原来如此。”
“你什么时候被刺伤的?”
“昨天。案发现场就是这家医院的一楼。然后立刻就被送进了急救室,直接就住院了,连换洗衣物什么的都没有。没有办法,只能联系了老姐。”
“你没有其他可以拜托的人吗?”
“要是有的话,谁会把那女人叫来啊。”
汤川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眨了眨眼:
“真奇怪。为什么你姐姐不替自家弟弟找个结婚对象呢?”
“谁知道啊。大概是从媒婆的立场上来说,比起低薪的刑警,还是大学的精英副教授比较容易推销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低薪,不过这次的事情确实证明了你这是高危工种没错。”汤川望向草薙的侧腹,“真是飞来横祸啊。”
草薙皱起脸,挠了挠鼻子边上:
“自作自受,粗心大意。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带着刀子。”
“什么样的刀子?战斗刀吗?”
“只是小型的瑞士军刀而已,野营时候经常用的那种。要是战斗刀的话,可就不会只有这样的伤了。”
“为什么对方会带着这种东西?”
“听说是有各种原因。犯人是个正经人,却因为压力太大而心烦气躁,说自己是忍不住施行了暴力。待会儿就能听到具体情况了。”
“待会儿?”
汤川这么问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请进——草薙应道。
一名浅黑色面孔的男人推门入内。虽然个子并不太高,但是因为肩膀宽阔,看起来很大个。男人看见汤川后,露出了出乎意料的表情。他大概是没想到会已经有客人在。
“这是我大学时候的朋友,叫汤川。”草薙指着汤川对男人说道,“他是帝都大学的物理学者,帮我进行过很多次搜查。今天只是来探望我的。”
男人露出了领会的神情,望向汤川:
“我听说过传闻。是吗,您就是……”
草薙这次对着汤川介绍道:“这是负责这次案件的北原刑警。顺便一提,他是我警察学校时候的同期生。”
汤川微微瞪大了眼。他今天没戴眼镜。
“难怪我觉得你对他说话时挺不客气的,就与对我说话时一个样。”
“我只是个辖区警局的人,也难怪他对我不客气了。”
听见北原这样自嘲说道,草薙皱起了眉。
“什么啊。你也会说这种讽刺的话啊?”
北原慌忙摆手:
“抱歉,开玩笑的。”
草薙看着汤川:
“从警察学校的时候开始,这家伙的成绩就比我好上一大截。大家都认为第一个升上警视厅本厅的人肯定就是北原信二,可是结果现在却是我这种人呆在搜查一课,而上头至今不打算重用他。这就是典型的明明有优秀人才放在眼前,上层却瞎了眼白白浪费的案例。”
“别再说了。”北原说道,“比起这个,我有几点关于案件的事情想要向你确认。虽然不想勉强伤患,但是能不能就现在开始问?”
“啊,当然可以。”
北原从西装内侧口袋里取出了记事本,可是在开始谈话之前瞥了身边一眼,然后对草薙说道:“可能的话,希望只有你我两人谈话。”
“我失礼了。”汤川立刻就站起身说道,“我走开比较好是吧。”
“无所谓吧。”草薙对北原说道,“这家伙就和自己人一样,也不是那种会将这里的谈话泄漏出去的人。”
北原以尴尬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应该照规矩办事。”
“确实是这样比较好。”汤川拿起自己的外套,“草薙,那么回头再见吧。也代我向你姐姐问好。”
“好的。不好意思了。”
汤川离开病房之后,草薙对北原说道:“你还是老样子哪。”
“你想说我老古董,不知变通是吧?”
“我不至于说到这个地步啦……”
“要我说的话,你才是怎么回事?虽然我不知道至今为止他帮过你多少忙,可是老百姓就是老百姓,不应该随便让他听见搜查的内容。”
草薙默默浮现出苦笑。就算自己回答“那家伙可不是一般老百姓”,这个男人也不会理解的吧。
“对嫌疑犯的调查进行得如何?”他改变了话题。
“快差不多了。”北原坐在刚才汤川所坐的椅子上,“虽然昨天情绪激动,但是今天已经冷静多了。乖乖地在回答我们的问题,遣词用句也很礼貌。光看现在他的样子的话,简直像是连只蚂蚁都捏不死的人。”
“他说他只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是吧。”
“是个在办公电器制造商里上班的工薪族。没有前科,就连交通罚单都没有过。真不敢相信他会突然发起疯来,甚至还刺伤了人。”
“可是事实上我就是挨刀子了。”
“我知道。关于这点,他也已经承认了。”
嫌疑犯的名字叫做加山幸宏。年龄三十二岁,独身。他昨天是为了看心理科而去的医院,排队挂号的时候,因为推搡不推搡的问题而和排在后面的老人发生口角,最后夺过对方的拐杖殴打了他的头部等处——根据目前的证词,是这么回事。
“但是那个供述内容里有很多对不上的地方。被他殴打了头部的老人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生口角,是嫌疑犯突然发起怒来袭击了自己。根据周围的人的说法,似乎老人的证词是正确的。”
“你是说嫌疑犯在撒谎?”
北原慢慢地颔首。
“当我们今天就此追问他时,他突然开始说出了完全不同的证词。”
“他说什么?”
“这个么。”北原耸耸肩,“他说都是幻听的错。”
“幻听?”草薙皱起眉头。
“就是听见不应该听到的声音的症状。他最近一个月似乎都在为此烦恼。上医院也是为了来心理科诊断这个病。”
“说是幻听,那么他到底听到了什么?”
“据加山所说,他听到的是人声。是个低沉的男声,像是诅咒一般地不断对他低语着‘去死吧’‘迟早杀了你’之类。几乎是每天都会在防不胜防的时候听见。”
听了这话,草薙皱起脸来:
“要是这是真的话可真令人受不了。要是每天都听见这个的话,也难怪他精神失常了。”
“确实如此。”北原打开记事本,“好了,现在开始进行确认。根据昨天你所说,加山一边握着拐杖发狂一边喊着这样的话是吧,‘总是在关键时候骚扰我’——”
“对的。”
“另外他还说了‘你也是他们一伙的吗’‘我不会被你们杀掉的’是吧。”
“没错。其他人应该也有听到。”
北原合上记事本点头道:
“我们听取了几个证词,虽然具体的表现说法因人而异,不过基本上都是同样的内容。所有人都表示他在说些奇怪的疯话。据加山所说,当他排队挂号的时候,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在说‘今天一定要杀了你,去死吧’。他还是第一次在公司之外的地方听见,所以比平时更加狼狈,整个人都混乱了。当他猛地转身时,身后的老人刚好在重新握紧拐杖。但是这让他错觉成对方要用拐杖殴打自己,顿时以为自己会被杀,所以拼了命地开始了反击。据他本人所说,其他事情就不太记得了。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制服了。”
“捅了制服自己的男人一刀子的事也不记得了?”
“关于这点他似乎有些模糊的记忆。他说他心想再不快点逃跑的话就会被杀,所以拼命捅了你刀。”
“为什么带着刀子?”
“防身用的。”北原爽快地答道,“虽然他知道那不过是幻听,但是还是开始觉得自己会被人杀掉,因此有了外出时口袋里藏刀子的习惯。他的兴趣是登山,那把刀是以前开始就一直在用的。他后悔之极将心爱的刀子用在这种事情上。”
“他后悔的是这个吗。难道不是心爱的刀子就没问题了吗。”草薙皱皱鼻子撇撇嘴。
“根据上述几点,我们认为加山的证词所说的幻听一事可信度很高。不过我也想听听与他实际对峙过的你的意见。如果你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说出来。”
草薙稍微想了想之后摇头道:
“不,我没什么要问的。那个男人确实精神状态失常没错。不过这么一来就需要做精神鉴定了吧。”
“恐怕是吧。虽说简单的鉴定应该就足够了。而且只要稍微一查就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谎了。”
“你要去问他的同事是吧?”
北原点点头,看了眼手表。
“接下来我就要去大手町。是家叫做‘彭马科斯’的公司。”
“彭马科斯?”草薙拧起眉头。
“那家公司怎么了吗?”
“大概两个月前,他们一名叫做早见的营业部长自杀身亡了。我负责过一阵子的搜查。”
是吗。北原先是浮现了毫不关心的表情,随即想起什么似地说道:“这么说来,加山也是营业部的。”
“真的?”
“算了,只是个偶然吧。先是部长自杀,然后是部下伤人吗。他们大概正在门口撒盐驱邪吧。”北原站起身来,“抱歉在你累的时候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要是还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过来找我。”
北原听了草薙的话之后抬了抬手以示回应,然后就走出了病房。
目送以前的友人离开之后,草薙躺倒了上半身:“幻听……吗。”
他想要睡觉。虽然有些挂心之事,但是他心想自己不应该去在意。当务之急是争分夺秒地将伤养好。虽然这次的事情在警视厅里被捧作荣誉负伤,但是自己决不可因此飘飘然。要是因伤而没法好好工作的话,立刻就会被人事异动的。
可是即使合上眼睑,各种想法还是接连涌出,根本睡不着。草薙只得放弃,重新睁开眼,朝着挂在床脚的外套伸出了手。他从衣服内袋里取出了记事本,将其打开。
两个月前,彭马科斯的营业部长早见达郎从自家阳台坠楼身亡。虽然一眼看去自杀的可能性比较高,但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草薙他们却被叫去,原因是可疑点太多。
那天早上七点半,早见离开了自家。紧接着他的孩子们就去上学,而他的妻子则在八点稍过一点的时候外出。八点四十分左右,很多居民听见了巨响。很快,管理员就看到公寓楼下有人倒在血泊之中,报了警。八点五十分,当地警察局的警察赶到,确认倒地者已经死亡。从他所带的证件等物得知他是住在七楼的早见达郎。
从位置因素来看,警方认为他是从自家阳台坠落的。问题在于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虽然他家的大门上了锁,但是没有挂上锁链。不过根据他的家人说,早见本来就没有挂锁链的习惯。还有,尸体没有穿鞋,他出门时所穿的皮鞋放在玄关口。
然后,有目击者表示事发当天上午八点左右,在自家附近的公园里看到过貌似早见的男性。根据该目击情报所说,早见无所事事,只是茫然地抽着烟而已。
照这么看,比较妥当的看法应该是早见声称上班,离家之后在公园里打发了近一小时时间,等妻儿出门之后再回到家里。另外,公司没有接到迟到或者请假的联络。
虽然不知他为什么没有去公司,但是根据情况来看,认为他是自杀比较合理。可是唯有一点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明的事情。
在客厅的墙壁上有着淡淡的血迹。位置距离地面一百七十公分左右,与早见的身高一致。根据鉴定结果,这是早见的血迹没错。事实上,尸体的额头上也有一道绝非坠落造成的擦伤。
为什么早见要用头撞墙?——这就是最大的谜团。如果说是别人造成的,那么自杀一说也就站不住脚了。
所以搜查一课的草薙他们出动了。
在调查早见的人际关系时,他们得知了耐人寻味的事情。早见与三个月前自杀的女性职员有着不伦关系。女性职员因为早见无意离婚而感到绝望,选择了死亡。并且,她在临死之前还打了电话给早见。她对你说了什么?当初早见面对搜查员们的这个问题,答道“她对我说‘至今为止的事情就全都当作过去了吧’”,但是没人可以证明其真实性。相反,当时的搜查员们反而认为她是不是在电话里表达了自杀意向,然后说出了“如果不想我死的话就和你老婆离婚”之类的话。但是事实真相几乎无从查起。何况,就算事情真是这样,也难以对早见问罪。
不过,就算无法问罪,也难保别人不会恨他。哪怕女职员的家人和亲友想要杀了早见也不足为奇。
根据公司的人们所说,早见似乎一直都在害怕什么。说不定他是遭遇了什么威胁。但是另一方面,也有不少人表示“他看起来有些神经衰弱,听说他自杀之后我心想‘果不其然’”。
虽然草薙他们听了很多证词,但是直到最后也没找到疑似犯人的人。虽然遗属们确实讨厌早见,不过他们认为和有妇之夫纠缠不清的本人也有错,所以丝毫也没有想过什么复仇。以防万一也确认了他们的不在场证明,但是由于住在郊区,遗属之中没有一个人可能进行犯罪。
最后,从根据公寓的防盗摄像机进行搜查的那个小组传来消息,案发前后出入公寓的所有人的身份都已经查明。其中没有一人和早见有关。
另外,鉴定科也给出了一个关于墙上血迹的推论。经仔细调查,血迹左右两侧查处了早见的掌纹和指纹。从其附着程度来看,早见并非被人推到墙上撞击,而是主动用头撞的墙。
虽然有几点不可理解之处,但是还是应该看作是自杀——搜查队伍的上层最终给出了这么个结论。
草薙盯着自己写在记事本上的两个字看。这是他在搜查途中查到的。虽然很是介意,但是当时他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入手调查。
那两个字,一个是“灵”,另一个是“声”。
草薙拿起了放在枕边的手机,犹豫片刻之后,选择了内海薰的号码。


4

离开医院之后,北原打的前往大手町。虽然这是为了去加山在职的“彭马科斯”,但是他的脑海里都被其他念头所占据。
北原一边反刍着自己与草薙之间的交谈一边陷入了自我厌恶之情。他很后悔说出那些明明没必要说出口的讽刺。他也无法原谅这个面对本厅在职人员感到自卑的自己。
虽然他从未和草薙身在同一职场,但是作为以警视厅搜查一课为目标的竞争对手,他一直留心着对方。某一天,当他听说草薙被提拔到本厅的时候,惊讶得头晕目眩。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比较占有优势。
草薙很受老爷子们喜欢——在同期警察之中有人这样说过。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北原也唯有这样认为。自己不擅长讨上司欢心。自己唯有这点劣于草薙,其他地方全都有不输给他的自信。
可是。
不管源于怎样的理由,差距一旦拉开就无可挽回了。在现在工作的地方,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也无法拿出显赫的成果。就算在辖区内发生杀人案件,结果依旧是搜查一课那群人成为主角。根本就没有机会让地方警局的人大展身手。
真讽刺啊。他心想道。听说医院里发生了刺伤案,冲去一看犯人却已经被制服。而且被害者正是自己曾经的竞争对手,制服犯人的也同样是他。对于有运气的人,似乎就算是休息日里也会有机会找上门来。而留给北原的工作就只不过是确认嫌疑人的精神状态是否异常而已。恐怕不会留下任何实绩吧。
干不下去了——他忍不住这样低语道。您说什么?出租车驾驶员这样问他,而他只是生硬地回答了句“没什么”。
不出片刻就抵达了“彭马科斯”。北原决定先向加山的直属上司——名叫村木的课长问话。那是个四十出头,容貌柔和的男性。
“哎呀,这次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吓了一大跳呢。”两人在会客室里一碰面,村木就深深鞠躬道。
总之坐下再说吧。北原说道。
“因为昨天是工作日,贵公司当然有上班吧。加山嫌疑犯有交请假条吗?”
面对第一个问题,村木用力点头:
“前天他到我这里请假了。理由是说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要去大医院看看。”
“他没有具体说自己是哪里身体不好吗?”
“虽然他本人没说,但是我也知道他是哪里不舒服。不如说,之前我就建议他应该去医院看看。”
北原意外地看向对方的脸:“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嗯……这个么,应该说是发生过。不止一两次了,而且也不光是我一个人这么对他说。”
“怎么回事?发生过什么事?”
“比如说吧,就在前不久……”
村木说起了一周之前的事情。
那天的一个会议上,加山要负责进行新项目的报告,因为他是那个项目的负责人。那是一个董事们与部长们都有参与的大型会议。
直到中途为止都很顺利。讲解中使用了设置在前方的投影仪,简单易懂。加山的语气也是轻快明朗,可谓充满自信。
可是讲解过半时,他突然不正常起来。话语变得断断续续,还时不时伴随长时间沉默。村木忍不住出声叫他,可是加山却不予回应。简直就像是听不见别人说话一般。他眼里充满血丝,额头上大汗淋漓。
怎么回事?正当村山想要再叫他一次时。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滚出去!从我脑袋里滚出去!
他就像是在驱赶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挥舞手臂,还这样大喊大叫。
“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董事们也都在场,我当时心想总之必须先要收拾场面,后半部就由别人来负责说明讲解。不久之后加山君也恢复了平静,并未对之后的会议产生影响。但是他直到会议结束都是无精打采,沉默寡言。”
“关于此事,他本人有说什么吗?”
“他说自己是紧张过度陷入恐慌。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以前在更大的会议上成功进行过更有压力的演讲——所以在同龄人中他一直都被称作是发迹股。”
“哈哈,发迹股吗。”
“因为他至今为止一直都有积累实绩。若是光看销售成绩的话,在整个部门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可是我想因为那件事,在上头人的心里印象恐怕变差不少吧。”
北原又听了其他人的说法。结果,几乎所有人说的都和村木一样。像是加山坐在座位上工作的时候会突然开始喃喃自语,或是在商谈之中突然无视对方说的话开始大喊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总之这些反映了加山最近的异常性的片段数不胜数。
“我觉得他大概只是纸老虎吧。”和加山同时进公司的叫做小中的男人这样说道,“他很擅长卖弄自己。那种明明只是和别人做着同样的事,却能让成果看上去显赫一倍的人。但是这种小聪明也不可能一直管用下去,所以他大概也有在私底下苦恼吧。被指名为那个项目的负责人其实对他来说也成了巨大的压力吧?”
北原点头同意。警察里也有那种人。他心想,哪个世界都一样啊。
回到警局之后,北原重新对加山进行了审讯。对他讲了在公司里的所听所闻之后,他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了脑袋。
“果然,不光是课长,其他人也都注意到我的异常了啊……”
“全都是因为幻听吗?”
加山无力地点头回答了北原的质问。
“在重要工作的时候就会听到那个声音。‘去死’‘杀了你’之类。项目会议的时候听到的要比平时更大声,而且反复不停。结果我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陷入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