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泽村却没当它是笑话。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他心中如此暗忖。
7
佐久间按了按眼头,眼睛有点酸痛。而且房间满是烟雾,烟渗进不抽烟的佐久间眼中。结束搜查会议,众人就此解散。时间已过十二点。只剩佐久间和须川留在会议室内。
事件发生至今,已是第三天。虽还不必过于心急,但搜查总部内却已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氛。
因为嫌犯明明就在限定的范围内,且犯案手法也很明确,但还是迟迟不见进展。
※※※
当初他们认为要过滤出嫌犯是件很轻松的工作。因为犯案时刻,也就是将榆井明的药掉包成毒药的时间带,相当清楚明确。在餐厅没人的上午九点到九点四十分这段时间,为可能犯案的时间带,这段下结论的过程应该是没有任何瑕疵才对。
但之后却苦无任何进展。第一,能清楚提出不在场证明的人,出乎预期的少。当天是集训的休息日,许多选手和指导员在这个时间带里都待在饭店内。就算是前一天就回自己家中过夜的人,也有偷偷返回饭店的可能。
第二,没有目击者。犯人肯定是独自走进餐厅,把药掉包,却没人目睹。也可能有人看见,但因为是极为稀松平常的画面,所以想不起来。不管怎样,完全杳无这方面的线索。
第三,毒药的来路不明。查遍滑雪跳跃界的周边情报,完全没发现任何和乌头碱有关的事。
第四是动机。
在佐久间身旁吃完泡面的须川,手伸进香烟盒里。「觉得榆井碍事的选手不少。但这和想置他于死,又是截然不同的情感。事实上,根据目前的调查,完全找不到有人对榆井怀有杀意。」
「没人会憎恨榆井──这是杉江夕子说的话,对吧?」
佐久间想起今天白天和她见面时的事。听说是夕子主动追求榆井,佐久间向她询问这项传言的真伪,结果夕子并未否认。由于榆井常送她礼物,所以一开始她主动邀榆井一起用餐,当作是回礼。就这样一直交往至今。
「我当时没想过以后的事。」
这也是她自己说的。须川毫不避讳地问:「是有年龄差距的问题吗?」夕子则是回了他一句「你自己去猜吧」。
他们对杉江夕子做了很深入的调查。她自当地的短大毕业后,便在现在的公司上班。去年初夏才邂逅榆井,为了替日星队加油,她几乎每天都会送吃的到集训住处慰劳他们,就这样和榆井变得熟稔。
不过,今天有名陌生男子到她公司找她。是名脸颊瘦削,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子。向夕子询问后得知,那男子名叫深町和雄,昔日曾是日星滑雪队的选手。现在似乎在日星汽车从事实务方面的工作。听说他是从新闻中得知此次的案件,因为担心而前来探望。询问夕子与他的关系时,夕子回答以前曾和他交往过一阵子,脸上没有难为情之色。
警方也对深町展开调查,但目前没查出甚么结果。
简言之,没任何线索。
「也许被你说中了。」
「被我说中?」
「凶手并不是一个笨蛋,他有自信,自己应该没那么简单就让人推测出身分。所以才会想出那样的犯案手法。」
「他确定就算经由毒药的取得管道来调查,也不会露出破绽。」
「应该是吧。」须川吐了口烟,重新交叉双腿。
目前发现的线索,就只有疑似凶手丢弃的药袋。就丢弃在圆山饭店外某个果汁自动贩卖机的垃圾箱里,里头放有约一星期份量的维他命胶囊。鉴识课迅速进行调查,但不出所料,上面没留下任何指纹。警方也针对此事找寻目击者,但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以凶手的行动来看,还是有几个疑点。」须川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凶手至少在偷走榆井药袋的两个星期前,就想出此次的犯案计划。可是却在两天前才进行毒药测试。这点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我也有这种感觉。」佐久间点头表示同意。
那只野狗尸体的调查结果,终于在今天晚上出炉。佐久间的直觉没错,那只狗体内验出毒性反应。和榆井服下的毒药一样,是乌头碱。推测是凶手为了测试毒性,而在星期六晚上将毒药混进藤井加奈江准备喂狗的食物中。
「会是犯案前,突然对毒药的效果感到不安吗?」
「有可能。要不然就是取得毒药的时间比预期来得晚……」
须川话才刚说完,旋即摇头说:「不对。」
「这名凶手不是这么没计划的人。毒药应该是照预定的计划取得,对它的功效应该也很有自信才对。以野狗来实验,是很危险的行径。此次是因为那只狗倒卧在雪堆中,而且那晚刚好下了一场大雪,两相重迭之下,才比较晚被人发现。然而,要是被人发现那只狗死状怪异地倒卧在餐盘旁,马上便会怀疑是食物有问题。一般来说,凶手在实际犯案前,都不想引发无谓的风波。」
「也许是发生某个意料之外的事。」
「意料之外的事……」
须川叼着烟,深深陷进椅子内。白烟在他的眼前袅袅而升,烟似乎渗进他眼中,只见他频频眨眼。
「因为发生意外事件,而不得不毒杀那只狗。然后向那只可怜的狗献花,是吧?」至今仍不知道是谁在狗的尸体旁献花,只能猜测是凶手所为。
「这种意外事件,往往会要了凶手的命。」
「你说得对,不过……凶手可能不会那么轻易露出狐狸尾巴。」须川终于把烟移开嘴边,朝一旁的烟灰缸捻熄。接着他以双手拍拍脸颊。「我们也回去吧。」
确实正如须川所言,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连搜查当局也没能那么容易锁定凶手。但是就在隔天,情况突然有了戏剧性的变化。
震撼搜查总部的,是一封快递信。
「札幌西警局 榆井明命案搜查总部 敬启」
白色的信封外,写有这一行字。那方方正正的文字,就像是用直尺写成的一样。没有发件人姓名。邮戳日期是昨天下午。
信纸是画有直线的正规信纸,里头同样是工整的方正文字。
当河野警部公开信中内容时,在场的所有搜查员皆为之哗然。
佐久间也是其中之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低声说。
「不知道,完全摸不着头绪。」须川也说。
信中内容如下:「杀害榆井明的人,是原工业滑雪队的指导员峰岸。应立即逮捕。」
查明
1
峰岸离开被窝时,已将近十一点,但他还是感觉昏沉沉的。
他并不是睡昏头,而是没睡饱。昨晚他始终无法成眠,结果他在快天明时喝了杯威士忌。
他在坐垫上盘腿而坐,茫然望着空中。朦胧中,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几个梦。毫无脉络可循,莫名其妙的影像,一一拼凑成梦境。当中还有自己跳跃飞行的画面,此刻的不舒服感,似乎就是源自于此。
真是够了──他如此低语。梦见自己跳跃飞行,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
高中时代的峰岸,人称「小樽怪童」。每每出赛都赢得冠军,也曾多次蝉联冠军。面对同是高中生的对手,他自信无人能出其右。也曾向朋友和竞争对手发出豪语,说他就算现在加入日本代表队,相信也不会表现太差。
到了高三那年,开始有不少人前来挖角,全都是知名的企业队。峰岸犹豫良久,最后决定加入原工业。这是个经营多年的队伍,过去造就了多位知名选手。而最吸引他的原因,是队上由藤村担任教练。因为他早有耳闻,藤村是最棒的指导教练。
加入企业团体后,他首先尝到的是日本代表队的严苛。青少年与成人,其练习量与竞争激烈的差异,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比赛时的压力也远远高出许多,而且当中还有不少尔虞我诈。
在某次比赛中,峰岸完成第一次跳跃时,首次暂居领先。光是这样他便已相当兴奋,但他在等候第二次上场跳跃时,其他滑雪跳跃的前辈们轮流前来和他攀谈。
「喂,你也太拚了吧。」有人笑着这样对他说,也有人告诉他:「希望你第二次跳跃能超越八十五公尺。这样就肯定能夺冠。」让他特别在乎这具体的数字。甚至有位前辈还拍着他的肩膀,很明白地对他说:「这是你第一次赢得冠军,对吧?」
他们的目的都是要造成他的压力。这是个追求胜败的世界,所以也是理所当然,但当时峰岸还没习惯这种尔虞我诈。而对他影响最大的,是有人在他身后若无其事地谈论:「右边吹来的风好像增强了。」
对习惯往左弯的峰岸来说,右边吹来的风正是他的罩门。结果他第二次跳跃失败了,因太过在意风向而用力过猛。事实上,右边根本没风。那些人在他身后交谈,只是为了让他感到紧张而运用的策略罢了。
有了几次教训后,峰岸已能在一次赛季中夺得几场冠军。并在他二十三岁,也就是高中毕业后的第五年,达到颠峰。在日本全国大赛中夺得优胜,参加世界杯同样也表现不俗。
我想维持实力,好参加下次的奥运──这是峰岸唯一的心愿。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遭遇了意想不到的事故。
那是一场九十米级的比赛。在这天的比赛前,他一直保持绝佳状态。他心想,如果能维持这种状况,今天也有可能获胜。
接着他展开第一次跳跃……
当他从助滑坡滑下时,感觉一切都很完美,姿势比平时更稳定,脚掌紧紧抓牢雪地。
他加速滑行,进入飞跃跑道。接着使劲一跃。角度、时机,理应都掌控得很完美才对……
当时他为何会那么做,峰岸至今仍不明白。可是看录像带回放,那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理应是一次完美的跳跃,但他却在跃出后缩起双脚。显而易见,如此一来,他将完全无法承受升力,最后倒栽葱落地。
他就此坠落。同时下半身感受到一阵剧痛,意识顿时远去。有人冲向他,向他叫唤:「喂,你不要紧吧?」但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来自墙外一般。
他受的伤,病名为左膝关节处的复杂性骨折。
「你跳得太完美了。」藤村凝望医院窗外的景色,如此低语。声音相当平稳。「因为跳得太完美,身体前后都没受到风阻,因而产生一种宛如置身真空中的不安感。滑雪跳跃的选手要是感觉不到风的存在,反而会产生恐惧。明知这时缩脚会造成反效果,但是却本能地采取这种行动,对吧?」
峰岸在床上坐起身,望向房内的白墙。他怔怔地聆听藤村解说,但对于自己在甚么念头下做了甚么,没半点记忆。因为他跃离跳台的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藤村回过头来,静静注视他的双眼。接着他以坚决的口吻说道:「你得战胜那种恐惧。这样才会变得无敌。」
「我还能飞吗?」峰岸指着石膏问。
「当然。就连鸟也是会换羽毛的。」藤村很肯定地应道。
接着,果然如藤村所言,一年后,峰岸重新站上跳台。一开始是和这段空白期所产生的恐惧对抗,但他很快便度过这个时期,以前的感觉再次苏醒。
然而,他始终无法恢复以往的成绩。感觉明明一样,但落地点却比预期的短少许多。
「你的肌力和爆发力都已恢复。」藤村说道。「简言之,你的感觉已乱。当务之急,就是先认清这点。」
感觉是滑雪跳跃选手的财产。是否拥有好的感觉,足以左右一名选手的技艺高低。
峰岸默默反复练习。听取知名选手的建言,重复看自己过去颠峰时期的影带。他想发现自己心中究竟是哪里乱了。
※※※
正当他为此所苦时,年轻选手辈出。他们就像昔日的峰岸,展现出无所畏惧的跳跃英姿。曾几何时,峰岸在比赛中上场的顺序,已排在前头。这表示他的排名一路往下掉。
榆井明高中毕业后加入原工业时,峰岸正处于这种状态。
峰岸很明白榆井的实力,但和他一起练习后,又受到新的冲击。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榆井第一次赢得优胜时。那是电视台在大仓山举办的大赛,感觉上观众比平时来得多。
榆井在第一次跳跃中,跳出最长距离而暂居首位。但因为今天天候状况佳,暂居次位的选手仅以些微差距紧追在后。第一次跳跃结束后,众人都认为胜负难料。而领先集团的选手们,这时当然会对榆井施压。然而,在这种时候,他们的阴谋根本起不了作用。
第一次跳跃结束后,选手们走进上蜡室,为滑雪板上蜡,准备第二次跳跃。榆井打从走进上蜡室之前,便一直开心地大呼小叫。
「我领先,领先耶。我的第一次优胜。」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峰岸提醒他安静一点,但他却还是笑咪咪的模样。
「这位大哥,你这么开心好吗?」一名资深的选手低声道。「滑雪跳跃是两次决胜负耶。会发生甚么事,还不清楚呢。你也有可能会坠落哦。」
接着他转头面向身旁的选手,说了一句:「对吧?」询求对方附和。那名选手也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榆井。
但榆井面不改色。听完那名资深选手的话后,他重重点头,开朗地笑道:「说得是,会发生甚么事,还不清楚。也有可能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在比赛中跌倒。」结果反而是令那名资深的选手脸色大变。
※※※
站上跳台后,有许多杂音传向榆井。但他完全不以为意。大家想让他在意优胜的事,对他造成压力,但打从一开始他便深信自己会赢得优胜,所以根本没效。结果他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其他落败的选手,见他那样的态度,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拿他没辙。
「那家伙比想象中来得奸诈。」第二次跳跃失败的那名资深选手,在峰岸耳边低语道。
那天下午,电视播出比赛情形,所以峰岸在房间里与榆井、藤村一起观看。第一次跳跃越过K点的榆井,一面拍手,一面滑下助滑坡。当他在减速道停下时,他侧身面向屏幕,双手比出胜利手势。他是在比给谁看呢?正当峰岸感到纳闷时,一旁的榆井笑出声来。
「啊,糟了。电视台摄影机在拍我啊?」看来,他是向观众比出胜利手势。
那天晚上用完餐后,榆井点了一份蛋糕。将水果蛋糕摆在桌上后,他从口袋里取出某样东西,插在蛋糕上。原来是螺旋形状的蜡烛。他朝蜡烛点火,唱了首莫名其妙的歌后,吹熄烛火,然后一脸开心地吃起了蛋糕。
「这是庆祝赢得优胜唷。」他说。
见榆井将叉子送入口中的神情,峰岸心想,他并不是奸诈,只是神经构造异于常人罢了。峰岸不只注意到他的精神层面,当然也从他的跳跃技术中看出他的天才特质。特别是他做出飞行姿势后的速度,总令他为之瞠目。
※※※
峰岸脑中浮现一个念头。
那是在他的滑雪跳跃生涯中,最后下定的决心。
※※※
猛然回神,峰岸已来到健身训练馆。
这座健身训练馆是圆山饭店为了因应各种运动选手集训之用,特别建造的。位于别馆一楼,就在峰岸他们住宿的房间隔壁。
峰岸坐在举重练习凳上,叹了口气。
──为甚么想到那种事?
他想起当时自己下定的决心,缓缓地摇了摇头。到头来,他当时的「想法」,根本就是一项错误。那不过只是幻影罢了。
峰岸伸手抵着前额,接着摸了摸脸庞,他觉得有点头痛。彷佛胃部被人往上顶着,甚至有些微微想吐。
他摸着脸庞的手突然停住,注意力移向从指缝间看到的东西。正是峰岸他们房间的窗户。虽然已拉上窗帘但并未关紧,可从缝隙看见房内。
峰岸站起身,走向窗边。为了防盗,窗上设有窗格。他隔着窗格窥望房内。可清楚看见房内的暖桌。
※※※
他首先想到的,是上周四的夜晚。
他锁上房门,坐在暖桌前,然后从手提包里取出准备好的东西。一个是装有乌头碱的瓶子,另一个是从榆井偷来的维他命胶囊。
要做的事很简单。只要将胶囊内的药换成乌头碱即可。不过,这是剧毒,处理时马虎不得。他套上事先备好的橡胶手套,并戴上口罩,以掏耳棒将毒药装进胶囊中。
做出几个含有剧毒的胶囊后,他结束这项工作。接着将铺在暖桌上的报纸、橡胶手套、口罩、掏耳棒,全部收进塑料袋,塞进手提包里。
接着他将一颗有毒的胶囊放进一个小塑料袋里,收进衣服口袋中。其余的有毒胶囊与维他命胶囊混在一起,确认数量后收进药袋中。正巧这个时候,榆井似乎刚领回两周用量的维他命,数量不少。
药袋也同样放进衣服口袋里。
至于关键的乌头碱瓶子……
※※※
峰岸走向健身车,松开固定坐垫高度的螺丝,连同座管一起往上拔。座管的中间是空洞。现在以胶带封住。
撕下胶带,可以看见里头塞了一个塑料袋。峰岸伸指进去将它取出。
里头装有多余的胶囊和一个细小的瓶子。瓶内的白色粉末就是乌头碱。
峰岸注视那装有毒药的瓶子,虽然只有一把大小,但这便足够再多杀几人。
不过,现在他只需要再杀一人即可。杀了对方,再佯装成是自杀。将对方伪装成是杀害榆井的凶手,加以毒杀。
在那之前,他不能丢弃毒药。
他正准备将毒药放回管中时,突然就此停止动作。因为他为了不让塑料袋的袋口打开,特地用橡皮筋绑上,但他觉得绑法有点可疑。
为了谨慎起见,他松开橡皮筋查看,结果为之愕然。
里头明显有碰触过的痕迹。感觉像是有人从塑料袋中取出瓶子,然后又放回原处。
他手指打颤。
──到底是谁会查看这种地方?
此时峰岸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该不会是在藏毒药时被人给撞见了吧?可以从隔壁房间的窗户看见训练馆内。但他在藏毒药时,应该已充分注意过四周才对。
峰岸将装有瓶子的塑料袋塞进座管内,让坐垫恢复原形。接着他跨上坐垫,踩起了踏板。起初没甚么变化。但用力踩了几下后,微微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
他暗啐一声,离开坐垫,再次拆下坐垫,取出塑料袋。
──竟然会这样!
我真是太丢脸了。
也许是有人在进行踩脚踏车训练时,发现有怪声,因而拆下坐垫。然后发现这个塑料袋。
「竟然会是这样!」这次他发出了声音,一再反复地喃喃自语。要是有人发现这装有毒药的小瓶子……
※※※
当他呆立原地时,发现饭店的柜台人员从外面走来。这座训练馆的出入口是一扇玻璃门。
「峰岸先生,原来您在这里啊。」柜台人员一副松了口气的神情。
「有甚么事吗?」峰岸问。他掌心出汗,伸手往长裤两侧擦拭。塑料袋放进自己口袋中。
「警察来了。」
「警察?刑警不是每天都来吗?」
「不,事情是这样子的……」柜台人员似乎自己也不太明白,侧着头说道:「他们说有事要找您,务必要见您一面。」
「嗯……」峰岸咽了咽口水,发出很大的声响,令他担心是否连柜台人员都听见了。
「他们在餐厅等您。」不过柜台人员对他的表情变化没甚么兴趣。
「我马上就去。」
柜台人员离去后,峰岸环视训练馆内。他的目光停在举重练习凳上。他抬起练习凳,拆下其中一只脚的止滑垫片。这只脚同样也是铁管做成。他将塑料袋藏进里头。
处理完后,他迈步离去。感觉双脚在颤抖。
──现在不是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
他想再次咽口水,但口中无比干渴。
2
「只是单纯想要作一个确认,没甚么特别的意思。搜查没有进展,所以想回归原点,确认一些事情。只是要核对一下,看是否有哪个环节疏忽了,警方毕竟也算是公家单位,你只要这么想就行了。」须川流畅地说明原委,他们坐在「紫丁香」餐厅里。而坐在佐久间与须川对面的,是原工业的指导员峰岸,他们要求峰岸再次描述事件发生当天他人在何处,峰岸露出诧异的表情。
「搜查没有进展吗?」峰岸反问。
「算不上顺利。」须川以夸张的动作,伸掌朝脑后拍了两下。「因为范围很小,本以为要是进行顺利的话,现在就差不多破案了。没能达成你的期待,真是不好意思啊。」
「为了要早点破案,还需要各位的鼎力协助。」佐久间补上这么一句。须川颔首。峰岸眉头微蹙,清咳几声。
「我是很想帮忙,但关于那天早上我人在哪里,答案还是跟我之前告诉你们的一样。我吃完早餐后,到冰室兴产的田端先生房间,和他一起下棋。之后吃午餐。」
「你们两人一直在一起吗?」佐久间问。
「都在一起。我们一直在下棋,田端先生爱下棋。」
「结果谁赢?」
「我连输两场。因为当时田端先生的状况不错。」
佐久间瞄了须川一眼。他表情没变,但应该是已经发现可疑之处。
今天在来这里之前,他们先去了宫之森的跳台滑雪场一趟,向田端问了些话。若无其事地问他那天早上是否一直和峰岸在一起。田端的答案很明确,说他们连上厕所都在一起。不过,问到下棋的胜负结果时,田端提到一件令人略感在意的事。
「当时我们下了两盘,两盘都是我赢。老实说,这种情况很罕见。因为平时十盘当中我往往会输六盘。第二盘我之所以会赢,是峰岸他太疏忽了。我原本还以为自己输定了呢,看来是他看错哪步了。」
佐久间将这项证词视为重要的线索。峰岸犯下了不像他该有的疏忽,也许是因为有某个无法集中精神的原因。而峰岸也不说他是因为疏忽而输棋,反而说是对方状况好。这当中或许有甚么蹊跷。
「听说那天是集训的休息日,你们常在休息日的上午下棋吗?」须川问。
「倒也不是常常,但若我闲来无事,都会陪田端先生下棋。」
「这么说来,那天也是田端先生邀你一起下棋啰?」听田端说,主动邀约下棋的人,似乎是峰岸。佐久间等候他回答。
峰岸想了一会儿后应道:「不,当时是我主动邀约。因为我突然很想下棋,田端先生这个人向来不会拒绝别人的邀约。」
「看起来的确像是这样。有个这样的人,应该很方便吧?」须川说完后,峰岸隔了一会儿,露出奇怪的表情。
「因为我这个人没甚么其他娱乐。」他说。
「是吗?这工作可真是辛苦啊,听说整个赛季几乎都住在饭店里。」
「是啊。」
「峰岸先生,听说你老家在小樽,平时不太方便回家,对吧?」
「是啊……最近都没回家。」说完后,峰岸的视线投向斜下方。佐久间察觉到他在这一瞬间显露慌乱之色,但也可能是他自己想多了。
之后,须川再一次询问峰岸得知榆井昏倒时的事,和之前他的说法吻合,也与其他人的供词一致。须川向峰岸道谢,站起身,临走时说道:「啊,对了。昨天在停车场发现一只野狗的尸体。听说那只狗叫小野,你知道吗?」
「小野?哦,对了,昨晚好像有人在谈这件事。怎么了吗?」
「没甚么,只是有个地方觉得有点可疑。我们进行了解剖。」
「哦……」峰岸的表情看不出特别的变化。
「结果从牠体内验出毒性反应,和榆井选手服下的毒药一样。」
「咦?」峰岸睁大双眼。「这……真的吗?」
「是真的。所以我们才想,你或许会有甚么线索?」须川说,佐久间在一旁仔细观察峰岸的反应。峰岸嘴巴微张,眼珠急促地转动。
「不,我没半点线索。那只狗为甚么会……真的是和榆井服下的毒药一样吗?」
「不会有错的。」须川断言。
峰岸做出像是以手背擦嘴般的动作,摇了摇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真的不知道……」
「是吗?要是你想到甚么的话,请再与我们联络。」须川与佐久间再次行了一礼,就此与峰岸告别,走出饭店。
※※※
「真搞不懂。」坐上车后,须川低语道。「问到那只狗被毒死的事情时,你看到他的表情了吧?看起来像是真的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