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就不必了。”
“那恕我失礼。”他拉开拉环,“我还是第一次看体操比赛。”
“啊,是吗?”
“但我时不时会在电视上看看。日本女子体操这段时间看上去有些不够振作啊。”
如果是平常,对加贺这样的门外汉提出的看法,真智子是会反驳的。然而今天没这工夫。
这个警察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何在?他这样坐在旁边,打算说什么事?真智子考虑的是这些。然而还没等她把这些疑问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加贺就开口了。
“我们找到了一家荞麦面馆。”加贺看着真智子说道。
“荞麦面馆?”
“是的,荞麦面馆。就是那天白天毛利先生进的那家荞麦面馆。我们从他胃里面的东西判断他吃过荞麦面,却又不知道他去了哪家面馆。按照毛利先生的职业性质,他白天应该坐着公司的厢式汽车,在东京到处转。”
“你们看得挺仔细呀。”真智子没有多想。
“真是万幸。我们在胃里面发现了干烧鲱鱼。”
“鲱鱼?”
“鲱鱼荞麦面,你知道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
“听说是一种放了干烧鲱鱼的荞麦面。这在关西并不是什么稀罕的食物,但在这里却没怎么听说过。我的同事中有一个是在京都长大的,因为看到胃里面发现了干烧鲱鱼,就指出死者会不会在白天吃过鲱鱼养麦面。但是他又说,在这边能吃到正宗鲱鱼荞麦面的面馆很少。于是我们核对了东京所有的养麦面馆,从中筛选出鲱鱼养麦面做得比较好的,拿着毛利先生的照片来回打听。最后有家面馆的店员说他记得毛利先生。”
“是吗?”
真智子想起了毛利是大阪人。他时不时会在说话中跳出几句关西腔,但并不招人讨厌。
“毛利先生进入那家面馆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那家面馆在两点到五点之间停业,他在快到点时跑了进去,点了一份鲱鱼养麦面,因此店员记得。”
“他吃了荞麦面这件事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真智子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
“和推定死亡时间有关。”加贺答道,“如果知道了他吃下去的时间,就能从食物的消化状态来更加准确地算出他的死亡时间。根据解剖的结果,我们判明,毛利先生被杀是在吃过鲱鱼荞麦面后的四个小时以内。既然吃面的时间是两点,那他在六点时应该已经被杀了。”
“原来如此。”
“这么一来,电力施工的负责人的证言就很重要了,即从五点半到将近七点的时间内,并没有人出入你家的大门。这就等于说毛利先生五点半之前就在屋子里了。不仅是毛利先生,凶手也应该如此。那么在那个时间段里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是谁呢?”
“楠木真智子,你打算这么说吧?”
“还有理砂小姐。”
“胡说八道!”真智子发泄般地说道,“你达些无聊的话是从哪儿来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加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用指尖挠了一下眉间:“你抱过金吉拉吧?”
“啊……”
“是猫。你一定抱过附近药店的那只猫吧?在星期三早上。”
“那又怎么样?”
“那只猫的毛也附在了尸体上。”
真智子“啊”了一声:“那只猫在星期三之前并没有在那条街上出现过。因此,毛利先生身上之所以附着了猫毛,一定是你或者理砂与他的身体接触过,哪怕是间接的。”
07
选手们的练习已经开始,理砂也确认过了跳马器械的高度。
然而她的身影在现在的真智子看来却是一片虚幻。
难道就没有脱离这困境的办法吗?她绞尽脑汁思考着,但处处都走投无路。这个姓加贺的刑警就像布下将死棋局一样,从容不迫而又切切实实地向她逼近。
她作好了心理准备。想要逍遥法外终究是一场梦。
“真是……没办法了。”
“你能说实话吗?”
“好吧。”她又叹了口气,说道,“人是我杀的。”
“是你?”
“是的。那天,我结束了会计事务所的工作后,马上就会到家。我跟他约好见面谈谈。因为之前我发现他有了别的女人,打算就此盘问一下他。本来只要他道歉,我就会原谅他的,但他没这么做,反倒忽然声色俱厉地大骂起来。按他说的,他只是为了钱才勉勉强强和我在一起的。于是我就被气得晕头转向……”
“把他绞死了?”
“是的。”真智子点头道,“杀了他之后,我马上就害怕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我想这事总之等过后再想办法,于是就出了门。”
“但是屋外的电力施工应该还在进行。”
“没错。所以我屏住气息一直等到施工结束,确定一个人也没有了,才出的门。”
“那是几点?”加贺问道。
“我想是七点左右。”
“嗯。”
“后来在舞蹈学校上课时,我脑中也一直盘算着怎么处理尸体。
最后,我决定把现场布置成人室盗窃的样子。”
“你所谓的门锁没上也是谎话吧?”
“是的。看到那张快递的取件通知单,我就想到可以说个谎。我想,如果谎话起作用,那就可以造成凶手是七点之后逃离现场的假象。”
“也就是制造不在场证明。”
“是的。但这毫无意义。我没想到你们能从胃囊里的东西,准确判断出他的死亡时刻。”接着真智子“噗”地笑了一声,“他居然爱吃鲱鱼莽麦面,我完全不知道……”
“你当凶器用的绳子到哪儿去了?”
“揉成一团,扔进车站的垃圾箱了。”
“为什么用了二十米?”
“那是……我一度想过要把尸体绑起来。我想万一我不在的时候他又回过神来,那就糟了。”
“但你并没有绑他。”
“是的。因为无论怎么看,他都应该死了。”
“就算是绑他,二十米也太长了吧?”
“是啊。我想当时精神太失常了。”
加贺点点头,但并没有显出满意的表情。他皱起眉,一双紧盯着真智子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悲悯。
“那就是,”他说道,“你的第二个梦想吗?”
“啊……”
“失礼了。”加贺嗖地将右手伸向真智子,碰到了她的头发,“剪得真漂亮啊,你是什么时候去的美容院?”
真智子吓了一跳。
“是啊……什么时候呢……”
加贺的目光落在了手册上。
“你去的那家美容院叫“萨布丽娜”,离你上班的会计事务所很近吧?”
“怎么知道的?”
“你把它记在了你家的通信录上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送你和你女儿去了池袋的旅馆之后。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你常去的美容院的联系方式。”
“为什么不问我?”
“问了会引起你的警惕。这样一来,你就会想出对策了。”
真智子陷入了沉默。确实,如果那时候被问到了,她一定会盘算出什么对策来。
“星期三,你去了美容院,对吧?”加贺静静地说道,“你想敷衍也是枉然。我们已经向美发师确认过了,你那天在美容院美发的时间就是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也就是说——”他盯着真智子,“不可能是你杀了毛利先生。”
“你弄错了,我——”
“楠木女士,”加贺慢慢地摇头道,“你一开始就有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你没有必要在证言上撒谎,或在不在场证明上下功夫。需要不在场证明的人不是你,而是她——是这样吧?”
加贺指着即将参赛的理砂。
真智子做了个深呼吸:“从五点半到将近七点这段时间,我家没有人出来过,电力施工人员不是证明过了吗?那孩子七点钟正在去俱乐部的路上。从家里到俱乐部,走得再快都至少要半个小时。所以她也有不在场证明。”
“那我就要问你了。刚才你也说过,发现尸体时门是锁着的。
凶手如果不是你们,那他究竟是怎样从屋子里逃脱后又锁上门的?”
“这本来就……”真智子咽了口唾沫,“这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本来窗户就没有上锁,不是推理小说里的密室。我想凶手是从窗户逃出去的。”
听了她的话,加贺的表情忽然舒缓下来。
“窗户没有上锁——还真是这样。”
“是真的。”
加贺猛地点了一下头。
“我明白了。所有的谜团就此解开了。正如你所说,凶手恐怕真是从窗户逃出去的。也就是说,她是有可能躲过施工人员的目光的。”他说完,又指向了理砂。
“不对。那孩子怎么可能把一个成年男子绞死?”
“就算是成年男子,”加贺说道,“睡着了就不会抵抗了。
“这……”
“我们在你女儿的床上发现了毛利先生的头发。或许是毛利先生等你的时候,在床上打了个盹。这让你女儿看见了,于是她就用绳子缠住了他的脖子。但那并不是普普通通地一缠。她准备了将近二十米长的绳子,将绳子的三分之一缠在毛利先生的脖子上,又将多出来的部分绕过某个牢固的东西,比如柱子或者门把手,然后拿住绳子的两端走到阳台上。在确定没有目击者之后,她就这样拿着绳子跳了下去——”
听着加贺的话,真智子不住地摇头。但她也自知否定不了。
泪水抑制不住地从她双眼中溢出。
“不管毛利先生身材多高大,忽然被一个少女用全身体重绞住脖子,应该不会有抵抗的余地。在确认完全没有抵抗之后,理砂慢慢地放开了绳子的一端。绳子在强力摩擦毛利先生的脖子后松开了,理砂以恰到好处的速度下落。对天才体操少女来说’这种程度的技艺算是家常便饭。安然无恙地落地后,她将绳子全部收回,若无其事地去了俱乐部。”
“不对,那孩子什么都没干。你哪里来的证据,说她是凶手?”
“那么,”加贺说道,“你说自己是凶手,又是在包庇谁?你不惜当替身来保护的那个人是谁?”
在锐利的目光下,真智子似乎已经放弃。她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你在看到现场的一瞬间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吧?你想让自己和理砂都不被怀疑。为此,你将房间弄乱,还将尸体搬到和式房间里,对吧?但是你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万一事情败露,即便自己身陷牢狱,你也要帮理砂一把。因此,尽管你有完备的不在场证明,也没对我们说。那天,在送你们到旅馆的途中,要是我没有注意到你头发上散发出来的洗发水香味,或许就真的成全了你的第二个梦想。”
“洗发水……啊,这么说来——”
“你看上去明明去了美容院,却没有在报告那天的行动时提到。
我觉得这之中有什么蹊跷,于是决定调查一下。”
“是这样啊。”
真智子想起了加贺曾在车上问她是否洗过澡的细节。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
“并不是说什么时候开始,而是在进行了多项调查后逐渐发现了真相。如果非要说不可,在最开始听你说话时,我就起了疑心。”
“最开始?”
“你说你看见餐厅一片狼藉,又在和式房间里发现了尸体,便报了警,然后就一直在发呆。是这样吧?”
“是的。”
“正常来说,你一定会去西式房间看看,会担心独生女儿是否遭到不测,对吧?”
真智子闭上了眼睛。正是如此。因为想要将警察的视线从真正的现场——西式房间转移开,她不知不觉就说了那样的话,却适得其反。
“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加贺问道。
“是……或许是对我背叛她的一种报复。”
“背叛?”
“我们约好了,母女两人要齐心协力直奔奥运会。在理砂完成我未能实现的梦想之前,我绝对不会让其他事搅乱我的心思。”真智子和毛利交往之后,仍将理砂的事摆在第一位,但理砂应该对此抱有强烈的不满。真智子确实违背了要不惜牺牲一切支持理砂的誓言。
“那孩子,”真智子凝视着女儿的身影。理砂正走向平衡木。“太想实现梦想了。”
“我们暂且不要影响她吧。”理砂跳上平衡木,胸口剧烈起伏。
失控的计算
01
浓厚的云层遮断了太阳的光线,天气冰冷,只要站在外面,就会感觉皮肤紧绷得直发疼。这种天气里,特地到花店来的顾客寥寥可数。藤屋鲜花店的女店员正站在里屋的台座前,用蔷薇制作花篮。这是要送到附近一幢大楼的,那里的二层有家意式餐馆刚刚开业。对方打来电话,一个男人在电话里要求说:“请适当用些蔷薇做出华丽的效果。”然而一听到对方的预算,她便泄气了。这个价位可用不起什么珍贵而高价的花。最终,混杂进少许丝石竹,她做出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花篮。
“都是因为经济不景气,大家都没闲钱用在鲜花上了。”店主听了订单的内容,死心般地说道。而带着叹息说出这句话,现在成了他每日必做的功课。
“要是附近有人死了就好了。这样一来,生意马上就忙起来了。”
“口无遮拦!”她笑着嗔怪道,却也知道他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确实,葬礼一来,花就好卖。
那位和葬礼有关系的顾客来的时候,女店员手中的活刚干到一半。
玻璃门上响起了叩击声,女店员同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她朝入口看去,发现一个穿黑色外套的女人站在那里。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依旧是那副孤独的表情。因为女人肤色白皙,身材瘦削,因此看起来越发孤独。
“欢迎光临!”女人微笑起来,向店里扫视一圈。
“每次来这里都很暖和呀。”
“是呀。但要是太暖了也不行哦。”
“还真是呢。”
女人空着双手,但可以看到她放在玻璃门外的白色便利店袋子。不知道她买了些什么,袋子很鼓。
“今天也是买以前的那种组合吗?”女店员问道。
“是的。把菊花放在中心吧。”
“还有雏菊对吧?”
“嗯。”女人点头道。
这位顾客从几天前开始,每天都来这里买花。买的花都是固定的品种,必定是菊花和雏菊。店主已经知道了她的情况。上周,她的丈夫死于交通事故。这起发生在车站前的事故据说惨不忍睹,已经成了这边街头巷尾的谈资。
女顾客买的鲜花大概是要供在佛像前。这么一想,女店员选花就格外慎重起来,尽量挑选漂亮的。
接过花的女顾客刚出了门,送完花的店主就回来了。他瞥了一眼并排摆放的鲜花,说道:“坂上夫人来过了吧?”于是女店员想起了那女顾客姓坂上。
“嗯。”她答道。
“还是菊花和雏菊?”
“是的。”
“唉,”店主抱起胳膊,“真可怜啊。她应该还很年轻吧?刚才正好从她家附近经过,感觉还是新建的。幸福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啊。”
“她肯定能再找一个好对象的。毕竟是个美女。”
“嗯,这倒可能。”
“你要不要试试看?你跟她挺般配的。”
“别胡说!”店主摆摆手,却是一副未必不可能的表情。他明年就四十了,还是单身。
02
奈央子抱着鲜花和购物袋回到家门口,一声“坂上夫人”传来。安部绢惠从隔壁庭院里走了出来。
“啊……你好。”奈央子低头行礼。
绢惠几乎是和奈央子同时搬到这里来的。奈央子平时和邻里少有往来,绢惠是奈央子唯一的熟人。她比奈央子大五岁,家里有个刚上小学的儿子。
“买东西了?”
“嗯。”
“来我家喝杯茶吧?别人送了蛋糕。”绢惠一脸亲昵地邀请道。这副表情正努力让一个守丧的人恢复生气。
“谢谢。但有件事我必须马上去做。”
“是吗?那要帮忙吗?一个人一定有很多麻烦吧?”
奈央子所谓“必须马上去做”的事,应该是与法事有关的。这并不难想象,离她丈夫死亡才刚过一周。
头七要做的法事在葬礼时已经一并做完了。这一点绢惠应该也知道。
“不用了,我是要整理丈夫的遗物。”
“啊。”绢惠点头道,表情马上阴沉下来,“看来我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对不起了。”
“请别在意。”
“那,再见。”
奈央子正准备打开大门,绢惠再次把她叫住:“坂上夫人,有什么难事尽管跟我说。我很想帮你的。”
“十分感谢。”奈央子低头致谢。
绢惠一定认为奈央子是失去夫君的可怜寡妇。或许绢惠是把这当成了肥皂剧里的情节,自己也想变成剧中人物。当然她是出于一片好心才这么想的。
奈央子再次低头致谢后便进了家门。关上门后,她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她将东西放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这时电话响了,惊吓让她身体一度发硬,稍后才走近电话机。
打电话的是奈央子读女子大学时的朋友,到现在她们也还经常通话。在奈央子结婚之前,她们经常一起去看演唱会和音乐剧。长年单身的她去年也终于结了婚,这阵子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婚姻生活真是比想象的还无聊”。
“你现在没事了吧?”
“嗯,好点了。”奈央子本想说感觉很不好,但若这么说,反倒会招来对方更多的担心。
“情绪怎么样?稳定下来了吗?”朋友问道。
“嗯,多多少少。”
“睡得好吗?吃得下饭吗?”
“睡得着,也吃得下。别这么担心。”
“就是担心你嘛。你可是心情一低落就什么干劲也没有的人。”
这似乎让她看上去颇像个弱女子。
“真的没事了。我现在有很多事必须干,没工夫低落。”
“嗯,那我就放心了。”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没事。对了,明天你有空吗?”
“明天?”
“嗯。我刚好拿到了那场演唱会的票。你也一定想去吧?”
“啊。”她想起来了。若是在平时,她会高兴得跳起来。
“去吧。虽然这段时间很辛苦,至少换换心情还是挺好的。”
朋友的体贴让她深感于心。那场演唱会的票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弄到手的。朋友一定是为了让失意的她振作起来,费了很大劲才弄到的。
她想要领受这份友情,但是——
“对不起。明天我恐怕去不成了。”
“啊——是吗?有什么事?”
“我丈夫的父母要来。说来整理遗物。如果这种时候出门,不知道会被他们说什么呢。”
“能不能让他们换个日子来?整理遗物什么时候都能做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说非得明天来不可。可惜了,你约别人吧。”
“是吗。那下次拿到什么好的演出票我再约你吧。一定就在近期。”
“嗯,就这么定了。对不起了。”
挂上电话后,奈央子原地蹲下。那位朋友可能真的会在近期内打电话来,带来充满诱惑力的安排。到时候怎么拒绝才好?光是想到这件事,她的眼前就一片黑。
面对这个失去丈夫的可怜女子,谁都想要来鼓励一把。
各位,你们把我放在一边吧——奈央子很想把这话喊出来。把我扔在一边,别把我从这房子里拉出去。
03
门口对讲机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奈央子正在二楼的卧室里。她坐在地板上,头靠在床边,虽然并没有睡着,但也没有马上对铃声作出反应。因此,她不得不再次听到铃声。
阴郁的心情又沉重了一分:又有谁要来折磨我了。
她本来打算不管,但转念又发现不能这么做。按铃的可能是安部绢惠,她知道她在家。要是不去应答,不知道她会担心得做出什么事来。
她匆匆走出房间,取下安在走廊墙壁上的对讲机,小声说了句:“喂。”
“我是警察。”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或许是有意避开附近人的耳目,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哎……”奈央子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或许是以为对方没听清楚,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警察。从练马警察局来的。”
奈央子全身发热。
“啊,好的。”
只说完这么一句,奈央子便马上跑下楼,打开了大门。外面站着一个一身黑色西装的男子,年龄三十出头,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脸部却很瘦削,面颊尖长。
“来得突然,实在抱歉。”男子出示了警察手册。奈央子第一次见到这个黑色手册,比她模糊想象之中的证件要大得多。
“有什么事吗?”
“老实说,我有些问题想问你。”说完,男子摆出一副提防邻家的样子。
奈央子有些不知所措。她并不想让这个男子进门,然而如果在这里说话,就有可能让隔壁的绢惠发觉。因为不知道这男子的目的何在,所以她绝不想让绢惠听见他们的谈话。
于是奈央子敞开家门,说道:“请进。”
“不好意思了。”男子说完便进了门,接着又掏出一张名片。奈央子这才知道,他是练马警察局的刑警加贺恭一郎。
她正寻思着是不是要让对方进入房间说话,加贺已经从西装的内兜里取出了一张照片。
“这个男子你认识吧?”
奈央子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接过照片。无论接到什么样的照片,都不能显出慌张的表情——她对自己说道。
照片上是她料想到的人物。那人一身工作服,正站在某个住宅的房屋模型前笑着。他无忧无虑的笑容刺痛了奈央子的心。
“是中濑先生。”她说道。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加贺进一步问道。
“认识他嘛……他是这幢房子的建筑师,新日地产的……”
她说到这里,加贺便点点头取回照片,放回口袋里。
“他好像经常来你家吧?”
“也不能说经常……几个月来一次,来检修的。”
这幢房子是商品房,大约在两年前被买下。合同中有一项说,售卖方提供定期的基本检修。
“他最近来是什么时候?”加贺的嘴角隐约浮现出一丝笑容。或许是想稍微缓和一下奈央子的心情,然而完全没有效果。
“一个月前左右……好像是的。因为是保修两年。”奈央子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答道。
“那之后,他就再没来过这里了?”
“是的。”
“确定吧?”
“是。”
奈央子收紧下巴,抬眼看着加贺。发现加贺仍然盯着她的脸,她不由得将目光移开了。
“请问,中濑先生怎么了?”她这个问题,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忍不住。
“他失踪了。”加贺说道,“大约一周之前。”
“啊……是这样吗?”奈央子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这时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