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讲?”

“直到比赛的前一天,他还在担心会拖累其它人。”

“拖累?”

“他被选上参加游泳接力赛。其余几棒都是三年级生,只有他是二年级,所以很怕给学长添麻烦。”

“接力赛…”加贺似乎陷入思索。

“呃,你们在调查甚么呢?事到如今,怎会突然对那起意外感兴趣?”

十分合理的疑问,于是加贺解释:“其实,不久前东京发生一桩命案,我们负责调查。”

“命案…”美重子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请放心,我们并非怀疑府上与那案子有关。只是,我们查出被害人生前的一些行径,似乎与您儿子发生的意外有关,所以想来打探详情。”

“那位被害人是?”

“他姓青柳,青柳武明先生。您有印象吗?”

“青柳先生…好像听过,不过很抱歉,应该不是我们认识的人。”

松宫心想,大概是吉永曾与家人提过社团前辈,美重子才隐约记得青柳这个姓氏。

但上门造访前,松宫与加贺商量过,今天暂时别告诉吉永的家人,青柳武明是吉永社团前辈的父亲。

“您晓得日本桥的水天宫吗?那座神社以保佑安产著名,但对保佑除水难似乎也很灵验。”

听加贺一提,美重子眨着眼,回道:“虽然晓得…”

“依我们调查,青柳先生会固定前往水天宫参拜,而且每次都折一百只纸鹤供奉,关于这部份,您有没有──”

加贺不禁一顿。只见美重子的神情骤变,双眼圆睁,倒抽口气。

加贺又问:“您想到甚么吗?”

美重子大大点头。“是的。我想,那个人就是‘东京的花子小姐’。”

“花子小姐?”

“稍待一下。”美重子起身走出客厅。

松宫与加贺面面相觑。即使是身为菁英刑警的表哥,也露出莫名所以的表情,但目光比平日强烈,显然已预见将取得关键线索。

美重子抱着一台笔记型计算机返回。

“其实,我持续在写部落格。原本只是想记录照护我儿子的过程,却陆续收到来自各方的鼓励。”美重子按下电源开关。

“‘东京的花子小姐’就是其中一人?”加贺问。

美重子点头,“我和那网友都是透过电子邮件联系。我也猜过对方可能是男性,这样啊,原来他不幸遇害…”

“所以,您晓得那一百只纸鹤的事情?”

“是的,他说要把千羽鹤分十次帮我送去供奉。至于详细内容,看我的部落格就明白。不好意思,献丑了。”美重子将笔电转向松宫与加贺。

屏幕上映出部落格的首页,页面妆点着许多色彩缤纷的图样。

“喂。”加贺指着画面上方。松宫一看,大吃一惊。

美重子部落格的名称,就叫“麒麟之翼”。

30

下午两点过后,松宫与加贺回到东京车站。接着,两人依加贺的提议,直接前往修文馆中学。

抵达学校,两人先前往职员办公室。再度见面,昨天带他们到会客室的女职员一脸讶异。

“不好意思,我们想和纟川老师多聊一下。”加贺说。

女职员面向计算机查了一会儿。“纟川老师上课中,两位很急吗?”

“没关系,等他下课再说。方便在昨天那间会客室等候吗?”

“嗯。记得怎么走吗?”

“不要紧,我们自己过去就好。”

来到会客室,两人和昨天一样并肩坐在沙发上,却没交谈。该讨论的事,他们在新干线的回程已全商量好。不过,说是商量,其实都是加贺陈述推理,松宫只有听的份。

二十四小时内,厘清不少疑团。两人有十足的把握,这起案子很快就能侦破。

钟声响起,校园内一阵骚然,走廊上脚步声来来去去。

几分钟后,会客室的门打开,纟川带着比昨日更甚的警戒神色出现。

松宫与加贺起身行一礼。

“今天有何贵干?我所知的已全告诉你们。”纟川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悦,高声道。

“抱歉又来打扰,我们希望能借阅一份文件。”加贺说。

“甚么?”

加贺一顿,回答:“比赛成绩。三年前那起意外发生前,有场游泳大赛吧?我们想看当时的纪录。”

“何必呢?”纟川的脸庞微微抽搐,语气有些退却。

“据先前的证词,吉永友之同学是因比赛成绩不理想,受到打击才会溜回学校泳池自主练习,对吧?那么,成绩究竟多糟?我们认为得确认一下。”

纟川皱起眉,“没必要吧?吉永那次赛绩不佳众所皆知,我也记得很清楚。”

“但是,”加贺逼近纟川一步,“警方需要具体的数字,麻烦您。”

被高头大马的刑警俯视,纟川似乎也没辙。“我明白了。那么,两位稍候,我去拿。”

“不,我们直接去看就好。教师办公室就在附近吧?”

“资料不在教师办公室,都收在社办。”

“这样啊。没关系,一块过去吧。”

松宫也站到加贺身旁,催促纟川:“走吧。”

纟川苦着脸步出会客室,松宫与加贺随后跟上。

校园到处是高声谈笑的学生,见纟川三人经过,纷纷露出好奇的眼神。对他们而言,校内出现老师以外的大人似乎相当稀奇。

游泳社社办位于泳池旁一栋小建筑物的二楼,一楼则是更衣室。

纟川打开门锁。社办空间很小,只有书桌、置物柜和收纳柜,书架上摆着成列的活页夹。根据上头的标示,那些显然都是比赛成绩的档案。

“就是这个吧?”加贺拿出白手套,“方便借看吗?”

纟川粗鲁地应声:“请便。”

加贺迅速翻开活页夹。松宫也戴上手套,凑近加贺手上的资料。

翻到某一页时,加贺手一顿。数据上标记着三年前的八月十八日,也就是那起意外发生的当天。

松宫目光扫过比赛项目与出场的选手名单,发现吉永友之的名字出现在五十公尺自由式的项目,青柳悠人也在同一组。

加贺指着一处,正是两百公尺接力赛的纪录。看到选手名单,松宫不禁咽下口水,因为上头写着:

第一棒 青柳悠人(三年级)

第二棒 杉野达也(三年级)

第三棒 吉永友之(二年级)

第四棒 黑泽翔太(三年级)

“记下来。”加贺低声吩咐松宫。其实不用他提醒,松宫早拿出记事本和笔。两人想调查的并非比赛成绩,而是这份接力赛的成员名单。

青柳悠人和吉永友之没再出现在别的项目。

加贺阖上活页夹,放回书架。回过身,只见纟川阴郁地站在他们身后,眼神甚至带着些许攻击性。

“看够了吗?”纟川出声。

“嗯。另外,方便请教一事吗?”

“甚么?能快点问完吗?”

“纟川老师教的是哪门课?”

纟川微讶地皱起眉,回道:“数学。”

“这样啊,中学的数学有很多公式,像毕达哥拉斯定理或公式解之类的。”

“是的,那又怎样?”

“虽然背下公式便能解出许多问题,但要是一开始就记错公式,只会不断答错,也有这种状况吧?”

“对啊。”纟川脸上明显写着“你这个刑警到底想说甚么”。

“请务必教导学生记下正确的公式。”

“不需要您提醒──”

“是吗?嗯,今天打扰了,谢谢您的协助。”加贺很快说完,向松宫使个眼色,两人便告辞。

踏出校门,两人到附近的家庭餐厅吃了顿午晚餐。中午回东京的新干线上,两人讨论得太专注,错过用餐的时机。

用完餐,松宫从公文包拿出一份影印文件,是游泳社的通讯簿。

“杉野达也和黑泽翔太啊。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人加上悠人,肯定和三年前的意外脱离不了关系。”

加贺喝着餐后咖啡,点点头,“应该吧。最起码,他们一定晓得某个重大关键,而且约好绝不向外人透露。昨天,悠人恐怕是在保护伙伴,认为没经过另外两人同意,不能擅自泄漏真相。”

“你的意思是,要让他们吐实,得找齐三人?”

加贺拉近文件,“我负责杉野达也,黑泽翔太就麻烦你。”

“好的。”

依通讯簿上的数据,双方的住处离得很远。

“现在四点半,学校差不多要下课了吧。”加贺瞄一眼手表。

“找到黑泽翔太后,在哪里碰头?”

加贺思索片刻,应道:“到青柳家吧。或许那时悠人已进家门,就算还没,也迟早会回去。”

“了解。总之,找到黑泽翔太,我就先通知你。”

“好。”

两人在餐厅前分开,松宫跳上出租车。由于车上装有卫星导航,松宫请司机输入黑泽翔太家的住址,发现最近的车站也是中目黑,只不过与青柳家方向相反。

车子停在住宅区的中心,松宫付完钱下车。这一带的宅邸相对高级,他确认着门牌前进,很快找到黑泽家。那是一栋豪华的洋房。

松宫按门铃,朝对讲机报上身分。一听是警视厅的人,对方不禁提高嗓音。

到玄关迎接松宫的,是一名穿开襟紫羊毛衫、气质优雅的女性,应该是黑泽翔太的母亲。松宫表示有事要找她儿子,她不安地缩起肩膀问:“那孩子做了甚么…”

“不是的。”松宫笑着摇摇手,“只是有点小事想请教。他还没回家吗?”

“刚回来又马上出门,说是与朋友有约。”

“朋友?高中同学吗?”

“不,是他中学的社团朋友。”

“社团?您是指游泳社?”

“对…”黑泽太太怯怯敛起下巴。或许是刑警如此清楚儿子的事情,她不禁心底发毛。

“那朋友的名字是?”

“他说是青柳同学…”

松宫心头一惊。这只是偶然吗?

“您晓得他们要去哪里吗?”

“唔,我也不清楚。”黑泽太太偏着头,“好像约在车站碰面。”

松宫心中的不安益发强烈,事态似乎正朝一点也疏忽不得的方向前进。

“方便打个电话,问出他在哪里吗?不过,请别提到我。”

“咦,要怎么问?”

“就交给您了。”

黑泽翔太的母亲困惑地转身进屋,松宫趁空档通知加贺目前的状况。

“看来得先逮到黑泽翔太。好,我马上去车站,想办法找出他们。”

“那杉野达也呢?”

“家人说他还没回家,搞不好也和悠人有约。”

“三人在这节骨眼碰面,只是偶然吗?”

“应该不是。青柳先生的案件改变了悠人的想法,加上昨天我们问过他那桩意外的细节,或许他也思考起两者的关联。”

“怎么觉得不太妙…”

“不能出事,得尽快找到他们。”

“了解。”松宫结束通话,黑泽翔太的母亲神情黯然地出现。

“他在车站前那一带,可是不肯告诉我详细地点…”

没办法,松宫只好记下黑泽翔太的手机号码,匆匆离开。

一赶到中目黑车站,松宫马上联系加贺,两人分头到附近的快餐店及咖啡店找人。由于客层多是同样年纪的高中生,要找出悠人他们格外耗神。

经过一家汉堡店时,松宫瞥见熟悉的高中制服,立刻停步探看。只见青柳悠人坐在窗边的吧台座位,身旁的长发小伙子应该就是黑泽翔太。

松宫联络加贺,他恰好在离这里不远处。

不久,加贺赶到,和松宫一起踏进店内,笔直走向悠人。长发小伙子先注意到他们,悠人也跟着回头,大吃一惊。

“你是黑泽吧?”加贺问长发小伙子。

“对…”小伙子神色警戒。

加贺低头看向悠人,“莫非你也约了杉野?”

悠人默不作声,侧脸流露年轻人的倔强。

“果然。”

“啰唆。”悠人别开脸,“我约谁碰面不关你们的事,还是说这样也犯法?”

“不就是犯了法,你们才决定约出来谈?”加贺应道。

两人的脸色惨白,黑泽翔太的双眼逐渐泛红。

“杉野何时会到?”加贺问。

悠人臭着一张脸,“他不来了。我们约五点,那家伙还没出现。打电话没通,传简讯也不回。”

松宫看看时间,杉野已迟到超过三十分钟。

“你几时约他的?”加贺问。

“白天我传简讯通知他。虽然跟我同校,但被撞见我们交谈,他可能会遭排挤,所以我才用简讯。”

“他回传了吗?”

“嗯,只说会尽量抽空。保险起见,我又传一封,提醒他一定要来。”悠人咂个嘴。

加贺伸出手,“方便借看那几封简讯吗?”

“啊?”悠人瞪大眼,“要干嘛?”

“别管那么多,快点拿出来!”

或许是震慑于加贺的严厉语气,悠人拿出手机,熟练地按几个键便递出。

松宫从旁凑近,手机里确实有两封悠人今天传给杉野达也的简讯。第一封是:“我有话要说,五点在中目黑的汉堡店集合,我已通知黑泽。”杉野回传:“家里有点事,不确定能不能到。我会尽量抽空过去。”然后,悠人传出第二封:“我要谈的是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来,或许跟我爸的案子有关。昨天刑警问我吉永的事了。”

加贺把手机还给悠人,望向松宫。看着加贺的神情,松宫心头一凛,从没见那么锐利的目光。

“联络总部,请他们立刻动员,全力找出杉野达也。不快点就糟了。”

31

室内温度明明不低,悠人却恍若身处冰箱中,或许是墙壁太过苍白的缘故。空间里只摆着会议长桌与折迭椅,更加深他内心的不安。之前也来过这里,那是在父亲身亡当晚,跟着警察到日本桥署确认父亲的遗物。

悠人独自呆坐,同行的黑泽被带进不同的房间。黑泽现下在做甚么?两人在汉堡店碰头后,其实没聊到重点,因为悠人想等三人到齐再说。

他完全搞不清状况。那个加贺刑警为何急着找出杉野?又为何要他和黑泽来警署?

悠人检查手机,杉野依旧没回简讯。要不要直接联络他?算了,之前打那么多次,全没接通。

把手机放回口袋时,敲门声响起,他登时挺直背脊。

加贺与松宫在悠人的对面坐下。

“还是找不到杉野。”加贺说:“目前我们动员了全东京的警力,我们原本该去协助搜寻,但另有任务在身,就是来跟你问个明白。”

悠人想咽口水,却是口干舌燥。

加贺注视着他。“希望你把一切告诉我们,包括三年前那起意外的真相。”

悠人垂下目光,直盯着桌面细微的伤痕。

“你一定很后悔,”加贺继续道:“所以折纸鹤供奉到水天宫。之后,你觉得这样不够,便决定把日本桥的七褔神拜过一轮,对吧?”

悠人诧异地抬起头,没想到刑警查得这么深入。

那双眼想必有过人的洞察力,随口撒谎肯定骗不倒他。不过,先前在汉堡店见到时的压迫感已消失,现下悠人只觉得,就算坦白所有事情,他也会温厚地包容。

“‘东京的花子小姐’就是你吧?然后,代替你的是青柳武明先生,也就是你的父亲,对不对?”

听到加贺这段话,悠人心知已无法隐瞒,是时候揭开事实了。

“嗯。”悠人应道。

加贺轻吁口气,“你愿意告诉我们吗?”

“是。”悠人回答。

“那么,从哪边讲起?当年的意外,可以吗?”

“唔。不过,能不能先给我一杯水?”

松宫站起,“水就行了吗?也有茶和咖啡。”

“水就好,谢谢。”悠人应道,思绪已飞回三年前。

※※※

吉永友之是个嚣张的二年级生。

不,正确地说,是在悠人等三年级生的眼中,这学弟很狂妄。但实际上,会给人这样的印象,吉永本身没有任何责任。他既不曾顶撞前辈,练习也从不偷懒,甚至该夸奖是认真乖巧的优良社员。

这样的吉永会成为三年级生的眼中钉,起因于某天回社团指导的前辈的一段无心之言。前辈看过所有学弟的状况后,集合告诉大家:

“你们当中游得最好的是吉永。一、二年级生当然要向他看齐,然后,包括你们几个三年级生,也得多学着点,明白吗?”

悠人听到这番话,受到相当大的冲击。不是前辈对大家评价甚低的缘故,而是他早隐约察觉吉永的实力,只是不愿正视这一点。

确实,吉永的泳姿非常漂亮。现阶段只因体力还没养成,泳速仍是悠人领先,但不久吉永就会超越自己。这么想的,不止悠人一个。

前辈来指导的那天,练习结束后,三年级生聚在一起,不停地讲前辈与吉永的坏话。

“搞不懂前辈在想甚么,那种慢吞吞的游法,最好大伙都学得起来。”

“就是说,游成那样搞屁啊。你们看到那家伙得意的表情吗?”

“他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那天之后,三年级社员对吉永的态度骤变,都不主动与他交谈。要是他向学长寻求技术层面的指导,甚至有人会冷言冷语:“哎呀,我哪有甚么好教给吉永教练的呢?”在吉永游出不太理想的成绩时,三年级生还会暗地击掌欢呼。

不过,那还不到霸凌的程度,只是点到为止的捉弄。

在这样的气氛下,校际游泳大赛来临。修文馆中学游泳社全员出赛,但各项成绩都不尽理想。其中,远远辜负顾问纟川期待的就是接力,包括两百公尺及混泳接力,成绩都比练习时糟。要是拿出平常的实力,夺金根本不是梦想。

“你们今天的表现让我非常失望。”比赛结束后,纟川告诉社员:“好好反省,检讨究竟哪里做得不够。找到答案,就以行动表示。否则照这样下去,你们只会愈来愈退步。”

悠人参加的是两百公尺接力,成员是杉野、黑泽,加上吉永。纟川宣布解散后,四人聚在一起。

“老师的意思,不就是要我们练习再练习。”杉野说。

“练够多了好吗?都练成那样,还要我们怎么做。”悠人反驳。

此时,吉永幽幽开口:“对不起,是我拖累大家…”

虽然是事实,但三人都很清楚,这不是惨败的唯一原因。然而,巴不得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的他们,却抓着吉永的话起哄。

“你这小子,不过是被前辈称赞几句,就很骄傲吧?”黑泽说。

吉永摇头,“没有。”

“那今天的成绩怎么会这样?你说啊!”

“对不起,我明天起会加紧练习。”

“甚么明天,今天就开始。喂,吉永,马上就练习吧,特训、特训。”黑泽双眸闪着光芒,显然自认出了个好主意。

“马上?”悠人讶异地望着黑泽,“在哪练?”

“回学校啊,泳池应该进得去。”

“这种时间?”现下是傍晚五点多,回学校就超过六点。

“啊,我溜进去游过,泳池的围栏有个地方很好翻越。”杉野也跃跃欲试。

悠人晓得黑泽和杉野在打甚么鬼主意。他们一定是想藉特训的名义,整整吉永。其实,他们没那么气吉永,也不讨厌他,只是想找个出口把挨骂的郁气一扫而空。

当时,要是出声阻止“不要干那种无聊事”就好了,悠人却没能说出口,因为不想被另外两人觉得自己不上道。或许杉野,甚至是提议特训的黑泽,内心也这么想。

吉永当然无法拒绝,于是四人溜进学校泳池。因正值暑假,校内一片静寂,天色也愈来愈暗。

他们在池畔换上泳裤便跳进水里。起初四人自在地游着,没多久,黑泽命令吉永发挥全力练习。

“不过,不能用腿,得靠臂力游。我们会抓住你的脚,你就拉着我们前进吧。”

特训方式如下:第一棒的黑泽潜水抓住吉永的双脚,待吉永游到正中央,就交给第二棒;等吉永游到池边,再交棒给第三人。吉永双腿持续被抓着,来回不断地游。

游完二十五米的距离两趟,游回泳池中央一带时,抓着吉永的脚的黑泽交棒给杉野,悠人则移向池畔。

不久,水面冒出两个脑袋,但四下太暗,认不出是谁。

“怎么?”悠人问。

“不见了。”传来黑泽的话声,“吉永不见了。”

“啊,为甚么?你不是抓着他的脚吗?”

“我放手交棒,那小子却突然消失。”

“逃走了吗?”悠人扫视整座泳池,却不像有谁上岸的迹象,而且四下一片漆黑,连水中的情形都看不清。

“啊!”杉野大叫,“在这里,他沉下去了!”

三人心里一凉,悠人立刻冲回泳池中央。

他们把吉永拉上池畔,但吉永全身瘫软,动也不动,喊也没反应,似乎已没呼吸。

杉野连忙帮吉永做心脏按摩,但他依然毫无反应。

悠人正不知所措时,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喂,你们在干嘛?”

悠人吓到心脏差点停止,抬头一看,纟川拿着手电筒冲来。

“你们几个搞啥鬼!”

没人回答,悠人也只默默望着吉永。

“怎么回事?你们对吉永做了甚么?”纟川一把抓住黑泽的肩膀。

“…我们在特训。”

“特训?”

“是,没想到他会溺水…”

“笨蛋!”纟川骂一句后,立刻掏出手机,瞪着悠人他们说:“发甚么呆,继续心脏按摩,还有人工呼吸啊。我不是教过吗?”

杉野重新帮吉永心脏按摩,悠人也回想着学过的人工呼吸法照做。

纟川通报 119 后,随即推开杉野,接手心脏按摩,然后吩咐:“你们去换衣服离开这里。救护车马上就来,你们不要在场比较好。”

“…那我们该待在哪里?”杉野问。

“快走就对了,不要被看见,回家等消息。还有,不准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也不能告诉父母。听好,今天大赛结束后,你们和吉永便各自离开。事情就是这样,明白吗?”见悠人他们默不作声,纟川追问:“懂不懂?”

“嗯…”三人答得有气无力。

“好,快走吧。绝不能被看见。”

三人连忙换回衣服,沿溜进泳池的路线离开。翻过围篱时,传来救护车由远而近的鸣笛声。

后续大人怎么处理的,悠人并不清楚。深夜,他接到杉野的电话。

“纟川老师刚联络我,吉永救活了。”

听到这句话,悠人登时卸下心头大石。他担心吉永就这么丧命,整晚闷闷不乐,饭也没吃几口,一直关在房里。

“真是太好了,终于能放心。”悠人由衷感到庆幸。

“呃,不,还不能放心。”与悠人相反,杉野语气低沉。“听说他没醒来。”

“甚么?”

“虽然恢复呼吸,可是一直处在昏睡状态,所以他仍待在医院。”

情绪只短暂获得舒缓,沉重的巨石很快又压上心头。

“明天一早,应该会召集游泳社全员问话,老师交代我们别多嘴。”

“这样好吗?”

“不然游泳社可能会被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