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开始吧。」杉江一声令下的同时,输送带又开始转动。但速度并不快。翔手握扶手,就像在确认轮式滑雪板的滚动情况般,双脚前后移动。

「只有一开始的时机是由翔自己决定。从他松手的那一刻起,系统就会真正启动。」杉江解说道。

过了一会儿,翔喊了一声:「好,GO!」就此松手,摆出曲膝滑雪姿势。同一时间,站在装置旁的技师也打开某个开关。

和刚才一样,输送带的速度逐渐提升。翔的姿势和位置几乎没变。但用来表示模拟跳台的最前端灯泡亮起后,开始出现变化。

那名为「滑行坡」的输送带底下,两根支撑它的汽缸开始急速缩短。造成滑行坡原本三十六度的坡度变得平缓。

众人皆发出惊叹声。

灯泡陆续亮灯。不久,斜坡的角度停止变化。

同一时间,翔的身体略微往前滑,就此蹬地跃起。

泽村看得目瞪口呆。当他回过神来时,翔从台座上跃起的身体,已被起重机吊在半空中。接着输送带慢慢减缓速度。

泽村回神后环视四周,这才知道看得目瞪口呆的人不只他一个。

「如何?」杉江依序观察每个人的神情后说道。「如同我之前所讲的,一开始滑行坡要维持三十六度的坡度。经滑行过一段距离后,坡度便会突然减缓。各位不妨将它想成是真实跳台样貌的重现。刚才已说明过灯泡在仿真跳台里的功能,当然得配合它一起运作。换句话说,在跳台接近的同时,坡度会变缓,实验者必须配合时机跳跃。」

「真不简单。」最先发出这声赞叹的人,是冰室兴产教练田端。「简直就像真的跳台一样。有了它,就能进行训练了。对吧,老师。」

他口中的老师,指的是有吉。有吉沉默了半晌,表情严肃地仰望那项装置。

「以仿真器来说,确实很不简单。」有吉说。「如果还能送风的话,就更完美了。」

「我们正在检讨装设风洞的可能性。因为我们是汽车制造公司,所以拥有这方面的技术。」

太完美了──有人脱口说了这么一句。杉江目光移向说话者的方向,脸上泛起满意的笑容。

「不过,」佐久间刑警开口:「就算你们制造出再完美的仿真跳台,还是和榆井选手没有关联吧?杉江翔选手是如何学会榆井选手的技术?」

「关于这一点就需稍作说明了。」杉江答道。「我从以前就对榆井选手很感兴趣。这件事,我可以大方地告诉现今滑雪跳跃界的各位。我们可是对他的跳跃方式,展开彻底的影像解析。」

「影像解析?」有吉诧异地重复他说的话,杉江不予理会,继续说道:

「研究的结果,我几乎已掌握了他所有的动作模式。我们还进一步使用这套滑行坡装置,反复练习,直到翔学会他的动作为止。因为这项装置的优点,就是一天可以连跳好几次,而且指导者还能跟滑行中的选手说话。虽然称之为 CYBIRD SYSTEM,听起来煞有介事,其实它只是一种很务实的训练方式。」

「原来如此,你们都做这样的训练啊?难怪翔最近的状况会那么好。」田端一脸钦佩,三好接着发问:「这项装置大约价值多少钱?」

「这个嘛,几乎都是公司内自行制造,所以应该比委托外部制造要便宜,不过……」杉江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我可以说,它的金额绝不是用千万来计算。」

「那就是上亿啰?」某银行滑雪队的教练发出一声惊呼。

「以上就是我们秘密训练的全貌。这么一来,各位刑警应该就能明白我们与榆井和峰岸的那起命案没任何关联。还有其他问题吗?」

两名刑警互望了一眼后,摇了摇头。

「那么,示范表演就到此为止吧。」杉江比了个暗号,所有装置的开关就此关闭。

「这应该不是他们的全貌。」手握方向盘的佐久间身后,传来有吉的声音。警方正在送他回北东大学的路上。

「你是指杉江队的秘密训练吗?」坐在有吉身旁的须川问。

「没错。所谓的 CYBIRD SYSTEM,并不是那样的东西。那套仿真器确实了不起,但那只是和实际的跳跃情况一样罢了。以这种方式,翔不可能完全复制榆井的跳跃技术。杉江教练似乎是想要一石二鸟,才刻意演出这出戏。一来为了断绝警方的纠缠,二来为了避免滑雪跳跃界对杉江集团的秘密练习有不当的臆测,所以他才会以那种方式公开系统的一部份。其实他公开的部份,肯定是他判断后,认为就算让人看了,也不会有影响的部份。」

须川听了他这一番话后暗啐了一声。「我猜也是这样。那是最重要的部份,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知道的。」

「他到底是具体隐瞒了甚么呢?」佐久间透过车内后视镜,望着助理教授那张胡须脸,如此问道。

「可能是他们的矫正方法吧。」

「矫正……你是指跳跃的矫正吗?」

「没错。事实上,这是最困难的地方。就算已用那种大费周章的方式查出翔的缺点,也就是他与榆井的差异处,但要如何加以矫正,才是真正的问题。即便是使用实际的跳台来练习,一样可以指出大致的缺点。指导员或教练,总是会不断重复下达同样的指示。但选手的缺点还是很难改进。反过来说,如果没有矫正缺点的功能,制造如此巨大的装置,几乎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你的意思是,那项装置应该具有这个功能,是吗?」佐久间问。

「应该没有错。」有吉断言道。「从杉江先生的话语之中,可以清楚证实这件事。两位还记得吗?杉江先生不是很瞧不起以往的仿真器吗?」

「嗯,经你这么一提,他好像说过甚么。」须川蹙起眉头,食指轻敲自己的太阳穴。「我记得他好像说,那比公园里的玩具强不了多少。」

「还说是骗小孩的把戏。」

「没错吧?诚如杉江先生所说,与他刚才的滑行坡装置相比,以往的仿真器确实逊色不少。既不是电动装置,也不是计算机操控。一般都是设有两条平行的斜坡轨道,然后有个从上面滑过的拉杆。选手手握拉杆,沿着轨道飞出,就只是这样的设计。」

「原来如此,真的很像公园里的玩具。」须川低语道。

「但反复进行这样的动作,确实可以矫正跳跃动作。因为有些国家引进这项仿真器后,实力大进。」

「那日本呢?」

「日本很晚才引进,去年才开始。」

「真糟糕。」须川朝头上一阵搔抓。「为甚么日本总是这样。」

「简言之,」佐久间说道。「你想说的是,这种单纯的设计也具有矫正的功能。既然杉江瞧不起它,就表示他的滑行坡装置应该具备了更强的功能。」

「没错。」

「这么说来……」须川坐在狭窄的后座,换腿交叉,一副很拥挤的模样。「峰岸真正感兴趣的部份,是他们的秘密矫正功能吗?」

「应该是。」有吉应道。

「真是搞不懂啊,这到底跟杀害榆井有甚么关联?」须川焦躁地如此说道,挥拳揍向前座的椅背。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明明没人在旁边偷听,但有吉却还是压低声音。

「哪件事?」佐久间也不自主地压低音量。

「他们收集资料的方法。他们说是利用影像解析,但这不可能办到。光靠那样,要收集到足以供训练之用的庞大资料,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他是如何办到的?」

「你问到重点了。」有吉难得露出正经的表情。「这我不能乱说,不过,这也许正是和案情核心有关的部份。」

峰岸觉得精疲神困。伸手往下巴一摸,感觉满是胡碴。顺势望向手掌,发现脸上的油脂沾得满手都是油光。

他倚坐在看守所的冰冷墙上,双脚向前伸出。油腻的头发落向前额。他拨起头发,顺便搔抓头皮。感觉头皮屑跑进了指甲里。

他长叹了一声,在栏杆和铁丝网外的看守员抬起头来,瞪了峰岸一眼,模样就像是在说「你干嘛」。峰岸微微摇了摇头,看守员见状,朝牢房环视一遍后,再度低下头去。

峰岸仔细想过各种可能性,得到的结论是不可能逃离这里。

警方也许正一步步逼近真相。相较之下,自己却落成这番田地,束手无策。

不,还不能放弃,峰岸告诉自己。警方还没握有重要证据,他们应该只查出毒药的出处,还不知道他的动机和杀害手法。

问题在于告密者。

现在他还没出面,表示以后可能也不会出面。这么一来,最教人在意的,莫过于告密者为何知道他是杀害榆井的凶手。要是警方发现这项根据,一切就完了。

这时,峰岸再度展开他的推理。

他已反复推理了数十回。

推理的起点始终一样。为甚么告密者没被他的诡计所骗?只要想作是因为有人以毒药掉换维他命,榆井才会误服毒药而死,应该就不会想到峰岸是凶手。

这是为甚么?

他想到的唯一可能,是告密者因为其他原因而得知他是凶手。这么一来,就算峰岸有不在场证明,此人也会认定它只是个诡计。

那么,为甚么此人知道峰岸是凶手呢?对此,峰岸只有一个线索。就是他之前藏在训练馆的毒药。告密者知道那是峰岸藏的毒药。

但峰岸旋即又改变了想法。如果真是这样,此人向警方告密时,一并将毒药的所在处告诉警方不就得了吗?他为何不这么做?

他又为何知道这是峰岸所藏匿?峰岸自信他在处理时没被任何人瞧见。

现在又重回第一个问题。为甚么告密者没被那个诡计所骗?

峰岸回头看自己的杀人手法。当时他成功利用另一个途径将毒药交给榆井,而榆井自己应该也没发现,那含有毒药的胶囊是峰岸所给。

而掉包药袋,是在榆井吃完午餐,服完药之后才做的事。峰岸当时假装走向垃圾桶,其实是接近榆井的餐桌,迅速把药袋掉包。

要是告密者亲眼目睹当时那一幕,那会怎样?一旦得知命案的事,便会马上知道谁是凶手。

峰岸想起当时有哪些人在场。有冰室兴产教练田端、选手泽村、日野,还有中尾。

此外,不能忘了那位女服务生,还有店长。

但想到这里,峰岸又摇了摇头。在他犯案的过程中,就属掉包药袋一事最危险,所以他行事相当小心。当时他甚至心想,要是找不到适当的机会下手,就算不掉包药袋也没关系。

没被任何人看见──峰岸回想当时的情景,深深颔首。

想不出来──他摇了摇头。为甚么那个诡计对告密者行不通呢?「紫丁香」餐厅在早上九点到九点四十分这段时间没人在场,而且任何人都能自由进出。为甚么告密者不会认为凶手是在那段时间潜入餐厅,将榆井的维他命掉换成毒药呢?

「一定有哪里不对。」峰岸如此自言自语。他期待能藉此从全新的方向去思考,但结果还是一样,他的推理总是在相同的地方一再打转。

佐久间从一位熟悉的体育记者那里取得一份杉江泰介和日星滑雪队的相关资料,他在重新翻阅资料时,发现一件耐人寻味的事。

滑雪跳跃队于一九八六年四月成立,当时有三名成员。然而,他们三人都在来年一九八七年退队。虽然不是同一时间退队,但陆续是在五月、九月,以及十一月离开。

而杉江翔就是在该年四月加入。

三人退队,翔却加入,感觉这当中好像有甚么阴谋。翔姑且不论,那三人加入滑雪队才一年多就全部退队,有这种事吗?

佐久间拿起电话,打给提供他消息的那位记者。他的报社同事说,很不巧,他正好外出,但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人,会叫他打电话过来。

在等电话这段时间,佐久间在脑中计算。要制造杉江泰介引以为傲的那项装置,到底需要花多久的时间?尽管这会随设备的规模大小而有所不同,不过,以这种程度来看,应该是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就能完成。

秘密训练至少从半年前就开始,所以他们开始制造这项设备,最晚应该从一九八七年夏天便已开始进行。

大约就是在那个时间点前后,翔加入滑雪队,而三名队员退队。

这件事当真耐人寻味。

那名体育记者打电话来了。他是位姓久野的青年,佐久间是透过社会记者认识他。

佐久间询问日星汽车那三名队员退队的事,久野闻言后,朗声大笑。

「佐久间先生,你想多了啦。那三人退队,其实没甚么多了不得的原因。」

「那么,是甚么原因呢?」

「很简单,因为他们没有当选手的资格。职棒也一样,没实力的人,只好自己引退。」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他们三个人都一样吗?而且加入滑雪队才两年耶。」

「关于这件事,我还得要稍作说明才行。大部份的团队在刚成立的第一年,都没甚么厉害的选手。因为没有知名度,所以大家不感兴趣,而最重要的是,在挖角的竞争中,他们完全落在别人之后。所以只能捡一些挑剩的选手。说起来,都是一些不在选秀目标内的选手。」

「日星也曾经是这样吗?」

「没错,而且当时还特别严重。不管再怎么偏袒他们,他们的选手都没有社会人士组成的队伍所应有的水平。你等我一下,我去找详细资料给你看。」

在停止对话的这段时间,佐久间朝茶壶里倒入热水泡茶。他喝了一口,同时电话另一头传来拿起话筒的声音。

「我看看啊……那三人分别是深町、岛野、小泉。深町和小泉是大学毕业,岛野则是毕业于俱知安的高中。三人都没甚么出色的成绩。不像是能在滑雪跳跃界闯荡的角色。当初真不知道怎么会选上他们。」久野在说话时,似乎连他自己也觉得纳闷。

「换句话说,他们挑的全都是这样的选手,所以就算选手们马上感觉自己能力已达到极限而退出,也不足为奇是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以日星的立场来看,可能是因为有杉江翔的加入,那三个人反而显得累赘吧。」

「嗯,原来如此。」

尽管佐久间一副心领神会的口吻,但总还是觉得有些事情想不透。

「你知道他们三人的住处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他们三个人都在日星工作,只要向公司打听就会知道了。啊,对了。」久野的声音再度从话筒远去,隔了一会儿又返回。「果然没错,我最近有听说关于岛野的事。他死了。」

「死了?为甚么?」

「详情我不清楚。听说是他在日星汽车的工厂上班时,从某个地方失足坠落。因为他以前是滑雪跳跃选手,所以我当时本想去采访,但后来还是作罢。」

三人当中死了一人。又是一件令人在意的事。佐久间向他道谢,挂上电话之后,开始查询日星汽车的电话号码。
※※※
当天,佐久间和须川前往日星汽车拜访。他们在工厂的接待室等候,不久来了一位身穿工作服的年轻男子。他肤色白净,有个尖细的下巴。此种纤瘦的体型,应该很适合当滑雪跳跃选手。

这名男子是深町和雄,之前滑雪队三名选手的其中之一。佐久间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之前他曾到幌南运动中心见夕子,好像是夕子的往日情人。

看他递出的名片,上头写着「质量管理主任辅佐」的头衔。

「深町先生,您辞去滑雪队的工作,进入现在的职场,是一九八七年五月的事,对吧?然后两年不到的时间,您就已经拥有这样的头衔啊?」佐久间望着名片问道,那是坦率的疑问。

「不,我这头衔其实没甚么。因为这部门人少,而且员工们都很年轻。」深町的回答,与其说是谦虚,不如说是辩解。

「不过,您还是很了不起啊。能这样快刀斩乱麻,放弃滑雪跳跃,还真是明智的抉择呢。」须川说完后,深町正襟危堂,双手摆在膝上。

「请问两位今天找我有甚么事?」他语带顾忌地问。

隔了一会儿,须川才说道。「其实是关于滑雪队的事,某一个案件的嫌犯,非常注意日星滑雪队,这当中似乎隐藏了甚么关键。不过,目前的滑雪队相关人员似乎多所顾忌,迟迟不愿如实以告。所以我们才想向您问个清楚。」

「可是……」深町眨了眨眼。「我辞去那里的工作已经很久了,而且最近都没跟他们往来。所以就算您问我他们最近的事,我也……」

「聊以前的事也行。」须川语气犀利地说道,深町脸上一时流露怯色。

须川竖起大拇指比向背后。「你们的工厂占地内,有一座第二实验大楼对吧。在那里的实验室里,有滑雪队的训练用装置,你知道吗?」

「我只略有耳闻。」深町答,声音略带颤抖。

「想请您告诉我们,那项装置的目的为何?应该不单纯只是训练机器吧?」

深町沉默不语,表情透露出他正在思索该如何回答。

「那台机器在构想阶段时,你还是滑雪队的一员吧?」经佐久间这么一问,深町微微颔首。

「您可曾听说它是甚么样的机器?」

「甚么样的机器……」深町急促地舔舐嘴唇。「我只听说它是一台高性能的仿真器。」

「用法呢?」

「不知道。」回答后,深町微微卷起工作服的衣袖,低头朝左手的手表望了一眼。「我还有事要忙,可否就此结束问话呢?我真的对滑雪队的事一无所知。」

「那么,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就好。」

深町正欲站起身,须川伸出手,就像要拦住他似的。「您在一九八六年加入滑雪队,来年五月退队,为甚么这么快就退队?」

深町闻言后,先是别开目光,接着像在吞咽唾沫般,喉结动了动。「没为甚么,因为我明白自己的能力高低。」

「可是,才一年就放弃,未免太早了吧。」

「才不是一年呢。我从小就一直练习,最后才明白自己不适合走这条路。」

「不过,您当初加入日星滑雪队时,不是这么认为吧?」佐久间语毕,深町双唇紧抿,似乎不知如何回答。接着他又望了手表一眼,说了一句「我还有工作要忙」,就此步出接待室。

事有蹊跷──这是佐久间与须川共同的看法。不过到底有何玄机,两人目前还瞧不出端倪。

继深町之后,两人和小泉透见面。小泉可能是离开滑雪队的缘故,略微发福了些。他气色红润,给人精力充沛之感。

看一看小泉的名片,他现在似乎隶属于国外的业务部门。从字面上来看,令佐久间联想到「菁英」一词。

刑警以之前对深町的提问,再次向小泉问了一遍。聊到工作的内容时,小泉的口吻显得很轻松,但一谈到滑雪队的话题,语气马上变得沉重许多。

「我不太愿意回想起那段往事。」他明显露出厌烦的表情。「因为没半点美好的回忆,那是无比痛苦的一年。」针对仿真器的事向他询问,小泉的回答和深町一样。同样也以有事要忙搪塞,迅速起身离去。

「真的很可疑。」步出接待室后,须川走在走廊上说道。

「看了真不舒服,感觉就像在隐瞒些甚么。」

「连已经离开滑雪队的人,对杉江集团的秘密训练都三缄其口是吧。这样更教人在意了。」

「怎么办?另外一个人已经因为意外而亡故了。」

「说得也是。」须川停步,轻拍自己的脖子。

「去他以前待过的职场看看吧。」佐久间也是同样的看法。

向人事部询问后得知,岛野悟郎生前服务的部门是车体设计课实验班。佐久间原本以为他是在生产线工作,对此略感意外。

「他是个工作勤奋、充满活力的青年。真没想到会是那种死法。」

这名个头矮小、体格精壮的组长,频频侧头说道。

「他是怎样死的?」佐久间问。

「就从那里掉落。底下有机器,好像正好击中要害。」组长指向制造机上方的信道,宛如一座细长的天桥,应该有数公尺高。

此刻正好有一名作业员在上头行走,但比腰部还高的位置设有扶手,感觉不会有危险。

「就是说啊。真搞不懂他为何会从上面坠落。」

「他当时在做甚么?」

「搬运机器啊。悟郎当时站在通道上,以无线对讲机进行引导。据目击者说,他那时候身体微微从扶手上往外探出,没想到会就此坠落。」组长补充道,自从发生那起意外后,工厂的安全标准变得更加严格了。

「岛野先生曾提到他当滑雪跳跃选手时的事吗?」须川如此询问,组长一听,马上摇头。

「完全没提过。就算我问他,他也不太说。之后就再也没人提那件事了。」

又是件耐人寻味的事。

10

是在甚么样的契机下,产生这样的想法,峰岸自己也不清楚。总之,这念头突然冒出,然后在他脑中急速膨胀。

是他平时推理的延续。

每次总是从告密者为何没被那项诡计所骗展开,然后就此结束。

为甚么告密者不相信药袋是在九点到九点四十分这段时间被掉包的呢?

于是他有了个新的想法。

这是个大胆的假设,如果实际上无法在这四十分钟里掉包药袋的话,又会是怎样呢?倘若有人知道这件事的话……

要是有人知道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掉包,那么,此人便能马上看穿这是假装掉包的诡计。

若是对方有进一步思索,为甚么凶手要设下这种诡计,得到的结论应该会是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明。当然了,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反而是很可疑的,而当时有确切不在场证明的人,只有田端与峰岸两人。

一口气使缩小了嫌犯的范围。
※※※
然而,峰岸心想,在现实情况中,要在四十分钟内掉包药袋,确实也不无可能。在那段时间里,任谁都能走进店内,此事警方也已确认过。

不过,峰岸旋即又念头一转,就算店内没人,但要是店外有人,那可就糟糕了。举例来说,要是店里的两个出口外面一直都有站人的话,凶手就不可能从这里进出。

当然了,在现实情况中,不应该会有这种事。

峰岸几乎都还记得每个人的证词。因为当时他就是如此绷紧神经。

中尾在九点二十分钟前,一直都待在玄关前的停车场里,之后才前往大厅。他说当时走出玄关的,只有泽村一人。泽村是在九点左右走出。

这也没有甚么特别的问题。在中尾走进大厅的九点二十分之前,还是有可能可以走进餐厅掉包药袋,从柜台是看不见餐厅入口的。

那么,户外通往餐厅的出入口呢?没人会看这里。换言之,谁都可以从这里自由进出。

峰岸确定它也没问题。从九点到九点四十分这段时间,的确有可能掉包药袋。只要没人说谎的话。

说谎──

当峰岸想到这个可能性时,他的信心开始动摇,不见得每个人讲的都是实话。

峰岸从床上坐起身,咬起大拇指的指甲,心跳声传进他耳中,他突然全身微微发热。

他从记忆中唤起当时每个人的证词,逐一思考每一个人说的话如果是谎言,会有甚么结果。

当时我在别馆打电话──这是日野的证词。

峰岸想到某个人的证词时,思绪就此中断。他再次在脑中努力回想,如果此人撒谎,与事实相反的话……

「啊……」峰岸发出绝望的叫声。接着,他双膝虚脱无力,蹲坐在地面。

那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推论。

峰岸在心中低语。是那家伙啊!

11

隔天,佐久间独自从札幌搭乘函馆干线,摇摇晃晃两小时左右的车程,抵达俱知安后再转乘巴士。

要到岛野悟郎的老家,得在前往二世谷的半途下车。从公车站牌沿着马路走数十公尺后,可以看到一家立着「岛野食堂」广告牌的店家。打开铝制拉门后,暖炉的暖气包覆全身,同时传来一名中年女性的声音,向他唤道「欢迎光临」。

昨天他已事先联络过,不过当佐久间报上身分时,岛野的父母还是露出紧张之色。

「是啊,真搞不懂为何会发生那种事,好不容易把一个孩子拉拔到这么大。」

悟郎的母亲以手帕的一角来回轻按左右的眼角,再次对自己二儿子遭遇的不幸感到难过。岛野悟郎好像有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