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介觉得自己终于放下了。也许这一刻才终于解决当年的烦恼。

回到「Fab 4」,发现墙上的液晶电视屏幕打开了,妈妈桑正在吧台内操作。

「妳在干甚么?」浩介问。

「我哥哥珍藏了一部片子,因为没有发行正规版,所以好像是盗版的一部份。」

「是喔。」

「你要喝甚么?」

「嗯,和刚才一样。」

妈妈桑把布纳哈本的纯酒放在浩介的面前。当他伸手时,影像开始播放,杯子即将碰到嘴唇时,他停下了手。因为他知道那是甚么影像。

「这是…」

屏幕上出现的是苹果唱片公司的屋顶露台。披头四在寒风中开始演奏。那是电影《Let it be》的高潮。

浩介放下杯子,凝视着画面。这部电影改变了他的人生,看了这部电影后,他深刻体会到,人心的结合是多么脆弱。

但是──

影像中的披头四和浩介的记忆不太相同。他当年在电影院看这部影片时,觉得他们的心已经涣散,演奏时也各弹各的调,现在却有不同的感觉。

披头四的四名成员很努力地演奏,似乎乐在其中。虽然即将解散,四个人在演奏时,仍然回到了往日的那份情怀吗?

当初在电影院看这部影片时,之所以觉得很糟糕,也许和浩介自己的心情有关。那时候,他无法相信心灵的团结。

浩介拿起酒杯,喝着威士忌。他静静地闭上眼神,为死去的双亲祈祷。

第五章/在天上祈祷

 

 

翔太一脸沮丧地从店铺走回来。

「没有吗?」敦也问。

翔太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好像是风吹动铁卷门的声音。」

「是吗?」敦也说,「这样就好啦。」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们的回信。」幸平问。

「应该看到了吧。」翔太回答,「牛奶箱里的信不见了,其它人不会去拿。」

「也对。那为甚么没有写回信?」

「因为…」翔太说到这里,转头看着敦也。

「很正常啊,」敦也说,「因为信上写了那些内容,收到信的人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而且,如果他写回信,反而更伤脑筋,万一他问我们那句话是甚么意思怎么办?」

幸平和翔太默默低下头。

「我们没办法回答吧?所以,这样反而比较好。」

「话说回来,真是太让人惊讶了,」翔太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鲜鱼店的音乐人』竟然是那个人。」

「是啊。」敦也点点头,他无法说他并不感到惊讶。

和争取参加奥运的女人书信往来结束之后,他们又收到另一个人上门谘商烦恼。看了内容之后,敦也他们觉得很受不了,也很生气,因为他们认为上门谘商的「到底该继承家业的鲜鱼店,还是该走音乐这条路」的这个问题,根本称不上是烦恼,而是好命人的任性。

于是,他们用揶揄的方式,在回信中痛批了这种天真的想法,但自称是「鱼店的音乐人」的谘商者似乎难以接受,立刻回信反驳。敦也他们再度写了果决的回信,当谘商者再度送信上门时,发生了奇妙的事。

当时,敦也他们在店里等待「鲜鱼店的音乐人」的信。不一会儿,信就塞进了投递口,但在中途停了下来。下一剎那,发生了令人惊讶的事。

从投递口传来口琴的演奏声,而且是敦也他们很熟悉的旋律,而且也知道那首歌的名字。那首歌叫〈重生〉。

那是名叫水原芹的女歌手踏入歌坛的作品,除此以外,这首歌背后还有一个故事。而且,这首歌和敦也他们并非完全没有关系。

水原芹和她弟弟在孤儿院丸光园长大。在她读小学时,孤儿院曾经发生火灾。当时,她弟弟没有及时逃出,有一个男人去救了她弟弟。那个人是来圣诞派对演奏的业余音乐人,为了救她的弟弟,全身严重烧伤,最后在医院断了气。

〈重生〉就是那位音乐人创作的歌曲。为了回报他救弟弟的恩情,水原芹不断唱这首歌,也因此让她在歌坛保持屹立不摇的地位。

敦也他们小时候就知道这个故事。因为他们也是在丸光园长大的,水原芹是所有院童的希望之星,每个院童都梦想自己也能像她那样发光。

听到这首〈重生〉时,敦也他们惊讶不已。口琴演奏完毕后,那封信从投递口投了进来。是从外面塞进来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三个人讨论这个问题。谘商者生活在一九八○年代,水原芹虽然已经出生,但年纪还很小,当然,〈重生〉这首歌也还没有出名。

只有一个可能,「鲜鱼店的音乐人」就是〈重生〉的作者,是水原芹姊弟的救命恩人。

「鲜鱼店的音乐人」在信中说,浪矢杂货店的回答让他很受打击,但打算重新检视自己,并希望可以面谈。

三个人烦恼不已,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把未来的事告诉「鲜鱼店的音乐人」。是否该告诉他,一九八八年圣诞夜,他将会在孤儿院丸光园遇到火灾,并葬身火窟。

幸平认为应该告诉他,这么一来,他或许活下来。

翔太提出质疑,这么一来,水原芹的弟弟不是就会死吗?幸平也无法反驳。

最后,敦也做出了结论,不告诉他火灾的事。

「即使我们告诉他,他也不会当真,只会觉得是可怕的预言,心里觉得不舒服而已,然后就忘了这件事。而且,我们知道丸光园会发生火灾,水原芹会唱〈重生〉这首歌,无论我们在信上写甚么,我相信这些事不会改变。既然这样,不如写一些鼓励他的话。」

翔太和幸平也同意他的意见,但最后一封信中该写甚么呢?

「我…想向他道谢。」幸平说,「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水原芹这位歌手,我也不会听到〈重生〉这首歌。」

敦也也有同感,翔太也说,就这么办。

三个人思考了回信的内容,在信的最后,写了这样一段话。

 

你在音乐这条路上的努力绝对不会白费。

有人会因为你的乐曲得到救赎,你创作的音乐一定会流传下来。

至于你问我为甚么可以如此断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之,千万不要怀疑这件事。

请你务必要相信这件事到最后,直到最后的最后,都要相信这件事。

这是我唯一能够对你说的话。

 

把答复信放进牛奶箱后不久,又去检查了牛奶箱,发现信已经消失了,应该代表「鲜鱼店的音乐人」已经把信拿走了。

他们以为还会接到回信,所以,就关上后门,一直等到现在。

但是,直到这一刻,都迟迟没有收到回信。之前都是把回信放进牛奶箱后,就立刻从邮件投递口收到对方的信。也许「鲜鱼店的音乐人」看了敦也他们的信之后,做出了某个决定。

「那去把后门打开吧。」敦也站了起来。

「等一下。」幸平拉拉敦也的牛仔裤裤脚,「不能再等一下吗?」

「等甚么?」

「我是说,」幸平舔了舔嘴唇,「不能等一下再打开后门吗?」

敦也皱着眉头。

「为甚么?鲜鱼店的儿子应该不会回信了。」

「我知道,他的事已经结束了。」

「那还等甚么?」

「我是说…搞不好还有其它人上门谘商。」

「甚么?」敦也张大嘴巴,低头看着幸平,「你在说甚么啊?后门关着,时间就无法流动,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当然知道。」

「既然这样,就应该知道没时间做这种事。因为刚好碰上,所以就顺便解决了鲜鱼店儿子的事,但到此为止了,不再接受谘商了。」

敦也推开幸平的手走向后门,打开门之后,他在外面确认了时间。凌晨四点多。

还有两个小时。

他们打算清晨六点多离开这里。那时候,应该已经有电车了。

回到室内,发现幸平一脸愁容,翔太正在玩手机。

敦也坐在餐桌旁,可能是因为外面有风吹进来的关系,桌上蜡烛的火焰摇晃着。

这栋房子太不可思议了。敦也看着陈旧的墙壁想道。到底为甚么会发生这种不寻常的现象?自己为甚么会卷入这种事?

「我也说不清楚,」幸平突然开了口,「像我这种人,像我这种脑筋不灵光的人,活到这么大,好像今天晚上第一次对别人有帮助。」

敦也皱起眉头。

「所以即使根本赚不了一毛钱,你还是想继续为别人消烦解忧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赚不了钱也没关系。以前我从来没有不计较利益得失,认真考虑过别人的事。」

敦也用力咂着嘴。

「即使我们绞尽脑汁,写了回信,结果又怎么样呢?我们的回答完全没有发挥任何作用。那个奥运的女人,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理解我们的回答;至于鲜鱼店的儿子,我们也没为他做任何事。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我们这种不入流的人为别人谘商,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在看『月亮兔』小姐最后那封信时,你不是也很开心吗?」

「当然不会不开心啊,但我并没有误会,我们这种人不配向别人提供意见。我们──」敦也指了指放在房间角落的行李袋,「我们是最让人看不起的小偷。」

幸平露出受伤表情低下头,敦也看了,「哼」了一下。

就在这时,翔太大叫一声:「啊!」敦也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

「不是啦,」翔太指了指手机,「网络上有『浪矢杂货店』的事。」

「网络?」敦也皱着眉头,「可能有人会写一些对往事的回忆吧。」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在网络上搜寻『浪矢杂货店』,想看看有没有写了甚么。」

「结果就看到别人写的往事之类的吗?」

「并不是这么一回事,」翔太走了过来,把手机递到敦也面前,「你看这个。」

「看甚么?」敦也说着,接过手机,看着液晶屏幕上显示的内容。上面写着「浪矢杂货店只限一晚的复活」,当他继续看接下来那段文字时,终于知道翔太为甚么这么惊讶了。敦也也觉得自己体温上升。

那段文字的内容如下──

 

致知道浪矢杂货店的各位:

九月十三日凌晨零点零分到黎明之间,浪矢杂货店的谘商窗口复活。在此拜托曾经到杂货店谘商,并得到回信的朋友,请问当时的回答对你的人生有甚么意义?有没有帮助?还是完全没有帮助?很希望能够了解各位坦率的意见,请各位像当年一样,把信投进店铺铁卷门的投递口。拜托各位了。

 

「这是甚么?」

「不知道,但上面写着,九月十三日是老板去世三十三周年,所以想到用这种方式来悼念。主办人是老板的后代。」

「怎么了?」幸平也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翔太把手机交给幸平后说:「敦也,今天刚好是九月十三日。」

敦也也发现了这件事。九月十三日半夜十二点到黎明之间──现在刚好是这段时间,自己闯进了这段时间。

「这是甚么?谘商窗口复活…」幸平眨着眼睛重复着。

「刚才的奇妙现象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翔太说,「我猜一定是这样。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所以现在和过去连结起来了。」

敦也摸着脸。虽然搞不清楚其中的道理,但应该就是翔太说的那样。

他看着敞开的后门,内外一片漆黑。

「只要门开着,就无法和过去连结。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敦也,你说怎么办?」翔太问。

「怎么办…」

「也许我们妨碍了某些事的进行,照理说,那扇门应该一直关着才对。」

幸平起身,默默走向后门,把门关上了。

「啊哟,你在干甚么啊?」敦也说。

幸平转身对着他摇头,「要关起来才对啊。」

「为甚么?门关起来的话,时间就静止不走了,你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吗?」敦也说完,突然浮现一个想法。他点点头说:「好吧,那就把后门关起来,我们离开这里,事情就解决了。我们也不会妨碍到任何人,对不对?」

另外两个人并没有点头,都露出愁眉不展的表情。

「怎么了?你们还有甚么话要说吗?」

翔太终于开了口。

「我打算继续留在这里,敦也,你想离开的话,你先走没关系。可以在外面等,也可以先逃走。」

「我也要留下来。」幸平立刻说。

敦也抓了抓头,「你们留在这里想干甚么?」

「并不是特别想干甚么,」翔太回答,「只是想看一下这栋神奇的房子最后会变成甚么样子。」

「你了解状况吗?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外面的一个小时,在这里是好几天,你们要不吃不喝,一直在这里等吗?这怎么可能嘛。」

翔太移开视线。可能他认为敦也说对了。

「别管这里的事了。」敦也说,但翔太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听到铁卷门晃动的声音。敦也和翔太互看了一眼。

幸平快步走向店铺,敦也对着他的背影说:「又是风啦,被风吹得晃动而已。」

不一会儿,幸平慢吞吞地走了回来。他的手上没有东西。

「我就说是风吧。」

幸平没有立刻回答,但走到敦也他们面前时笑了起来,右手绕到身后。然后叫了一声:「将!」右手拿着一个白色信封。他刚才把信藏在裤子后方的口袋里。

「敦也,把这个当成最后一个吧。」翔太指着信封,「等回答完这个人之后,我们就离开,我向你保证。」

敦也叹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说:「先看看信上写甚么,有可能是我们没办法解决的烦恼。」

幸平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信封的角落。

 

 

浪矢杂货店,您好,我有烦恼想要请教,所以写了这封信。

我今年春天从高商毕业,四月开始在东京一家公司上班。因为家庭因素,要赶快出社会工作,所以没有上大学。

但是,工作之后,我立刻开始失去了自信,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我们公司之所以会录用高商毕业的女性职员,只是为了让我们做一些打杂的工作。我每天的工作只是倒茶、影印和誊写男职员字迹潦草的文件,都是一些任何人都可以做的简单作业,中学生,不,只要是字写得好看一点的小学生也可以胜任,在工作时完全没有充实感。虽然我有簿记二级的资格,但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公司觉得女人出来工作只是为了找结婚对象,只要找到适当的对象,就会立刻辞职结婚。既然只是要做一些简单的作业,所以根本不需要学历,不断有年轻女职员进公司,也方便男职员找老婆,公司也不必付太高的薪水。

但是,我工作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我希望成为一个有经济能力,独立自主的女人,并没有把工作当成是暂时的落脚处而已。

正当我在犹豫未来该怎么办时,有一天,走在马路上时被人搭讪,问我要不要去他们店里上班。那是新宿的一家酒店。没错,那是在街头找酒店小姐的星探。

听他介绍后,发现在酒店上班的待遇好得出奇,收入和我白天工作完全无法相比。由于待遇实在太好了,我甚至怀疑其中有诈。

对方叫我可以去店里玩,顺便参观一下。我鼓起勇气去了那家店,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听到酒店或是酒家女,往往会让人觉得很不单纯,但我只看到一个华丽的大人世界。酒店小姐不光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而已,而是努力思考如何让客人满意。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她们那么厉害,但我觉得很值得挑战。

于是,我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去酒店上班。我才十九岁,在店里的时候,我谎称自己二十岁。虽然这对体力是很大的考验,招呼客人也比想象中更加困难,但每天都很充实,在金钱方面终于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拮据了。

两个月后,我开始产生疑问。并不是对酒家女的工作,而是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当粉领族,如果只能做这些简单的工作,我根本没必要坚持下去,不如专心当酒家女,赚钱的效率更高。

我目前还没有告诉周围的人,在酒店上班这件事,一旦我突然辞去白天的工作,可能会在各方面引起不小的麻烦。

但是,我认为终于找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希望您可以给我良好的建议,如何才能得到众人的理解,以四平八稳的方式辞去白天的工作?

拜托您了。

迷茫的汪汪

 

看完信,敦也用力「哼」了一声,「没甚么好谈的,太不象话了,最后的谘商居然是这种内容。」

「的确太离谱了,」翔太也撇着嘴,「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都有这种轻浮的女生,对色情行业充满憧憬。」

「我猜她一定是美女,」幸平露出开心的表情,「因为她走在路上就被挖角,而且才去酒店上班两个月,就已经赚了不少。」

「现在没时间感叹这种事,翔太,赶快写回信。」

「要怎么写?」翔太拿着原子笔。

「那还用问吗?当然叫她别痴人说梦了。」

翔太皱着眉头,「对十九岁的年轻女孩说这种话,会不会太重了?」

「遇到这种笨女人,当然要把话说得重一点。」

「我知道,但可不可以稍微婉转一点?」

敦也咂着嘴说,「翔太,你太天真了。」

「如果回信写得太重,反而会招致反弹,敦也,你自己也一样吧?」

然后,翔太写的回信内容如下。

 

致迷茫的汪汪:

来信收悉。

恕我直言,赶快辞去酒店的工作,妳简直是乱来。

我知道酒家女的收入的确比粉领族好得多,而且也比较轻松。

妳只是想轻松得到奢侈的生活,所以会觉得这份工作很好。

但是,只有年轻的时候会觉得这份工作很好而已,妳现在还年轻,才工作两个月,不了解这份工作真正辛苦的地方。客人的素质五花八门,以后也会遇到很多觊觎妳肉体的男人,遇到这些人,妳有办法聪明应付吗?还是说,妳打算和所有这些人上床?妳的身体会撑不住吧。

专心当酒家女?妳可以做到几岁?妳在信中说,妳想成为独立自主的女人,但等妳老了之后,没有人愿意雇用妳。

妳一直当酒家女,最后呢?想当酒店的妈妈桑?那我就没话好说了,请妳加油。只不过即使自己开了店,经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妳有朝一日也想要结婚生子,建立幸福的家庭吧?既然这样,听我奉劝一句,赶快辞掉酒店的工作。

如果妳继续当酒店小姐,妳想和怎样的人结婚?客人吗?去妳店里的客人中,有几个人是单身?

请妳为父母想一下,他们把妳养育成人,让妳去学校读书,并不是为了让妳去当酒家女。

当一个在公司暂时落脚的粉领族也不错啊。进公司后,没做甚么象样的工作,就可以照样领薪水,而且还有人献殷懃,最后还可以和同事结婚,之后就不用再上班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还有甚么不满意呢?

迷茫的汪汪,我想告诉妳,社会上还有很多大叔为找不到工作发愁,他们只要能够领到高中毕业的女职员一半的薪水,就很乐意做倒茶打杂的工作。

我并不是故意写这些内容让妳看了不舒服,这都是为妳好。相信我,照我说的去做吧。

浪矢杂货店

 

「对,要让她认清现实。」敦也确认信的内容后,点了点头。这个女人拿了父母的钱读完高商,顺利找到了工作,还想去当酒家女,忍不住想要教训她一顿。

翔太去把回信放进牛奶箱,回来之后,才关上后门,铁卷门那里就隐约传来了动静。「我去拿。」翔太直接走去店铺。

他很快就回来了,嘴角露出笑容,甩着手上的信说:「来了喔。」

 

致浪矢杂货店:

谢谢您的迅速回复,我原本还担心您不会回我的信,所以松了一口气。

但是,看了信之后,我知道自己失策了。浪矢先生,您似乎有很多误会,我应该把情况说得更清楚。

我想专心在酒店工作,并非只是为了过好日子。我追求的是经济能力,这是不需要依靠别人,也可以生存下去的武器。如果我只是当一个在公司暂时落脚的粉领族,无法得到这种经济能力。

我并不想结婚,虽然生儿育女、当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也是一种幸福的方式,但我并不打算选择这样的人生。

我对酒店这个行业的严峻略知一二,只要观察周围那些前辈,就不难想象日后所面临的辛苦。我是在了解这些情况的基础上,决心要走这条路。我希望日后自己开一家店。

我对此很有自信。虽然我才做了两个月,但已经有几个愿意捧我场的老主顾了,只是我无法为这些客人好好服务,主要原因就在于我白天有工作。由于只能在下班后去酒店上班,甚至无法和客人一起吃饭。这也是我想要辞去白天工作的原因之一。

有一件事要声明,我和客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您所担心的肉体关系,虽然客人并非没有暗示,但我巧妙地闪躲了,我并不是小孩子。

我的确对我的监护人感到愧疚,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担心,但是,我想最终可以好好报答他们。

您仍然认为我的想法是有勇无谋吗?

迷茫的汪汪

 

「别再理她了。」敦也把信丢在一旁说,「甚么我对此很有自信,想得太天真了。」

幸平一脸不悦地接过信纸说:「对啊。」

「但是,她写的也没有错啊,」翔太说,「没有学历的女人想要在经济上独立,在特种行业捞钱最快,我觉得这种想法很正常啊。如今是笑贫不笑娼的时代,没有钱万万不能。」

「这种事,不用你告诉我,我当然也知道,」敦也说,「即使想法没有错,也未必能够成功。」

「你凭甚么断定她不能成功,这种事,谁知道呢?」翔太噘着嘴说。

「因为这个世界上,失败的人比成功的人多太多了。」敦也不加思索地回答,「虽然有不少红牌小姐自己开店,但很多人半年后就经营不下去了。想要做生意没那么简单,需要有资金,但也不是只要有资金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这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只是现在这么写而已,等到真的开始过这种生活,就不在意甚么目标了,等到回过神时,一切已经为时太晚,错过了婚期,而且年纪也太大,无法继续当酒家女了。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才十九岁,不必考虑这么久以后的事──」

「正因为她还年轻,所以才要说啊,」敦也提高了音量,「总之,回信给她,教她放弃这种愚蠢的念头,赶快辞掉酒家女的工作,专心在公司找一个老公。」

翔太注视着餐桌上的信纸,缓缓摇着头。

「我想要支持她,我觉得她并不是抱着轻率的态度写这封信。」

「这和轻不轻率没有关系,而是要面对现实。」

「我认为她很面对现实啊。」

「哪里?那要不要打赌?你赌她开酒店成功,我赌她在当酒店小姐后,爱上一个坏男人,最后生下没有父亲的孩子,给周围人添麻烦。」

翔太倒吸了一口气,随即露出尴尬的表情低下头。

凝重的沉默笼罩室内,敦也也低下了头。

「听我说,」开口的是幸平,「要不要确认一下?」

「确认甚么?」敦也问。

「向她问清楚更详细的情况啊。我觉得你们两个人的意见都没错,所以,先问一下她,到底有多认真,然后我们再来考虑要怎么回她。」

「她当然会回答自己很认真,因为她认为是这样。」敦也说。

「不妨问她更具体的事,」翔太抬起头,「比方说,她希望经济怎样独立,为甚么不喜欢结婚得到幸福这个选择。她说以后想要自己开店,问她有甚么计划。就像敦也说的,开店做生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问她这些问题,如果她无法回答清楚,我就会觉得她的梦想不切实,也会叫她辞去酒店的工作。你们觉得如何?」

敦也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虽然光问也没有用,但就这么办吧。」

「好。」翔太拿起原子笔。

翔太在写信时不时陷入思考,敦也看着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他刚才说,当酒家女久了,会爱上坏男人,最后生下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给周围人添麻烦──其实他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正因为翔太他们知道他的身世,所以才闭口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