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密室杀人这个词吗?”我啜饮了一口薄荷茶。
“密室杀人?”火田重复后摇摇头。“不知道,我没听说过。那是甚么意思?”
“是指有人在不可能出入的房里遇害,而且里面还有尸体,却不知道凶手如何从中逃脱。”
“简直是魔术呢。”
“唔,差不多。您真的不知道这个词吗?”
“不知道。怎么了吗?”火田喝口茶,“有点太涩了。”他板起脸对青野说。
“对不起。”青野拿着托盘行礼。
我咳一声,拉回火田的注意力。
“水岛雄一郎先生知道这样的魔术,而凶手也利用这样的手法杀了水岛先生。最令我介意的是谁告诉水岛先生这样的魔术?于是我调查他的行程,看到您的大名。”
“你是说那是我告诉他的?不好意思,这可不是事实。我对魔术没有兴趣。”
我本来想问他和水岛雄一郎聊了甚么?但还是作罢。毕竟就算问他,他也只会原地兜圈子。
我又喝一口薄荷茶。
“老师为甚么加入保存委员会?”
“哦,主要还是好奇,这是干这行的天性,说是本能也行。我只是纯粹想知道这个城镇的来历。”
“您想过把它应用在小说上吗?”
“当然想过。”
“以甚么样的形式?”
“这可不能说。是商业机密。”火田俊介摇晃身体笑道。
我决定改变提问方向:
“老师所写的作品是社会派小说呢。”
“别人是这么说的。”
“听说也以凶杀案为题材?”
“唔,看状况。”
“老师想过以杀人之谜为题材写小说吗?比方说,推理谁是凶手、如何杀人的小说。我称之为本格推理小说。”
我原本预期会得到“没那种东西”的回答,然而火田俊介没有这么说。不知为何,他露出困惑的表情望向青野,然后视线不安地在半空中游移,接着他这么说:
“为甚么这么问?”
“因为这个城镇没有这种小说。明明应该要有,却完全没有。不管怎么想都太不自然了,所以我才想到要实际请教作家。”
不知为何,火田俊介穷于回答。我忖度不出他在想甚么。
这时,位于更深处房间的电话响了。火田俊介向青野使个眼色。青野前去开门,进到里面的房间。
“很有意思的发想。”火田看着我。“我倒是比较关心你怎么会想到这种事?”
因为我来自别的世界——我也不能这么回答,于是放任沉默持续下去。
隔壁房间传来青野的声音。
“嗨,白石吗?你现在在哪里?哦,这样啊。等一下。”
然后门又打开,青野探出头来:
“是白石打来的,他说有事想请教老师。”
“我失陪一下。”火田向我表达失礼之后走进邻房。
取而代之,青野从邻房走出来。
“白石也是住在这里的弟子吗?”我问。
“是的。我和白石加上刚才的赤木,三个人本来是大学的文学同好会成员。”
胖青年好像姓赤木。
“是我。怎么样?找到了吗?”火田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没找到?不可能啊,可以再扩大范围找一找吗?”
“白石被老师派去找资料。”青野小声说。“为下一本小说蒐集资料。”
“你们怎么会成为火田老师的弟子?”我问。
“因为我们本来都是老师的书迷,而且老师是当今最畅销的作家,声势如日中天,我们觉得追随老师比较容易踏上成为作家的道路……”青野搔着头说,但我感觉他似乎有所迷惘。
就在我打算喝完剩下的薄荷茶时,火田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
“哇!你干甚么!”
接着是甚么东西猛然倒地的声响,听起来像甚么东西掉到地上。
“老师!”青野打开门。
但他没有立刻冲进门里,他站在门口,“呜哇!”的大声惊叫,猛地退了一步。
我要青野退下,窥看房间里面,同时全身遭受一阵冲击。
眼前是一片惨绝人寰的景象。
原本应该高高堆在地上的书本完全崩塌,变得像座小山。而火田俊介倒在上面,就像将那座书山当成床铺。他的额头插着一支箭,大量鲜血如瀑布般流过他的脸。
“老师!”
“不要碰他!”
我制止青野。
玻璃门大大地敞开,白色蕾丝窗帘被风卷起摇晃。我跑到玻璃门旁边。
门外又是回廊。沿着回廊前进,应该可以通到二楼所有房间。然后我朝脚下一看,地上掉着一把小型十字弓。
从高度来看,凶手不可能跳下回廊。即使如此,我还是望向在底下延伸的树林。树木稀疏,如果有人躲藏,应该一眼就能看到,但没有人影。
换句话说,凶手是经由外侧的回廊逃跑。
我从玻璃门来到外回廊。青野似乎察觉我的目的而从后面跟上来。
“我也一起去。”
“你朝顺时钟方向跑,我从这边去。”说完之后,我朝逆时钟方向跑去。
我跑在外回廊上,一个个检查对外回廊的窗户和玻璃门,每一道门窗都锁着。据说火田俊介的家人出国旅行,出发前应该彻底锁好门窗。
跑过回廊半圈时,我碰到了青野。
“啊,天下一先生,你有看到甚么人吗?”
“不,没有。”
我省略问他“你那边如何”的工夫,把青野经过的地方再检查一次,可是还是没有人影。每一道门窗都有上锁。我终于回到原本的地方,也就是火田俊介遇害的房间前。
我穿过房间来到内侧回廊。
“出了甚么事?”底下传来声音,赤木走出一楼的回廊。
“你甚么时候在那里的?”我问。
“我才刚出来。楼上好像在吵甚么,我还纳闷出了甚么事……”
“你有看到甚么人吗?”
“没有。”赤木摇摇头。
此时小绿从后面的书库走出来,“出了甚么事吗?”
我没有回答地跑过内侧的回廊,一一检查面对回廊的门。
假设面对外回廊的窗户有一道没锁,而凶手从那里逃进室内锁上窗户,穿过房间跑到内回廊,那么这次他应该会无法锁上门才对。
然而面对内回廊的八道门全都锁着。
“凶手消失了……”
我挠抓起蓬乱的头发。
3
结束侦讯后,大河原警部细细端详我的脸,然后叹了好长的气。
“到底怎么回事?才短短几天就出了两宗凶杀案,而且都是你拜访的对象。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你这么说,我也很为难啊。我也大吃一惊,困扰万分,而且蒙受其害啊。”
“真的吗?”警部以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我。
“如果不是真的又怎么样?”
“不,我不晓得。我不晓得,可是我总觉得是你招来命案。”
我猛地后仰:
“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这想法很荒唐,可是我在上次的案子里也这么觉得。”警部抚摩下巴。“这个城镇的人天生就背负着注定的角色。”
“我可是外地人。”我不理会警部的话,指向命案现场的门,“我可以进去了吗?”
“哦,可以吧。”
火田俊介的尸体正要被搬走,但额头上依然插着箭。
“请等一下。”
我叫住正要搬走尸体的警官,然后伸向火田俊介布满胡子的嘴巴。他满脸都是血,但都凝固得差不多了。
“喂,不要乱碰尸体!”
“一下就好。”
我用指尖捏起沾在火田嘴唇上的东西。是一根白白细细、像线头的东西。
“那是甚么?”警部看我的手。
“不知道,不过还是请你调查一下。”我把那东西放到警部掌上。
我看着警部把那东西交给部下,接着往玻璃门走去。十字弓好像被警方收走了。
建筑物围墙的另一头是森林,可以看到许多调查员在里面走来走去,不时有人大声嚷嚷。
“你认为凶手逃进森林里了?”我转向大河原警部。
“那当然。你们在外回廊绕了一圈追人却没发现凶手。那么从时间上来看,凶手以十字弓射杀火田先生后就只能跳下回廊逃走。”
“可是……”我俯瞰树林。“虽然是二楼,不过也相当高。如果从这个回廊跳下去,最好的状况是挫伤,弄个不好可要骨折。要是发生这种事,连逃都逃不走。”
“那家伙运气好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凶手难道不担心这种状况吗?他不害怕可能受伤跑不动吗?”
“那家伙思虑短浅吧。”
“即便平安跳下楼,我们也立刻往窗外看,应该可以看到凶手逃走的身影才对。”
“那家伙脚程很快吧。”
警部的天真让我哑口无言。他的部下进来了。
“警部,弟子青野说了耐人寻味的事。”
“哦,甚么内容?把他带过来。”
刑警暂时离开,然后带着铁青着一张脸的青野回来。
“你说了甚么?”大河原警部问。
青野单薄的肩膀缩得更小了,然后他战战兢兢地抬眼看警部,接着看我,最后又看警部。
“呃,这位刑警先生问我有没有甚么线索,像是有没有人对老师怀恨在心……”
“你心里有底是吗?”
“也不算有底,”青野又瞄了我一眼。“其实最近赤木那家伙曾在喝醉酒的时候说过要干掉老师……”
“干掉老师?真的吗!”警部瞪大眼睛。“赤木是那个胖弟子对吧?”
青野歪着他的细脖子点点头。
“赤木的小说被老师批得一文不值,还被老师说快点回故乡,他好像对这件事怀恨在心。今天赤木的最新作品也遭到辱骂……天下一先生也听到了。”
“如果那么恨老师,别当甚么弟子不就好了?”警部说出理所当然的话。
“要是办得到就不必辛苦了。以前赤木想要自行出道,结果被老师暗地里动用关系,中止出版。赤木老是埋怨早知如此就别当弟子了,还说以前只是读者的时候,还觉得要尊敬老师。”
“他终于忍无可忍了是吗?”
“而且,”青野接着说。“那把十字弓,我想是放在一楼资料室的东西,而赤木在案发前都在一楼的书库整理书,书库与资料室又在隔壁……”
“好。”警部拍手,命令部下。“彻底侦讯赤木吧。”
目送警部等人出去后,我看着表情僵硬的青野说:
“我以为你们是朋友,像这样打小报告,你心里不会过意不去吗?”
“我们才不是朋友。”青野说。“是竞争对手。”
“赤木不是一直跟小绿在一起吗?”
“是吗?只要有那个意思,想瞒着她的耳目做甚么也不是不可能吧?毕竟书库相当大嘛。”
我叹口气,顺便再次环顾室内。大量的书籍还是老样子地散乱各处。可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某处和一开始进房且发现尸体时有些不一样。
“那个书架……架上的书本来就那么少吗?”
“咦?甚么?”青野问。
“书架。火田老师倒地的位置稍后方的书架。我记得刚才看到的时候,上面的书比现在更多。”
“哦?”青野没甚么兴趣地看看书架,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是吗?”
我离开房间,走过内回廊。
假设凶手持有其中一个房间的钥匙,然后侵入那个房间,再从连接外回廊的玻璃门出来,前往火田俊介的工作室后杀害火田——要完成这些并不困难。接下来他只要从同一道玻璃门进入房间,从内侧上锁,穿过房间到内回廊再上锁,就不必担心被我们发现。那么只要到内回廊,就能够脱离这栋屋子了吗?
不过,一楼的书库有赤木和小绿。赤木说他听到骚动后就走出房间查看,如果凶手在内回廊,赤木不可能没看见。
此外,大门的通行门锁着,而且那是一扇从内侧打开也需要钥匙的门。凶手必须持有这道门的钥匙。
我沉思着走下一楼。警部和刑警不晓得为了甚么事忙得团团转。
“我一直都在这里。是真的,请相信我!”书库传来声音。
往里面一看,赤木正涨红一张圆脸大力主张。
“我在整理书,一直在整理。我一步也没有踏出去。”他焦急地挥舞双手。
“他说的是真的吗?小姐?”大河原警部问小绿。
小绿深深点头:
“是真的。赤木先生一直跟我在一起。”
“唔唔。”警部低低呻吟,同时板起脸来瞪着身为部下的刑警。因为现况形同被青野的话牵着走,面子挂不住。
房间的电话响了。一名刑警拿起话筒,交谈了几句。
“警部,是火田先生的太太打来的。”
大河原警部的表情变得更加厌烦,他走向电话。谁都不愿意和被害人的妻子交谈。
“你还好吗?”我问小绿。
小绿的脸色苍白,她轻轻点头。
“今天我们先回去吧。市长应该很担心。”我说。
当我要以手掌轻扶她的背时,她突然抬头仰望我。
“天下一先生,这是诅咒。”
“咦?”
“这是诅咒。封印在纪念馆的东西被解放,所以大家开始遭到诅咒了。得想办法……想办法阻止它才行……”
“小绿……”
“得想办法才行、得想办法才行……”
这么喃喃重复后,小绿眼睛一闭,像个人偶般浑身瘫软。我赶紧撑住她当场倒下的身体。
4
头顶没有半根毛发、侧头与后头部则满是白发的老医师以钟表测量小绿的脉搏后,拿下疑似老花眼镜的眼镜。
“只是轻微的贫血症状。应该不必担心,就这样让她睡两、三个小时吧。”
“麻烦你了。”日野市长行礼说。
这里是医院的一室。突然昏倒的小绿在三十分钟左右前被送到这里。我在这段期间叫来了市长。
医师离开后,市长也向我行礼:
“哎呀,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才短短几天就碰上两宗凶杀案,要小绿小姐不受惊也太难。”
“实在太教人吃惊了。”市长摇摇头。“今早才聊到水岛先生,没想到这次连火田先生也……难以置信啊。”
“小绿小姐说这是诅咒。”我看着小绿的睡脸。
“那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市长苦笑着就要伸手进西装内袋,但中途停手。他好像本来想掏烟。
“去休息室吧。”我说。
让市长失望的是连休息室也禁烟。我们买了即溶咖啡,在整齐排列的桌子之一坐下。
“这次是甚么范畴的事件?一样是密室吗?”
市长完全是看热闹的观众表情。
“从凶手如何逃脱皮拉图斯屋的角度来看,也不能说不算是密室,但空间本身相当开放,不符合密室这个词的形象。”
“那么该如何称呼才好?”
“这个嘛,”我想了一下。“人类消失事件,这样称呼应该妥当吧?”
“人类消失。”市长出声重复,接着在口中一次又一次复唱这个称呼,然后他笑着点点头。“很好。”他的口气像赞叹。“凶手忽然从围绕建筑物的回廊失去踪影,确实称得上是消失。这个称呼好。”
我苦笑地喝着咖啡。尽管觉得称呼不重要,但我也颇为中意人类消失这个语感。
“那么天下一先生如何推理?”市长微微探出身体。
“才正要开始。可是我无法赞同大河原警部认为凶手是跳下回廊逃走的说法。”
“我有同感。那样应该会留下使用绳索的痕迹,也不可能没被你们看到。”
“假设凶手没有跳下回廊,那么逃亡路线只有一条。也就是使用某些方法绕到内回廊,接着瞒过赤木的眼光,再从那里下去一楼,从门口离开。我想凶手不可能翻越那栋宅子的高墙。”
“那么凶手还是穿过其中一个房间逃离喽?”
“这似乎不可能。”
“怎么说?”
“旅行中的火田夫人在小绿小姐昏倒前打电话来。根据接电话的警部所述,夫人断定没有外人持有二楼房间的钥匙。她说他们不可能这么不小心。”
“本人或许是很小心,但凶手可能找机会制作了备份钥匙啊。”
“那样的话,凶手就是自己人了。若非如此,不可能找得到机会。”
听到我的指摘,市长一瞬间愣住似地嘴巴半开,接着那张五官端正的脸因为徐徐泛起的笑容而皱起来。
“弟子都有不在场证明吧?”
“火田俊介先生遇害时,青野和我在一起;赤木好像和小绿小姐在一起。”
“听说还有另一名弟子?”
“是一个叫白石的人。我还没见过。”
“那人也有不在场证明吗?”
“火田俊介先生遇害前,讲电话的对象就是白石。”
“那么他有不在场证明呢。”市长喝光咖啡,重重地叹口气。“这样说或许会被指摘是不负责任、不检点,但就我个人来说,您会如何解开这个谜团,我真是兴味盎然。”
“我还不晓得究竟解不解得开呢。”
“您一定办得到,您一定能够解开凶手设下的人类消失之谜。”
“我会努力。”我用右手捏扁空掉的咖啡纸杯。
“对了,换个话题,火田先生找水岛先生的理由问出来了吗?”市长问。
“不,他不愿意透露。”
我把我和火田俊介的谈话内容报告给市长。
“这样啊。”日野市长一脸苦涩,靠坐上椅子。“他们与盗挖有关吗?”
“或许。两人私下会面,可能就是在谈这件事。”
“原来如此。”市长又要伸手进内袋,却中途罢手。他好像尼古丁不足。
“我回皮拉图斯屋看看。”我边说边站起来。
5
我回皮拉图斯屋一看,门前聚成一道人墙。我向大门里的警官说明自己与案子的关系后就被放行。
火田俊介的房间里还待着大河原警部等警方人士。这时,警部正好跟一名年轻人谈话结束。年轻人体格中等,穿着白衬衫且皮肤光滑,头理得精光,让人联想到剥壳的水煮蛋。
年轻人向警部行礼后,略低着头离开房间。他连看也没看我一眼。我在错身而过的时后闻到一丝肥皂香味。
大河原一看到我就问,“市长的女儿怎么样了?”
他神气活现地坐在几小时前还是火田俊介坐的安乐椅上。我难以判断他到底是粗神经还是单纯太迟钝。
“现在正在睡觉。医生说可能是轻微贫血。”
“这样。幸好没甚么大碍。”
“对了,刚才那人是第三号弟子,白石吗?”我问警部。
“对。他才刚回来,我大略问了他一下。命案发生时,他好像在旧书路上的电话亭里。他跟火田说着说着,对话突然中断,后来就没人接电话了,所以他急忙赶回来。”
“你说的旧书路离这里多远?”
“开快车的话,十几分钟吧。可是他是骑自行车回来的,所以花了快一小时。”
“他的话难以证实呢。”
“是这样没错,但他不可能一边与被害人通电话,一边拿十字弓射穿对方的额头啊。”
我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手机这种东西。
隔壁命案现场的火田俊介工作室里传来声响,还有人的说话声。
“现场还在勘验中吗?”我问。
警部缓缓摇头:
“是出版社的人。他说要找东西,所以我让刑警陪同他一起找。”
“找东西?”
“说是小说的原稿。”
“原稿……”
我打开房门窥看室内。一名微胖的男子卷起衬衫袖口,正拉开书桌抽屉翻找里面。一旁的刑警摆出吃不消的表情。
“应该要有原稿吗?”我看着男子的背影问。
男子转动粗短的脖子回头,“你是?”
“我叫天下一,是侦探。”
“侦探天下一……”男子确认似地说完后,微微歪起脑袋。“天下一?天下一……咦咦咦?”
“怎么了吗?”
“请等一下。”
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从外套口袋取出记事本,摊开夹在里面的白纸。然后他望向那张纸,“哦!”的一叫,身子后仰。
“那张纸是甚么?我的名字怎么了吗?”
“失礼。这是我的名片。我是火田老师的责任编辑。哦,应该说‘以前是’才对呢。”他递出名片。没听过的出版社名称旁印着宇户川某某的名字。
“听说你在找原稿?”我交互看着方形的名片和宇户川的圆脸。
“嗯,是的。应该收在哪里才对,我得把它找出来。”
作家都被杀了,他最在乎的竟然是原稿,编辑的专业态度令我有些目瞪口呆。即便换个世界,编辑的特质仍然不变。
“噢,你们委托火田老师写稿吗?可是还不知道他完成了没吧?”
就算今天是截稿日,原稿也不一定完成了,原来世界的经验让我很清楚这点。
“但应该有些原稿才对。”宇户川自信十足地说。
“为甚么?”
“昨天我接到老师的电话。老师说他进度很不错,要我过两三天来拿他完成的部份。”
“那么就不是完成的原稿喽?这样也行吗?”
“当然。”他露出编辑特有的表情,“既然火田老师过世了,下月号一定会以追悼老师的企划为中心,届时怎么样都需要有老师的作品,即使是未完成手稿也行——不,未完成的稿子才有魄力。即使找到完成的原稿,也要把三分之二的内容当成未完成原稿发表,过阵子再以发现完整原稿为主题,再重新发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