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彤失神地看着,看着微明的晨光在他脸上勾勒出细细的光线,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忽然慢慢睁开,看着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看他用有些沙哑的轻声问:“总是这么看着我,不腻吗?”

夏彤愣了下,羞红了脸,咬着嘴唇轻轻摇头:“不腻,我喜欢这样看你。”

曲蔚然像是累极了一般,轻轻闭上眼,就在夏彤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小声说:“可是,夏彤,我不喜欢。”

夏彤怔住,愣愣地望着他。

“我不想再这样,总是这么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让你这样看着我。”曲蔚然闭上眼睛,像是宣誓一般地说,“我再也不会让自己变的这么狼狈,再也不。”

说完,他就像是累极了一般,沉沉地睡去。

夏彤久久无法反应过来,她觉得她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曲蔚然睡得很沉,夏彤站起身来,一阵头晕后勉强站住,端着水盆走出病房,转弯的时候没注意,忽然撞到一个人身上,水盆掉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咣当’声,盆里的水溅得两人一身都是,夏彤低着头连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该道歉的是我。”轻柔好听的第笑声从头顶传来,“我不该挡你的路。”

“呃?”夏彤奇怪地抬起头,眼前高挑俊美的曲宁远像是带着耀眼的银色光芒一般,微微地望着她轻笑。

“夏彤。”曲宁远像从前一般,柔声叫着她的名字,优雅得体地问候,“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夏彤一阵失语,她对曲宁远的感情很复杂,明明谁也没办法讨厌这个温雅俊美的贵公子,她也一样,可又因为曲蔚然的关系,她很讨厌他。不,不只讨厌,比讨厌更多,恨不得他从来没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过。

“你怎么在医院?”曲宁远关心地问,“病了吗?”

夏彤摇摇头:“不是,我朋友住院了,你呢?”

“我妈妈到医院来检查。”

“哦。”夏彤讷讷地点头,眼神躲闪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等你有时间再聚吧。”曲宁远虽然很舍不得就这样让她走,可良好的教养阻止他继续纠缠。

“嗯。”夏彤敷衍地点头,蹲下身子,捡起水盆,站起来的时候,强烈的眩晕感让她向前一倒,曲宁远伸手接住了她。夏彤无力地被他接住,他的怀抱很宽阔,很温暖,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香味,很好闻,让人觉得很安心……

“怎么了?你的身子好烫。”曲宁远一手抱着她,一身伸向她的额头,神情严肃地道:“你好像发烧了?”

夏彤不自在地拿开曲宁远的手,退后一步:“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怎么可能睡一觉就好呢?去前面看看医生吧?”曲宁远关心地说。

“不用了,真没事,你别看我这样,我身体很好的,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很少有。”

“你这是什么逻辑?”曲宁远好笑道,“因为以前不生病所以现在也不生病了?”

夏彤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曲宁远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走,我带你去看看。”

“不用了,真不用,我还有事呢。”夏彤想挣扎却挣扎不开,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腕,握得很紧,温热的掌心贴着她滚烫的皮肤。夏彤抬手看他,却发现,这时的曲宁远多了一丝平时的强硬,全身散发着让人不容拒绝的气质。

一向软弱的夏彤只能乖乖闭上嘴巴,被他拉着走,不一会儿就被带到了医生面前,量了体温,38.5°C,高烧。医生说要挂盐水,夏彤连忙摇头说自己没时间,吃点药就行了。

曲宁远站在一边,微笑地对着医生说:“吊水吧,开好些的药。”

医生点头,完全无视夏彤的意见,在医药单上写上很长的一串药名,夏彤越看越心惊,计算着严蕊钱包里的钱估计不够了,连忙叫:“好了好了医生,我……我没带钱,你给我开几片退烧药就行了。”

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曲宁远一眼,曲宁远对他优雅地微笑,医生低下头来,继续将没写完的药方写完,满满一页,交给曲宁远:“你去缴费。”转头又对夏彤说:“你到吊水室等,一会儿有护士给你打吊水。”

夏彤急了,追着曲宁远要药房:“曲宁远,别去拿药,我真的没事。”

曲宁远停下脚步,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夏彤,你怎么回事?生病了就要听医生的话,开什么药你只管用就是了。”

夏彤拉着他,还是不愿意放他走。

“医药费我可以先帮你垫,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日后还我就是了。”曲宁远温和地笑,“关键是要把身体养好了,对不对?”

夏彤低着头没说话,手依然紧紧抓着曲宁远的衣袖。

曲宁远安慰地望着她笑,抬手拍拍她的头顶,像一个哥哥疼爱妹妹一般,轻柔地说:“乖啦,去吊水室等着好不好?”

夏彤的手轻轻松开,点了点头。曲宁远指着前面的吊水室让夏彤陷过去,自己转身去了医院的缴费处。夏彤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叹气,其实她不是在乎曲宁远为她付这点医药费,而是……她不想欠他的情,不想欠他的,他希望自己能和曲蔚然一样地讨厌他。

可事实上,这个世界除了曲蔚然,没有人有办法会去讨厌、去拒绝这样一个男子,他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是一个真正的谦谦君子,温文儒雅,宁静致远。

夏彤转眼往吊水室走,可眼神忽然一顿,抬眼居然望见长廊尽头曲蔚然正遥遥地看着她,他的眼睛被镜片挡住,看不出情绪,只能看见他唇边那冰冷的微笑。

夏彤急急忙忙地走过去,走到他面前,开口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又为什么要解释,只是慌乱地看着他。

“他怎么在这儿?”曲蔚然沉声问。

“他……他母亲病了。”

“你呢?你刚才拉着他干什么?”

夏彤连忙摇着手解释:“不是的,他是看我发烧了,非要给我买药……让我打吊水,我我……我拒绝过了……”

夏彤越说到后面越小声,头也渐渐地低下来。一只漂亮的手轻轻地抬起来,覆在夏彤额头上,曲蔚然有些心疼地问:“你也发烧了?”

夏彤点点头。

“怎么不早点看医生呢!”

“我……我以为,没什么的……”

“胡说。”曲蔚然呵斥一声,拉着夏彤的手就走,“你没什么,我还没什么呢。都别看病了,回家睡觉好了。”

“哎,那不行,你可是肺炎,医生说最少要住半个月的医院呢。”

“你再不打针吃药,小心也烧成肺炎。”

“不会的,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走,拿药水去。”

“那个,曲宁远已经帮我去拿了。”

“你干吗要他去拿?”曲蔚然的声音有些大。

“我我我……”夏彤一见他发火了,着急的不知道怎么解释。

“啊,因为她没钱,所以我帮她垫一下。”不远处,曲宁远拿着几包药走过来,转头望向夏彤,温和地说,“吊水的药水已经在护士手上了,先进去坐着等吧。”

夏彤没有动,无措地望着曲蔚然。

曲蔚然沉默着。

曲宁远劝到:“有什么事,先挂上药水在说吧。夏彤还病着呢。”

曲蔚然望了望夏彤,低声道:“你去吧。”

“那你呢?”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病房了。”

“那……那我吊完药水在来找你。”夏彤追上去说了一句。

曲蔚然没点头,也没拒绝,转身走了。

“他是你男朋友?”曲宁远转头问夏彤。

“啊?不是,不是。”夏彤红了脸,使劲摇头,他们还算不上男女关系吧,曲蔚然可从来没说过喜欢她呀。

“那,你喜欢他。”曲宁远这句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夏彤没答话,只是脸颊更红了。

曲宁远看着这样的夏彤,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对我有敌意。”曲宁远笑笑说,“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他的。”

夏彤一愣,转头望向曲宁远,只见他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疑惑和温和的笑意。


曲蔚然一个人走回房间,在病房门口穿着护士服的圆脸女孩笑着问:“哎,你女朋友找到没?”

原来曲蔚然醒来,半天看不见夏彤,觉得有些担心,便拖着病体出去找她,当时护士还取笑他,怎么这么黏人的啊。

她记得他当时只是轻轻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盖住漂亮的桃花眼,她似乎听见他低声说:“我只剩下她了。”

他的声音很低,当时,她以为她听错了。

曲蔚然像是没看见护士,也没听见护士的问题一样,直径走进病房,直直地躺在床上,将自己整个人用棉被包裹起来,一丝不漏地紧紧包裹起来,沪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问,关上病房们走了出去。

被窝里的曲蔚然紧紧咬住手指,用力地咬着,咬得全身疼得有些微微颤抖,可他还是不愿意松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曲宁远那样亲密地拍着夏彤头发的时候,他会那样的愤怒!愤怒过后却又是深深的恐惧!是的!他害怕,害怕他世界里最后一点温暖被他抢走!

不会的,夏彤不会被抢走的!不会的!曲蔚然这样告诉自己!他相信夏彤,相信!

可随后的日子,曲宁远的举动越发让他崩溃,他每天都来看吊水的夏彤,总是拿着成捧的鲜花、新鲜的水果,像是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一般。

夏彤总是害怕他生气,坚决地拒绝这些礼品,可曲宁远总有办法说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夏彤收下。曲蔚然越来越无法淡定了,他恨死了曲宁远,可让他如此恨的人,却毫无所觉,总是优雅温和地对着他笑,甚至关心他的病情,带着他的母亲和父亲从他的病房经过,一家人温馨和睦地向他打招呼!

而他的父亲,总是心虚地躲开他的眼神,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曲蔚然冷笑着、鄙视着、嘲讽着、诅咒着!他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可最终让他爆发的,却是因为医药费的事情,原来,医疗费早就用完了,夏彤拿不出钱来,只能偷偷地在曲宁远母亲的病房外,堵住了曲田勇,紧张地绞着手指,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明原因,可怜兮兮地望着曲田勇,希望他能解决医疗费的事情。

可曲田勇却只是心虚地东看西看,生怕被人听见一样,急急地打断夏彤的话:“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那孩子,什么医疗费,要我捐助是吧?星星,看你们可怜,捐给你们一些,要努力学习啊……”

曲田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跟在夏彤身后的曲蔚然打断,他忽然冲出来,一把拉住夏彤,恨恨地说:“走!”

夏彤不愿意,哭丧着脸:“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曲蔚然大吼一声,转头望着曲田勇,一字一字地咬牙说,“我会让你后悔的!绝对!”

说完,他用力地将夏彤拉走,胸口因为气愤而大力起伏着,夏彤紧张地扶着曲蔚然说:“你别这样,别生气,你还病着呢。”

“他们就祈祷我病吧!我最好病死了!”曲蔚然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咳嗽,“我要是并不似!你看我怎么报复!”

曲蔚然咳得直不起腰来,夏彤拍着曲蔚然的后背,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止咳糖给他:“你吃一颗吧,这个止咳很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