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泽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汗水从腋下一路滑落。全身发热。

他从以前就觉得尼凯宁很厉害。高高在上,伸手构不到边。但这是主观想法造成的结果。可说是一种定性。如今他第一次得以用具体的形体与数字来了解尼凯宁和他的差异。其他两人可能也是同样的心思,不发一语,静静注视着那张图,看它清楚道出自己与芬兰鸟人之间的差异。

半晌过后,有吉突然冒出一句「不过话说回来」。三人纷纷抬头。

「虽然已明白尼凯宁与其他选手有哪里不同,但为何这样能拉长他的飞行距离,这方面的结构至今仍旧无法解开。目前的阶段,就只是尼凯宁告诉我们,这是一种正确的跳跃方式。简单来说,科学还跟不上他。不过,以后的事不必你们来伤脑筋。你们只要照着他这种以数据数据证明过的跳跃方式来练习就行了。」

「话虽如此,但就是因为办不到,才伤脑筋啊。」池浦噘起嘴,夸张地皱着脸。

「除了尼凯宁外,有其他选手也采用这种跳跃方式吗?」日野问。

「若没收集数据数据,便无从得知。不过,我猜那些厉害的选手应该和他的情况很类似。对了,有一份资料,我很感兴趣。」语毕,有吉瞄了泽村一眼,接着手伸进手提包里。泽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是对翔的跳跃动作进行分析的结果。」有吉取出一张文件说道。「亮太叫我分析他的跳跃动作,所以我就顺便做了。结果相当耐人寻味,你们看一下。」

他把资料搁在榻榻米上,三人不约而同地冲向前。那是以刚才讨论过的加速度水平要素所画成的图表。

「这是……」日野望向有吉。「这是翔的跳跃资料吗?」

「正是。」有吉答。「你有甚么看法?」

「有甚么看法……」泽村如此低语着,语带颤抖,显得很不中用。「这不就跟刚才老师你说的一样吗?形成漂亮的山形曲线,从颠峰到跃出跳台的时间很短。虽然他不像尼凯宁那么厉害,可是……」

「就是这样。简言之,他的跳跃方式比你们好。」有吉以平淡的口吻说道,三人尽皆无言。有吉见状,接着又说道「还有像这样的数据数据」,取出一张数据,上面画有同样的图表。

「我突然想到,去年我开始研究时,曾用录像机录下日本代表队的每位选手。我取出那卷老旧的录像带,分析翔以前跳跃的动作。虚线是去年的跳跃,实线是这一次。另外,为了供作参考,尼凯宁的部份,我用链线来表示。」

最近泽村直觉有异,一直惦记在心的那件事,都清楚地呈现在图表之中,并附上数字。翔去年的跳跃并没有这么漂亮的山形曲线。巅峰并不明显,离跃出的时间也很长。但今年却大幅提升。

「这样明白了吧。」有吉望着这三名目瞪口呆的选手。「因为原本有榆井这个怪物在,翔今年的表现还不算突出。他优异的跳跃方式,还没直接展现在成绩上。不过,他的技能确实提升了。如果将尼凯宁的跳跃视为完美状态,那么,翔的表现可说是不断朝那种完美的状态接近中。如果他现在的技能可以持续进步下去,不久的将来,你们就赢不过他了,直到他引退为止。」泽村聆听有吉说的话,一再伸舌舔舐干渴的双唇。他最近一直有这种感觉。翔的跳跃和他们就是不一样……

「要达到这种跳跃方式……」日野话说一半,突然轻咳几声。他似乎也因为紧张而喉咙干渴。「要怎么做,才能学会这种跳跃技能呢?听亮太说,翔有可能使用禁药呢。」

「禁药?」有吉以惊讶的表情面向泽村。

「我觉得翔的肌肉长得不太一样。特别是这个部位……」泽村指着自己大腿内侧。

有吉思忖片刻后应道:「的确,要达到这样的跳跃水平,需要锻炼股二头肌的力量。可是,如果光靠单纯的重量训练,或是像亮太所说,使用禁药来锻炼肌肉,是不可能学会这种技能的。这种跳跃方式,简单来说,不是往上跳,而是往前跳。他应该是平时便反复进行这样的练习。这需要学会如何运用双腿的肌肉。」

「就算一再反复练习,但等到实际跳跃的时候,不见得就能随心所欲吧。」池浦流露悲观的神色。

「我的意思并不是突然在实际的滑雪跳跃中练习。就算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做出何种动作,而且也无法确认自己使用肌肉的方式是否正确。首先,得用最基本的动作来学会这种跳跃方式,这才是最重要的做法。」

「最基本的动作?」泽村问。

「例如,立定跳远。」有吉说。「习惯往上跳的选手,一定会比较擅长垂直跳,而不擅长立定跳远。去年岁末的体力测验结果,日本代表队的选手几乎都是二米八左右的成绩。但是尼凯宁据说可以跳出将近三米二的成绩。当时日本代表队的选手当中,能跳出三米以上成绩的人,只有榆井一人。」

榆井──
※※※
他也有这样的技能是吗?泽村感到有点失望。难道厉害的选手都有这样的共同点?

「亮太有不错的跳跃力。」有吉望着泽村道。「在体力测验中,你的垂直跳跃有顶极水平。但你使力的方式却不太好。刚才我让你们看的是加速度的垂直要素做成的图表,应该看得很清楚才对,亮太的跳跃不是往前,而是往上。」

「这样不行是吗?」

「至少尼凯宁不是采这种跳跃方式。」

「如果继续维持这种方式,就不能变得和尼凯宁一样对吧。看来,从明天起,得赶紧苦练立定跳远了。」虽然以开玩笑的口吻如此响应,但内心却是大受震憾。

「除了立定跳远外,还有何种练习方法?」日野问。

「这个嘛,有鱼跃前滚翻。就是垫上运动所做的动作。」

「如果是那个的话,我很拿手。」池浦说。

「还有……前空翻吧。」

「前空翻?」

泽村大声问道:「这有帮助吗?」

「应该有。怎么了吗?」

「嗯……」泽村想起之前榆井对他说的话。他对泽村说了一句「我知道你的缺点」,然后使出一个前空翻。当时泽村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榆井说过这样的话是吗?」听完泽村的说明后,有吉露出不解之色。「我不认为他是无意义地说了那句话。因为在滑雪跳跃方面,他是天才,所以他或许是看出亮太的缺点,以这种方式来表达。」

「真教人难以相信。」池浦以不悦的口吻低语道。「我承认榆井是个厉害的家伙,我们也确实是某个环节有错误。不过……」

说到这里,先前说的话他又重复了一次。道出榆井明给每个人的印象。

「真教人难以相信,榆井竟然会思考这么艰难的问题。」

在单身宿舍集会所替榆井明举办的丧礼,除了宿舍的住户外,滑雪跳跃相关人员和公司同事也都前来参加,排场大致完备。之所以说大致完备,是因为榆井的亲戚几乎无人到场。只有他舅舅别着丧章,面无表情地站在现场。其他既非滑雪跳跃相关人员,也非公司同事的与会者,一律都是媒体记者。

佐久间站在远处监视,确认峰岸和滑雪跳跃相关人员都离去后,这才回归警局。佐久间负责监视峰岸,也顺便观察现场有无陌生脸孔。但一无所获。
※※※
回到搜查总部一看,须川和河野警部正坐在暖炉前取暖。须川应该已前去拜访过峰岸高中时代的朋友,打听消息。

「有掌握甚么消息吗?」佐久间也把手凑向暖炉前烤火。

「一无所获。」须川摇头。「他们高中时代是好朋友,但毕业后似乎没见过面。峰岸进原工业上班后,曾和他联络过,但听说峰岸告诉他,自己会暂时全心投入滑雪跳跃中,无法再和他往来。从那之后,他们就没再联络过了。」

「峰岸以前好像也是位前途看好的选手。」河野说。

「没错,在他跌断腿之前。对运动选手来说,受伤是很可怕的事。听说当时他相当痛苦。」

「愈是认真的选手,愈是痛苦。」

「好像是吧。」须川说。

「小樽方面有传来甚么消息吗?」佐久间向河野问。

「传来了第一个消息,峰岸在除夕夜返回老家,然后于大年初三早上外出。那段时间他并没有远行。」

「不见得要远行啊。」

「我知道。总之,我已下达指示,要调查他的所有行动。不过依目前来看,他老家附近似乎没有半家中药店。」

「是吗?」佐久间对于峰岸没老实说他回过老家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当中或许有甚么原因,让他刻意隐瞒此事。想着想着,让他怀疑起峰岸也许是趁回老家时取得毒药。今天早上,有两名搜查员前往小樽调查。

「不过话说回来,最教人想不透的就是不在场证明。」河野沉声道。「就算凶手是峰岸好,他又是如何把药掉包的呢?」

「关于这件事,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须川松开领带,如此说道。

「这话怎么说?」

「他有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有办法动手掉包。」

「这么说来,峰岸不是凶手啰?」

「这也是其中一个可能,那封信根本就是假情报。」

「那另一个可能呢?」佐久间问。

「峰岸没将药袋掉包,直接让榆井服下毒药。这是另一个可能。」

「这怎么可能!」河野不屑地说道。「正因为有人把药袋掉包,才查出凶手的犯案手法,不是吗?也清楚证实这是一场凶杀案。」

「也许药袋掉包是在榆井服毒后的事。或是趁现场一片慌乱时干的。总之,他动手的时间,与他提出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根本毫不相干。」

「榆井服毒后,才把药袋掉包?为甚么要刻意这么做?」

「这就是重点。我们之所以知道药袋被掉包,是因为从榆井寄放在餐厅女服务生的药袋中发现有毒的胶囊。我打从一开始就很在意这件事。为甚么不只放一颗毒胶囊在药袋里呢?如果这么做,榆井死后,就算警方调查维他命胶囊,里头也查不出有毒的胶囊,这样就不能断言药袋被掉包了。」

「这件事我原本也很在意。」佐久间附和道。

「那不是因为他想早点毒死榆井吗?」

「我原本也这么想。但有可能是另一个原因,凶手想告诉警方,药袋被掉包了。」

「甚么?」河野脸色大变。

「也就是说,他想要让警方相信,是榆井自己以为那是维他命,误服有毒的胶囊,才就此被毒杀。」

「也就是说,这是陷阱啰?」

佐久间说:「事实上,他并不是用这种方法让榆井服毒。但只要让警方以为凶手是用掉包药袋的手法,甚么时候动手掉包便会成为追查的重点。凶手只要在那个时间作好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即可。」

「原来还有这种可能……不过,榆井是遭人杀害的事,会因此而明朗化。也会暴露出是滑雪跳跃相关人员所犯案。」

「的确是如此,但是这对于凶手来说,不见得会提高他的危险。若是以现实面来考虑的话,不论是采用何种杀人手法,结果是自杀、他杀,还是意外死亡,最后其实都会被查明,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罢了。然而,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榆井明是他杀,滑雪跳跃相关人员肯定都避不了嫌疑。」

「原来如此,结果都一样是吧。」

「既然这样,选择略施小计,让自己完美地摆脱嫌疑,这才是聪明的做法,对吧?」须川对佐久间的说法点头表示赞同。

「这么说来……凶手果然是峰岸啰?」河野说。

「如果这项推理没有错误的话,那他就是凶手。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反而显得可疑。」须川说道。「不过,这样还是有疑点。总之以结果来说,药袋确实被掉包了,所以必须查明峰岸是否有可能办到。此外还有一点,如果真正的犯案手法不是掉包药袋的话,峰岸又是如何让榆井服毒的呢?」

「关于第一个疑点,必须重新讯问。因为之前我们一直以为药袋掉包的时间,是榆井早餐之后到午餐前这段时间。不过,第二个疑点应该不会太难。峰岸是榆井的指导员。只要把毒药交给榆井,叫他把药吃了,问题就可解决。」

「不,我认为没这个可能。」佐久间虽然语带含蓄,但口吻略显强硬。

「为甚么?」河野一副意外的表情。

「只要一考虑到峰岸的心情,就觉根本不可能达成。他吃完早餐之后,便一直没和榆井独处。换言之,如同警部所言,峰岸如果要将毒药交给榆井,最晚也得在早餐之前交给他才行。在这种情况之下,峰岸必须向榆井下达何种指示呢?首先,你得在午餐之后服药才行。服药时还不可以让人瞧见。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持有药物──峰岸得向榆井下达这些指示,而且还不能让他起疑心。」

「就不能想个方法吗?比如说这是某种秘药之类的。」河野一面说,一面笑出声来。这种说法不太有说服力,他似乎自己也发现了。

「虽然他可以下达指示,但考虑到榆井的个性,应该会觉得很可怕吧。就像大家所说,榆井的个性漫不经心,很可能会不小心向人泄漏此事。若要这么做,需要很充分的理由,让榆井有自觉要绝对保密。」

「让漫不经心的男人认真看待的理由,是吗?」

河野在一阵沉声低吟之后,说了一句「应该很困难吧」。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最重要的理由。就算要将毒药交给榆井,但峰岸应该会想到,如果是自己直接交到他手上,那可不妙。因为他不知道榆井是否会马上毙命。也不清楚他会死于何处。要是他服药后,开始感到痛苦时,身旁聚满了人,而在无意识中不小心说出是谁给的药,到时候一切就全完了。说得更极端一点,万一榆井保住一命,事情将无法收拾。」

「你说的我懂,可是,他会想这么远吗?」

「我认为会。」

须川替佐久间帮腔:「如果没想这么远,他刻意设下的陷阱就没意义了。反过来说,会想出这种陷阱的人,应该不会冒这种危险才对。」

嗯,河野低吟一声,阖上眼。嘴角下垂。「那么,峰岸是如何让榆井服下毒药呢?」

「很遗憾,目前还无从得知。」须川说道。「不过,我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只执着于掉包药袋这个方法上。」

佐久间也颔首。河野还是一样紧闭双目。这种状态持续数十秒后,他才睁开眼。

「好。再次前往圆山饭店。」须川与佐久间拿起大衣站起身。

峰岸望着烟囱冒出的黑烟,心里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很难想象这是焚烧榆井遗体所排出的黑烟。想象中应该会有一股更神秘的味道,但眼前那不过只是肮脏的黑烟。他重新确认了一件事──人不过也是物质的一种。

从烟囱上移回视线后,发现杉江夕子站在一旁。她原本也抬头仰望黑烟,但似乎察觉到峰岸的视线,转头望向他。

「榆井的灵魂,也会像那阵烟一样,升向天空吧?」她清澈的双眸略显湿润,如此问道。

「我这个人最不会做这种神秘的想象了。」峰岸答道。「榆井在宫之森死亡的那一刻,他的一切便从这世上消失。甚么也没留下。」

「说……说得也是。人死了,一切也就此结束。没有思考,也不会恨杀死自己的人。」

「妳认为榆井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这个嘛。」她侧着头。「仔细想想,还真不知道呢。连自己被谁所杀也不知道……不,甚至连谁想要他的命也不知道,就这么丧命,这很像是榆井的作风。」

「妳说得没错。」峰岸颔首。「那样才像他。」

「况且,」夕子说道。「要是榆井知道凶手的名字,临死前一定会告诉我。就算没办法开口说话,也还是能用其他方法。」

「死前讯息是吧。」

「就像推理小说一样。」

「的确。」峰岸道。语毕,他抬头仰望烟囱。

就算榆井阴魂未散,应该也不会知道自己是被谁所杀。因为毒药并不是峰岸直接交到他手上,所以榆井临死前绝不可能将自己的痛苦与峰岸联想在一起。如同夕子所言,要是他留下死前的讯息,那可就麻烦了。

不久,烟囱不再冒出黑烟。基于人情而前来参加丧礼的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去。峰岸也就此迈步离开,夕子走在他身后。
※※※
「我从以前就一直想要问妳一件事情。」峰岸如此说道。

夕子将被风吹开的围巾重新缠好,望向峰岸。

「是关于妳和榆井的事。」峰岸接着说。「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喜欢妳,可是我觉得妳对他没意思。所以我初闻你们两人在交往的事情时,觉得很难置信。」

「你想问的是,我是抱持甚么心态和他交往对吧?」

「没错。」她不发一语,持续走了几步后才说道:

「其实没甚么特别的理由。」她平静地说道。「和爱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是很快乐的事。而和榆井这种拥有赤子之心的人在一起,更是特别。」

「妳不爱榆井吗?」

「我很喜欢他。」她说。

来到大路后,峰岸邀夕子一起喝杯茶。但她拨起长发,摇了摇头。

「很抱歉。因为我想自己一个人走。」

「这样啊。希望下次有机会再见。」

两人分别反向前行。途中峰岸一度回头。他发现夕子也停下脚步,但目光却是望向火葬场。
※※※
峰岸回到饭店餐厅后一看,田端正和两名刑警在交谈。其中一人是须川,另一人是佐久间。两名刑警发现峰岸后,向他点了个头,接着又向田端展开询问。

刑警他们离开后,峰岸来到田端身边。

「警方问你甚么?」

「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他们问我榆井午餐后服完药,药袋怎么处理。这种事我哪记得住啊。况且,榆井既然都服完药了,和案情又会有甚么关系嘛。」

峰岸惊讶地望向刑警离开的方向。两名刑警仍站在玻璃门外,正以观察的眼神注视着峰岸。

「由于已过了一段时间,每个人都已经记忆模糊。」

回到搜查总部后,须川向河野报告。「听女服务生说,服完药后,榆井把整个药袋搁在桌上就离开了。之后她在收拾餐具时,一并把药袋收走。」

「这么说来,在女服务生收走餐具前的这段时间,有机会掉包药袋啰?」

「正是。或许只要看准机会,要下手并不难。」佐久间在一旁插话道。

「这么一来,这套毒杀的诡计有一半已经解开了。还剩另一半。要是这另一半也能顺利查明就好了。」

入夜后,到各处探听案情的搜查员返回总部。前往小樽的搜查员也已归来。

「他并没有去甚么和毒药有关的地方。」一名像艺术家般留着长发的刑警向河野报告。「听说除夕夜他都待在家里。元旦当天和附近两名老朋友到附近的神社参拜。我问过那两人,一位是酒店老板的儿子,一位是渔夫。两人都和毒药没有关联。」

「那大年初二呢?」

「初二时,亲戚到家里拜访,所以晚上他也在家。不过,白天时两度到外头散步。一次是带着亲戚的孩子到附近公园散步,大约去了四十分钟。我问他们峰岸回来时有没有带东西回家,他们回答不记得了。不过,我问话的对象是他母亲,所以也不能完全尽信。第二次出门,则是四处向左邻右舍问候。他是个重规矩的人,听说每年都会这么做。」

「左邻右舍全都拜访吗?」

「不,好像只拜访以前熟悉的邻居。我请他母亲就她所知道的,全部写下来。」长发的刑警从西装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河野。

「模型店、旧书店、糕饼店……看起来都和毒药无关,你都去调查过了吗?」

「调查过了。听说那家模型店和糕饼店,峰岸只在店门前小聊几句,至于那家旧书店,他则是进屋喝了杯茶才走。旧书店的老太太还直夸峰岸善良,见她一个老人家独居,替她担心,不时都会去探望她。由于她说起话来没完没了,所以我赶忙借故逃离。」

「他可真是温柔又善良啊。」河野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将信纸搁在桌上。「那初三呢?」

「初三他一早就出门了。不过,没人送他出门,所以有可能离家后去了某个地方。」

「如果真是这样,要查出他去了哪里,可不容易啊。」

河野脸色沉重。「简单说,就是杳无任何线索。」

他这番话,令搜查总部弥漫一股沮丧的气氛。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峰岸周遭查不出毒药的来源,这次的案件便无法轻易侦破。

佐久间也觉得很失望。正因为他直觉峰岸想隐瞒自己回过老家的事,所以他推测这当中一定有甚么秘密。

他拿起摆在桌上的纸,那是峰岸曾前往拜年的附近住家名单。

佐藤模型店、立花旧书店、绿糕饼店……

──模型店和旧书店不可能贩卖毒药,更何况是糕饼店。

他将信纸放回桌上。但这时,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再次拿起那张纸。

──立花旧书店……是吗?

这名字令他在意。并不是因为它是旧书店,而是立花这个姓。

佐久间暗忖,最近好像在哪儿见过。不,是曾经听过。

──立花、立花……

「有了。」佐久间朗声叫道,前往搜查数据堆栈如山的桌前,从中取出他要的那本册子。焦急地迅速翻页。

「有了,就是它。」佐久间指着册子的最后一页。

那是虾夷族研究家的名册。

逮捕

隔天是星期六,一早天空便飘落细雪。泽村从上蜡室仰望天空,觉得没有下大雪的迹象,他感到放心。

今天将在宫之森的跳台滑雪场举办札幌奥运纪念大赛。泽村打算在这次的比赛中夺下睽违许久的优胜,因为这是榆井死后的第一场比赛。虽然它也兼充环太平洋杯国际大赛,但是像尼凯宁这样的选手当然不会参加。泽村想趁这次的机会让外国人对他的名字留下印象。昨天练习时听人说,外国选手们似乎认为,只要榆井不在,日本选手根本不足为惧。

但是有一件事一直令泽村挂怀。那就是前几天有吉说的话。说他和尼凯宁、榆井他们的跳跃法截然不同。

泽村并不想现在马上改变跳跃法,这个赛季只能继续维持这种方法。尽管在练习中多少又跳得更远了一些,但一想到自己的跳跃法可能没有发展性,他便开心不起来。

上完蜡后,泽村扛着滑雪板走向滑雪缆车。不经意地望向前方,发现身材高大的杉江翔正缓缓往前走。他总习惯低着头走路,就像要踩稳每一步似的。

泽村加快脚步追向前。

「你这次想赢得优胜吧?」泽村悄声道。

翔面无表情,唯一的反应就是微微睁大眼睛。

「你也是吧?」他如此应道,复又望向前方。

「大家都传闻,你突然进步这么多,当中一定有甚么玄机。怎样,是不是有甚么秘密啊?比如进行甚么特训之类的。」

翔一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泽村。他的嘴唇轻颤,像要说些甚么,但最后终究还是没说。他就此快步离去,坐上滑雪缆车。泽村也跟在他身后。

比赛中,选手们各跳三次。试跳一次,正式跳跃两次。不过,虽说是试跳,也不能随便敷衍了事。胜负从这个阶段便已展开。

「可能会跳出很远的距离。看来会往下调降哦。」来到跳台上后,已早一步来到上头的池浦,一面做伸展运动,一面如此说道。他提到「往下调降」,指的是起始闸门。为了调整初速,起点位置能以五十公分的间隔来加以改变。
※※※
陆续有一、两个人完成试跳。后头等候的选手一面做暖身运动,一面紧盯众人的跳跃情况。必须从别人的跳跃情况来推测今天的状况,当作自己的参考依据。此外,今天谁状况好,也绝不能错过。

泽村的前辈日野和池浦也已展开跳跃。日野肩膀到手臂的线条相当独特,略感僵硬。他本人说这是一种传统的跳跃方式,充分展现出日野的个性,泽村相当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