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不容易到达了旅店,却又面临一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租借滑雪用具的钱。要是不能想办法和对方交涉便宜点租到,很有可能因为预算而遭遇好不容易到了滑雪场却不能滑雪的情况。

我记得当时租一套的费用是大概一天一千五百日元。我们试着恳求对方,只要能便宜点,不管多旧的都可以。结果旅店的老婆婆给出的回答竟然是:“三天八百块怎么样?”

我们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管怎么看这都太便宜了。看着我们讶异的样子,老婆婆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那可是没法租给一般顾客的东西,只能凑合用。”

“那也没问题。”我们回答道。那可是原本三天得花将近五千块的东西。如果八百块就能解决,我们觉得就算多少有点瑕疵也可以忍受。

但是,看到老婆婆从仓库里取出来的东西后,我们的眼睛全都瞪圆了。我打心眼儿里佩服她,那样的东西居然能留到现在还没扔掉。

滑雪杖是竹制的,有些地方已经变成深褐色,让人感受到其历史的悠久。滑雪板的两边都生锈了,表面喷漆也几乎全部脱落,靴子自然还是系带式的。

“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哦。只要给钱,想租多新的都有。”看到我们的反应之后,老婆婆没好气地说。

“哪里哪里,这就很好啦。我们很乐意租这个。”我们慌忙将手伸向那些竹制的滑雪杖和边缘已经钝了的滑雪板。

这些租来的滑雪用具,到最后一天归还时还保持完好无损状态的大约只有一半。几乎所有竹制滑雪杖都已折断,还有两个滑雪板都断了。我们并没告诉老婆婆,偷偷将东西送回了仓库。后来一直也没接到什么投诉,估计老婆婆也觉得这些东西“早就该坏了”吧。

当时冰之山有好几条吊椅索道,同行的朋友中却不断有人从其中一条索道上翻落下来,而且掉落的地点都一样。我怎么也找不到会从那里掉下来的理由,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曾掉下来的朋友跑到我身边小声说了这样一句话:“坐索道往上走的途中有间小屋,对吧?你去看看那间小屋右边的窗户。”

“什么啊,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那要你自己去看才有意思嘛。”朋友鬼鬼祟祟地笑了。

我按他所说,在接下来坐索道时注意到了那间小屋。他所说的右边窗户的前方有树挡着,并不容易看到。于是,我在最接近那里的地方往前探出了身子。

“哇!”我不自觉地叫出声来,因为那里就像是专门为了给坐索道的人看似的,赫然贴着一张色情海报。我打算再看得更清楚些,于是将身子又往前探了探,结果就从椅子上翻了下来。

几乎完全相同的一群人在那年春天还去过一次箱馆山,还是以超低的预算制订了行程计划,就连要不要买导游手册也争论了半天。

“没有导游手册还是不方便吧。”

“但是需要用到的地方不就那么几页而已吗?谁会为了那么点东西花那么多钱啊。”

“钱大家一起出不就行了。”

“那也不值。”

几番争论后的结果是,我们决定去书店将必须用到的几页撕下来偷走。

箱馆山是紧挨着琵琶湖的一座小山。山上的滑雪场并不宽阔,而且如果不从山脚下坐缆车就没法到达滑雪场。当我们正因缆车票太贵而愁眉苦脸的时候,一个朋友从路人那里打听来一条小道消息——从滑雪场坐吊椅索道到山顶之后,顺着滑雪场的背面往下走就能发现一条林间小路。

但是,在滑雪场时,一条广播通知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顺着林间小路下山的顾客请注意。由于小路不属于本滑雪场的管辖范围,万一途中发生任何事故,恕本滑雪场概不负责。请顾客们予以理解。”

我们对此嗤之以鼻。“肯定是想靠缆车赚钱才说出这种话。哪有那么容易就发生事故。”

每个人都附和着“是啊是啊”,最终顺着林间小路下了山。省下了缆车钱,大家的心情都不错。于是从第二天起,我们只将上山的缆车钱、吊椅索道钱和午饭钱揣进口袋便离开旅店。

但是到了最后一天,发生了令人咋舌的意外。

从下午开始忽然下起大雪,滑雪场的吊椅索道全部停运,其他人都陆续乘坐缆车下山了。我们也打算回去。

但问题是用什么方法。

因为已经吃过午饭,所有人身上带的钱凑到一起都买不起一张缆车票。剩下的路只有一条——不管雪下得多大、风吹得多狂,我们只能顺着林间小路回去。

而为了走小路,必须先爬到山顶,但索道已经停了,我们得徒步爬上去。

“去买巧克力吧。”带头的人说道。一名女登山家被困在山上的时候,靠着啃一块随身携带的巧克力活了下来,这件事刚在不久之前成为热议话题。我们的脸因寒冷和恐惧抽搐着,但还是笑了起来。

冒着连前方一米左右都无法看清的大雪,我们排着队出发了。我们时不时地互相喊对方的名字,确认是否所有人都在。那条“顺着林间小路下山的顾客请注意”的广播顺着大风远远飘来,后半部分的“万一途中发生任何事故”,此时显得如此具有说服力。

我像螃蟹一样横着前行,心里却像念经般地呻吟着: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曾经向往的滑雪不应该是这样的……好像有点不对啊……

 

 

门还是太窄


今年春天,外甥女高中毕业进了大学,即她高考成功了。这实在是可喜可贺。我也在心里为她叫好。但另一方面,却总觉得有些美中不足,可能是因为她的高考是以一种完全不像高考的方式终结的吧。

也就是所谓的保送入学。她就读于某女子大学的附属高中,只要成绩还算令人满意、出席率还算令人满意、再加上那么点还算令人满意的印象,就不需要像普通考生那样两眼通红地学习,可以直接升入那所女子大学。外甥女说最初就是看上了这一点才选择了那所高中的,那么只能说她作战成功了。当然,如何做到确保能够被保送入学这一点,成为她高中生活的重中之重。初中时甚至被称为逃学女王的她,直到高三第一学期结束为止,除特殊情况外竟从未缺过课。另外,因为外甥女身高超过一米七五,曾在高中入学时受到篮球部和排球部的热情邀请,她一面嗤笑那些是白费力气而全部拒绝,另一方面又出于若没有课外社团经验或许会对保送不利这样的老谋深算,选择了加入手工工艺社团,但三年来她做出的东西全是粗制滥造的鸭子布偶和头歪掉的泰迪小熊之类。而自荐参选学生会会长并当选,可以说是她整个作战计划的极致。平时连自己房间都不能好好打扫的她居然能做出这番壮举,全因背后隐藏着为提高评价表上的分数这种表里不一的目的。

正因为我深知她是凭借着如此算计才得到了保送入学的门票,所以总无法打心眼儿里说出“哎呀,太好啦”这样的话。她却完全不顾我的这种心情,竟说出“高中毕业和大学入学从本质上讲是两码事,你要给我分开来庆——祝”这种任性的话。因此,现在我的心情就像是遭遇了诈骗一般。

其实,我的亲戚里还有一人正面临高考,那就是当我在写这篇文章时还在读高二的外甥。他没有保送这种捷径可走,只得认真复习备考,早早地开始上补习班,到家还请家教来指导。其实最心急的是他母亲。他本人倒是过得十分悠闲,跑去听X-JAPAN乐队的演唱会闹腾到凌晨三点,还买了把贝斯,搞着根本不像样子的乐队排练。偶尔通电话时问他学习情况,得到的也是“马马虎虎吧,但是总感觉还不够紧张,挺烦的”这样的回答,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说谁。

为激发儿子的斗志,他母亲决定吊根胡萝卜放在他鼻子前。那根胡萝卜就是汽车。按照大学的档次,他可以得到的奖赏分别是丰田卡罗拉、日产FAIRLADY、保时捷、奔驰。据说如果考上了早稻田或庆应这样的大学,奖品竟然是一架小型私人飞机。但他本人却冷静地分析了自身实力,淡漠地阐述了“唉,估计连卡罗拉都没希望,还是先复读一年比较妥当”这种令父母失望的想法。

不过,他本人应该也不是什么想法都没有。或许他有着比我们那时候更为严肃认真的各种烦恼。总之,现在的考试战争和昭和时代的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每个人都太会学习。由于出生率低,可以用在每个孩子身上的教育经费随之高涨,如今去上补习班已经成为共识。总有家长抱怨,自己的孩子不管上多少补习班,成绩却总不见上升。那只不过是因为所有人的学习能力都在提高而已。自己孩子的成绩没有下降已算很好,他们应该高兴才对。考试题目也理所当然地变得晦涩难解,因为普通的问题大家都能得满分,看不出差别。补习班或者培训班则施行相应的对策,设法让考生具备更高程度的知识。这种情况一直在循环往复,简直让人觉得学校的课程反倒不需要了。当我这样对一个儿子正上高中的朋友说时,他却脸色一变,说道:“不,学校必须有。”

他的理由是这样的:“考生也要有放松的时候吧。但是究竟该什么时候放松却很难把握。想着自己在休息的时候竞争对手们却在学习,那也休息不好啊。可如果是在学校,不管是自己还是竞争对手都一样,大家只不过是在低水准的课堂上打发时间而已。如此一来,这反而成为了不错的休息。”

听到这番话后,我抚胸长叹:哎呀哎呀,我没在这样的时代成为一名考生实在是太好啦。

谈到考大学,我其实并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一般从高三开始就算是一名考生了,可我没想到自己在高三的第一学期就出师不利。

当时的高中数学(现在怎样不知道)分为Ⅰ、ⅡB、Ⅲ三级。Ⅰ在是第一学年、ⅡB是在第二学年、Ⅲ则是在第三学年时开始学习,这是当时我所在学校的教学方针。我想考工科,为了考试必须学到数学Ⅲ。

但数学Ⅲ的课程却在高三第一学期刚过半的时候被取消了,而且是彻底从课程表上消失。原因十分简单。在第一次摸底考试中老师们吃惊地发现,所有学生别说数学ⅡB,就连数学Ⅰ的程度都没有完全搞懂。学校当即决定将原本安排给数学Ⅲ的课程全部用来复习数学Ⅰ和数学ⅡB。这一决定令我十分震惊,但志愿考理工科的学生只占全体学生的一成左右,为顾全大局而牺牲局部,对于学校的这种认识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我们这帮被抛弃的少数派,只能参加每两周一次、在星期六放学后开课的辅导班。可是我强烈地感觉到,这种敷衍的课程对考试没有任何帮助。有一个学生就此询问老师,而老师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脸色变得很难看,嘿嘿干笑着给出了如下回答:

“唉,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努力了。但是,可不许有什么先复读一年看看之类的想法。”

听到这番话,我不禁怔住了。我的脑海里产生了幻觉,好像在空无一物的荒野之上只剩下我独自一人,空洞的风呼呼吹过。

我开始认真地复习迎考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开始焦躁起来,因为我知道再这样下去可没什么好下场。

“我也没有因为考试而特意学习啊。原本感觉没希望,结果去参加考试却幸运地考上啦。”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大学生,总有些家伙会说出这种令人厌恶的话,结果还就是这样的人偏偏考上了一流大学。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么那些家伙要么是不得了的天才,要么就是每天都在勤恳学习。不用说,这两种人我都不是,所以想应考的话,必须要做相应的准备。

但是,从来没有认真学习过的人的悲哀之处就在于,即便想复习迎考也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做起。不管怎样先在桌子前坐到半夜吧,可在听完自己都感觉没多大用处的广播讲座之后,已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到头来也只是愣愣地盯着大学宣传册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身边堆着受形势所迫、一时冲动买下的复习备考用参考书和试题集,已经高得好似比萨斜塔。虽然买了,但是灵活运用它们的方法我却一无所知。更有些时候,竟会突然很想去看以前的漫画,一看就看到半夜。想来想去,我每天的熬夜都好像只是为了吃泡面,就这样日复一日。

一眨眼的工夫第一学期已经结束,大部分人都决定去参加预备校开设的暑期课程。而我却连暑期课程是什么都不知道,浑浑噩噩地过完了每一天。当时的我认定预备校那种地方只有复读生才会去。第二学期一开始,当我发现自己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时,脸不由得抽搐起来。

从那之后我开始了加班加点的备考生活,但无论如何都已太迟。最后终于要迎来考试的季节了,我的学习水平却只像一件干巴巴的黏土手工艺品一样靠不住。

如今的考试体系每年都在改变,除了考试相关人员之外谁也摸不清楚,而在我们那时候却简单易懂。一月和二月主要是私立大学的考试,三月会举行国公立大学一期学校和二期学校的入学考试。开始执行统一考试的制度是在我高考结束两年后。

我抱着找考试状态这样的目的,先参加了私立K大学工学部的考试。我觉得肯定不可能落榜。其实这样想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根据,只不过是因为某个著名笑星是从这里毕业的,所以就没把它放在眼里。不仅如此,我还放出了“就算合格也不会去那种差劲大学”的豪言壮语。

正因如此,考试一结束,我的脸就僵住了,因为不管哪个科目都特别难。这下完蛋了,我的腋下不停地往外冒冷汗。

“哎呀,各路神仙,看不起K大学都是我不好。要是能合格,我一定高高兴兴地去,请不要让我不合格。拜托了!”平时连“信仰”的“信”字怎么写都不知道的我,唯有这时候才在神龛前双手合十。

揭榜那天,我兴致勃勃地和朋友一起去看,怀着激动的心情站到写有“电气工学科合格者一览”字样的板子面前。

朋友的号码有了。我的却没有。

“浑蛋!”神仙还是靠不住啊,我将手上的准考证撕得粉碎,像赛马场里没买中的大叔那样漫天撒开来。合格的人需要拿那张准考证去换证书。

那时,一起去的朋友说了一句话:“你参加的考试不是电气,是机械工学科吧?”

“嗯?”被他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机械。我慌忙跑去看机械工学科的合格名单,结果我的准考证号赫然在列。“太好啦!”我高举起双手。但是,那时候我手上已经没了准考证,因此也没能拿到通知书,只得空手而归。最后还被大家嘲笑:“自己考的是哪个专业都能忘记,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我总觉得,我的考生时代就是那段时间气势最盛。K大之后,我还考上了连班主任都说应该没戏的D大学。我家热闹得简直和过节一样,可喜悦的心情在我们看到入学手续之后便烟消云散了。

学费贵得吓人。入学费和授课费在当初备考时就知道,但除此之外,上面还林林总总地写了设备维护费、研究设施使用费等各种费用,其中产生致命效果的是标明“一股一万元,最低十股”的赞助费。

“嗯——”得知第一年要交的费用总额超过七十万日元,父母和我都不禁沉吟起来。D大学在京都,如果再算上住宿费,每年一百万日元以上的花费是跑不了的。这样的花费至少要持续四年,那就是四百万。

“喂,”抱着胳膊的父亲对我说道,“F大学的考试,你给我下点狠劲。”

“我知道。”我点头。

F大学是我准备报考的一所一期学校,它的宣传口号是“全日本学费最低”。

考试在三月四日和五日举行。最终我没去D大学办入学手续,这真正是背水一战。靠不住的班主任曾给出似乎也不大靠得住的意见:“既然D大能合格,F大应该也没问题吧。”如今那成了我心里唯一的支撑。

考试当天中午发生了一件不祥的事情。我正准备和朋友们在操场的一角吃便当,装菜的小盒子却从膝盖咕噜一下掉到了地上。盒盖没有盖,而且还忠实地遵循了墨菲定理,菜朝下扣在了地上。所有人都发出了“啊”的一声,接着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我收拾着沾满了沙子的玉子烧,同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运气开始走下坡路了。

刚好那个时候,我的母亲正和大姑大婶一帮亲戚去神社拜神,就是先供上点燃的蜡烛然后许愿那种。她自然是打算祈求儿子考试成功,她摆好了蜡烛,正准备合掌的瞬间,蜡烛啪嗒一下倒了。她赶忙扶起来,同时确认旁边的人有没有看到。似乎谁也没注意,于是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许完愿便回家了。但后来听说,其实当时周围的亲戚们全注意到了,只不过装作不知道而已。

对不科学的东西毫无兴趣的我后来想了想,这一连串事情或许真的暗示了我的未来。当月十八日公布的合格名单里并没有我的号码。后来我又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挑战二期学校,但还是被干净利落地淘汰了。

这样一来便注定了我将要成为一名复读生,但其实我并不悲观。靠那种程度的备考就能考上理想的学校才奇怪,而为了上大学就花掉几百万同样让人觉得不妥。而且我的好朋友E也和我一样在F大的考试中落榜,与我约好一起享受复读生活。

“虽然我们是复读生,但必须得去预备校,而且要去一流的。”

E的提议我很赞成。于是,我们决定选择在大阪首屈一指的预备校。令人震惊的是,原来只要成为了“一流”,就连预备校都会有入学考试。而且很令我意外的是,我又落榜了。似乎我已经在不经意间养成了爱落榜的坏习惯。

“还有二次招生。你就赌一赌吧。”已经合格了的E如此鼓励我。大学考试也就算了,连预备校的考试都要被人这样讲,真是很没面子。

但是这个鼓励却有了价值,我竟然在二次招生中合格了。这样一来,我终于可以开开心心地成为一名预备校的学生了。

当天晚上,我觉得应该给E打个电话报告喜讯。可E并不是很替我高兴。我正觉得有些不对劲时,他犹犹豫豫地开口了:“我实话实说吧,刚才F大学打电话来,说没招够人,就把我录取了。对不起。”

“哎……”

所谓哑口无言,应该就是指那样的情形吧,至今我还深深地这样认为。

 

 

憧憬中的庆应学子


高考失败之后,我开始念起一家教学水平在大阪数一数二的预备校。它属于某团体旗下,这个团体因在美国被禁的村民组合的歌而闻名。如果我说那首歌被填上日语歌词、由西城秀树翻唱后在日本大获成功,大部分人应该都能明白了吧。(美国村民组合的代表作《Y. M. C. A》是欧美20 世纪70 年代最流行的舞曲之一,西城秀树翻唱。同时,YMCA 是基督教青年会的缩写,该会在日本设有YMCA 同盟,是一个公益团体。由此可推断,作者当时就读于大阪青年会预备校。)

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去读预备校。因为在我的印象中,聚集在那种地方的全是高考的失败者,相互间散发着的全是阴沉负面的气息。置身于那样的环境之中,光想想就已经起鸡皮疙瘩了。但是考虑到自己的性格,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个人坚持学下去,更重要的是父母也不同意。

所以我还是去上了预备校,而那里的氛围并不如想象中阴暗。大家都是复读生,自然没有人整天乐呵呵地泰然处之,但也很少有人挂着暗沉阴郁的脸。大部分学生都带着一种“反正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的想法,抖擞着精神听课。渐渐我也觉得,失败者就和失败者们一起,互相鼓励度过接下来的一年也挺好。

但我的这种想法里包含着一个极大的误会:虽然笼统来说都是失败者,但就像拳击比赛,有败在冠军挑战赛上的,也有参加四回合制比赛(日本职业拳击中,业余拳手通过考试认证之后可以拿到C 级执照,之后便可参加四回合制职业赛。)前的热身赛时就败了的。

慢慢地和周围的人熟悉起来之后,当互相谈论起母校和想考的大学时,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比如说坐在我斜前方的那个男生吧。他毕业于LaSalle高中(位于鹿儿岛的高中,入学难度和医科类大学升学率位于日本顶级水平。),志愿是东京大学医学部。那一年他原本就抱着可能复读的思想准备而仅仅参加了东大的招生考试。还有个家伙来自大阪教育大学附属高中天王寺校区,那里以名头大和才子云集而著称。这小子当时的目标是录取率超过五十比一的东京医科齿科大学。他为了读那所学校,连已考上的庆应大学经济学部都没去。我心想这家伙是不是傻了,当然他不但不傻,而且十分聪明。

“你是哪个高中的?”他们自然也会问我。这种时候,我会先说一句“我想你们肯定不知道”,然后用蚊子般的声音说出母校的名字。他们的反应基本上都差不多,“嗯”一声之后,脸上浮现出模棱两可的笑容,转而便谈起其他话题了。

关于志愿大学,我和他们之间也有着天壤之别。应试辅导让我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应试辅导的时候,预备校的应试辅导员会使用投影仪和复印资料向我们具体说明主要国公立大学的考试对策。我们班是理科,以医学部和工学部为主。首先从医学部开始,依次按照东京大学、京都大学、大阪大学等再到神户大学、大阪市立大学这样的顺序进行。这与志愿考工学部的我没关系,稍微有些无聊。扫了一眼四周,只见那些平时和我一样说着傻话的家伙正在投影仪昏暗的灯光下表情认真地记笔记。

医学部结束后,终于要到工学部了。我挺了挺身子。

还是从东大开始。说实话,那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接着是京大,然后是阪大,都远在天边。我不停地把自动铅笔芯按出来,又推回去。

我想报考的还和应届时一样,是大阪F大工学部,没打算高攀。如果可能,其实还想再降低一点要求,但国公立大学里再也找不到比这更低的了,实在没办法。

大学校名被一个个地念了出来,然后给出了相应的动向和对策。好,差不多要到F大了,我开始准备做笔记。

就在这时,室内的灯忽然亮了,投影仪的电源也被切断。

“好,大家的志愿大学应该差不多都介绍到了。私立和其他大学我们会进行单独辅导。” 应试辅导员嗓音沙哑地说道。随后他整理好资料,匆匆忙忙地走出了房间。我只能面对着一张白纸发呆。

既然志愿大学的水平相差如此悬殊,在学习能力上我和他们自然也有着巨大的差距。预备校内举行的模拟考试如实地反映了这一情况。比如第一次模拟考试时我的英语成绩是二十分,而预备校学生的平均分大约是六十分,差距有四十分。当时还公布了各个班级的平均分,我们班比别的班大约低五个百分点,排在末尾。一个班大约八十人,比别的班级低出来的刚好就是我一个人的分数。我朋友不知道真实情况,还边点头边说:“嗯,果然理科班的语言能力还是差一点啊。”我听后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或许也是因为我上的初中高中水平都比较低,以前从没有出现过学习跟不上的情况。进入这所预备校之后,我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学习能力其实位于金字塔的底部。真是可气啊,这世上净是些优秀的人。

但我原本就不打算考东大或京大,所以并不悲观。我自暴自弃地告诉自己,反正我的志愿只是在这里连辅导都接受不了的F大。这样想开了之后,预备校的生活也变得不那么痛苦了。

冷静下来之后再审视周边情况,才发现被这高水准的应试方针所过滤下来的其实还挺多。有不少不安分的家伙对自己当下的境况毫不在乎,一发现稍可爱的女孩就去追。尤其坐在我身边的还是个大美女,常常受到那些人的邀约。我当然也不是没那个意思,但不止一次地听到她冷漠而严肃地对那些人说:“我要考国立大学医学部,没那个闲工夫。”所以实在无法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