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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苦你了,谢谢。”
曲蔚然一直低着头,他忽然觉得很可笑,母亲在生前是见不得人的情妇,那父亲的钱就像是在做贼,想贪婪的骗子,而自己好像也在继承母亲的命运呢。
如此见不得人,如此卑微低贱!
曲蔚然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满满的怨恨与愤怒,还有心灵上那受到屈辱一般的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感!
曲宁远被他的眼神吓得有些微征,曲田勇第一反应却是将曲宁远护在身后。
曲蔚然用力地握紧双手,猛地转身,踹倒了水桶,肮脏的污水溅到三人的裤腿上。曲宁远望着曲蔚然远去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曲田勇急忙找理由将曲宁远拉走,生怕他发现什么。
曲蔚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用力地咬着唇,捏紧拳头,走回员工休息室。休息室里的几个汽修厂的工人正聚在一起聊天,他们说的正是今天见到的这对有钱父子。
“哎,那个曲少爷真好命啊。”
“是啊,身在这种家庭,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看看,长得细皮嫩肉的,估计连这么重的东西都没拿过吧。”一个维修工甩了甩手上的铁扳手。
“你嫉妒也没用,你看人家公子长得,比电视上的明星还漂亮呢,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儿子,我也疼,往死里疼。”
“得了吧,就你这命,能生出儿子吗?”
“放屁,我怎么生不出儿子了!”
“哎,你们不觉得那个曲蔚然和那个少爷长的有点像吗?”一个年轻的维修工忽然指着曲蔚然说道。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曲蔚然身上,曲蔚然低着头没理他们。
年轻的修理工极力想证明自己的观点,跑过去,用力抬起曲蔚然的头道:“你们看,是不是很像。”
“哎,是的耶,长的真像。”
“样子是像,但是命不像啊。”
“就是,一个金贵如宝,一个命贱如草,光样子像有什么用。”
“哎,曲蔚然,你是不是特别嫉妒那少爷啊?人家少爷有豪华车开,你连擦那车的身份都没有……”
一直沉默的曲蔚然忽然猛地转身挥出一拳,将年轻的修理工打倒在地。他像是压抑到爆发一般扑上去用力打着那修理工,修理工哪肯乖乖被打:“操!你居然敢打老子!”
“别打了。”
“别打了。”
“再打扣你工钱。”
“别打了!”
休息室里乱成一团,一直到老板来了,两个打到眼红的年轻人才被众人分开。曲蔚然气喘吁吁地瞪着年轻修理工,年轻修理工也不示弱,放话道:“你小子给我记住!我弄不死你!”
曲蔚然呸了一口血水出来,一脸藐视。
老板很生气地扣了两个人一星期的工资,让他们都回家冷静冷静,再在厂里打架就全部开除!
曲蔚然一脸瘀伤地走出修理厂的时候,吓坏了夏彤,夏彤红着眼睛,颤抖地伸出温热的小手,轻轻地抚上他俊美的面颊,带着哭腔问:“你怎么又受伤了?”
曲蔚然握住夏彤的手,忽然猛地将她往前一拉,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她!很用力!抱得夏彤疼得皱眉,可是她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乖巧柔顺地让他抱着,伸出双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轻声地安慰他。
过了好久,曲蔚然才冷静下来,拖出自己破旧的二手自行车,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又闪现出曲宁远打开轿车门的样子。曲蔚然摇摇头,将那景象甩开,跨上自行车,让夏彤上来。
夏彤跳坐上去,抓着曲蔚然的衣摆,等他骑稳了之后,小声问:“下午考的化学你复习没?”
“没。”
“呃,怎么办,我好多都不会。”夏彤随口找着话题,希望能转移曲蔚然郁闷的心情。
可很明显,她失败了,曲蔚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脑子里一直闪现出曲宁远的身影,优雅的微笑,贵族般的举止,父亲的拥抱,他人羡慕的眼光,金贵的命运,一切一切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曲宁远的时候,那时,他还很小,记不清楚几岁,只记得当时妈妈还是以秘书身份待在有钱人爸爸曲田勇身边,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了彩灯流转的世界,女人们打扮得一个比一个美丽,各色的礼服裙在宴会中摇摆着;男人们穿着笔挺的西装,单手拿精致的香槟酒杯,每一个都显得那么成熟干练。
小小的曲蔚然睁着干净漂亮的眼睛望着这个华丽的逝姐,就在这时候,公司的老总带着妻子、儿子走出来,曲蔚然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那孩子带着温柔的笑容,大方地对着众人微笑,动作优雅而得体,就像这个世界最耀眼的明星一般,一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那一场宴会,曲蔚然一直注意着曲宁远,不着痕迹地看着他,他说话的样子,他笑的样子,他举手投足之间呈现的优雅。
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回来之后,他开始偷偷地模仿曲宁远,模仿他的动作,他的笑容,他说话时的温柔与优雅。
等他发现时,他已经将他模仿得惟妙惟肖……
并将那样的他,当成自己的面具,一丝不苟地戴在脸上。
曲蔚然垂下眼,有些恼怒以前的自己和一个白痴一样模仿别人,他忽然觉得那样的自己很恶心,假的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第十八章 要有多坚强,才能学会不流泪
曲蔚然用力地踩着自行车,他将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又不能见人的愤恨与嫉妒通通化作力量,用力地蹬着自行车,上坡,下坡,转弯,车速越来越快。夏彤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有些害怕:“曲蔚然,曲蔚然,你骑慢一点。”
曲蔚然像是没听见一样,他站了起来,继续猛地往前骑,冷风直直地往他衣服里灌去,将他的运动服外套吹得鼓起来,额前的刘海儿向后飞着。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细雨,将他透明的眼镜打上一点点的雨滴,一缕缕从镜片上滑落。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可他就像无法控制自己一样,一直用力一直用力踩!
“砰”的一声,自行车撞向马路旁的绿化带,倒了下来。曲蔚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然后有力地摔在地上,疼痛,无尽的疼痛感,熟悉的疼痛感,他有多久没这样疼过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想念那样的日子。那是,疯狂的养父,疯狂的母亲、疯狂的他,他们这疯狂一家人,互相伤害着,互相折磨着,却又互相期待着对方会清醒……
可到最后,到最后,他连这一点伤害与期待都不再拥有……
曲蔚然躺在肮脏的地面,茫然地看着天空,眼镜早已经飞了出去,雨水直直地打进他的眼睛里,快速地流出,他哭了……
他真的哭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冷血的,他一直没有哭,他一直不敢去想他们、回忆他们,他一直告诉自己他们都死了,多好啊,多好啊,他应该开心的,他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为他们哭了……
曲蔚然抬起手臂,盖住眼睛,身子忍不住颤抖着,像是从胸前发出的沉闷哭声,一点一点地哽咽着,像是压抑受伤到极致的小兽,终于决定放弃坚强,放弃伪装,痛快地哭一次。
他一直告诉自己,告诉所有人,曲蔚然是从来不哭的孩子……
夏彤从地上爬起来,难过又无措地望着曲蔚然,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缓缓地靠近他,轻轻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她以前总是说:曲蔚然,你哭出来吧。
可他在从来没哭过,不管受到多大伤害,不管多难过,他总是倔犟着,倔犟着,就是不愿意哭出来。她多么希望,他可以好好地哭一场。
可现在,看见他哭得这么难过,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她又多想说:曲蔚然,你别哭了……
夏彤紧紧地握住曲蔚然的手,紧紧地,想将他微弱的力量全部给他。
明明是下午,可天空却越发阴暗,雨越来越大,他们就这样,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不躲不让地让从天而降的雨水冲走他们的眼泪,他们的悲伤,他们的委屈,他们的不甘与仇恨……
那天之后,曲蔚然病了,很严重,高烧不退,脸色煞白,不停地出冷汗,意识不清。极不安稳的昏睡中的他总会害怕地低喃,像是和谁道歉一样,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夏彤急坏了,托着重感冒的身体一直照顾着曲蔚然,严蕊看他们两个都病成这样,发怒地指着夏彤骂她:“你白痴,还不把人送医院!”
夏彤哭着说:“我没有钱。”
严蕊气得跺脚,一边给人打电话,一边骂道:“你个猪!你没有我还没有吗?!”
夏彤特别无助地看着严蕊:“怎么办,他好像很痛苦,整个人都像垮掉了一样。”
“你别哭拉,你是水做的呀!”严蕊看到夏彤的眼泪就有些烦躁,忍不住就骂她,她骂的声音越大,夏彤的泪珠儿就掉得越快。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将夏彤拉到怀里安慰,奇怪地问:“曲蔚然这小子不是一向很屌很将强的吗?!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脆弱?”
曲蔚然给她的感觉就像一根紧紧绷住的弦,忽然被人给一瞬间割断了一样。
夏彤被这样一问,忽然想到了那天在修车厂的事,是因为他亲生父亲曲田勇吗?是因为他不认他吗?一定是这样的,曲蔚然多想从他那边得到一点点亲情,可最后却这么难过地回来。
夏彤心疼地咬着嘴唇摇头。
“你不知道?”
夏彤还是摇头,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不能告诉严蕊,这是曲蔚然的秘密,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不说算了。”严蕊有些生气,微微皱着眉头走到一边。夏彤伸手拉她,却被她甩开了。其实严蕊隐隐地已经将夏彤当成最重要的朋友,他最重视的人,可夏彤的心里,曲蔚然才是她最重视的,就连曲蔚然那些狗屁事情都比她重要。
是的,她生气了,她严大小姐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好过了?什么时候这么在乎一个人、重视一个人过了?可这家伙却一点也不知道回报,满心满意都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只是长得还不错的男生。
没过一会儿,一辆救护车停到曲蔚然家门口,两个医护人员下来,将曲蔚然抬走。夏彤跟着上了救护车,严蕊闹脾气地将钱包丢给夏彤之后转身就走了。
“严蕊。”夏彤叫她的名字,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可严蕊却闷着头走,假装没听见一样。救护车开走了,车子从严蕊身边经过,夏彤趴在窗户看着严蕊,只见这个个子高挑、长相俊美的短发女孩,双手插着口袋,赌气地撇着头不看她。夏彤看了她好久,她都低着头不理她。
车子越开越远,严蕊的身影渐渐消失,夏彤紧紧地握着手中大红色的真皮钱包,钱包里还贴着一张照片,是她和严蕊上次在街上照的大头贴。照片里的两个女孩,搂在一起笑对着镜头笑得灿如朝阳。
曲蔚然到医院检查之后,医生说是劳累过度再加上淋了雨,导致高烧引发肺炎,需要住院治疗。严蕊钱包里的钱,交了住院押金和三天的医药费之后便不剩什么了。
夏彤因为淋了雨,受了凉,咳嗽得很厉害,隐隐觉得自己的身子也有些发烫,摸摸自己的额头暗想,莫不是也发烧了吧?
夏彤望着病床上的曲蔚然,用力地摇头,我可不能病,我要是病了,他可怎么办啊?夏彤抬手将敷在他额头上的湿毛巾拿掉,贴着额头的毛巾那面已经有些发烫了。夏彤将毛巾浸湿了之后,又敷在他的额头上,手上的一滴水,落在他的面颊上,她连忙伸手过去,将水滴抹去,抹着抹着,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划过他的鼻梁、他的眉眼、他的脸颊。曲蔚然真的长的很漂亮,这漂亮是遗传那已化作尘土的极漂亮的阿姨,可眉眼却不似那个阿姨般阴柔,精致中带着张扬。现在,他睡着了,眼梢处那点冷漠和极力装出的坚强消失不见了,生出一些久久未见的宁和与温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