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这皇帝是天秤座的。
“越娘娘是不是很受陛下的宠爱?那岂不是对皇后娘娘很不利。”即使没看过任何宫斗文宫斗剧的女孩也能产生的联想。
凌不疑却露出十分难以形容的神情:“……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
不过少商也没功夫理睬皇帝的后妃关系,她现在需要重新调整生物钟。
每日清晨,少商必须以赶早自习的劲头起床梳洗,再以赶通城地铁的耐性坐马车到宫城西面靠北的城门入宫,穿过皇家园林往南步行,方能抵达长秋宫——概括一下,五点之前起床,半个小时梳洗吃饭,一个多小时赶到宫城,再快走三四十分钟分钟就到上班地点了。
短短两天,少商肚里有几滴墨水就被皇后摸的一清二楚。从第三日起,皇后就开始教导少商各种典籍。不是像萧夫人一样让女孩一卷卷背诵过去,而是系统的告诉少商她统共应该通读多少文卷,分别是儒道典籍,律例规俗,世家谱系,甚至忌讳隐晦。
皇后喜文好静,每日九点前十分钟左右少商赶到长秋宫时,她往往已经料理完宫务了,不是持卷读书,就是正在练习书法。她让宫婢在自己侧旁给少商安放书案和笔墨,时不时指点少商哪里这段典籍经文是何意思,或者指点少商的书法,然后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皇后又在自己宫室的侧殿辟出一间居室给少商,每日午膳后让小姑娘稍事歇息,下午开始淑女教育和礼法普及。首先就是祭祀,包括祖先神灵甚至山川河流的祭祷,皇后甚至宣召了两名礼官给少商细细讲述上至宫廷宗室下至公侯世族之家的祭祀,从祭品牺牲的差别到祷词跪拜的含义——听的少商两眼蚊香圈。
其次才是种种新妇艺能。例如纺织,具体分为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甚至裁剪衣裳;还要学习基本庖厨,制豉酱,酿醯醢,纳酒浆等等。
“……妾以为,妾以后无需亲手劳作这些。”少商学的痛苦不堪,忍了两天,终于大着胆子说出口。
皇后笑了笑:“是无需亲手劳作,但你若是学会精通这些,人们就会说你贤惠淑好。”说这话时,她犹如模板般端庄的面容略略透出几分嘲讽。
少商木木的点头。贤惠,很好很好。
再次是博艺,目前最流行的六博,赌棋,投壶,以及不甚流行的围棋,弹棋……这时皇后就会叫骆济通领着小宫女们和少商一起玩耍。
然后少商屡战屡败,逢赌必输。哪怕六枚骰子猜五枚,她都能精准的避开所有正确答案,挑中错误的那个。
骆济通笑的东倒西歪,指着她道:“你所有的运气大抵都用在姻缘上了罢!”
少商几乎要呕血——用你妈个头,老娘十八代祖宗不积德都埋土里了还要拿棺材板掷铁饼麻烦交警浪费国家资源!
“你这样挺好。”骆济通神情怅然,“我要远嫁去西北了,到时你多陪陪皇后。”
少商苦着脸。皇后是典型的上流社会教养出来的标准淑女,哪怕给花卉修剪枝叶都能慢吞吞的做上大半天,自己却是快意恩仇的预备役小太妹,说砸啤酒瓶绝不摔酱油碟,现在真是要了亲命了。
“难道妾不用学习管家理事吗。”她小小声的问皇后。
谁知皇后颇有深意的含笑道:“你是个有大主张的女娘。进宫数日,你从不携带多余之物进宫,宫里的一针一线你也绝不带出宫。与我说话字斟句酌,无论宫婢们怎么招呼你也绝不乱走宫室半步,午憩后将被褥折叠的比殿前的白玉石阶还要方正。翟媪寻你说了半天话,连你二叔父如今在何处读书都没问出来,倒被你将她老家还有几口人,婚配与否,做何营生,都打听清楚了。管家理事这种末节,有何可担忧的。”
少商呆了。她没想到皇后看着清清冷冷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却什么都看在眼里。
“妾,我我……”
“无需多说。小女娘心里有成算是好事,胜于阿姈那样没头没脑,咋咋呼呼的。”皇后淡淡笑着,“这样我也能放心将子晟交给你了。”
“王娘子她她……”少商觉得自己几乎无所遁形。
“等她受完责罚了,还需进宫谢恩道罪。我得给她母亲留些颜面,你却不用。想说什么就说。阿姈若能从你这里学的明白些,倒是好事了。”
少商:……
日子长了,少商渐渐知道更多宫里的事。
皇后是个冰山美人,平日不苟言笑,实则为人温煦,偶有小宫婢出了错她脸上虽装的威严,却常是轻轻饶过,身边最亲近的是她自小服侍的傅母,宫里人称‘翟媪’。
骆济通名为五公主伴读,却长年待在长秋宫中陪伴皇后,而五公主自从年前定下亲事后,于数月前公主府已落成,如今已长住公主府,自得逍遥。
尽管长秋宫中人人都待自己很客气,连‘期待’中的五公主找茬都不曾出现,但少商仍然觉得自己娇嫩的生命受到了伤害。
十几年来她都是新社会教育下的实用主义者,加上后来选择的还是理工方向,从思维方式到生活节奏都被训练的迅捷明快,目及履及。哪怕最近学了横笛会下附四十五度对着庭院思绪徜徉片刻,那也只是偶尔为之。
但她如今已不是初来乍到那会儿了,知道这些看似无聊透顶的学习都是必要的,但骤然让她适应这种慢生活,坐看外面的日光投射在廊下的阴影慢慢变幻形状角度,她几乎抑郁了。
都说深宫孤寂,仿佛时光拖延了脚步,日月散漫了光彩,皇帝自有忙不完的朝政,哪怕皇帝常来找皇后,深宫依旧是孤寂的。少商开始明白凌不疑那种清冷峻幽的神气是哪来的了,从小待在这种地方,的确容易产生心理疾病。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少商坐在四面通透的马车上,以肘支着下巴,傍晚的微风舒爽清凉,可吹不走她心里的烦躁。
凌不疑安静的骑在她车旁,时不时的望向车内:“不是年底,就是年初。”
“陛下就这么不放心我嫁给你吗。”少商觉得自己现在说话都慢了。
凌不疑看着女孩迷茫的目光,低声道:“夫天地为炉兮,万物为铜;阴阳为炭兮,造化为工……”
“这个我知道。”少商眼睛一亮,仿佛举手被老师点中回答般,“是贾谊的《鹏鸟赋》。这是皇后娘娘最喜爱的一篇,每日都要读两句。”果然这慢刀子割肉的折磨也不是白受的,看看她,活生生理科转文了。
凌不疑道:“我年幼时在宫中也曾不适,娘娘就念这篇与我听。少商,你学过的这些,我大多都学过。我也不是一进宫就是陛下的‘十一郎’的,非得有让世人看得上的才干,才配得上陛下养子的名声。”
少商幽幽道:“……你就不打算说些宽慰我的话吗。”她这些日子没少听宫婢们说凌不疑的故事。
凌不疑温柔的看着她:“就算你嫁给楼垚,也要过这一关的。倘若你什么都不学的嫁进了楼家,难道就不会有烦扰吗。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爱逃避的毛病,天底下任何事只要迎上去,就没有几件真正难的。”
少商叹道:“凌大人,你是我未来的夫婿,不是夫子。”
凌不疑忍笑:“再忍几个月就好,等到了我府里你想如何都成。没有满屋的舅姑姒妇等着你周旋,这点总算比楼家强。”
少商怔怔望着骑在马上的高大青年,微风习习,拂动他素色的直裾,冷峻挺拔。
她四下看看,眼见已到了自家那条冷清的巷口,就伸手去拉青年的长袍下摆,待凌不疑俯下身来,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想亲亲我吗。”
凌不疑神色一顿,看女孩唇色如朱,两颊幼嫩细腻,心中一动,当即就要凑过去亲吻,谁知少商忽往车中一靠,正襟危坐道:“我忽然想起皇后娘娘的教诲,女子当端庄自持,不可轻浮。”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我不痛快也不让你好过’。
凌不疑见她神色顽皮,轻轻一笑,也不与她计较,当马车驶至程府门口,他亲手将女孩托下车时,忽然道:“我今夜能否歇在你家?”
少商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自家门前,她脸红低叫:“你说什么胡话!”
凌不疑含笑道:“我是说,歇在你兄长那里。”
“这样不妥。”少商的表情很正经,“就算你歇在我兄长那儿,保不住外面的人说闲话。”
凌不疑挑眉道:“我们已经定亲了,就是睡在一处又有何妨。”
这次少商居然没有脸红,反而惊疑道:“真的吗,真的无妨吗。我不是很懂,时下未婚夫妻可以这样吗?”比她那个时代还开放,她居然有些小兴奋呢。
“假的。”凌不疑忽板起脸,常年冷峻的眸子却满是笑意。
少商陡然没了兴致,淡淡道:“既然如此,凌大人就回去,看这天色都暗了。”
凌不疑看她这幅装腔作势的模样,本来想笑,忽又叹道:“说到底,是你这几日在宫里太闲了,难道你就没觉得有甚不妥吗?”
少商紧张道:“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我觉得我在宫里很小心呀。”这可怕的宫廷,她恨不能连走过几步都数清楚,她这就犯上错啦!?
凌不疑怜悯的摸摸她的额发:“没什么要紧的,大约陛下要训斥你几句,不过,也不见得是坏事。”
第79章
被凌不疑这一吓,少商连续两天都疑神疑鬼的,结果眼看休沐在即,一切却依旧风平浪静。这日是少商宫廷上班首次放假前的最后一日,午睡后皇后略有些乏力,少商就自告奋勇的帮忙捏肩捶背,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闲聊。
“……松开,松开,娘娘您别使劲,要慢慢松开身上的骨骼皮肉,对了,对了,就这样……”
翟媪在旁看着皇后渐渐舒展的眉宇,赞道:“想不到少商君还有这等本事。”
少商谦虚的笑笑——废话!短信妹的亲爹可是正宗二甲医院内退下海开店的推拿师,亲娘则是同单位的一流正骨师,短信妹可以摸着她们的每根骨头说出名字特点和未来可能发生的病变。
“……前日太子妃请你去东宫,你为何推三阻四的不肯去。”皇后闭着眼睛道。
少商很快嘴道:“太子妃曾想将自己的族妹和堂表妹嫁于凌大人。”
皇后立刻睁眼去看翟媪:“傅母,又是你说的!”
翟媪略显尴尬的呵呵笑道:“呵呵……我去看看骆娘子的绿豆水和绿豆糕是否好了,娘娘您慢慢训她……”说着慌忙的溜出宫室。
“娘娘,您别说翟媪了,这事宫里不都知道嘛。”少商手上使着力气,费劲道,“我还打听了,太子妃延请我的那日,恰好她那几位族妹还是什么堂表妹也在,定是要引荐我们认识的。可是认识之后呢,太子妃若想让我认几位‘妹妹’,我答是不答应呢。”
皇后低声道:“你也想太远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皇后侧头去看女孩,忽问道:“若太子妃非要给将族妹给子晟为妾,你该如何?”
“我不干。若凌大人笑纳了,我就跟他绝婚。”少商回答的很干脆,说完又叹道,“唉,都怪我的长相。济通阿姊说了,只要我不动不说话,单看样貌,人人都以为我柔弱可怜好说话呢。无妨,等将来我善妒的名声传出去,就好了。”
“你以为‘善妒’是什么好名声么。”皇后皱眉道。
少商慢慢揉动手下僵直的颈椎:“妾性情不好,能改的妾使劲的改,改不了的也没法子了。欸?娘娘……”她忽想到一事,“您怎么不说我这么善妒,会让凌大人受委屈呢。”
皇后瞪了她一眼:“他自己挑中的你,你要退亲他死活不肯,有什么他也得受着,有何可惦记的!”
少商笑起来:“那您也不替太子妃叫委屈吗?”
皇后皱起眉头,苦笑道:“我和陛下曾以为她委屈,多有怜惜。结果,越练习她,她越觉得自己委屈,于是整日想着如何补回自己的委屈。”她看少商一脸懵懂,叹道,“有些事,你以后会知道的。”
“又是这句话,‘你以后会知道的’,济通阿姊就爱说这句话,上回妾问凌大人越妃是何许人也,他也说这句话,妾现在最不爱听这句话了。天上明月皎皎,地上宫阙昭昭,有什么事不能说个明白吗。”
皇后听少商低声嘟囔,翘起红嘟嘟的小嘴犹可挂只油壶,她顿觉得这模样甚是可爱,温言笑道:“深宫莫测,对一个人,一件事,有时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少商闷闷道:“……好。”
话正说着,骆济通端着绿豆汤和绿豆糕进来,笑道:“文修君与王家小娘子来了。”
少商一听是王姈母女,赶忙进谗言:“娘娘,这宫廷禁地,文修君母女总不能说来就来,连个帖子都不递。”
皇后白了她一眼,笑骂:“你若是在殿为臣,一定是个佞臣。文修君是奉陛下之令,携女来告罪的。”
“告罪?我看是兴师问罪罢。”说话间,少商已经看见王姈从殿门拾步而来,一脸咬牙绷脸,犹如持刃待战的神气。
皇后摇头轻叹,同时摸摸自己的妆发:“阿姈历练不足,也只比那日向你寻衅的三公主强一点。”
“也没强多少。”少商帮忙皇后整理衣装,“王姈阿姊这是投胎在臣下肚里,若她也是公主,说不准,犹有过之呢。”到底是皇帝亲闺女,得给三公主留点脸面。
待王家母女上前行礼后起身坐定后,少商才看清文修君模样,容貌倒是不坏,不过双眉尖利,唇片偏薄,颇有几分自傲清高之相。
文修君看了少商几眼,目中流露出不屑之意。
少商默默在心里替她补足:这妖娆柔弱的小白莲,全靠装可怜迷住了凌不疑,不值一提。
文修君又看了女儿一眼,王姈立刻上前磕头行礼,满口都是赔罪那日楼家婚宴上言行不当之事,不过话虽说的标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不忿。
文修君继续不说话,再看了皇后一眼。
少商被她这左一眼右一眼看的心头火起——大妈您老几呀,学什么不好学霸道总裁他二姨,不说话只用眼光扫人,你以为你是X光机投胎的呀!
皇后深知文修君的脾气,暗叹一声,道:“少商,你领着阿姈去你居住的宫室说话,济通,你也退下罢。”
少商和王姈互看一眼,不情不愿的起身告退,骆济通含笑着屏退所有宫婢。
分道扬镳后,少商果然领了王姈去自己日常歇息的宫室,她近日嘴上虽有些调皮,但行止从不敢出差错。
王姈绕着圈子在宫室里看了一周,抬着下巴鄙夷道:“这里摆设真是冷清简陋,看来姨母待你也不过如此,我小时候住宫里时,用的可是清一色的剔红镂金漆器,铺的是鲛绡锦缎,点的香是凤犀鼓,饮的是……”
“王娘子。”少商笑吟吟的打断她,“也许你不信,其实我很喜欢你。”
王姈一愣,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蠢,蠢到只要一张嘴就能让人抓住把柄。我头回在万家见到你,就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开口。”
王姈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少商继续道,“陛下厉行节俭,皇后内寝的摆设我也是见过的,什么剔红镂金,什么鲛绡锦缎,你说什么大话呢!信口开河,也不怕闪了舌头,信不信我这就将这话告诉皇后去?”
王姈张大了嘴巴。
“好。就当你这话是真的。可你年幼之时,陛下经略天下正在要紧关头。所以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无视内库艰难只紧着自己奢靡快活?”少商放松的靠在扶架上,老神在在。
王姈慌张道:“不不不……”
这话倘若流了出去,皇后姨母怎样不知道,自己首当其冲不用做人了。
慌乱中,王姈忽然灵光一闪,大声道:“不是姨母奢靡!那些都是原先旧王宫里的陈设,对对,是原先旧藩王奢靡铺张,并不曾用到国帑!”
少商慢慢停下笑,歪头想想:“嗯,这样辩解也有道理。那好,这事就算啦。”——真是个蠢货,换做她,八个借口也想出来了!
她说的轻快,王姈却怒火中烧,被少商一通胡搅蛮缠,她险些忘记自己还有账要跟她算,当下也不乔装做作了,沉下脸上前揪住少商的袖袍,厉声道:“你这贱人!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去陛下跟前告我的状,哼哼,也不想想你家什么成色,才起来几天的庶族草莽,看我阿父收不收拾你们!”
少商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只静静盯着王姈。
王姈被她盯的发慌:“怎,怎么了。”
“是我向陛下告你的状没错。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姈有些反应不过来:“自然是你告的,还有谁……”
“那日婚宴上那么多人都听到看到你的不当言行,为何非是我告的。”少商语气平静,“陛下宣召你的父亲车骑将军,当面训斥他养女不教。难道陛下会像汝等妇人般,还一五一十的告诉令尊是我告的状?那么,常理而言,不应该是陛下耳目灵通,自行听到的风声吗。嗯,我记得的当日席中,还有几位夫人的郎婿是御史大夫手下的罢。”
“……至于告状嘛。那日陛下特意遣散了宦官和宫婢,宫室内只留下陛下,皇后,太子与太子妃,还有我与凌大人,统共六人。王娘子,你这么认定是我告的状,是从何得知的?嗯,帝后不会说,我与凌大人不会说,太子是敦厚之人,恨不能我和你把手言欢,情同姊妹,更不会说了。那么,只有太子妃了……哼,我这就去质问太子妃,为何要将这事告诉你,莫非盼着你我永世生怨?”
“不是的,不是!”王姈惊恐万分,嘶哑着喊道,“不不不,不是太子妃!”
“好!不是太子妃就不是!”少商的声音犹如箭矢般锐利,同时慢慢站起身子,“那就是你自己打听到的。可那日面圣是在尚书台的后殿啊,陛下的小朝堂啊。你是如何买通那里服侍的人?朝政重地,守备森严,你居然能打听到那里的风声,你们王家究竟意欲何为?!”
王姈吓疯了,嘶叫着扑上去。
少商虽身形纤小,但(上辈子)斗殴经验丰富,她轻轻一挪,反手就将王姈右臂折起,脚踢她膝弯处,王姈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然后就被少商拗右臂死死压住。
“不是的不是的!”王姈再糊涂,也知道窥测国政要事的下场,这时再也装不得高傲了,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是,是太子妃,是太子妃告诉我的……”
少商面无表情的就势一推,王姈重重摔在地板上,伏在地上哀哀哭泣不止。少商单腿跪在她跟前,附下身去,狠狠道:“我以前不和你计较,是因为你家世尊贵,不是因为你有多厉害。你现在看见了,只要我能和你站在一处,要捏死你,丝毫不难。”
说着她手上用力拗动,王姈左手抱着右臂痛呼出声,哭的涕泪横流,她长这么大还没被欺负的这么厉害过。
少商慢慢松开手,笑着拍拍她:“你别哭了。你到底还是身份尊贵的,看看,你那日在楼家骂我骂的那么凶,不也只禁足十日,如今又活蹦乱跳了吗?”
“呜呜……你知道什么,陛下狠狠斥骂了我父亲,叫他快些将我嫁了。等今日跟你告罪过后,就不让我再进宫了。父亲为了让陛下满意,要将我嫁的远远的,什么荆州的江夏郡,我见都没见过的人,呜呜呜我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王姈哭的昏天暗地,过了半晌也没听见声音,不由得抬头去看,只见少商两眼望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济通阿姊要嫁去西北,你要去南边,我却要留在这里……”过了好一会儿,少商才幽幽道:“江夏其实是个好地方,将来我也想去南边看看。”
“那种蛮荒之地,有何好去的……?!”王姈都忘记哭了,只觉得匪夷所思。
少商忽又起了兴,笑眯眯道:“过几年,我去江夏找你,到时候你尽一尽地主之谊。”
王姈大怒:“你带着十一郎来向我耀武扬威吗?!”
少商一懵,复叹道:“你怎么三句不离凌不疑呀。人生在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呀。”
“你知道什么!”王姈用手背慌乱的擦拭泪水,手脚并用的跪坐起来,“你从小就在都城,没去过外面。你以为那么多有封地的公主郡主王侯为何不去国?那些偏远的封国,日常起居是多么的粗糙,没有像样的漆器,柔软的衣料,连熏香都是呛人的!”
少商失笑:“公主郡主我不知道。可那些王侯没有去国,未必是舍不得都城的富贵。”帝王的掣肘之术嘛,有什么稀奇的。
“那还能是为什么?”王姈勃然大怒,“谁不知道都城富贵安耽!”
少商咂巴一下嘴,无奈道:“所以,你到底是想留在都城过舒适的日子,还是想要凌不疑?”——凌不疑嘛,你从小费劲到大,也没见你做出什么成就。都城嘛,本来你可以留着的,现在却被你作没了。真是一事无成的人生啊。
王姈呆滞了。开始转动大脑,仔细考虑这个问题。然后少商在一旁摇着漆竹编制的便面,悠悠乘凉,感叹着什么时代都有脑袋里装游泳池的小姑娘啊。
没过多久,有宫婢来请少商和王姈回去,少商见她神色急切,暗暗生奇,待穿过宫廊来到殿门口时,却见翟媪和骆济通正焦急的等在紧闭的门外。
“少商,你和姈娘子进去。”翟媪上前道,“娘娘和文修君有些争执。”
少商不明所以的点点头,然后和王姈往殿内走去,宫婢刚挪开门,就听见里面传出皇后疲惫的声音:“……朝堂大事,我是不过问的。”
文修君尖利的叫道:“……什么不过问,早些年他外出征战时,你也曾垂帘听政。现如今吾弟在封地清苦,要个区区铸钱之权罢了,你却不想帮忙……”
“陛下每回走前,都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我不过是萧规曹随,文事问虞侯,武事……也没人打到过都城墙下……”
听到这里,少商毫不犹豫的大步踏进殿内,王姈迟疑了一刻,随即也跟着进去了。
骆济通望着再度缓缓关上的殿门,神色复杂。
翟媪见状,闻言道:“骆娘子,你别往心里去。有些陈年往事的忌讳,你还是别听的好。姈娘子就不说了,少商君……唉……”
骆济通善解人意的拍拍老妇的手,笑道:“十一郎跟娘娘亲生的没多差,娘娘是拿少商当自家新妇看的,有些事她知道也无妨……这些我都知道,翟媪不必担忧。”而她却是要远嫁西北的,有些宫廷秘事不该被带出去。
殿内,少商大步走到近前时,正听见文修君满是讥讽的语气在说——“……当初你们母女姐弟依附我家生活,我可待你可不薄,什么好吃好穿的都分你一半!我父亲更是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连郎婿都给你挑的最好的。你都忘了吗?”
皇后苦涩道:“舅父待我们的深恩厚德,我永世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