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说?”悠人问。
“我听不太懂,好像是网络新闻报导有个厂长出来道歉。”
“厂长?”
“等等,我查一下。”杉野纳闷地拿出手机,按几个键后,望着屏幕皱起眉。
“如何?”
杉野没应声,直接递出手机。悠人凑近屏幕,以下的内容映入眼帘:
“指示隐匿职灾的是青柳武明先生?厂长打破沉默…”
13
电视屏幕映出一张熟悉的方脸,正是松宫在国立工厂打过照面的厂长小竹。不知是紧张的关系,还是摄影用的灯光太热,小竹额头冒着汗。他以手帕拭去后,不断鞠躬道歉。
“唔,虽然认为这样不对,但上面说要保护公司的名誉,我也很难拒绝,只能听命行事。”
短暂的黑画面后,下方打出一行:“指示隐匿职灾的是青柳总部长吗?”
“直接指示我的是总部长,至于总部长是否受到谁的指示,我就不清楚了。”小竹对着麦克风应道。
镜头切换至棚内的新闻主播。
“关于这起通报,立川劳工局表示,‘金关金属’可能数度隐匿职灾,已迅速展开调查。接下来为您报导股市动态…”
松宫移开视线,叹口气。“媒体的手脚未免太快,居然已追到隐匿职灾上头。”
加贺放下筷子,手伸向茶碗。“不是媒体追到的,八成是课长或理事官层级的人放的消息。这么一来,就算八岛有个万一,在嫌犯身亡、问不出动机的状态下,还是能把案子交代过去。”
“原来如此。”松宫继续动筷。他们在人形町的一家定食店里,目的是查访,顺便解决午餐。
填饱肚子,确认店内已无其它客人,他们唤来老板娘。加贺照例拿出青柳武明的照片,询问此人是否曾光顾。
年约五十的老板娘拿着照片端详,神情颇为复杂,应该是心里有数,只是在犹豫怎么回答。
“想起甚么吗?”加贺问。
“呃,是最近那起命案的当事人?”老板娘小心翼翼地开口。
“是的,正是日本桥命案的被害人,您认得他吗?”
“不不,我不认识。只是,昨天来店里的客人,好像见过他…”老板娘愈说愈小声。
“在哪里见到的呢?”
“唔,再过去的稻荷大神那边…”
“稻荷大神?”
“您应该也晓得,正式名称是笠间稻荷神社。”
“喔,位于滨町吧?是在那里遇见的吗?”
“对,说是看对方拜得很虔诚,便留下印象。”
“那客人常光顾吗?”
“是,满常来的。啊,我不清楚客人的大名,不过应该是上班族,总带着下属一块用餐…”
加贺点点头,从外套内袋拿出名片。“不好意思,下次那客人到店里时,能通知我一声吗?我的手机号码写在名片背面。请放心,我们绝不会给那客人或贵店添麻烦。”
老板娘接过名片,却一脸困惑。“名片我先收下,但恐怕一忙就会忘记,况且,也不确定那客人何时会再度光临…”
加贺一笑,“您方便就好。可能的话,希望您尽量别忘了这件事。”
“好的…”老板娘不置可否地微笑着,点点头。
“看老板娘那神情,肯定会忘得一乾二净。”踏出店门,松宫嘟哝道:“温温吞吞的,根本没江户人的气质。没想到人形町也有那样的人。”
“世上各种人都有,重点是,她提到笠间稻荷神社。唔,原来如此,有点头绪了。”加贺似乎了然于胸,频频点头。
“甚么头绪?也告诉我啊。”
“总之,跟我来吧。”加贺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迈出脚步。
两人沿甘酒横丁朝东前进。八岛冬树当时藏身的滨町绿道就在眼前,但今天加贺横越绿道后,便在下一个街角左转。
不久,前方出现一条大马路,快到路口时,加贺倏地停步,只见左侧转角被石鸟居与矮石垣围起。这座神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独树一格,还竖有几根写着“笠间稻荷大明神”的红旗子。
松宫随加贺走进神社,环顾四周,目光不禁受众多狐狸石像吸引,每尊狐狸的颈部都围着红布。神殿旁的小平台上,排放着护身符、祈褔品、观光导览等,怎么看都很好偷,但应该不会有人起邪念吧。
“这是日本三大稻荷神社之一。”加贺说:“本社在茨城县,这里是东京分祠。”
“青柳先生特地来参拜啊…”松宫眺望着神殿。
“恐怕不止这一处。”
“…甚么意思?”
加贺拿了一份观光导览,说道:“隔壁就是咖啡厅,边喝饮料边告诉你吧。”
旧式咖啡厅内,小小的桌席并列。加贺点两杯咖啡后,摊开观光导览。
“你大概已晓得,日本桥一带神社很多,规格较小的分祠全算进来,恐怕数都数不清。知道明治座旁的小神社吗?那也是笠间稻荷的分祠。”明明调到日本桥署没几年,加贺的语气却像早摸透这地区。
“嗯,怎么?”
加贺指着观光导览上的地图。图上标着几座主要神社的位置,笠间稻荷神社也是其中之一。
“其实,每年正月,有巡访参拜‘日本桥七褔神’的传统风俗。唔,就像神社的大联盟吧。而供奉七褔神的神社包括──”
加贺手指在地图上移动,边念出每座神社的名字。小网神社、茶之木神社、水天宫、松岛神社、末广神社、笠间稻荷神社、椙森神社与宝田惠比寿神社,共八座。
“八座?不是七褔神吗?”
“椙森神社及宝田惠比寿神社都是供奉惠比寿神,不清楚为何两座神社都算进来,不过不重要。值得注意的是,这两座神社的所在之处与其余六座明显不同,你仔细瞧瞧。”
松宫端详起地图,连黑咖啡送上桌也没移开视线,拿起杯子直接啜一口。
不久,松宫便察觉一件事。
“宝田惠比寿神社,莫非就是昨晚…”
“没错。”加贺满足地点头,“这座神社就在‘红梅庵’附近。其它六座神社集中在甘酒横丁周遭,椙森神社与宝田惠比寿神社则在较外围。尤其是宝田惠比寿,最近的车站不是人形町站,而是小传马町站或新日本桥站。我本来搞不懂青柳先生怎会去离人形町有好一段路程的荞麦面店,但若他是在参拜七褔神,就解释得通。实际上,目前查到青柳先生曾出入的店家,几乎都位于七褔神巡访的路线上。”
松宫望着加贺点点头,“错不了,肯定如同你的推测,这正是青柳先生频繁造访日本桥一带的原因。原来是在参拜七褔神。”说到最后,松宫不禁提高嗓音。
“果真如此,就又出现新的谜团。为甚么要参拜?假使在正月,或许纯粹是新春祈褔,但他是平日数度前来,显然有强烈的动机。”
“这么虔诚,一定是去向神明祈愿吧?”
“大概吧。”加贺端起咖啡杯,“修平,换成是你呢?心里有愿望,会想到神社祈愿吗?”
“也会啊,考大学时就曾去参拜。”
“那只是新年参拜时顺便祈愿吧?你会三天两头跑到遥远的神社,祈求心愿成真吗?”
“这倒是…”
加贺短暂陷入沉思,啜口咖啡后,放下杯子。“每个人的喜好与想法不同,这么问或许有些偏颇,但相信诚心祈祷愿望就能成真的人,你认为有几成?信仰虔诚的老人家当然另当别论,可是青柳先生还不到那种年纪吧?”
“那是恭哥的偏见,深信神佛力量的年轻人不少。我同学就每周准时上教会报到啊。”
加贺偏着头,“嗯,固定上教会与巡访参拜七褔神,似乎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那么,青柳先生为何频频参拜七褔神?除了祈愿,去神社还能干嘛?”
加贺蹙起眉,盯着桌上的观光导览,“怎会挑日本桥…”
“甚么意思?”
“就当他是去祈愿,怎会挑日本桥七褔神?他的住家或公司附近,应该也有供奉七褔神的神社,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这一带?”
“不是因为…他觉得这里的七褔神最灵验吗?”
“灵验啊,那他一定是相当虔敬鬼神的人。”
“你不认为吗?”
加贺喝掉咖啡,折好观光导览说:“去确认一下吧。”
踏出咖啡厅,两人步行到人形町车站,跳上日比谷线,半个钟头后便抵达中目黑。青柳家位在离车站徒步约十分钟的住宅区,由于交杂着许多小巷,单凭方位随意走,不小心就会弯进死巷,所以两人相当留意行经路线。
到青柳家附近时,路旁有几名男性。从气质推测,八成是媒体工作人员,松宫不禁暗啐一声,但加贺没放慢脚步的意思,他只好紧跟在后。
两人一靠近青柳家大门,不出所料,其中一名戴眼镜、小头锐面的男子立刻冲上前。
“两位要造访青柳家吗?不晓得是为了甚么事?”
松宫一手制止男子,一手敲敲胸前,示意“里头有警徽”。男子会意,怯怯退开。
加贺按下对讲机按钮,应声的是史子。她请加贺与松宫直接穿过大门到玄关前,大概是不愿被媒体捕捉到身影。
今天只有她在家,两个孩子返校上课。
“大门前好热闹。”在客厅沙发坐下后,加贺开口。
“接近中午时就是那样的情况,应该是在等我出门吧。”史子以托盘端着茶碗,从厨房走到客厅。“他们还透过大门对讲机,问我对隐瞒职灾一事的感想。可是,教我怎么回答?我也是看电视新闻,才晓得丈夫做过那种事。”她将茶碗放到两人面前,焙煎茶的香气阵阵传来。
“青柳先生在家里很少提起公司的事,是吧?”松宫问。
史子深深点头,哀怨地望着他。
“新闻报导的是真的吗?我丈夫是因指示下属隐匿职灾而遇害?”
“呃,关于这部份…”松宫看向加贺。
“据我们了解,那起隐匿职灾事件有人证。”加贺开口:“不过,青柳先生究竟涉入多深,目前尚未厘清。至于和本案的关联,也还在调查中。”
史子垂下肩低喃:“这样啊…”
“其实,今天上门打扰,是想请教一事。当然,与青柳先生有关。”加贺继续道:“您丈夫十分虔敬鬼神吗?”
“咦?”史子双眼圆睁,一脸迷惘。“您的意思是?”
“比方,有烦恼或心愿时,他会想借助神佛的力量吗?像是向神佛祈愿或搜集护身符之类的。”
“不会。”史子缓缓摇头,“真要说,他应该觉得那方面的事情挺麻烦的。跨年时,在电视上看到新春参拜的人潮,他就会嘀咕‘搞不懂干嘛特地跑去人挤人’。呃,这跟案子有关系吗?”
“没甚么,只是确认一下。”加贺使个眼色,示意差不多该撤退,似乎不打算提起青柳武明持续参拜七褔神的事。
于是,松宫放下茶碗,起身说:“那我们就此告辞。”
“问完了吗?”史子颇意外。
“是的,感谢您的招待。”加贺回道。
“呃…”史子跟着站起,轮流望向两人,“隐匿职灾,就那么罪大恶极吗?因此引来杀身之祸,也是死有余辜吗?”
松宫与加贺互看一眼。
“青柳太太,”加贺沉声道:“隐匿职灾是犯罪,绝不是正确的行为,确实可能招致怨恨。但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是死有余辜的。”
史子紧抿着唇回望加贺,眼泛泪光。
“走吧。”加贺对松宫说。
14
灯光比想象中要强许多。平时窗外透进来的日光或室内照明照不到的暗处,也全暴露在这强光下,原本没留意到的脏污顿时映入眼帘。香织心想,早知道就扫干净点,但已太迟。虽然对方答应后制时替脸部打上马赛克,她却说不出“别拍室内”。就方才听到的工作人员对话,拍摄屋况也是他们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
“所以,妳不晓得他在工厂发生意外吗?”女采访员发问。她一头长发束在脑后,从面貌看来,个性相当强悍。
“是的,他只告诉我,回家途中不慎滚下阶梯受伤。”香织老实回答。
“当时他的伤势如何?”
香织偏着头思索,“他嘴上说不严重,但似乎很不舒服。劝他去看医生,他回我睡一觉自然就会好,之后接连几天都躺在被窝里。”
“他提过职灾的事吗?”
“完全没有。”
香织晓得镜头正移向她的下腹部。拍摄前,她向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坦承有孕在身,对方一听,神情立刻一亮。
“受伤没多久,派遣公司便通知他遭解聘,对吧?他怎么向妳解释?”
“他一直说不明白公司为甚么无故解约,不过我们也莫可奈何…”
“接着,那次意外的后遗症就陆续出现。具体而言,是怎样的症状呢?”
“他肩颈肌肉紧绷,左手甚至感到麻痹。不过,或许症状出现得更早,总觉得他有时样子怪怪的,但可能不想让我担心,选择保持沉默。”
女采访员重重点头,似乎非常满意香织的答案。
“这也导致八岛先生迟迟找不到工作吧?实际上,那次意外是在工厂执勤时发生的,而且由于公司试图隐匿职灾,害八岛先生连医院都去不成。关于这部份,妳怎么看?”
“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晓得。果真如此,我觉得那家公司很过分。要是当时立刻让他去医院,后来也不会变成那样…”
“‘不会变成那样’,是指不会发生这次的案件吗?”麦克风突地伸向香织面前。
“不,我的意思是…他的身体状况后来就不会变得那么糟糕。”
“关于这次的案件,妳有甚么感想?‘金关金属’下令隐匿职灾的主谋,正是制造总部长青柳武明先生,妳认为那次意外与这次的案件有没有关联?”
“跟案件…”香织的思绪有些混乱,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毕竟,冬树根本跟案件无关呀,他绝不会做那种事。”
女采访员的神情一沉,蹙眉微微举手。
“暂停、暂停。这段就照这样收录吗?”女采访员询问周遭的工作人员。
一群人低声商量后,一名戴眼镜的男子走近香织。
“中原小姐,听好。我们知道妳很相信他,但事实是他抢走被害人的皮夹,也就是说,双方并非毫无交集吧?”
“那是因为…嗯,您说的是。”
“所以他与这起案件确实有关系,对不对?”
“是…”
“既然这样,能不能请妳就事实回答呢?为甚么他会涉入这起案件?当初成为公司隐匿职灾的牺牲者一事,会不会是导火线?”
香织的脑袋愈来愈混乱。他们的话没错,冬树确实是公司隐匿职灾的牺牲者,而那桩意外导致他们生活贫困,才会发生这次的案件。案发当晚,冬树那通电话又在她的耳畔响起:“我…犯了不该犯的错…”
“我觉得…或许真如您所说。”
“对吧?坦率讲出感想就好,没必要委婉修饰。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讲,明白吗?那我们再来一次。”
“嗯。”香织一应声,四周的工作人员便迅速动作。女采访员的神情多了几分严厉,像无言地威吓:“妳这次可要老实回答!”
“关于这次的案件,妳怎么看?遇害的青柳武明先生是‘金关金属’隐匿职灾的主谋,会不会是这次案件的肇因?当然,无论有何恩怨,杀人都是不被允许的行为。”
相较于第一次发问,女采访员添上更强烈的用词。香织不知该怎么响应,是不是再麻烦他们暂停,让自己重新思索呢?但一对上女采访员锐利的目光,香织便不由得退却。她实在说不出想暂停,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我觉得…他成了公司隐匿职灾的牺牲者,后来才会发生那种事…”
“意思是,妳认为隐匿职灾成为这次案件的导火线,没错吧?”
“嗯…”即使内心困惑不已,香织还是只能点头。伴随一声“好,Cut”,女采访员带着完美达成任务的满足神情站起,没再看香织一眼。
整段录像就在莫名其妙的状态下结束,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迅速撤离这栋廉价公寓,而目送他们离去的香织,手边则多了两万圆现金。她答应接受录像采访,便是急需这笔收入。
昨天到熟食店打工,店长却要她休息一阵子。
“日本桥命案的嫌犯,就是妳的同居人吧?”体型如面包般圆胖的店长吞吞吐吐地问。
香织心头一惊,“您听谁说的…”
店长似乎十分伤脑筋,他皱着眉解释:“有个女的打电话来,自称是店里的常客,没报名字。她住在你们公寓附近,见过你们好几次。警察还去搜索吧?那时她也在远处围观。”
香织不由得低下头。警方来搜索的情况,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外头确实聚集不少围观群众,没想到当中会有店里的客人。这世上就是有人会来多嘴管闲事,一旦别人需要帮忙却不见踪影。
“我们是做生意的,要是传出奇怪的谣言会很困扰,所以,对不起妳了。”
香织无法反驳。换成她是店长,恐怕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她抽出装在信封里的两万圆,叹口气。就现况而言,这是一大笔钱,却没解决任何问题,得尽快找到收入来源。她曾被酒店经纪人看上,当时拿到的名片还没扔掉。之前因冬树反对,没想过去酒店上班,说不定能尝试这条路。
可是…香织抚着下腹部,不可能长期做酒店的工作,更何况,不知对方会不会雇用有孕在身的她。
此时,放在矮桌上的手机响起,显示的是陌生号码,香织犹豫几秒才接起。“喂?”
“是中原香织小姐吗?”对方是不认识的女性。
“对。请问您是?”
“这里是京桥中央医院,八岛冬树先生有点状况,您能尽快赶来吗?”
心脏剧烈跳动,香织浑身发热,拿着电话的手止不住颤抖。
15
听完松宫的报告,石垣抖着脚点点头。“日本桥七褔神巡访参拜呀,你们又挖出有意思的情报了。”
“我们是在寻找八岛的目击者时,偶然查到这件事。”
“嗯,虽然不知是不是真的偶然查到──”石垣的视线移向加贺,又回到松宫身上。“无所谓,这下就能厘清被害人去日本桥的原因。假使他和八岛有约,出现在日本桥的咖啡店便说得通。”接着,他又补句“干得好”。
“下一步要调查的,就是青柳先生巡访参拜七褔神的理由…”
石垣摆摆手,“那跟案件没关系,不重要。他儿子不是明年要考大学?八成是祈求七褔神保佑儿子考上。”
“但是,青柳太太说,他不算是虔敬鬼神或迷信的人──”松宫侧腹一痛,原来是加贺手肘突然一顶。松宫望向加贺,只见他目光写着:“别多话,退下就是。”
“我也不是迷信的人,却常求神拜佛。”石垣应道:“像请佛祖保佑我的尿酸值下降、女儿别爱上蠢男人之类的。人是善变的动物,突然有需要,一时兴起跑去求神问卜也不奇怪。调查被害人的相关情报固然重要,但别在琐事上钻牛角尖,明白吗?”
一次就算了,青柳先生却是持续巡访参拜七褔神,根本不像一时兴起──松宫很想反驳,最后仍老实坐回原位。
“然后呢?关于凶器的部份有甚么进展?”石垣环视身旁的下属。
坂上举手。“透过网络买那款刀子的人,已联络上九成。虽然有些人住得太远,警察无法当面确认,但现下几乎大伙都有可拍照的手机,所以刀子还在身边的,便请他们拍下传来。而回复刀子不在身边的,多半是弄丢,或毁损扔掉了。目前并未查到任何与八岛有关的证言。”
石垣沉下脸,大叹一声。“依旧毫无进展啊。查不出凶器的来源,案子怎么办下去?”
“这部份问题不大,没查出也无妨。”小林说:“那把刀原就不是稀有的款式,也可能是八岛直接在户外用品专卖店买的。虽然店员都对八岛没印象,但这样才正常吧?”
“可是,现下等于没物证。如果能取得刀子是八岛所有物的证言就好了…”
“试着逼问中原香织呢?”
“嗯,那也是一种方法,不过…”石垣神情凝重地思索一会儿后,毫不恋栈般地甩甩头,“老往这么阴郁的方向钻是看不到破案曙光的,今天先到这里吧,大伙辛苦了。”
“您也辛苦了。”几个人应声后便散会。
此时,稍远处的电话作响,刑警接起,讲两、三句后,一脸铁青地望向石垣。“系长,是留守医院的警察打来的。”听他的语气,事态相当紧急。
一股不祥的预感掠过松宫心头。“怎么?”石垣问。
握着话筒的刑警回道:“八岛冬树的病况突然恶化,没多久就咽下最后一口气。”
※※※
“你们谁跑医院一趟!”石垣一喊,松宫立刻举手。走出搜查总部时,加贺追上说:“我也一起去。”
两人走着,松宫叹气道:“这下再也不可能从八岛口中问出真相…”
“但能结掉这案子,上面的人肯定松一口气。只要以嫌犯身亡为由,函送检方侦办就好,证据不足也无所谓,最后被告一定是获判不起诉处分,案件就此落幕。即使八岛不是凶手,死者也不可能为自己翻案,没人会不服判决。”
“这样的话,谜团不就都没解开,也不晓得青柳先生究竟为何频繁参拜七褔神?唉,或许警察的工作,做到这种程度就够了。”
“不够。”加贺简洁有力地吐出一句,“不明不白地结案,谁都无法得到救赎,必须想办法查出真相。”加贺低喃着,却隐含强大的决心。
两人搭出租车赶到医院,令人讶异的是,路旁已出现电视台等媒体工作人员的身影。大概是医院里也有媒体的眼线,消息才会这么快走漏。松宫暗忖着这些人不晓得打算怎么报导八岛的死亡,边随加贺走进医院。
踏入等候室,便见一名穿白袍的男子与制服警察在交谈,正是初次来医院时打过照面的八岛的主治医师。对方似乎还认得松宫,微微颔首致意。
“这样的结果,我们都很遗憾。”医师语气十分平静。
“听说他的病情突然恶化?”松宫问。
医师点点头,“应该是血肿增大造成的。他脑挫伤相当严重,说真亏他能撑到今天,也不为过。”
“您辛苦了。不晓得遗体安置在哪里?”
“这要麻烦你们向三楼的护理站确认,约莫已移出加护病房。对了,那名女子也刚赶到,记得是八岛先生的女友吧?”
医师指的应该是中原香织。松宫道谢后,便与加贺离开等候室。
搭电梯至三楼,迎面就是护理站。松宫打算上前询问,加贺却唤住他。松宫回头,加贺以下巴示意走廊。只见中原香织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拱着身子,拿毛巾紧紧按住脸。
松宫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仍朝她迈开脚步。加贺随即抓住他的肩膀。
“今晚放过她吧。”加贺开口:“八岛死亡已是事实,医师的说明也没任何疑点,这样就没问题了。让她静一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