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加贺站起身,“那就麻烦您。”
三人步出校舍,经过操场旁,走向泳池。泳池设在体育馆对面,距校舍有段路程。确实,离这么远,偷偷潜入似乎不无可能。况且,泳池四周仅有简陋的围栏,中学生要翻越不难。
纟川领着两人到池畔。二十五米的泳池内没放水,池底堆积着不知何处飘来的落叶。
“这里没有照明设备吗?”加贺问。
“只有紧急照明,平常几乎用不上。”
“您是在傍晚七点左右发现吉永同学?那时虽是夏季,天色应该颇暗吧?”
“是啊。”
“亏您能发现池底有人。”
“甚么?”
“唔,四下那么暗,真亏您有办法发现吉永同学沉在水底。虽然池边扔着衣物,不一定代表那人就在池里吧。”
纟川吸口气,应道:“当时我带着手电筒。”
“噢,这样啊。”加贺点点头,“对了,吉永同学擅长哪种泳式?”
“自由式,就是捷泳。尤其是五十米之类的短泳。”
“所以,那天他也在这项目出赛?”
“是,没记错的话…刑警先生,我知道协助办案是国民的义务,也一直很配合,不过,能不能请教你们的目的?日本桥命案应该与我毫无关系。”纟川难掩不快,忍不住高声质问。
“我明白您的不满。”加贺一派心平气和,“进行查访时,对方常指摘我们光会问,却不做任何解释。其实,我们是有苦衷的。”
“我晓得,搜查机密不便对外公开,是吧?就算这样──”
“不仅如此。说明目的后,对方便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就警方的立场,当然希望打听到的消息是不含偏见的。”
纟川叹口气,抹抹脸。“我懂您的意思。”
“还有一件事。若有游泳社毕业社员的名册,方便借阅吗?”
纟川拒绝加贺的要求。“这没办法,因为里头都是个人资料。若坚持要看,请带搜索票来。”
“这样啊。”加贺干脆地放弃,“今天非常感谢您的协助。”
“问够了吗?”
“是的。之后如有需要,还请您多多帮忙。”加贺向纟川行一礼,便对松宫说:“走吧。”
27
踏出修文馆中学的大门,加贺便嘀咕着:“看来猜中了。三年前的意外与这次的案件关系重大,总觉得那个老师有所隐瞒。”
“我有同感。案发三天前,青柳先生打电话给纟川,八成是要谈那起意外的事。”
“应该没错。不过,疑点依然不少。”约莫走过一个街区,加贺停下脚步。“今天早上,我打电话给这边辖区的朋友,请他帮忙找那起泳池意外的相关资料,现在得过去拿。我们约个地方碰头吧。”
“那么,我到青柳家一趟。”
加贺有些意外,不禁望着松宫。“这个时间,悠人还在学校吧?”
“嗯。我想拜托青柳太太,让我看看悠人中学时代的通讯簿。”
加贺赞许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约好在中目黑车站会合,两人便兵分二路。
松宫前往青柳家,应门的是史子。听她说,遥香向学校请假在家休息。
史子打算带松宫到客厅,松宫却没脱鞋,在玄关摇着手说:“我就不进去了,今天只是想向您借悠人游泳社的通讯簿。”
史子难掩困惑。“那与案件有关吗?”
“目前不确定。”
“但,凶手不就是那个人吗?”
“如果您指的是八岛冬树,那只是媒体擅自给他冠上的罪名。关于这起案子,我们还未正式对外宣布任何事情。”
史子惊讶地睁大眼,高声问道:“那个人不是凶手吗?那么,我丈夫为何会被杀?凶手究竟是谁?”
这下麻烦了,松宫不禁心生焦虑。换成是加贺,遇到这种状况会怎么应对?
“请冷静,一切仍在调查中。今天能不能别多问,先借我一下通讯簿呢?”
史子的神情混杂着不满与迷惑。她盯着松宫一会儿,目光移向二楼。
“通讯簿在我儿子的房里。可是,没经过他同意就进去,之后会被他骂的…”
“我影印完马上还给您,保证绝不会外流。”
或许是慑于松宫的强势,史子不情愿地点头。“好吧,请稍等。”
“谢谢。”松宫深深一鞠躬。
不久,史子拿着A4大小的册子回来,封面印着“修文馆中学游泳社创社六十周年纪念册”,应该是去年制作的。最后几页是通讯簿,记载着现任社员与社团前辈的姓名及联络方式,似乎是每十年制作一册。
“非常感谢。”松宫行一礼,正要打开玄关门往外走,蓦地想起一事,又回过头。“请问,您对三年前修文馆中学的泳池意外有印象吗?”
史子错愕地睁圆眼,“嗯…要是没记错,溺水的是悠人小一届的学弟。”
“最近你们家曾提及那起意外吗?”
“没有,我没印象。”
“这样啊,谢谢。我马上回来。”
松宫走出青柳家,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影印需要的页面。另外,册子第一页刊了篇纟川的前言,松宫也顺便印下。
归还纪念册后,在前往中目黑车站的路上,松宫接到加贺的电话。他已在站前一家咖啡店等候。
※※※
“就档案上的纪录,整起意外的来龙去脉,确实与纟川顾问所言一致。”加贺将咖啡杯推到一旁,摊开资料说:“由于是吉永友之自身的过失,校方没被追究责任,恐怕也没支付任何赔偿金。我打电话到吉永家询问详情,却没接通,大概是搬家了。”
“究竟怎么回事?事隔多年,青柳先生怎会突然想参拜除水难的神社?若是悠人还能理解…”松宫把通讯录像本迭上眼前的数据。
“而且,青柳先生对家人隐瞒参拜一事,连悠人都蒙在鼓里,这也是个谜。”
“莫非是青柳先生与吉永友之有所关联?”
“甚么意思?”
“比方…”松宫压低嗓音,“其实,吉永友之是青柳先生的私生子之类的。”
加贺噗哧一笑,“那倒不可能。”
“为甚么?没查过又不能确定。”
“要不就查查看吧。”加贺拿起咖啡杯,“噢,上头写着吉永友之的新住址,那老师还说不知道。在轻井泽啊,这距离出个差刚好。”
“得先回总部跟系长报告一声,老是擅自行动,之后不晓得会被怎么念。”
“嗯,那就麻烦你。哦?这里还有纟川顾问的话。‘水不会说谎,谎言也骗不过水。要是试图对水撒谎,一切报应都将还诸己身。’──很会讲嘛,那个老师若打从心底这么想,我们现下做的调查便都是白费力气。”
松宫喝一口咖啡,注视着加贺。“嗳,该告诉我了吧?”
“甚么?”
“你怎么会发现青柳先生参拜水天宫的真正目的?要说是凭直觉,我也没办法,不过,一定有个关键吧?”
加贺放下通讯录像本,手伸向咖啡杯。“嗯,算是吧。”
“哪个环节给了你提示?”
“也不到提示的程度,我只是很在意悠人骤变的态度。之前他甚至轻蔑地批评父亲,不知何时,竟产生明显的转变。听到他殴打厂长小竹,我更确定事有蹊跷。”
“我也注意到这一点。不过,我以为是他妹妹割腕的影响。”
“不是的。记得当时悠人的话吗?自杀不就等于承认父亲的罪──换句话说,早在妹妹闹自杀前,他已决定相信父亲。”
当时的情形松宫记忆犹新,确实如同加贺所说。
“那么,改变他的是甚么?”
“合理的推测是,他得知某些关于青柳武明先生的事。但青柳家从割腕案的前一天就不曾与外界接触,青柳太太也说他们都没看电视或网络新闻。”
松宫忆起加贺询问青柳母子的情景,原来加贺早已察觉悠人心境的变化。
“这样一来,会是谁透露消息给悠人?我怎么也想不通,却在无意中找到答案。”
松宫回溯记忆,但遍寻不着可能的人选。他板起脸,瞪向加贺:“我投降。别装神秘,快告诉我到底是谁?”
加贺戏谑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
“我?我说过甚么吗?”
“遥香割腕的前一天,你在青柳家提到麒麟像吧?日本桥上的青铜像。”
“青铜像?喔,没错。不过我只稍微提及,便没多说,因为悠人不是转头就回房?”
“其实,你那番话深深撼动他的心。我不是在滨町绿道遇见中原小姐,还聊了好一会儿吗?之后,我们发现悠人杵在日本桥中央。”
“在日本桥上看到他?”松宫初次听闻这段插曲。
“当下我不觉得奇怪,后来一想,悠人应该是在仰望麒麟像。这意味着,他或许已察觉父亲遇刺后坚持走到桥上的理由。就是麒麟像稳含的意义,让悠人对父亲顿时改观。这样便能解释,悠人的心境为何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那麒麟像隐含着甚么意义呢…”
“我也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那麒麟像是青柳武明先生想传达给悠人的讯息,是濒死的父亲想告诉儿子的话语。”
“青柳武明先生想传达给悠人的…父亲想告诉儿子的啊…”松宫联想到一事,“恭哥,你是从金森小姐的话得到灵感吗?”
“推理的过程随你想象吧,重要的是,悠人已明白父亲的用意。这就表示,他也晓得青柳武明先生何以会有一连串谜般的行动。究竟为甚么要巡访参拜日本桥七褔神?我试着假设,青柳武明先生并不是为了替自己祈福,而是为了儿子悠人。莫非是悠人的女友怀孕?可是,目前没查到类似的情报。”
“所以,你才想到是祈求除水难。”松宫吁口气,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吉永友之可能是青柳先生私生子的假设呢?”
“我撤销。青柳先生是为悠人前去参拜,绝不会错。不过,这下详情就只能问悠人。”
“是啊。”加贺瞄一眼手表,“唔,差不多要放学了吧。”
喝完咖啡,两人走出店门,再度步向青柳家。来到附近后,他们决定以路旁卡车为掩蔽,先观察状况。
“依你看,那起泳池意外的真相是甚么?”加贺问。
松宫思索片刻,摇摇头。“不晓得。不过,总觉得吉永同学应该不是一个人在泳池里…”
“若有其它社员在旁,肯定会立刻发现吉永同学的异状,但他最后仍被送上救护车。这就表示,他沉在池底很长一段时间,实在不合常理。”
那么,究竟是怎样的情况,才会造成这种不合常理的悲剧?松宫苦思许久,依然没有答案。
“喂。”加贺努努下巴,松宫顺着加贺的视线望去。道路另一头,青柳悠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走来。
松宫与加贺同时迈开步伐。低着头的悠人察觉气氛有异,抬眼瞧见两名刑警,倏然驻足。
“有话想问你,”松宫说:“方便吗?”
“干嘛偷偷摸摸地躲起来堵我?”悠人露出挑衅的目光。
“我们希望能跟你单独谈谈。”加贺回答:“要是妈妈或妹妹在场,你大概不会吐实。”
“你们要谈甚么?”
“待在路边不太好,找个地方坐下吧。”
语毕,加贺便迈步向前。松宫以眼神催促悠人跟上。
他们回到方才那家咖啡店,加贺还是点咖啡,松宫换喝红茶,悠人则选了冰咖啡。
“上高中后,你似乎没参加社团。”加贺先开口:“为甚么?”
“没特别的原因,我原本就没有感兴趣的社团。”
“中学时,你不是很热中游泳吗?”
悠人眼睫一颤,“这算开始盘问了吗?”
“你要这样想也无所谓。怎么?你好像很不开心,不想谈游泳社的往事吗?”
“我又没那么说…”悠人低头嗫嚅。
“换个话题。你父亲这半年来常跑日本桥一带,我们已查出原因。他持续巡访参拜日本桥七褔神,正确地说,是参拜水天宫,而且每次都供上一百只纸鹤。你应该也已察觉。”
悠人微微抬起头,复又垂首,摇头否认:“不,听你说我才知道。”
“是吗?但你看起来不太讶异?”
“怎样才叫讶异?你讲水天宫甚么的,我又听不懂。”
“据我们推测,你父亲持续祈求避水难。莫非他身边最近有谁遭遇跟水有关的意外?最后循线查到,修文馆中学三年前曾发生泳池意外,吉永友之同学溺水送医。你肯定有印象吧?”
“嗯。”悠人润润唇,哑声应道。
“关于那起意外,希望你能告诉我们真相。说出你所知的就好。”
沉默片刻,悠人拿起冰咖啡,以吸管喝一口后,轻轻叹气。
“悠人。”加贺催促。
“我不清楚。”悠人语气强硬,“只晓得吉永是自己溜进学校泳池,却不小心溺水。”
“那青柳先生──你父亲怎会持续去参拜?他到水天宫是想祈求甚么?”
“我不知道。”
“悠人,这一点非常关键,或许与你父亲遇害有关。不,我们认为两者肯定有所关联。所以,告诉我们真相吧。”
悠人的脸颊微颤,吐出长长一口气后,抬起头。
“我不知道。”悠人直视加贺,“我可以走了吗?你们的问题我都答不上来。”
“悠人!”松宫想留住他,加贺却微微抬手制止。
“好啊,请回。只不过,要是能得到你的协助,便能早点破案,实在遗憾。”
悠人抓起书包,旋即站起。“先走一步,多谢招待。”他猛地鞠躬便步向店门,背影散发着坚毅的决心。
松宫喝口红茶,纳闷地说:“怎么回事?难不成那起意外的真相,非常不利于他?”
“不,应该不是。若是为了保护自己,不会是那种眼神。”
“眼神?”
“那是打定主意要保护别人的眼神。那种年纪的孩子露出那样的表情时,大人说甚么都没用。”
悠人究竟想保护谁?松宫思索着,手机忽然响起振动声。是小林打来的。
“喂,我是松宫。”
“我是小林,有紧急消息。现下方便讲话吗?”
“嗯,请说。”
小林一顿,“验出指纹了。”
“指纹?意思是…”松宫的腋下微微渗汗。
“你们拿回来的书上采到八岛的指纹,确定监视器拍到的就是八岛冬树。所以,和被害人一起去咖啡店的不是八岛。”
28
一到傍晚,气温骤降,呼出的些许气息化为白雾,寒冬的脚步已愈来愈近。
悠人抱着书包走在路上,却不是回家的方向。放学后他原要直接回去,被刑警抓去一谈,顿时改变主意。
这一点非常关键,或许与你父亲遇害有关──加贺刑警的话是真的吗?这是甚么意思?莫非那起泳池意外,不单是父亲撑着走到那个地点的原因?
各种思绪在悠人脑中交错,甚至瞬间掠过“干脆把一切告诉刑警”的念头,但他终究办不到,那不是他能单独决定的。
来到这处不算陌生的住宅区,悠人朝其中一户人家前进。那是栋西式大房子,门柱上嵌有刻着“黑泽”两字的名牌。
悠人按下门铃,过一会儿,对讲机传来女声:“请问是哪位?”
“您好。”悠人先打招呼,“呃,我是翔太中学时的同学,姓青柳。不晓得翔太在家吗?”
“哦,稍待。”对方似乎很快就想起他是谁。
不久,玄关门打开,黑泽翔太一脸意外。“怎么突然跑来?”
“方便讲话吗?”
“嗯,聊一下没关系。”
悠人走近玄关。“你手机怎么打不通?传简讯给你也没回。”
“啊。”黑泽半张着嘴,说着“对了,等等”,便缩回屋里,门也顺手带上。
伴随着匆促的脚步声,玄关门再度打开,黑泽拿出手机。
“我换了新手机。抱歉,一直在忙,没机会通知你。”
“哦?”不是在忙吧?悠人心想,他父亲因隐匿职灾变成人人喊打的大坏蛋,黑泽不可能没听说,八成是觉得最好暂时别和他有所牵扯。
记下黑泽的新号码及信箱后,悠人望着黑泽说:“嗳,我也跟杉野提过,我们三个碰面谈谈吧。”
黑泽目光一黯,“谈甚么?”
“还用问吗?”
黑泽视线低垂,“事情都过这么久了…”
“谈一下没关系吧。”
“也是啦…”
“那你现在有空吗?”
黑泽抬起脸,困扰地皱眉,摇摇头。“今天没办法,家教老师马上就会来,我不能出门。”
“明天呢?”
“明天…大概几点?”
“放学后吧。所以,五点在中目黑车站前集合,如何?”
黑泽思索片刻,回答:“好。”
“那就明天见,杉野我来联络。”
悠人正要离开,黑泽喊住他:“阿青!”
待悠人回过头,黑泽问:“发生甚么事吗?”
“你也知道吧?”悠人说:“我爸被杀了啊。”
语毕,悠人便抛下一脸愕然的黑泽,穿过大门朝马路走去。
29
一大早,松宫与加贺在东京车站搭上九点二十分出发的新干线浅间号 511 班次,预定十点三十二分抵达轻井泽。
“那边应该相当冷,要有心理准备。”加贺将折好的大衣放至行李架,坐回座位。今天松宫拎着公文包,加贺却一如平日两手空空地出门。
“提到轻井泽,脑海首先就会浮现避暑胜地的印象,不过仔细一想,也有人一年到头都住在那里。”松宫说:“虽然夫人解释,他们住的原本就是吉永家的别墅。”
松宫口中的“夫人”,是指吉永友之的母亲。昨晚他们打电话过去,表示希望今日能上门拜访,但没明讲目的,只说想请教关于她儿子的事。
这趟轻井泽出差的申请,意外地很快得到上司的同意,因为凶手是八岛的推论摇摇欲坠。
由于在书店的书上采到八岛的指纹,证实与青柳武明一起进入自助式咖啡店的另有其人,换句话说,项目小组目前对整起事件所做出的假设已全被推翻。
当然,八岛是凶手的可能性并不是零。离开书店的八岛在路上偶遇走出自助式咖啡店的青柳武明,突然心生歹念行抢,也不是说不过去。但这么一来,问题就变成,为何与青柳进咖啡店的人没出面协助警方?只是害怕与案件有所牵扯,而选择保持沉默吗?
“搞不好你们追的那条线是正确的。”石垣如此说道。答应两人的出差申请时,他的目光彷佛充满威吓:“准许你们这么乱来,最好给我找出答案!”
但实际上,究竟三年前的泳池意外隐藏甚么秘密,根本是一团迷雾。昨天松宫和加贺找青柳悠人谈过后,又去找与吉永友之同届的两名游泳社社员询问,但两人都认为那只是一起单纯的意外,而看他们的反应也不像在说谎。
“我觉得他很傻,干嘛一个人溜回学校泳池练习?大概是前辈满看好他,他也有了自信,导致他得失心特别重吧。”和吉永友之较亲近的少年感慨道。
唯一确定的是,那并非练习中发生的意外,因为不可能所有社员串供,否则迟早会有谁说溜嘴。
松宫恍惚地陷入沉思之际,电车抵达轻井泽。一路上,他和加贺几乎没交谈。到站后,加贺起身伸懒腰,还转转头活络脖颈,似乎睡了一觉。
两人在车站前跳上出租车,告诉司机目的地后,顺便问多久会到,司机答约十分钟。
出租车奔驰在苍郁的林间。四下虽然还没积雪,但待在车内也感受得到外头已笼罩在冷空气中,行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衣。
驶进别墅区后,车子停下,司机表示应该是这里。松宫先下车探情况,随即瞧见一栋建筑物,门柱上挂着刻有“吉永”二字的木牌。
“没错,就是这一户。”松宫对车内的加贺说。
加贺付完车费下车,低喃着“真的很冷”,扣上大衣钮扣。
由于找不到门铃,两人直接走进大门。宽广的庭院映入眼帘,长长的步道连通大门与玄关。
主屋以浅褐为基调,散发出平静的氛围。窗户皆装上护窗板,门口的架高设计似乎是为方便积雪时出入。
玄关门旁有个对讲机,松宫按下门铃,马上传来应答的女声。
“我是警视厅的人,昨天跟您联络过。”
“好的。”
随着一阵开门声,出现一名身材和脸庞都很娇小的女性。她穿毛衣搭牛仔裤,略微花白的头发束在脑后,看上去约五十岁。昨天在电话里得知她名叫美重子。
松宫与加贺自我介绍后,美重子让两人进屋。室内相当温暖,还飘着淡淡花香。
“友之同学呢?”换上拖鞋后,加贺问道。
美重子轻轻合掌,看着两名刑警说:“他在客厅。”
穿过走廊,尽头有扇门。美重子说声“请进”,松宫与加贺便踏入客厅。门内是宽阔的挑高空间,隔出一区餐厅。除了高级沙发与茶几,窗边还有张安乐椅──上头坐着一名少年。
他穿着运动服,膝上的毛毯遮住下半身。虽面向两人,却紧闭双眼。体型瘦削,肌肤如陶器般苍白,齐眉的浏海梳得十分平整。
松宫缓缓走近,低头一看,少年像尸体般动也不动。
“他能自主呼吸喔。”吉永美重子的语气甚至带着点自傲,“状况好时,也会有表情。”
“他会睁开眼吗?”
听加贺这么问,美重子似乎有些意外,嫣然一笑。“他在睡觉呀,不会睁开眼的。他只是在睡觉。”
听起来彷佛在强调──这孩子很健康,没任何问题。或许她想这么说服自己吧。
“二位这边请。”
于是,松宫与加贺在沙发坐下。美重子端来红茶,看得出杯子也是高级品。
“你们是何时搬来这里的?”加贺问。
“那起意外发生的来年吧,我丈夫刚好届龄退休,就处理掉东京的房子,一家三口搬来这里生活。因为我们想待在空气清新的地方,好好照顾那孩子。”
“您丈夫今天不在吗?”
“他去东京。由于手上还有几间公司的顾问工作,他得定期回东京办公。”美重子微笑道。
松宫心想,还好吉永友之生在有钱人家。对一般家庭而言,这笔照护费肯定是非常沉重的负担。
“那么,二位想谈甚么呢?”美重子说。
加贺微微倾身向前,“是关于您儿子的那起意外。根据我们手边的资料,意外发生后,府上并未提出任何控诉,是对事情经过毫无怀疑吗?”
美重子轻轻摇头,“老实讲,我有满腹的疑问。很难相信那孩子会一个人偷偷跑到学校泳池,也不相信他会溺水。毕竟他从小就固定在上游泳课,比谁都识水性,非常清楚水是多么恐怖。”
“但你们接受了学校的说法?”
“那是不得已的。警方也没发现疑点,更何况,当时最重要的是救这孩子,我们根本没心思去管责任归属。”美重子望向安乐椅,“另一方面,我也觉得,他责任心那么强,并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