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的二十号,他说出门去见朋友,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了。在公司也一直是无故缺勤。”
“这个……他家人也一定很担心吧?”
“他妻子已经提出了搜索申请,但是过了好几天都没有一点线索,于是她就私下里找我商量。因为我和中濑先生妻子的哥哥认识。”
“这样啊。”
奈央子的目光再次落到刚才收到的名片上。加贺所属的是搜查一科。她根据自己在电视上看到的知识,想到了那是负责杀人案的部门。
“电话呢?”加贺问道。
“电话?”
“中濑先生打的。他有没有打过电话?”
“在检修之前打来过,除此之外就……”
“真的吗?”加贺一动不动地盯着奈央子,仿佛要看穿她心中的想法。
“是真的。为什么问这个?我会说谎吗?”
奈央子的声音不由得尖厉起来。虽然她感觉不自然,加贺却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接着说:“关于中濑先生失踪的事,你有什么线索或记忆吗?无论多么细微都可以。”
“没有。我都说了,他不过是我们家的客人罢了。”
加贺点点头,但这并不表示他满意了,反而像是在确认奈央子的回答不出他所料。
“中濑先生那里接到过一个奇怪的电话。就在中濑先生失踪之前。接电话的是中濑先生的夫人。”
“什么奇怪的电话?”
“电话里一个男的说:‘你的丈夫出轨了,对方住在两年前新建的住宅区里,是个有夫之妇。’”
“这种事……”
“于是我们询问了中濑先生的公司,说起两年前由新日地产经手的新住宅区,能想到的只有这里。而且是中濑先生负责的房子,数量就有限了。”
中濑具体负责了多少幢房子,加贺并没有明说。奈央子心想,这刑警一定是事先充分调查过才到这里来的。
“跟我们家……跟我没有关系。”她断然说道,“说我跟中濑先生……荒唐透顶。”
“我想你当然会觉得很不快。但是既然有这么个电话,而涉事的中濑先生又失踪了,我们不得不调查一下。他也有可能是卷入什么案子了。”
加贺强调了“案子”这个词。
“你就不能找其他地方的主妇去问吗?总之,跟我没关系。这种时候还问这种问题……你太没礼貌了!”奈央子没能抑制住声音的颤抖。
“万分抱歉。我也自知说话不小心。”加贺低头致歉,“听说你先生刚刚去世。”
“是的。”奈央子垂下目光。
“那么,能让我给他上炷香吗?我们当警察的,一听到在交通事故中丧生的人,是没法视而不见的。”
“可是——”
“不行吗?”
要是强硬推辞,这个姓加贺的警察也许会更起疑。于是奈央子一边说“那就请吧”,一边摆好了拖鞋。
一楼的和室里放置着佛龛,这是上次急匆匆买回来的。隆昌的遗像嵌在镜框中,旁边装饰着鲜花。
在佛龛前面合掌祈祷后,加贺保持端坐的姿势,转向奈央子。
“我听说肇事方驾驶时开小差了。”他说道。看来他事先调查过了。
“我丈夫当时正要进自家的车里,一辆卡车猛地冲了过来。肇事的司机说,当时形成了一个什么死角。”
“你也在现场……”
“是的。”奈央子点头道,“我正好在场。这事就发生在他送我到车站之后不久。”
“你说他送你到了车站?”
“因为住在静冈的家母身体不好,我那天晚上打算去照看她的。所以我的行李很多,就让丈夫开车送我了。”
“真糟糕啊,那你去静冈的打算也只好作罢了吧?”
“我对不住家母。”
“发生事故是几号?”加贺取出警察手册,作好记录的准备。
“在上周。是二十号,傍晚六点左右。”
“二十号。”加贺在手册上记下,一脸疑惑,“也就是中濑先生失踪的那天。”
“这有什么关系?”
“不,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偶然罢了。那么赔偿申请进展顺利吗?”
奈央子摇摇头。
“肇事的人没有买保险,正一筹莫展。但我已经把这事交给我认识的律师了。”
“哦。这种事可不少呢。”加贺怜悯地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决定去静冈的?”
“出事的两三天前。”
“也就是说,那时你就打算让你先生留在家里了。他没说过要和你一起去吗?”
“因为他很忙……而且,我回娘家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
“不少丈夫可是另一副样子呢。他们想把妻子完全据为己有,不是吗?”
“不知道。”奈央子歪了歪头。
“这么说,你是打算一个人去静冈?”
“不,我有个同乡的朋友,还是单身,住在这附近。她说很久没回家了,打算和我一起回去。因为我们打算在车站见面,所以她也目击了事故。”
这个朋友与刚才打过电话来的女人并非同一个人。奈央子与这个朋友平时并没什么来往。
“哦?”加贺一副兴趣浓厚的表情,“如果不介意,能把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告诉我吗?”
“这倒是可以,可你要干什么?我想她和中濑先生的事完全没有关系。”
她着力强调了“完全”这个词。
“为了确认一下。不管听到什么内容,我们都要确认,这是我们的职责。”
这刑警究竟是怀着什么目的说出这番话来的?奈央子摸不着头绪。然而稍事思考之后,她得出结论:被动地反驳不是上策。“请稍等。”她说完站起身来。
“二十号那天,直到出事前你一直都在家吗?”加贺记完那朋友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问道。
“快要离开家前,我向邻居打了个招呼,此外一直都在家里。”
“我明白了。”加贺也站起身,奈央子目送他走到了门口。
“还是有关那个打给中濑先生家里的电话,”加贺一边穿鞋一边说道,“你能想出中伤他的人可能是谁吗?假如你在这儿说出名字,我是绝不会向外说的。”
“我不记得有人说过这种话。我也想不出有谁会做这种卑鄙的事情。”
“是吗?”加贺点点头,“那么如果想起什么来,请和我联系。”
待刑警走出去,奈央子马上锁上了门。她强忍住双腿发软,回到了和室,一屁股坐在刚才刑警坐过的坐垫上。
“幸伸。”她口中喃喃道。这是中濑的名字。
04
奈央子和坂上隆昌结婚是七年前的事。那时隆昌三十五岁,奈央子二十七岁。
两人都在东京市内的一家制药公司工作,但工作部门完全不同。直到朋友介绍,她与隆昌都素不相识。
然而隆昌却很清楚她的情况。自从在公司食堂里第一次见到她,他就一直对她很中意。相识之后,更是勤打电话。
也没有别的男人和自己交往——仅仅出于这个理由,奈央子陪他吃过几次饭。最终他向她求婚。奈央子已经记不清那是第几次约会的时候了,只是模糊地记得那是在银座一家法国餐厅用过餐之后的事情。两人甚至还没接过吻,因此这个请求让她很为难。虽然她并不是从没考虑过结婚,但她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按顺序来。无论什么事都只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推进,这是隆昌的一个缺点。
虽然奈央子对这个看上去还算耿直的隆昌抱有好感,但说不上是那种对男性的喜欢。即使在约会见面时,她也从没有过心头怦怦乱跳的感觉。反倒是和朋友约好去听演唱会的时候,她更加兴奋不已。
即便如此,奈央子还是在周围人一番猛烈的劝导下答应了求婚。她也开始在意起了自己的年龄。同事们一个接一个因为结婚而离开了公司,她也觉得这样单身留在公司并不是好事。
结了婚,或许就会喜欢上对方,这种形式的恋爱也未尝不可——奈央子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在教堂办的婚礼,两百多人参加的婚宴,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快乐的回忆。唯一留下印象的,就是那冷静过头的演讲。在给客人点蜡烛的时候,因为丈夫的一帮朋友对蜡烛做了手脚,很难点着,这陡增了她的不快。
即便如此,她还是坚信:假以时日,总有一天她会觉得结婚是好事。
然而刚和隆昌生活在一起,她就感觉到自己作错了选择。或许是奈央子成了自己的妻子,让隆昌心头石头落地,他蛮横的面目忽然显露出来。
正如加贺所说,他想将妻子完全据为己有。但奈央子完全不认为那是爱情。奈央子哪怕是出门一步,也会招来他极端的不满。甚至她想和朋友一起去购物,他也会百般刁难,阻挠她出去。她想上进修学校的事也被他以家务事没人做为由一票否决了。对隆昌来说,奈央子仿佛就是能满足自己性欲、为自己劳作的人偶。
奈央子时常想起一个小学时和自己同班的女孩。只要奈央子和其他朋友一起玩,或亲密地说话,她就会歇斯底里地叫喊,或者找那些朋友的麻烦。她觉得,隆昌现在做的一切正和那个女孩一样。
一想到这种日子要过到终老,奈央子就感到一阵压抑。孩子也没生,称得上生存价值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有。她每天只能呆坐着,等待仿佛从小任性到大的丈夫归来。甚至两年前隆昌如愿以偿地买下独栋房子的时候,她的心情也没有轻松起来。踏进散发着新建房子气味的家门时,她首先想到,这里就将是她的葬身之处。
就在那时,中濑幸伸出现了。
“我是建筑师中濑。”
他站在门口一边递名片一边致意的样子,奈央子现在依旧记得一清二楚。他一张晒得黝黑的脸,仿佛就是个淘气的孩子,一口牙齿洁白清爽。
当时隆昌事务繁忙,于是就由奈央子一个人听取了有关新房子的说明。中濑正是为作说明而来。
第一眼见到他,奈央子的心就被他吸引住了。他也和隆昌一样带着少年时留下的气质,然而留在他身上的不是任性,而是纯洁。
“每当我把自己负责建造的房子给顾客看时,总是很紧张。不管是什么房子,我都竭尽全力去建造。这就像是和自己孩子的班主任说孩子的成绩一样。”
笑着说完这话的中濑,眼睛看起来熠熠生辉。奈央子心想,他一定很喜欢自己的工作。
作完说明后,奈央子为他沏了红茶。在新房子的客厅内,两人坐在全新的家具上,面对面喝茶。
中濑比奈央子要大一岁,虽然也结了婚,但是还没有孩子。让人惊讶的是,他是相亲结婚的。
“是上司介绍的。当时也没想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总之就是稀里糊涂结了。”说完,中濑笑了。
或许事实与此不同,奈央子想道。他一定很中意女方。即便如此,奈央子仍然觉得让这样优秀的人去相亲实在可惜。
一个月以后,中濑再次造访,这次是定期检修。他问房子有什么问题,于是奈央子指了几处让她在意的地方,他当场就处理好了。
之后,她又给他沏了红茶。一听奈央子说比起咖啡来,她更喜欢红茶,中濑便拍着膝盖说道:“这样的话,我知道一家不错的红茶店。”他把一家专营红茶的店告诉了奈央子。
“其实,我有时会在工作的空当偷偷去那儿喝茶。这是个秘密地方,我谁都没告诉。”他带着调皮孩子般的神色说道。
几天之后,奈央子得到一个出门买东西的机会,顺便去了中濑告诉她的那家红茶店。她本以为是家英国风格的店,事实却并非如此,店里的桌子和椅子都是原木质地,应该说是南亚风格。看来这家店想要营造的是一种红茶原产地斯里兰卡的氛围。奈央子在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份加牛奶的肉桂红茶。
这时,中濑幸伸出现了。完全是偶然,奈央子的心怦怦乱跳。说实话,她一直期待着他来。
中濑一开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奈央子在这里。但他刚在一个空座位坐下,便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露出惊讶的神色。
在确认过只有她一个人之后,中濑才问她是否允许他坐过来。对奈央子来说,这当然不是坏事。
在自己家以外的地方见面,这给了奈央子前所未有的怦然心动和兴奋感。中濑看上去也比平时更放松。
从那以后,奈央子时不时就会光顾那家店。时间大致是星期二和星期四下午两点左右。中濑会在这些时段到这家店来,这是他亲口说的。
可以说,在平淡无味的日子里,唯一能让奈央子开心的就是那些时间了。有时在店里见不到他,她就会一整天都开心不起来。
房子半年检修的时候,中濑也过来了。奈央子告诉他,卧室的地板会嘎吱作响。她并不想让他进入卧室,因为能显示他们夫妇两人关系的东西到处都是。然而对地板嘎吱作响感到介意的是隆昌。隆昌说,下次来检修的时候要修好。
中濑一言不发地修理着卧室的地板。他的视线无法朝向室内其他地方。在奈央子看来,他更是有意回避那张双人床。
“你没有打算生个孩子吗?”回到客厅的中濑问道。因为刚看过卧室,在奈央子听来,这是个露骨的问题,但他肯定没有深层的意图。
“我丈夫好像也没有这个意思。”奈央子答道,“我也已经不年轻了。”
“你年轻着呢。非常年轻。”
“谢谢。倒是中濑先生不想要孩子吗?”
“这个嘛,”中濑低头说道,“总觉得,我们两口子已经不像夫妻了。”
“是吗?”
“到底是在不同环境下长大的人,生活在一起有很多困难。也可以说是价值观不同吧。”
自己有没有回应中濑的这句话,奈央子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说过一句类似“我也这么觉得”的话。然而鲜明地留在她记忆中的,却是那之后和中濑四目相对的情景。最终,他碰到了她的肩。她没有反抗,顺其自然地被他抱住了。
奈央子小心翼翼维持平衡的某样东西在她的心中乱了套。一点小小的倾斜立即变成了一阵大震荡。就像被雪崩掩埋一样,奈央子对中濑的好感迅速支配了全身,让她不能自拔。
所谓的不正当关系,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05
安部绢惠正在给庭院里的树木浇水,看到隔壁坂上家走出一个年轻男子。她想,他或许是上周死去的坂上隆昌的故知。
然而男子一看到绢惠,便点头示意,朝她走了过来。他面部的轮廓很鲜明,在今天这样的晴天里,他眉毛下面显现出一片阴影。
“我有件事想问你一下,现在可以吗?”男子将警察手册拿了出来。
“什么事?”绢惠关掉胶皮管里的水,问道。
“是二十号的事情。听说坂上先生的妻子来这里向你打过招呼?”
“是的。她说她要离家三天,有什么事的话希望我通知一下她。她还把一张写了静冈娘家电话号码的便条带了过来。”
“还说了其他什么话吗?”
“接下来都是些闲话了。什么垃圾放置处的乌鸦变多了,晚上有人骑摩托很吵之类的话。”
“坂上夫人的样子有什么反常吗?”
“反常?”
“什么都行。就是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因为遭遇了那样的事故,她心情十分低落。”
绢惠刚说完,男子便摇摇头。
“是事故之前。我说的是坂上夫人来你这儿打招呼时的样子。”
“事故之前吗?这个嘛,我觉得没什么特别的。”绢惠思考起来。说老实话,她已经不怎么记得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要问事故之前的事?她想。“这么说来,我觉得那是她少有地主动跟我说话。”
“坂上夫人主动?平时不是这个样子吗?”
“也不是说没有,但反正她是个寡言少语的人。”
“她跟你说了多长时间话?”
“这个……应该有十分钟左右吧。”因为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目的何在,绢惠开始感到一丝紧张。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何处飞来水花,将男子的脚打湿了。男子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向后退了几步。
绢惠看向旁边,原来是儿子光平正拿着玩具水枪躲在房子的阴影下。
“光平,瞧你干了些什么!”被她一阵呵斥,光平朝反方向跑了。
“对不起,没事吧?”绢惠看着男子的脚致歉道。
“没关系。说起来,你和坂上夫人平时来往很多吗?”
“倒也不能说很多,只是互相照应一下而已。邻居可得好好对待啊。”
“坂上先生去世之后,你去过他们家吗?”
“去过。应该是葬礼后的第二天,我拿了一份松蕈饭给她。我当时想她可能还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当时的情景绢惠仍然记得很清楚。奈央子道过谢,又问她要不要喝杯茶。
绢惠喝着红茶,随便说了些话。奈央子平淡地描述了事故的情景。绢惠因此还以为她心情已经舒缓了,但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绢惠无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厨房,只看见冷冻食品和冷藏过的米饭等东西摆在外面。或许她还没有恢复到能安心做饭的心情吧。绢惠心想,幸好带了松蕈饭来。
听完这些话,男子开始忘我地思索起什么来,接着又是一副忽然回过神来的表情,道谢后便走远了。
06
喝完肉桂红茶,不一会儿,平时招待她的那个侍者走了过来,问她要不要续杯。侍者之所以这么问,大概是因为她和中濑见面时总是会续杯。
“今天不必了。”侍者闻言,微笑着走远了。
或许以后还是别来这里的好,奈央子寻思道。本是为了追忆他而来的,却没想到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她付过钱,走出店门。细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钱埋单了。
从这里到家必须坐一站车,于是奈央子朝车站啪嗒啪嗒地走了起来。中濑平时都坐公司的厢式货车,但他从未送她回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被别人看见。
远处的天空开始染成红色。走在人行道上,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渐渐朝她靠近。一开始她以为和自己没有关系,但脚步声一靠近她,就慢了下来。她回头看去。
练马警察局的加贺一边走一边低头向她行礼。
“你是在跟踪我吗?”
加贺闻言,显得有些尴尬。
“算是吧,能和你边走边说话吗?不会耽误你的时间。”说着他朝车站迈开了步子。
奈央子回想起了今天早上从隔壁的安部绢惠那里听到的话。她说,昨天有个警察问了她许多问题。这个刑警是在怀疑我,奈央子确信。
“从那之后我们进行了很多调查,”加贺开口道,“二十号那天跟中濑先生有约的那个朋友,我们怎么也找不出来。我们对他公司里和他有关的人以及学生时代的朋友全部进行了排查,谁都说没跟他有约。”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奈央子头也不回地说道。她想尽快到达车站,只感觉路程异常遥远。
“你想想,一个男人要跟妻子撒谎出门,那会是什么时候?”
“你是想说跟情人约会的时候吧?”奈央子假装平静地说道,“而且他要见的那个人是我。”
“坂上夫人,”加贺停住脚步,“刚才你去了那家红茶店,我也都知道了。”
奈央子几乎要“啊”地叫出声来。
加贺继续说道:“我出示了中濑先生的照片问侍者,刚才出去的那位女士和这位先生有没有一起来过这里。侍者是怎么回答的,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
奈央子没有回答,重新迈开了步子,内心却已经被卷入一场风暴。怎么犯了这么大的疏忽,竟然没注意到被人跟踪,就到那家店去了——
“坂上夫人,”加贺追了上来,“中濑先生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奈央子摇了一下头,“我是和中濑先生喝过茶,但只是和他谈谈房子的事情而已。说什么特殊的关系……这种事绝对没有!”
“你觉得这个解释能说服我吗?”
“不管有多么不能说服你,没办法,那就是事实。”
终于到了车站,奈央子跑向售票机。
“夫人!”加贺马上来到了她旁边。
“请别这么大声说话。大家都看着呢。”
“那么,就只请你告诉我,中濑先生还活着吗?”
加贺的问题让奈央子睁圆双目,她急忙转过脸去,走向检票口。
“坂上夫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
通过自动检票口,她头也不回地向着站台走去。加贺没有跟上来。正好赶上电车驶来,她直接坐了进去。奈央子剧烈的心跳难以平复下来,目光向着窗外掠过的一排排房屋,她觉得或许一切都要结束了。
一切都计算错了,只能说一开始就迷失在了错误的路线上。
“我已经忍不下去了。我打算把上次说的话付诸行动。”
中濑幸伸说出那个重大的决定,是在两周之前。两个人当时在一家常去的、位于红茶店附近的旅馆里。
“可是,万一失败了……”奈央子没有把另外半句话说出来。想象中的场景过于恐怖。
“我不想把你一直放在那种男人身边。你还这么年轻,我不想让你今后的人生断送在他手里。”
“那种事情……我不愿去想。”
“那么,就只有一条路了。”
“是吗?”如今再次细想他们曾经说过的话,奈央子感到一阵颤抖。那是关于要杀隆昌的对话。
她原本一时冲动说出的一句话成了导火索。那是她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嘟囔出来的。她说,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这话的起因是不久之前她回隆昌老家的事。他的老家在福井县。
坂上一家人在一座古旧的和式建筑里聚族而居。隆昌一辈全是男的,他是长兄,弟弟里面有两个仍是单身。
嫁给长子的奈央子简直就像家政妇女一样被到处使唤。不,或许说她是奴隶更加确切。刚到家,她得到的命令就是为十多个人准备饭菜。菜单都已经决定好了,食材则堆在幽暗的厨房里。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隆昌对她说,别忘了带方便干活的衣服和围裙。
即使在一家人用餐期间,奈央子也是连坐都不能坐。她必须端菜、送酒,将用完的餐具撤下。
“嫂子,你挺累的。下面的事就让妈妈来管吧,稍微休息一下。”其中一个弟弟觉得她太可怜了,说道。
然而隆昌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却让奈央子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不用。带她来就是让她干活的。妈妈你坐着。长子把老婆带回来了,还让妈妈干活,让其他人见了怎么像话!”
这时候的奈央子正在收拾用过了的筷子。她看着筷子的尖头,真想把它插进隆昌脂肪鼓鼓的脖颈里。
“哥哥真厉害,竟然还能在东京找到这样的人。”
“笨蛋。这可不是找出来的,是管教出来的。对她百依百顺,只能让她在你眼前翘尾巴,平时就要严厉管教。等你有了老婆也一样,绝对不要给她好脸色看。女人嘛,就是靠管教才会变好。”
隆昌一边喷着酒气,一边有板有眼地讲着他那套奇谈怪论。
交给奈央子的活还不止这些。她被使唤着给屋子大扫除,服侍长年卧床的祖父。婆婆还露骨地说:“这可是为奈央子留下的活哟!”虽然在那儿只住了三天,奈央子的体重却减了三公斤。
如此辛劳,隆昌嘴里却没有一句慰劳的话。他在回程的电车上说的净是些干活不够利索、见面行礼的方法不对之类的牢骚话。平时细声细气的奈央子终于忍不住想反驳,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何况她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一路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