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我看到学校的那些菜都想哭。”这是大姐的感想。
“明白告诉你,非常难吃。你最好有思想准备。”这是二姐的建议。听到这样的话,害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吧?
进入小学后不久的一天,我终于第一次吃到了学校的饭菜。当天家长们也来到学校,在教室后方排成一排,观看孩子们吃学校饭菜时的情形。各位可以想象成公开授课的午餐版。
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午餐分发到自己手上。当时我没有任何不爱吃的东西(现在有很多。赶快长大随意偏食是我孩提时代的梦想),不管是胡萝卜还是青椒全都来者不拒,完全无法想象被姐姐们那般鄙夷的饭菜究竟是怎样,也因此十分不自在。
终于,六年级的大姐姐和大哥哥手持泛着幽幽黄铜色光芒的巨大容器出现了(一年级学生的饭菜由六年级学生搬运,应该没错)。容器有两个,分别装着菜和牛奶。接着,面包和餐具也被搬了进来。
首先分发的是餐具,有一个大盘子,另外还有盛菜和牛奶的容器各一个,全都是铝制的。大盘子被分成了三个小格,可以用来装面包和一点小菜。
接着,午餐供应终于开始了。
看了我这篇拙文的读者或许不相信,但这值得纪念的小学供应第一餐,我几乎完美地留在了记忆中。面包两个、雪白的牛奶、热乎乎的蔬菜汤、橘子罐头,面包旁边还有纸包的植物黄油方块。一眼看上去,完全不觉得会难吃。
我胆怯地喝了一口蔬菜汤。我觉得如果真的非常难吃,那应该也只有这个了吧。在喝第一口的时候,连舌头都紧张起来。
然而紧张却落空了。味道还算可以。虽然算不上美味,但如果是这种程度还是吃得下去的。接下来是牛奶。传闻说,那是脱脂奶粉冲的。这仍旧算不上美味,但牛奶的味道是有的。我决定提高及格分数线,接着将目标转向面包。似乎刚烤好,还软乎乎的,口感也不错。
结果,当天的供应午餐我一点没剩地吃了个精光。也因为本来就饿了,就算说这顿饭很好吃其实也不为过。
那天的供应午餐结束后,我便和母亲一起回家了。关于菜色我们一致觉得,“如果是那样还算可以”。母亲此前也只是听过姐姐们的说法,看上去也松了口气。
但在听完我的感想后,二姐却发出了冷笑。“太天真啦。” 她随即撇嘴道。“为什么?”我问她,可她并不回答,只是神神秘秘地微笑。
第二天午饭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那令人有些不舒服的微笑的含义。今天已经没有了家长的陪伴。
和昨天一样,午餐由六年级的学生分发,餐盘也是相同的。但是看了一眼盛菜的容器后,我却犯起了嘀咕。这到底是什么呀?昨天还盛着直冒热气的蔬菜汤的容器里,今天却装着几块好似裹满了泥巴的石头一样的东西,石块之间还夹杂着废纸屑。我伸手摸了摸盘子,冰凉,更别提什么冒热气了。
我试着用铝制的勺子(不是叉勺那种用起来很方便的勺子,形状看上去很像吃中国菜时用的瓷勺。我想各位应该能大致想象出,吃起来实在很不方便)戳了戳。原以为是石块的东西,其实是煮过的红薯和胡萝卜,看上去像废纸屑的其实是菜叶。它们散发着一股苦涩、奇怪的腥臭味。我感到食欲正急剧衰减。周围的其他孩子也一样。大部分人都对面前的午餐目瞪口呆,已经有女孩早早地哭了起来。
配菜都这样,其他东西也基本差不多。当天发的脱脂牛奶,连颜色都不是白色,而是略微泛黄的怪异颜色。看上去都这样了,味道也可想而知。甚至可以说已经没有哪怕一点牛奶的味道。而面包也如同一块旧海绵般毫无弹性,湿乎乎的。一天前放着橘子罐头的地方,到了今天却不知为何变成了竹轮(日本传统食品,将磨碎的鱼肉裹在竹棒或铁棒上烤成的熟食。),是用酱油煮过的,但辣得很,还和橡胶一样硬。
眼看着这些与一天前截然不同的饭菜(我甚至怀疑还能不能用这个字眼来形容),我低吟起来。我那颗孩童的心终于明白,昨天只不过是因为有家长参观,才特别准备了好吃的饭菜。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供应午餐。从现在开始还将持续六年。我这样想着,觉得整个人的意识都开始模糊不清。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终于明白了姐姐们那样说的原因,她们一点都没有夸张。
从此,午餐时间对我来说毫无乐趣可言。藤子不二雄等人的漫画里,常会出现孩子王般的角色,说什么“去学校的乐趣只在于体育课和午餐而已”,在我看来那都是骗人的。
在一年级第三学期,还发生了一件令我无法不讨厌供应午餐的决定性事件。当时的菜色,时至今日仍然历历在目。还是那种蔬菜汤一样的东西,颜色怪异的汤汁里浸泡着洋葱、土豆之类。我十分不情愿地伸出了勺子,打算先吃一口再说,可这时汤汁里却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我揉了揉眼睛,实在不敢相信竟会有这样的事。但这并不是错觉。汤里有一只约两厘米长、一毫米粗细的、形状好像绳子的动物,身上带着红白相间的花纹。这家伙正在汤汁里扭动着游来游去。
我立刻将盘子端到了班主任面前。那个中年女教师戴着一副眼镜,就是漫画里常出现的那种望子成龙的妈妈戴的那种,她诧异地看着我。
“干什么?午饭时间不允许起身离开座位。” 面对她那死板的教条,我只应了一声“这个”,随即递上盘子。
她一边扶着眼镜一边盯着盘子,在接下来的瞬间发出了低声惊呼,头也跟着往后仰去,然后慌张地掏出手绢捂在嘴上。“赶紧扔了!”面部扭曲的她说道。
我照办了。回到座位上时,同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却只答了两个字:“蚯蚓。”同桌吓了一跳,赶忙将那盛菜的盘子推得远远的。我偷偷看了一眼班主任,她同样带着不安的表情盯了盘子一会儿,随后将其放到讲台边缘。不用说,那一天的菜谁都没有动。
但是,这件事没有引起任何关注。原本梦想着班主任向学校汇报,然后午餐会得到巨大改善,可结果令我十分失望。很显然,那个女老师并没有将事情上报。现在想想,我讨厌老师或许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因食物而生的怨恨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
揭露学校供应的午餐是在怎样一种不卫生的环境下制作的证据还有很多。用脱脂奶粉冲泡的牛奶在我们三年级时换成了鲜牛奶,可鲜牛奶变质的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而最不干净的就是餐具,常常还残留着前一天的污渍。至于餐盘,甚至还出现过大片发霉的状况,就好像什么东西撒了粘在上面似的。
“春游的前一天最好不要吃学校的午餐。”这是我们想出来的笑话。因为说不定会因为吃坏了肚子而去不了。
每到午饭时间,我们要做的事情都一样:咬一口面包,随后就塞进书包里。这面包原本是打算带回家扔掉的,但一不小心就会在书包里放上好几天。在对着课程表换课本时,经常会有两三个压成一团的面包滚出来。被遗忘的日子越久,它们就变得越硬,有一些甚至变得像浮岩一样。我们的书包里总是一股面包味,倒过来抖一抖还会稀稀拉拉地落下许多面包屑。反过来,面包也沾染了一股书包的气味。我们戏称这种状况是“书包面包味,面包书包味”。可这世上总有些怪人,这早已过期的面包竟然还有人乐意吃。有一次,经常出入我家商店的批发商老板擅自跑进厨房,看到了我随手扔在那里的面包,便问:“这个能吃吗?”不等我回答,他便吭哧吭哧地将面包往肚子里吞,竟然还对目瞪口呆的母亲说:“老板娘,给泡杯咖啡。”
据父母说,这个干批发的老板是出了名的吝啬,在家里虽然让自己的女儿吃得好好的,可他们夫妇自己却只靠吃咸菜下饭。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大阪商人,可即便如此精打细算,却还是一时大意,被人家从停在店门口的车里偷走了价值上百万的货。从那之后,他为了我的那些面包而来的次数变得越发频繁。
我就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处理掉了午餐的面包,可那些菜却无法带回去。最常用的方法是,先看一眼盘子里盛的菜,如果是和平常一样不值一吃的东西,就毫不犹豫地倒进教室前方的铝制容器。牛奶也是一样。因为大部分学生都这么干,所以那铝制容器不一会儿就填满了剩饭。换句话说,午餐时间对我们来说,只不过是制造大量剩饭的时间而已。
这些剩饭被装进大桶,搬上在午休时间结束前出现的养猪场的卡车运走。我们常捏着鼻子,目送这些卡车远去。
“如果……”朋友看着卡车说道,“我们把学校提供的午餐都吃了,养猪场的人就郁闷了吧。”
“那当然啦。猪饲料就没有了嘛。”
“那些剩饭是不是学校卖出去的呢?”
“嗯,或许是吧。”
“也就是说……”朋友抱起胳膊继续说道,“对学校来说,剩饭同样是件好事。”
我沉默了。我明白了朋友想说什么。
他在怀疑,我们的午餐之所以那样难吃,全是校方为了顺利地卖出剩饭而想出的策略。确实,那午饭的难吃程度让人不得不认同这种猜测。
我觉得或许真的是那样。从那时起,我便一直对学校供应的午餐抱有一种复杂的心情。
啊!体育社团里的花样年华
F大学公布录取名单当天,在告示板上发现自己的准考证号码时的喜悦,是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能名列前十的幸福瞬间之一。毕竟我是个复读生,也没有其他大学可去,已经完全处于悬崖边缘。而且,F大学工学部可以填四个志愿专业,我的第一志愿电子工学专业已经落榜了。一年前陆续被从第一志愿到第四志愿的电气、机械、化学、金属专业拒绝的痛苦回忆复苏了。我甚至开始后悔,早知如此就不去装样子考庆应了,还不如找个保底的大学考一下呢。
就这样,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看第二志愿的电气工学专业,结果就有了。准考证号一○四九二,那绝对是我的号码。
“成啦!”我握起右拳,为自己的胜利喝彩。这个瞬间我已经等了两年。
我要细细地品味这份感动,就在我正这样想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左边靠近,一下子拦腰抱住了我。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发现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好像橄榄球比赛时擒抱防守似的贴在我身上。
“我是划艇部的。”男人抱着我说,“我们为你准备了咖喱饭。请一定来我们的活动室一趟。”
“啊?”
“肚子饿了吧?我们的咖喱煮得很好哦。”
“等、等等、等等,请稍微等一下!”我试图挣脱男人的臂膀。不愧是锻炼过的,对方纹丝不动。“接下来我还得去拿录取通知书。”
“那,拿过了之后总可以来一下吧?我们不会要求让你今天就加入的,但请一定来聊聊。听我们说说,吃完咖喱饭,然后就可以回去。”
“真的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
虽然我并不确定是否真的只是那样,但先从他那老虎钳般的臂膀中挣脱出来才是当务之急。无奈之下只得答应。男人终于放开了我。
“那么我就在这里等你。”在发放录取通知书的房间门口,男人这样对我说。再看四周,还守着好几个散发出同样气息的人,他们看上去就像在互相牵制一般。
我走进房间,排起了队。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是一个笑眯眯的、烫着卷发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考生。
“你被划艇部缠上啦。”烫头男不容分说地将手放在我的肩头。
“嗯,啊。”
“他们真是烦人。你可不能被咖喱什么的给骗了哦。”
“啊?”
“而且……”男人就那样将手一伸,趴在了我的肩膀上,“你觉得拳击怎么样?”
“哎?拳击……”我注意到对方的鼻子都塌了下去,心里这才恍然大悟。
“拳击可不错哦,又帅。”男人揉着我的肩头说。他的双眼正闪闪发光。
“不,那个,那些事情我打算接下来再慢慢考虑……”
“别这样说嘛。稍微来我们的活动室看看总可以吧。”
领通知书时,男人一直跟在我身边。走出房间之后,那个划艇部的又忙不迭地凑了上来,看到拳击部的跟在我身边,脸色骤变。
“喂!别抢我们的人好不好?”
“还不一定就是你们的人呢。”
“我们都谈好了,你别来捣乱。好啦好啦,这边请。可千万不能听那小子胡言乱语。哦,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我被划艇部的人牢牢抓住双肩,还来不及说话便被拖走了。身后拳击部的人则招呼道:“欢迎随时到我们活动室来玩。等你哦。”
划艇部的活动室位于名为F大体育协会楼的建筑当中,现在看上去依然摇摇欲坠。不用说,活动室也是千疮百孔,昏暗狭窄、十分脏乱。虽说这一天搬进了一个煮着咖喱的大锅,但房间里仍然飘着一股咖喱所无法掩盖的恶臭。
“好啦,别客气,快吃吧。”看上去像是划艇部骨干的人一声令下,咖喱饭被端到了我们面前。除了我之外,还有好几个疑似被绑架来的学生。
在我们吃饭的时候,骨干开始介绍划艇部,话题主要是以在某某大赛上获得了何等战绩为中心。而给人的印象则是,形势大好的全是过往,如今似乎并没什么实力。
“总之,我们划艇部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优秀社团。所以你们也不要再犹豫了,都加入我们社团吧。没问题吧,都明白了吧?”他的口气和刚才的“推销员”截然不同。
我们都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似乎谁都没有加入的意愿。
“你们这帮小子,该不会打算白吃一顿咖喱饭就回去吧?”骨干语气凶狠地说着,用下巴朝部下们示意。铅笔和纸被拿到了我们面前。“写下你们的专业和姓名。入学典礼结束之后我们会再去找你们,在那之前给我想清楚。”
我们吓得浑身发抖,写下了姓名以及刚刚才录取了自己的专业。
被放出来之后,我们这些遭受了绑架的人稍稍交流了一会儿。其中一人如此说道:“高中时的一个前辈和我讲过,千万别加入划艇部。听说有个体育协会所有社团都参加的马拉松对抗赛,划艇部表现得可强了。也就是说,平时的训练一定很严格。”
听到这番话,我们都只能长叹不已。
“但是,我们入学后,他们肯定还会来劝的啊。”
“那是一定的吧。咖喱饭我们也吃了。”
我再次陷入沉思。看来加入其他某个社团是摆脱他们最为有效的办法。考上大学虽令人欣喜,可接下来的烦恼却早早地就来了。
但对我来说,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在预料之外。因为我早已决定,进入大学后就找一个社团加入。一入学就寻找合适的社团,这是我从初中开始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所以,在复读时我也坚持每天早晨跑步,每天晚上做八十个俯卧撑。只要坚持做好这两项锻炼,即便加入体育社团也不会那么痛苦,这是我从长年的经验中总结出的智慧。
初中时我加入了剑道部,因为我想体验一下武道的感觉。剑道给人以男子气概的印象,防具穿上也挺帅。可训练着实痛苦,尤其刚加入的时候,简直就是地狱。因为一直被前辈压着抬不起头的二年级学生们,这时终于等来了可供他们随意使唤的奴隶。决定训练内容已经不是基于如何才能得到锻炼这一目的,而是如何才能最有效地折磨人。我们被要求做兔子跳、膝盖伸展状态下的腹肌锻炼等,这些以现在的眼光看只会诱发伤病而毫无锻炼效果的运动,也纯粹只是为了满足高年级学生们的施虐心理而已。在休息的时候,我们还常常被要求“不准喝水”,现在绝对不会有哪个教练说得出这种蠢话,而是应该要求充分补充水分才对。之所以那样,全拜“痛苦即锻炼”这种疯狂思想所赐。对于我的这段话,想必有很多人感触颇深吧。
不过,训练的痛苦迟早会习惯。等升上了二年级,便也不会遭受折磨了。但唯有一件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的,那就是往身上套那臭汗淋漓的剑道服和防具。尤其在酷热的夏天,戴上面罩时那逼人的臭味几乎要让鼻子扭曲。而对于隔天再次穿上汗湿的剑道服,我也有着难以忍受的记忆。那是在梅雨季节里格外湿冷的一天,我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料想剑道服必定因为前一天的汗水未干而冰凉,可套上之后却意外地没有那种感觉,甚至还有些温暖舒适的触感。我十分不解,脱下衣服翻开来看,不禁咋舌——后背那一块已生了一层厚厚的霉斑。
成为高中生后,我决定加入稍微干净卫生一些的社团,因此给人以浑身泥土印象的足球、橄榄球这种体育运动全不考虑。我选择的是田径部。这一选择与父亲的一句话其实有着很大的关系——“想搞体育,游泳和田径是首选。因为用不着什么道具,也就不用花钱。”
由于小学时被送到游泳训练学校(可不是游泳健身培训中心那种时髦的地方)而吃尽苦头,因此我决定选择田径。
可说实话,田径训练一点意思都没有。从热身开始,然后进行冲刺、加速、旋转木马等各种名目的练习,可总结下来,发现除了“一个劲地跑”之外,什么内容都没有。田径部本就该这样,这话其实也在理,但我实在是厌倦了。而且因为成员本就不多,经常会出现短跑项目或田赛项目的选手被强制要求参加长跑项目的情况。我就曾因部长脚部受伤而被迫参加了马拉松接力赛,跑得我口吐白沫,意识都模糊了。我是咒骂着跑完的。当初“稍微干净卫生一些”的印象也立刻荡然无存。因为要光脚穿跑鞋,我染上了脚癣,还因为总是穿同一条运动内裤不换而得了股癣。当我终于明白活动室里放有股癣药的原因时,一切已经太晚。
我早已暗下决心,上了大学,一定要加入一个清新脱俗的社团。没有浑身的臭汗,股癣也与我无缘——我梦想着这样一个学生社团,而它绝不是划艇部。
入学后好几天,我还是没有决定要去哪里。四处都可以看到体育社团的拉人大战。
“加入网球部吧,受女孩子欢迎。”
“欢迎加入一年之内绝对能找到女朋友的滑雪部。”
“我们是有很多同女子大学联谊活动的登山部。”
之所以将“女生”作为诱饵,是因为当时的F大几乎没有女生,而那些人心里也清楚,新生们最为烦恼的便是上学期间能不能找到女朋友。事实上,有很多急性子的家伙都被这些谎言蒙骗而选择了加入。
某天,我正走在去商店的路上,发现楼房边的空地上有一群人,举止怪异。他们在墙边摆了一张榻榻米,又在上面贴上将数个同心圆以各种颜色区分开来的靶子,用弓箭玩起了射箭游戏。当中有两三个身着运动服的学生正招呼着从一旁经过的新生。
“要不要来玩射箭游戏啊?免费哦。”
我被“免费”这字眼所吸引,凑了上去。曾被称为游戏厅之王的我,尤其擅长使用冲锋枪或霰弹枪的射击游戏。
一个看上去应该是射箭部成员的男生将弓和箭递给了我。标靶的距离不到十米,靶子正中间挂着一只气球,他们说只要射中气球就送糖果。糖果什么的我倒是不想要,但浑身流淌着的游戏厅之王的血液却在沸腾。我大致学习了一下射箭方法,试着射了一箭。虽然偏得很离谱,但至少掌握了窍门。我用剩下的箭射破了两只气球。和我同时射箭的还有好几个新生,但谁都没有命中。
“很厉害啊。”射箭部的成员说道,“你喜欢这样的游戏吗?”
“还行吧。我对于射击游戏比较在行。”我挺了挺胸。
“如果是这样,不如加入我们社团吧!每天都能玩射击,而且还不要钱。”
嗯……我沉思起来。射箭,看上去多少有一些清新脱俗的感觉。去年的蒙特利尔奥运会上,同志社大学的选手道永还拿了银牌,作为竞技活动来说,给人的印象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这样似乎终于能和体育社团所特有的“吃苦耐劳”这种落伍思想一刀两断了。“我考虑考虑。”说完我便离开了,不过其实我在心里已经十分倾向于这里。而且再不早点决定的话,万一划艇部的人再来绑架就不好办了。
几天后,我去申请加入社团。射箭部的活动室并不在那栋脏兮兮的体育协会楼当中,而是独立设置在号称当时关西第一的射击场旁边。前辈们非常亲切随和。我十分满意,觉得这下子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个中乐趣了。
然而,不知天高地厚的日子也就到此为止。开始训练的第一天,我们这些新成员首先被教导的就是如何向前辈行礼。见面时说“七哇”(这应该是日语“你好”的简略发音)、行礼时说“阿西塔”(估计是日语“谢谢”的简略发音吧)是最基本的。训练时大声喧哗也绝对禁止。而且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严格地论资排辈。我只得继续过着那不知究竟是去练习还是去给前辈打杂的每一天。
这不可能,我想。这明明应该是科学性十足的射箭运动,不可能存在如此落后于时代的错误观念。我真想告诉自己,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但这就是现实。当我去给参加联赛的前辈们当啦啦队时,我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听到着装要求后,我的眼珠子都掉了。竟然要求我们穿制服去。所谓制服,就是学生服。高中时是自由着装,那玩意儿早没有了,就算有也该小得不能穿了吧。我将这一情况向前辈说明,却只换来一句“自己想办法”。说出来真是丢人,我都已经是大学生了,居然还落得个回过头去买学生服这样莫名其妙的下场。
那么,最关键的那每天免费玩射击游戏的承诺又如何呢?实际上,我们真正面对靶子射箭,已经是加入社团两个多月之后的事了。那么之前都做些什么呢?其实只是每天拉弓摆姿势而已,另外就是时不时地喊两句“七哇”或者“阿西塔”。
没才艺的人就去吐
加入射箭部大约一个半月后,一次训练结束时,前辈忽然问我:“喂,你喝酒怎么样?”
当时我正在换衣服,但还是马上立正站好。“嗯……怎么样是指……”
“问你能不能喝。”
“能不能喝酒?”
“是啊。”
“嗯……”我挠了挠头,“嗯,我觉得还行吧。普通能喝。”虽不能明目张胆地说,不过我从初中开始就很喜欢喝啤酒了。当然现在还是喜欢。
“哦?”前辈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咧嘴一笑,啪啪地拍着我的肩膀,“是嘛。要是这样的话,下星期你可要喝得开心点。”随后就离开了。
“真够傻的啊你。”背后有人说话。同社团的K岛正站在那里。
“为什么?”我问道。
K岛压低了声音,说:“你那样说,下星期的新生欢迎会上肯定往死里灌你。”
“啊?”我嘴张得老大,“是吗?”
“我都打算说自己不能沾酒呢。”
“这种借口能管用吗?”
“不知道。不过,总比到处说自己能喝好。”
“嗯……”我沉吟着。这下可麻烦啦。
在我们学校的射箭部,对大四学生来说,四月份的团队联赛将是最后一次比赛,之后实际上等同于退役(个人赛可以参加),队伍的管理权也随之移交给大三的学生。同时,新加入的大一学生也会作为正式成员得到承认。所以,举行新生欢迎会也包含庆祝的意思,但说实话,我们这些新生打心眼儿里觉得那样的欢迎会不要也罢。因为关于欢迎会上前辈的灌酒攻势有多可怕的流言,我们多少也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