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看着眼前俊美高大的青年,一颗心仿佛瞬间飞跃千山万水,跋涉过深沟巨岭,她忽然觉得心累:“……其实,你的性情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这样忽冷忽热的,阴晴不定的,寻常人哪里受得住。”
凌不疑听了这番吐槽,犹如深琥珀般的眸子光彩洋溢,直如星辰璀璨。他摸摸少商柔软稚幼的额发,温柔道:“你对我好一点,我就不会这样了。”
少商一阵无语:“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我来对你说的吗。”
“你对我不好,我才会酒后去骑马的。”凌不疑却很认真,“然而我没告诉任何人,是你的缘故我才会坠马的。”
少商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几乎要留下眼泪。老娘本不想嫁给你,现在勉为其难把你收下了,你还挑三拣四要我对你好一点!难怪你之前整天担心我会不喜欢,看来你对自己还是蛮了解的——“你这是要挟我吗?”
凌不疑笑笑,没有答话,只是拉起女孩继续走,只不过这次他放慢了脚步。
少商跟在他身后愤愤的碎碎念:“你自己学艺不精骑术不好,居然赖到我头上来了,我可是不认的,你要挟也没用……”嘴里嘟囔着,人却只能由他拉着往前走去。
来到宫门前,值守的小黄门上前躬身问安,凌不疑笑着回礼,身姿端正优雅,并无半分对下位者的轻慢之意。那小黄门眼中笑意更盛,连声延请,凌不疑就拉着少商上阶而去,将贴身侍卫留在殿外。
两人往里走去时,少商还听见身后隐隐传来几位宦者窃窃私语——
“凌大人好人呐,待我等都这样谦和温厚。”
“十一郎和旁的王孙公子都不一样,毫无骄狂苛严之气!”
“尚书台的几位大人也常夸他敦谨守礼,勇武仁善,有古君子之风呢!”
“那位就是程氏小娘子罢,生的倒是貌美,不知性情是否温柔恭善,十一郎这些年孤身一人不容易,只盼这位程小娘子待他好些!”
……
议论声渐渐隐没,少商憋了一肚子气,凌不疑忽停住脚步,指着眼前幽深的长廊,道:“走到长廊尽头一转就是陛下日常议事后歇息之处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少商压低声音忿忿道:“……你真会做人,现在人人都让我对你好,为什么没人说应该对我也好些,这些年我也很不容易呀!”
凌不疑忍笑:“就这些?马上要面圣了。”
“还有!”少商板着脸,深吸气道,“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我才有这许多事的!待会儿,陛下若是嫌我数落我,那都是你的错;陛下若是责罚训斥我,那也是你的错;陛下若是考教我,我答不上来,那还是你的错!你可记住了!”
凌不疑终于忍耐不住,侧过身去,一手扶着暗赤漆木的雕花廊壁,轻轻笑了起来。
少商大怒,用力挥下袖子甩开他的手,孩子气的跺着脚,自行往前走去。
凌不疑额头抵着自己的手背轻笑了好一阵,满心宠溺的自言自语:“色厉内荏!”
再抬头时,只见女孩已消失在长廊尽头,他大步追赶,走到尽头一转,忽见约十余步处未婚妻背身而立,面对着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说话。他略略顿足,然后缓缓走了过去。
“后面有猛兽追着你么,每次定亲都跟逃命似的……”
“除了皇甫夫子每月给我叔母寄一函萧谱诗歌我叔父每月写信回家诉苦一番之外,我与善见公子并无旁的干系,袁公子你还是管好自己罢。”
“……那我就贺喜少商君又得了一门好亲事。”
“能不能把这个‘又’字去了!”
袁慎不及回嘴,凌不疑已走了过来,微笑道:“原来是善见,不知与吾妇在议论何事。”
“……”袁慎略略皱眉,“你与少商君尚未成婚,此时就称‘吾妇’似是不大妥当。”
少商眼前一亮,其实她刚才就想说了,‘吾什么妇老娘还没嫁呢’。她拍手笑道:“善见公子很有见解呀。”
凌不疑斜乜了她一眼,低声道:“我看你也很有见解,不如待会儿去陛下跟前分说分说。”
少商立刻软了,闭口不言。
袁慎见此情形,心中莫名生起一股气,正要开口,凌不疑十分礼貌的朝他拱手,微笑道:“善见这是要离宫了罢,如今日气正炽,不如让人预备一顶斗笠遮阳。”
袁慎几次张嘴欲言,最后还是忍下了,躬身还礼道:“大人客气了,下官这就告辞了。”说完,他忍不住再看了少商一眼,然后拂袖离去。
凌不疑定定望着袁慎离去的长廊,许久没有挪步。少商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袁慎有什么不妥吗。”凌不疑答道:“从你我前后分别走到这里,还不到一百步。”
少商不明其意,也估算了一下:“对呀,也就一百来步,所以呢?”
凌不疑看她一脸懵懂,微微叹息:“无事。我们去见陛下。”
宦者高亮的声音通传过后,两人躬身进入内殿,只见皇帝身着常服高高坐在上首,身旁是素髻简装的皇后,下首还坐着的笑呵呵的太子和斯文柔顺的太子妃。
凌不疑拉着少商双双行过礼,起身跽坐后,笑道:“怎么娘娘也来了。不是说在长秋宫等我们过去的么。”
皇后端庄的笑了笑:“就当我等不及要看你的新妇好了。”又转头道,“陛下,人都到了,您要训示什么就说罢。”
皇帝看着下面跪坐老实的小小女孩,缓缓点头:“嗯,今日总算行对了礼。”
少商脸上泛起羞红。真是无知者无畏,她后来才知道自己一直用着错误的宫廷礼仪。
凌不疑看见一旁偷笑的太子夫妇,忍不住道:“陛下,程家原本也没想叫她入宫。礼仪上自然有些疏于教管了。”
皇帝不理养子,继续问:“程氏,你可知,怎样才能成为子晟的妻子?”
少商满头雾水,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招聘会的开幕词,她看着几位大佬,小心翼翼的斟酌言辞:“这个……要成为凌大人的妻子,得先成婚……”
话没说完,太子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皇帝不悦的目光射过来,他连忙低头忍住;谁知皇后和太子妃也侧脸掩袖轻笑。
少商忙告罪道:“回禀陛下,妾愚钝,不知陛下之意,适才妄言,万请陛下恕罪!”笑屁笑啊,她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皇帝不语,脸上看不出喜怒。
凌不疑叹道:“陛下,您有话就直说,少商年幼,又未受教,听不懂的。”
皇帝眼中露出几抹无奈,摆出微笑,又道:“好,程氏,朕来问你,你礼仪粗疏,才学不显,可子晟却是国之栋梁,朕亦视如亲儿,你觉得自己与子晟般配吗?”
听到这个问题,少商简直内心宽面条泪——苍天啊大地啊,终于有人问她这个问题了,她真的真的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呀!
凌不疑又要开口,皇帝忽抬起手制止养子说下去,半真半假的下令道:“你,不要说话,让少商说。”
“不般配,自然是不般配!”少商提起一口真气,决心一气说完连逗号都能省则省,于是她满脸热忱的大声说起来——
“陛下明鉴,家父家母在小女子三岁时就远离都城外出征战,家中只剩老迈体弱的祖母和并不贤良的已经被二叔父休了的二叔母。十年来小女子是字未识满十个书没读全一卷啊,还是最近父母回来了,看小女子实在粗鄙不堪不成体统慌急慌忙的教导了些许书文,可这丁点才学满打满算也凑不足一簸箕啊!当时家母就说了,将来要给我寻一位门第略低些的郎婿万一被嫌弃了娘家还能帮忙撑腰……上有天下有地小女子这话字字属实绝无一点虚言!程家上下从祖母到手足没人想到我会与凌大人这样世所罕见的英才定亲呀!真的陛下这都是真的,我若知道日后会受凌大人青眼我一定头悬梁股刺锥日夜苦读冬夏不辍可是眼下也来不及了呀!想到要嫁给凌大人这样才貌悬殊的郎婿小女子不止一次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惴惴不安,陛下您不如劝劝凌大人小女子真配不上他呀!”
少商一番话说完险些断了气。
皇后与太子又惊又笑,侧身抹泪,太子妃愕然,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没听明白。皇帝的笑容凝固住了,他等的当然不是这个答案,他本意是想敲打这小女娘一番,让她莫要恃宠生娇,欺侮养子宽厚,结果,结果怎么成了这样……
凌不疑似乎对未婚妻这番‘高论’毫不惊讶,还笑笑道:“陛下,您看少商年纪虽小,但是多么谦逊自知,天然无伪呀。”
第77章
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这真是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皇帝年少起就以沉稳善断称著,生平甚少无以言对之时,此时此刻他竟不知从何说起。按照他原先的打算,先严词点明程氏的诸多不足,让她知道能得来这桩姻缘简直是缴天之幸,至此程氏必会对养子感激涕零,恭顺温柔的好好服侍……然而,接下去他该说什么呢。
皇帝握拳轻咳两声,向旁侧看了几眼,端庄的皇后嘴角含笑,坐的一动不动,用肢体语言表示拒绝接盘,还是敦厚的太子在慢了三拍后收到亲爹信号,赶紧对少商道:“孔夫子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难得你小小年纪就能懂得这个道理……”
太子的语速越来越慢,用游移的目光明确表示,他编不下去了。
皇帝沉默不语,以他素日的急智多谋真要说场面话怎么会说不出,不过顺着太子的意思说下去有违自己的本意而已。
“程氏,婚事既已定下,你就该想想如何弥补自己的不足,而非一味自轻自贬。你若真如此不堪,看求娶你的子晟又该如何?”皇帝沉声道。
厉害!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少商老实跪坐如一只鹌鹑,一动都不敢。
“子晟如今自己在外立府,一言一行诸多关注,你做他的新妇,将来里外操持更需谨慎周全。若有差错,丢的是子晟的颜面。不学,方才无术。学而无为,是为轻慢懈怠。以后你在皇后跟前要加倍用心勤勉,而非以自谦之名行推诿之实。”皇帝辞锋甚厉。
少商只能低头喏喏,哪敢抖机灵。
见女孩应的恭顺,皇帝心想她年少顽皮也是难免,谁叫养子偏喜欢这类的,以后慢慢教导就是了。训示告一个段落,皇帝怕吓唬太过,又和颜悦色道:“细则如何,以后你听皇后吩咐便是。今日就这样,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少商略略抬起头,小心的看了凌不疑一眼,似有询问之意。
凌不疑柔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陛下日理万机,难得能寻出空来。”
皇帝听养子这么说,捻须微笑,心里稍觉舒服。
少商犹如嫩芽萌土一般慢慢挺起肩膀,声音清晰而勇敢:“陛下,妾今日想向您告一个人的御状,不知可否。”
太子夫妇齐齐惊愕,皇帝颇觉兴味:“你倒是胆大,这才第三回 面圣就敢告御状。你可知,谏言出告也是大事,稍有不慎即为重罪。”
凌不疑安静的看着她,眼中略有几分疑惑。
少商抬头直视帝后,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诚恳:“陛下说的朝政大事,妾不懂。妾今日要告的是小儿女之事。然,虽是小儿女事,但若是陛下能为妾做主,以后妾在皇后身边就能少却许多无需有的周折。凌大人常说陛下宽仁,他视若亲父。是以妾斗胆,也视陛下如自家长辈。妾不识礼数,不知这样合不合礼仪。若是不合,妾就不说了。”这番话说的她好累。
皇帝心想这小女娘旁的好坏不说,口齿倒是伶俐,说话也落落大方,有条有理,不似以前见过的臣子女儿,不是不知所云,就是嗫嚅畏缩。他笑笑:“善,朕允你说。”
少商得了允诺,先向皇后伏倒而拜,朗声道:“妾今日要告的就是车骑将军王淳之女,王姈。告她言行无状,前日楼家婚筵之上诽谤于我。”
这话一说出口,皇帝和太子俱是一愣,太子妃呀了一声,急急的看向皇后,连忙道:“程小娘子,慎言。你可知阿姈是,是……”
少商向太子妃恭敬的作揖:“妾知道王娘子之母是娘娘的外妹,可凌大人还是皇后娘娘跟前长大的,若是任由王娘子在外诋毁流言,难道于人于己无碍?”
太子妃皱眉道:“你与王娘子之间不过是口舌琐事,哪里有这么厉害了,何必拿子晟做靶,非要拿到陛下和娘娘跟前言说,徒扰帝后清净。”
太子轻声道:“你好歹听程娘子把话说完,再说这件事与子晟相不相干也不迟。”
太子妃脸上一红,低头不语。
皇后微微一笑,对少商道:“但说无妨。”
皇帝默许。
少商道:“太子妃说的对,本是口舌小事,然三寸之舌也能乱家坏事。前日楼家婚仪,王娘子与另几位小娘子在筵席上一齐发难,指责我‘狐媚做作,卖弄柔弱’,凌大人是受了我的蛊惑才要娶我的,以及诸如此类的言语。”
太子失笑一声,笑道:“孤还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种争风妒忌之言。自从子晟订了亲,都城里不知多少小女娘在家中抹泪呢。”
皇帝心道,其实这话是真的也没关系。
少商对上和气生财的太子,人都放松了,微笑道:“太子殿下,妾狂妄,敢问一句,倘若妾真是狐媚做作,卖弄柔弱,那么受了妾蛊惑的凌大人又算什么?”
太子神色一变,太子妃愣住了。凌不疑侧看女孩,眼中似有几分了然。
少商微微转身,朝帝后再度拜倒,恭敬道:“陛下,妾自知无才无德,妾亦不知为何凌大人究竟为何对妾青眼有加,但无论是何缘故,总不能是‘耽于美色,受人蛊惑’。”
皇后本来微笑的听着,仿佛在看嫩黄绒毛的小鸡小鸭颠颠的互啄,听到这里才缓缓沉下神色。皇帝反倒不动声色,波澜不惊。
少商看向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无瑕,一派真挚:“娘娘,妾虽无知,然亦觉得不妥。王娘子她们这些话不是私底下议论,而是大庭广众之下直言不讳。就算言者无心,只是为了小儿女的激愤失落之情,可难保听者有意呀。”
皇后素来端庄寡言,闻言略略沉思。太子夫妇惊疑不定,互看一眼,没有说话。
此时,皇帝忽然出声:“适才你在宫巷中遇到三公主,她也同样出言无状,甚至要羞辱殴责于你,为何你不告她。莫非,你是欺软怕硬!”
说到最后四个字,皇帝的声音中已露威严之势。太子妃首先惊慌的伏倒,太子赶紧去看少商,怕小女孩被天子威势吓倒。
谁知少商挺直背脊,不闪不避:“回禀陛下。妾自己都不甚清楚的事,是绝然不能告的。”她心口狂跳,才二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皇帝居然都知道了,当老大的果然都有两把刷子。
“此话怎讲。”皇帝淡淡道,“王娘子和三公主不都是同样的出言无状么。”
少商后颈沁出细汗,她强自按捺紧张,将指甲用力嵌进掌心以保持镇定,才道:“妾没有状告三公主,缘故有二。其一,适才三公主虽然言行不妥,然前有二公主谆谆教诲严词喝止,后有凌大人快刀斩乱麻。到三公主离去之时,妾见殿下虽面露哀伤,但心里已是通透了,日后再有二公主慢慢开解劝说,此事就算过去了。”
太子长出一口气,窥着皇帝的脸色,小心道:“少商说的是。三妹就是鲁莽了些,但二妹的话她还是肯听的。不妨事,不妨事!”
他心里怕少商遭母后不喜,又朝皇后道,“可阿姈不一样,自从子晟和少商定亲后,她人前人后多少次愤愤不满了,一径的说少商配不上子晟,连我都听说了……你说是?”最后两字是问太子妃的。
太子妃无辜中枪,惊慌的去看皇后,尴尬道:“儿媳也……也略有所闻。”在都城众多迷恋凌不疑的女孩中,王姈也算有名的。
“那第二个缘故呢。”皇帝逼视少商,继续追问。
少商深一吸口气,字斟句酌道:“其二,妾素闻二公主才情出众,擅歌咏舞艺,适才妾见二公主入宫时连身上的舞衣都不曾换下,想来是不久前正在家中练舞,乍闻此事才匆忙赶来的。而三公主这几月并不时常进宫,那么殿下又如何知道妾是何日何时被宣召入宫的,又能刚好在路上堵住我等一行——这事妾不大明白。不明白之事,如何能告。”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水太深了,不能蹚浑水’。不过少商知道,十有八九是王姈那个小碧池去通知三公主来寻自己晦气的,那日楼家婚宴上,其余人就算知道了也和三公主没交情,何况短短一日内煽风点火,这笔账以后慢慢跟王姈算!
皇帝若有若无的露出些许笑意:“嗯,三公主背后有深意,王姈背后就没有深意了么。”
“深意,什么深意。”少商呆了一下,“不过是,神女想嫁襄王不干嘛。”
皇帝一时没忍住,轻笑出来。
太子见状,知道警报解除,呵呵笑道:“本来只是一桩小事,可若阿姈想不通透,将来还要向少商发难,那该如何是好。继续纠缠下去,小事也要变大的。”
少商感激的用力点头。王姈那条疯狗,若是不赶紧栓上铁链,放她出去乱吠四处宣扬自己是个狐狸精,谎言说上一千遍后自己估计真要成精怪了。到时拉她去祭天喝符水怎么办?
“少商,你过来。”始终不曾开口的皇后忽然道。
少商心头一跳,战战兢兢的低头膝行向前几步,心想自己刚告了她的表外甥女,不知会不会吃排头。
皇后道:“你抬起头来。”
少商依言行事,抬眼便是皇后端庄盛美的容貌。
皇后道:“照我原先的意思,让你住在宫里慢慢教养,可子晟不肯,非说你与父母团聚日短,也没多少承欢膝下的日子了。那你就每日辰时之前赶至长秋宫里,申时末出宫回家。每旬休一日,如何。”
少商呆了一下,这不是朝九晚五上班制吗——“啊,哦,喏喏。妾谨遵懿旨。”她立刻清醒过来,应声拜倒。
走读当然比住宿好,何况深宫可畏,没有熟读100遍XX传的理科女生哪敢长留宫中,怕是骨头都不够拆的,能每天回家松口气真是太好了——少商忍不住感激的望向凌不疑。
凌不疑含笑,眼中尽是笑意。
又吩咐了几句,帝后便叫四名晚辈退下了。
太子拍着凌不疑的肩膀说了几句玩笑话,太子妃拉着少商的手,亲近道:“东宫就在永和宫东侧,也不算很远。以后你在长秋宫乏了,就来寻我消遣玩耍。”
少商笑的好像迎春花,心里安放拒马桩,宫斗预警机呼啦呼啦的响——如妃女士怎么说来着,在这座宫里,有人对你好就是要利用你,有人亲近你就是要害你。
这话太忒么经典了,回去她就把这两句用英文写出来钉在床头以示警惕……欸,稍等,英文会不会被人误认为是符咒呀,不行不行,这个迷信的年代巫蛊诅咒之类的指控最致命了,还是别写了,记在心里就好——很好很好,她已经提前进入状态了。
与太子妃夫妇分道扬镳,凌不疑那队犹如幽灵般的贴身护卫再度拥了上来,依旧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后面。
两人安静的并排而走,间隔约有两步,过了许久,凌不疑才道:“之前我还为你面圣担忧,原来你早有打算了。”
少商缓缓走着,悠悠道:“既然婚事已成定局,就该好好谋划。”
“你今日告王姈一状,不只是为了以后不再受她纠缠诽谤。”凌不疑忽收住脚步,按住女孩的肩头,一字一句道,“你是在试探陛下和娘娘,投石问路。”
少商不避不闪,微笑道:“我以后可是要在皇后娘娘手底下讨生活的。”
凌不疑皱眉道:“你想知道皇后的性情为人,为何不问我。”
少商侧身仰起头,迎向刺眼的阳光,在额前手搭凉棚:“我亦需要让皇帝皇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问出来的哪有自己亲身感受来的真切。
“我生平,最不耐烦‘风来随风倒,雨落顺水流’之人。死在奋力搏杀的路上,亦胜于坐以待毙束手就擒。”少商咬着白生生的牙齿,眼神坚定,像是说给自己听。
凌不疑忽觉怀中好似揣了一头活蹦乱跳的小兽,皮毛细腻可爱,偏生不听话的想拱着脑袋出去,一下下蹬的他心肝都发颤了。
第78章
许多年前,当今皇帝也只是群雄并起中的一名小诸侯,地盘不算最大,人马不算最多,甚至最初都不是C位出道。但人家出手不凡,正式单飞第二年就称了帝,同年末拿下如今这座城池,然后定下国都,完善律法,组织朝廷……十分迅速的搭建起一个草台班子,多年来小心经营,建设征战两手抓,逐渐发展成目前已近天下一统的规模。
少商忍不住道一声服气。
如目前这座都城,原先只是前朝某藩王的封地,皇帝占领这里后,为了减省,直接将旧王宫拿来做了宫城——就是如今的南宫。反正皇室家庭人口也不多,南宫殿宇还算广阔,居家过日子和上朝听政就都在一起了。直到万程两兄弟来投靠那年,皇帝看国库也渐渐充盈,才开始兴建规模略大的北宫群落。
俯瞰整座竖立的长方形庞大宫城,北宫在上,南宫在下,上大下小两片四方的宫殿群,恰如一个倒过来的‘吕’字,南北宫之间以复道连接,围绕着这个‘吕’字,周围还有许多零散的独宫,此外,还有高塔园林,神社祀庙,行政机构等等。
皇后所居的长秋宫就在北宫西南方。
初代的皇室家族一般都比较简单。
首先,皇帝父母早亡,所以太后太妃之流是木有的,皇室目前最高长辈就是半修仙状态的汝阳王。其次,皇帝的一兄一弟在征战中全挂掉了,弟弟过世时甚至无嗣,只好将兄长遗留的二子匀一个给弟弟承继香火。再次,皇帝的姊妹只剩下一个年近花甲的大长公主,她膝下有一名嘴贱的幼子,就是那日在凌不疑府上说少商和袁慎在铁匠铺私会的黄阳童鞋。
最后,皇帝目前只有一后二妃,分别是宣皇后,越妃,徐美人,over。
“就这么些?”犹记得少商刚听到这份后宫编制时的诧异,“万伯父的姬妾都不止这个数了。”
凌不疑反问:“然万公子嗣几何?”
少商叹气,这是万家永恒的痛。
“令尊只令堂一人,子嗣又几何。”
田好不用多好吗,全靠耕——少商只好调转话题:“那陛下的皇子有多少。”
皇帝统共有十一子五女,除去五皇子是徐美人意外所得,宣皇后和越妃一人生五子,然后因为越妃其中一子未及齿序就夭折了,于是越妃又多生了一位公主。结论:宣皇后五子二女,越妃四子三女,每人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