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上女生开始换衣服的时候,我们都挤到了那个小孔前。
“啊,喂!别推!”
“看得见吗?看得见吗?”
“只能看见一点点。浑蛋,转身朝这边啊。嘁,有人站前面挡住了。”
我们的举动很快便被女生察觉了。她们在小孔前贴了一张海报。
“女生也太抠门了吧。”
“让我们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我们只得把好色的心束之高阁,愤愤不平地念叨。但很快我们便想出了对策。一个男生拿针在海报上扎了一个洞。比起螺丝孔来,这更隐蔽了。对那个勇敢的男生,我们鼓掌致敬。这一划时代的方案让我们的偷窥行动得以重新开始。
但是幸福持续得并不长久。因为某个男生为了能看得更清楚而将洞挖大,结果被女生发现了。那个男生最后被女生朝眼睛里喷了发胶,下场很惨。
从那以后,女生开始在那个孔上挂起了上衣或外套。这就没办法了。男生只能隔着墙听着隔壁女生的声音,想象着她们的模样。
有一次下课后,意想不到的幸运竟然从天而降。
当时我参加了田径部,练习结束后正和朋友K换衣服,忽然听见有人进女更衣室,发出了声响。听见她们说话后,我们便知道了是谁。她们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在这边。
没过一会儿,K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另一只手指了指螺丝孔,然后动起了嘴唇,但并未发出声音。看唇形他是这样说的——“能看见”。
我脚下没发出一点声响,靠近那面墙,眼睛凑到螺丝孔边。正如K所说,孔的对面没有任何障碍物。她们似乎以为这边没人,大意了。
K也通过另一个孔开始偷看。两个手脚细长的高中生趴在墙上,那副模样看上去或许就像两只壁虎吧。
女生们并不知道自己正被偷窥,行为十分洒脱,衣服脱得堪称一气呵成。她们脱得那么豪放,甚至让人没有一点下流的感觉。说实话,性兴奋更是完全没有,只不过偷看本身很有意思罢了。
不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就在我们眼前发生了:一个女生将手伸进裤袜里挠起了屁股。看到这一幕,我和K都“噗”地笑出了声。
那个女生立刻将手从裤袜里抽了出来。其他女生也停止了谈话,全盯着这边。
我和K注意着不发出任何声响地离开了那面墙,接着屏住了呼吸。
她们开始讨论起来。
“被偷看啦。”
“嗯。我刚才看到眼睛了。”
“你觉得是谁?”
“嗯……”
“我想应该是体育社团的。”
“不是剑道部。他们都直接在道场换衣服。”
“我觉得也不是排球部的C。那小子挺老实的。”
“那就是橄榄球部的?”
其中一人朝我们喊话:“喂!那边的到底是谁?痛快点,报上名来吧!”
我们沉默不语。并不是报上名字就一定能得到她们的原谅。
“要不要我去把你们揪出来?”
“别别,那多没意思。慢慢整他们。先去看看操场。”
隔壁响起了女生们走出更衣室的声音。有几个人守在男更衣室门口,其余的似乎正俯视操场。
“橄榄球部的H、S、N全在操场上。啊,网球部的T也在。”
“那剩下的就是篮球部那帮人、体操部的B、田径部的两个人……”
“哦,原来是用排除法,那查清楚也只是时间问题哦。”
“查清楚之后呢?要怎么办?”
“唉,怎么办呢?我们可是被他们白看了。”
“要不然把他们的内裤脱下来吧。哈哈哈。”
这时,只听咔嚓一声,教室门被打开了。好像有人进来。
“喂,你们在干什么呢?”是体操部的B。
“啊,B,不好意思,你先别进更衣室。我们马上就把浑蛋给抓出来。”
“浑蛋?谁啊?”
“噢,很快就知道啦。那个谁、那个谁、那个谁、那个谁吧。我们正在考虑要怎么处置他们。”
“脱内裤也是可以的。”
“你怎么总惦记这个啊。”
女生们高声笑着。
我和K只得无可奈何地面面相觑,将身子缩成一团。
梦幻般的蝴蝶腿
大阪老家附近有很多电影院,以前我常看到一些男人昂首挺胸地从里面走出来。这往往说明他们刚才看的肯定是黑帮片。看到主角们在银幕上无法无天,他们似乎觉得自己也变得能打了。男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幼稚。
其实我有一段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的、不堪回首的过往。这或许是所有看过那部电影的男人的共同之处吧。
那部电影叫作《龙争虎斗》。
电影上映时我高一。那年冬天,李小龙热以异乎寻常之势汹涌而来。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多大兴趣。朋友看过电影后相当着迷,当他对着教室的墙壁用那小短腿做踢腿练习时,我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还嘲笑他该不会是傻了吧。
新年时有个朋友约我一起去看《龙争虎斗》。因为刚拿到压岁钱,腰包还算鼓,而且又正好没事,我便决定陪他。上映地点是因吉本兴业而出名的梅田花月附近的电影院。
电影院爆满。大部分观众看上去像是男高中生,还有不少一看便知是不良少年。
等待电影开场时,我打量着挂在影院内的海报。其中也有那张著名的海报,里面的李小龙正高举着两根用锁链连起来的棍子。
“那是什么啊?”我指着李小龙手里的东西问朋友。
“不知道。应该是某种武器吧。”
“到底是什么构造?”
“谁知道呢。”
我们如此交谈着,不一会儿,竟发现商店里正在卖那个武器形状的玩具。那些塑料玩具和写有“李小龙的锁链棍有货”字样的招牌摆在一起。那时候,“双节棍”这种叫法似乎还不普及。
看到这个,我们大笑起来。
“谁会买这种东西呀。”
“是啊。我还真想看看买这种东西的人都长什么样呢。”
不一会儿就到了开场时间,我们便进去了。
《龙争虎斗》剧情十分简单。少林拳法高手李受情报局所托,只身闯入被坏人韩控制的要塞小岛,试图揭露他的阴谋。这座小岛从表面上看是个练武场,禁止携带一切枪支武器入内。在岛上,李参加了由韩主办的比武大赛。比赛中李的打斗十分精彩,后半段时,他使用长棍和双节棍接连打倒大批敌人的场面更是重头戏。我想这部电影的制作经费并没花多少(在一个李小龙踢翻敌人的画面中,位于后方的敌人中还有不自觉笑场的,临时演员实在敷衍),堪称只要主角优秀便可拍得好看的作品之典范。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离席。我情不自禁地摆出一副昂首挺胸的架势,完全不能自已。不光是我们,周围所有人看上去都像是要忍不住朝旁边踢上两脚的样子。
我们再次路过刚才那家商店,“李小龙的锁链棍有货”的招牌进入视线。我们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掏出钱包。
我们互相点了点头。
“大婶,我要买锁链棍。”朋友小声说道。
结果大婶却面露难色地将招牌收了起来。“不好意思,卖完啦。”
“哎?”
“刚刚才卖完的,真不好意思啊。”
当我回过神时,发现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我们收起钱包,慌忙离开了那里。
当时读中学的人对于那股狂热一定至今还记忆犹新。《龙争虎斗》瞬间席卷了整个日本,说它已经成为一种社会现象恐怕都不为过。面对这股狂热,电视台当然不会视而不见,关于李小龙的专题节目几乎每天都在播出,甚至还搞起了模仿秀。李小龙成名之前出演的《青蜂侠》也是在这个时候播出的(村上春树先生在《挪威的森林》里描写一位有钱人家小姐的驾驶员时,用过“活像《青蜂侠》中出场的驾驶员”这样的语句,那个驾驶员就是李小龙)。
《龙争虎斗》的电影原声碟也卖得十分火爆。当时的封套上印刷着“收录怪鸟音”这种莫名其妙的字眼,而所谓的怪鸟音指的正是李小龙打斗时发出的“啊嗒、啊嗒——”的声音。
跟风作品很快便出现了。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松竹和香港的电影公司合拍的,光看名字就叫人忍俊不禁——《愤怒吧!老虎》(为引进日本的名称,中文名为《绝招》。下文中《惊险之虎》的中文名为《硬汉》,《龙跃虎啸》的中文名为《龙虎斗》。)。再怎么偷懒,也不能这么直白吧。看完预告片,我决定还是不去看了。
不用专门去拍,其实功夫电影当时在香港要多少有多少。很快,大量劣质电影便接二连三地被引进。都是《惊险之虎》啊、《龙跃虎啸》之类(名字可能多少有些出入,但大致就是这种感觉)。
其中比较可笑的是一部叫作《独臂拳王》的片子,主角被坏人砍断了一只臂,将剩下的另一只手臂练得超级厉害进行复仇。先不说那只“被砍掉”的手臂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是藏在衣服底下,那些坏人被打倒时的样子演得也太过做作,到最后只能当作喜剧片来看。这部电影里出演主角的王羽,在日后香港和澳大利亚合拍的《直捣黄龙》(拼图乐队演唱的主题歌,因被摔角选手米尔?马斯卡拉斯选为出场音乐而走红)里,展示出和李小龙风格不同的跳踢技巧,别有一番风味。顺便说一句,在这部电影里被王羽打败的,就是后来在《女王密使》中出演邦德的乔治?拉赞贝。对007迷来说,这或许有些难堪。
在功夫电影从香港大举入侵的时候,日本的演员又在做什么呢?其实他们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闷头准备着打算跟上这股热潮。集大成者就是由千叶真一主演的空手道电影《激斗!杀人拳》。
关于这部电影的评价,我想借用当时唯一去看了的朋友的话。他说:“唉,还是《关键猎人》(千叶真一出演的一部怪怪的动作电视剧)比较好看啊。”
在《龙争虎斗》里同李小龙一起出演的那些功夫明星也一个个带着各自主演的电影来到日本。饰演李小龙的妹妹、受欢迎程度几乎可以成立影迷团的茅瑛带着《合气道》,饰演黑人空手道高手的吉姆?凯利带着《黑带猛龙勇娇娃》,再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说些题外话,在《龙争虎斗》中饰演坏人首领韩的石坚,后来在许冠文主演的《半斤八两》中大显身手。而在《龙争虎斗》影片开始时同李比赛的那名选手,就是后来凭借《肥龙过江》大红大紫的洪金宝。跑龙套的最终获得成功,这在影视界也是常有的事。
就这样,为了赶上这股潮流,各种各样的电影被拍了出来,然后出口到日本,但都票房惨淡。究竟是为什么呢?答案其实很简单。我们这些《龙争虎斗》的影迷,并不是为功夫电影着迷,而是为李小龙。李小龙就是一切,他的动作片才代表真功夫,对于我们来说,李小龙之外的功夫明星都是冒牌货。
但李小龙没能再拍出新的影片,因为他还未等到《龙争虎斗》公映便离奇死亡。不可否认,这为他蒙上了更加神秘的面纱。
既然再也看不到他的新作,那只有将注意力放到以前的作品上。《唐山大兄》率先公映。我们为能再次看到他的功夫电影而欢天喜地。说实话,这部电影连B级片都算不上。故事情节老套,演员的演技也矫揉造作。但这都也无所谓,重要的只有李小龙是否出演这一点而已。
所以,当电影公司尝到《唐山大兄》大获成功的甜头、企图以《精武门》重温美梦时,我们同样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电影院。而且我去的还是在公映两天前举行的特别试映会,付了比平常更高的价钱。
对李小龙如此着迷的我们,当然不可能仅仅因为看了他的功夫电影就满足。理所当然地,每个人都打心眼儿里希望自己能变得像李小龙一样强。
可以说,在当时学校的操场和走廊上,一定能看到那么几个正模仿少林寺拳法的人。有人模仿发型,还有不少人竟然真的开始去道场习武。每年都因人员不足而伤透脑筋的空手道社团,活动室里如今早已挤满了想要报名参加的人。
还有人将自制的双节棍带到学校,一到休息时间就开始练习,却无法像李小龙那样耍得出神入化,所以经常把自己弄得满头包。
我嘴上说别人,其实自己也偷偷在家里练习踢腿,就是在天花板上吊一个橡胶球,对着它往上踢。球的高度一点点上升,到最后脚竟可以踢到超过自己身高二十厘米的高度,练习效果真是不容小觑(刚才我试着踢了一下,只能踢到大概到肩膀的高度了,膝盖还伸不直)。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变得一副武功高强的样子。朋友之间聊天的话题也很诡异。
“回旋踢的时候,还是先往前踏一步比较好啊。”
“是啊。我最近的架势开始变得更具攻击性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那不是很好嘛。不过,你在二段踢的时候是从常用脚那边开始踢吗?我是从相反的方向。”
我们就在学校的走廊上进行着这样的对话。
现在想想,或许是李小龙解放了我们压抑许久的争斗本能吧。这些李小龙附身的家伙,一个个都想展示自己的特训成果,跃跃欲试。
“现在,我觉得一般对手我都能打赢了。”一个朋友这样对我说。
“为什么?”我问。
“我感觉自己的出腿速度变得更快了。我想这样别人应该很难靠近我。”他这样说着,在我面前嗖嗖地踢起了空气。果然,姿势很不错,脚划过空气时发出的声音也算得上锐利。当然了,我这个朋友既没空手道经验,也没学过少林寺拳法。他只不过是和我一样自行练习了一番而已。
“我现在正在挑战蝴蝶腿呢。”朋友继续说道。蝴蝶腿是李小龙的绝招之一,他会双手大张地跳起来踢腿。
“哦,能行吗?”
“嗯,大概能做到八成吧。”朋友仍旧嗖嗖地踢着空气。
几天之后,我和那个朋友一起去南区买东西。因为想买几件漂亮衣裳,我的钱包里还少有地塞了张万元钞票。我们在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店间穿梭,从难波走到道顿堀,又继续朝心斋桥方向晃悠。
那里是繁华的闹市区,但同时也是一个需要多加小心、不能总盯着别人看、不要惹人注意、做完要做的事后就赶紧离开为好的地方。
可朋友此刻却因李小龙附身而自信满满,瞪着每一个从对面走过来的年纪相仿的男人,以一副十分嚣张的样子朝前走去。他眉头紧皱,再加上发型看上去像小混混,我想在旁人看来,这副模样应该十分惹眼。
果然,在心斋桥附近,我们被叫住了。
“小子,你过来。”一个人说着抓住了朋友的肩膀。他壮得像头牛,脸也很大。我想他大概高三吧,但是因为梳着大背头,看上去很成熟。到现在我还记得他唇角边那触目惊心的刀疤。
牛一样的男人身后还站着两个看上去像是他同伙的男人。他们都穿着花哨的开襟针织衫。
不好!我心想。我知道,他们是想把我们叫到没人的地方教训一顿。挨个一两拳忍忍也就算了,问题是如何保护我钱包里那张万元钞票。同时,我还担心我那不知死活的朋友会做出无谓的抵抗。本来被他们教训一句“你小子,再走得那么嚣张小心我饶不了你”就能了结,如果顶嘴,搞不好就要被暴打一顿了。
“嗯,怎么了?”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牛一般的男人瞟了我一眼,随后又抓起朋友的肩膀,以威吓的口气说道:“少废话,过来!”
朋友还是皱着眉看着牛男。看那表情,他似乎随时都会蹦出“哦,那我就跟你走”这样的台词来。我一身冷汗,心里暗叫不好。
但是,下一个瞬间,朋友的头却忽然开始上下动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吧!”谄媚又刺耳的声音千真万确正是从朋友嘴里冒出来的。只见他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刘海也随之晃动。
我哑口无言,牛男等人也显得有些意外。
“吵死了,总之你先过来。”
“对不起,放过我吧!对不起,对不起!”
朋友不停地道歉。牛男等人也不知所措起来,他们开始小声交谈。
“看你是个孩子,今天就饶了你。以后给我小心点。”不一会儿,他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是!是!我会注意的。真是对不起!嘿嘿嘿。啊嘿嘿嘿。”朋友像东北特有的小红牛(福岛县的传统玩具,外形为一头红色小牛,头部可晃动。) 一样不停地点着头。
我为自己没有挨揍、钱也没被夺走而感到欢喜,同时看着朋友那副模样,心里又默默数落道:“你的李小龙呢?蝴蝶腿呢?”
成龙带着他的《醉拳》华丽登场,是那之后很久的事了。
不是我
接下来要讲的,是某个高中生的故事。我们就叫他少年K吧。
在这里必须要事先声明,少年K绝对不是我。所以,对于他的行为,我不需要负任何责任,如果有人因此指责我,也会令我感到困扰。另外,对于K是谁这样的问题,我也没法回答,不公开姓名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并且,因几十年前恶作剧程度的小事而被质疑人品或被年老的父母训斥,也未免太过可怜。所以,我们就不要追究K的真实身份了吧。
好了,少年K是大阪府立高中的学生。他是个万年穷光蛋,钱包里很少装钱,偶尔装了一千来块钱就感觉自己能把整个地球给买下来似的,是个如假包换的穷骨头。
为什么他这么穷呢?因为父母从不给他零花钱。只有理由明确的时候,比如要买某某东西,才能拿到钱。但是,“我要买音响,给我五万块”这样的要求肯定不可能得到满足,而“给我五百块钱买色情杂志”这种话又不可能说得出口。
除学校生活所必需的最低限度的钱之外对经济严加管理,这是他的父母订下的方针。他几乎没有一点可以自由支配的钱。即便如此,他的初中时代还是靠一点点地花压岁钱或私吞买东西找的零钱熬了过来。但是上高中后,支出一下子大涨,靠那种方式已经无法满足需求了。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需要花那么多钱呢?那样的事情有很多。所谓高中时代,就是个必须要用钱的时代。
首先,他学会了泡咖啡店,这就必须要有咖啡钱。然后,他还学会了在那里抽烟,这必然导致他又得从钱包里花出香烟钱去。F高中是穿便服上学的,所以只要把校徽拿下来,就不怕被老师发现。
另外,少年K放学回家时,必须要路过天王寺、难波这种在大阪数一数二的繁华商业街。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一放学就立刻回家恐怕也很难。
可光是在咖啡店喝杯咖啡、聊闲天、抽香烟这种程度,并不需要太大的金钱支出。让他钱包里的钞票骤减的最大原因是走出咖啡店之后的活动。他抽完香烟打起精神之后,就会和朋友们一起去游戏厅了(我想那时候应该还没有电玩城这种叫法)。
现在的电玩城里,除了电子游戏之外,还有各种类型丰富的游戏设备,但在当时种类却很有限。电子游戏机就只有网球游戏。钱放进去后,画面左右两端会出现两根大约三厘米长的竖着的棒子,这就是网球拍。游戏机上有两个圆球形的操纵杆,通过转动它们,就可以控制对应的球拍上下移动。这只是一个控制球拍将画面上出现的球打来打去的游戏,很费钱,却没什么意思。
“这种东西绝对红不起来。”我们少年K等人常这样谈论。
顺带一提,在这个游戏之后不久,又出了一款打方块的电子游戏,令我们(这里用“我们”这种泛指是没问题的)为之疯狂。后来,在出了一些打气球等风格类似的游戏之后,一款划时代的游戏出现了:电脑会主动攻击玩家的“太空侵略者”,那是我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再往后的发展情况大家应该都知道。
我们回到少年K的话题。在电子游戏还不那么发达的时代,他玩得最投入的是乒乓球、老虎机、二十一点机(和赌场里的二十一点一样,坐在赌桌前玩。庄家是电脑程序,每个座位前有一个屏幕显示发过来的牌。说实话这玩意儿很可疑)。其中最让我他着迷的是赛马游戏。规则很简单。赛马由机器控制,以连胜复式的方式用游戏币下注,如果中了就可以按照对应的赔率赢得游戏币。赛马机分两种,一种是将赛马过程以动画形式显示在屏幕上,另一种是玩具马在玩具赛马场里跑。场面热闹的当然是后者。
有一次,少年K在没中之后为泄愤而拍了一下投币口,明明没有投币进去,台子上的灯却亮了,显示所有的排位和马号都已被下注。他吓了一大跳,当那场比赛结束后,大量的游戏币从返币口涌了出来。他和朋友都开心地蹦了起来。不用说,从那之后,他每次玩这个游戏都要把台子拍得啪啪响。但这种好事并未长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游戏厅里便有凶神恶煞的大哥来回巡视了。
终于,少年K对这种纯粹为娱乐的游戏感到厌倦了。他首先尝试去挑战了弹珠机,但可以说完全没赢过。理由很简单,他没有找出稳赢的机器的眼力,只是一个劲地闷头瞎打。赌本不够也是很大的原因。每当好不容易找到点感觉时,都不得不带着“唉,再坚持一小会儿就能赢啦”的悔恨铩羽而归。不过也可以换个方式思考,或许正因为这样才没遭受更大的损失。之后他又去尝试过雀球,但也很少有赢着回去的时候。对麻将的牌型并不十分了解是一个很大的弱点。
所以,每天过着如此生活,少年K的钱包里很少能存住钱。但他对此并不是很在意。周围的朋友全是些一年到头都在哭穷的家伙,他也就觉得没钱是理所当然。
但是,有件事却让他觉得,一旦有什么情况时没钱还真不行。那件事就是他同某个女孩的约会。
那次约会时,少年K的总资产是八百五十块。就算是高一学生,身上就带这点钱也太出格了,他却还不知死活地约女孩去游乐场。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少年K说)。
付完路费和门票钱,坐上过山车时,他的口袋里只勉强剩下回程的地铁票钱了,连一瓶果汁都买不起。正当他觉得大事不妙时,女孩说出了致命的一句话:“肚子好饿,找个餐厅吃点东西吧。”
他的头嗡的一下。除了初二时和女朋友去看过一场电影之外,他再没有过约会经验,完全没有料想到在约会时肚子会饿这一理所当然的事实。
下定决心后,他朝女孩低下头,坦白了自己还剩多少钱。女孩表情一愣,说了这样一句话:“那没办法啦,今天就我请你吧。”
少年K怀着十分惨痛的心情,在餐厅里吃下了最便宜的咖喱饭。从那以后,每次约会前那女孩都会问:“今天带了多少钱?”
要说这种约会形式颇具大阪男女的风范,倒也说得过去,但对少年K来说,却是痛心疾首。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开始思索有什么方法能让钱包鼓起来。最简单的方法其实是去打工,可那是被学校禁止的,而且他参加了体育社团,没有多余的时间。
他首先想到的是从饭钱里省。一直以来他都是让家里做好便当带去学校,但现在他坚持要在学校食堂吃,于是每周可以拿到一千五百块的伙食费。因为社团活动的关系,星期六也要在外面吃,所以平均下来一天是两百五。可他却每天只吃一碗六十块钱的乌冬面,把其余的钱都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