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图南道,“是的,我们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解析了现在的文学创作趋向,说现在的作品以‘人’为本,讲诉‘人’的个体价值。”
庄图南侃侃而谈,“知青文学、伤痕文学、诗歌,这些文字里有伤痛,有反思,有爱……亲情、友情,描写了人性,传达了人道主义思想。”
宋莹呐呐道,“我就觉得怪好看的,看到精彩的故事就想一口气读完。”
庄图南回自己房间了,宋莹对黄玲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图南’是‘图男’,是再生一个男孩的意思,我还想一儿一女不比两个儿子好,那天看书才知道是‘图南’指志向远大,这名真好,真有文化。”
黄玲唏嘘不已,“我爸取的,他是中专生,要不是……,我应该多少也念了点书。”
宋莹遗憾,“年轻时要能多读些书就好了,别的不说,多看几篇名著也好啊。”
林武峰正从院中经过,听到了只言片语,笑着接话,“现在读也挺好的,就当是图南带大家一起读书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宋莹犹豫再三,用穿衣打扮的钱去邮局订阅了《收获》、《十月》,三家妈妈也常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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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超英进屋,看见黄玲和宋莹正对着图片研究针法,林栋哲和庄筱婷坐在窗下理毛线——林栋哲伸直了两条胳膊绷直毛线,庄筱婷揪着线头,把毛线缠成团。
宋莹抬头见庄超英回家了,喊了一声,“栋哲,我们回家了。”
庄筱婷道,“阿姨,我快缠好这一团了。”
宋莹道,“到阿姨屋里接着缠。”
宋莹率先出屋,林栋哲和庄筱婷像个不协调的、四手四脚的怪物一样横着出去了。
黄玲放下毛衣图片,“回来了,在门口遇见珊珊了吗?”
庄超英道,“我看到珊珊进她家小院了,怎么了?”
黄玲欲言又止,庄超英探究地看了她一眼。
黄玲道,“她来找图南借杂志,今天才周三,我这周已经碰见两次她来咱家找图南了。”
黄玲一边说,一边低头起针,“借书、还书,还书的时候再讨论一下阅读心得,一本杂志能接触好几次,我就怕这个年龄段,接触多了,又是讨论文学、交流思想……”
庄超英知道黄玲的顾虑有一定道理,但为了宽妻子的心,他佯装玩笑,“要说接触多,你该担心筱婷和栋哲啊,他俩也经常讨论文学,栋哲老想抄筱婷的作文。”
庄超英由衷感慨,“栋哲这种喜欢抄作文的孩子,将来肯定不会加入文学社搞什么‘朦胧’、‘迷茫’、‘叛逆’的幺蛾子,这娃好,省心!”
简直像是现场验证庄超英的说法,林栋哲从西厢房出来,在院子里喊,“图南哥,咱们一起去打乒乓球吧。”
庄图南在自己屋里回话,“我在看书,没空,你自己去吧。”
林栋哲扑到庄图南窗户上苦苦哀求,“老大,求求你了。”
庄图南“砰”的一声把窗户关上,毫不犹豫地把窗帘紧紧拉上。
林栋哲伏在窗框上,一声声地哀嚎,“老大,可怜可怜我吧。”
宋莹在西厢房里吼了一声,“别嚎了,难听死了,别人还以为我们院里杀猪呢。筱婷想踢毽子,你陪筱婷踢毽子吧。”
黄玲沉默了一下,“珊珊也不是光借闲书,她借了图南一中的笔记和试卷,说寒假在家好好复习,也打算考一中。她现在初三,要是秋天进了一中,图南正是高二毕业班,最关键的时候。”
庄超英沉思了一会儿,“珊珊的事情,你千万别冲动,很多时候孩子们还不明白,你要一冲动捅破了窗户纸,他们反而明白了,家长就难再干预了。”
黄玲道,“很难再干预了?”
庄超英道,“他们这个年龄似懂非懂,自以为成熟又没有自控能力,老师们都很头疼怎么正确引导,你以为我们这些老师天天蹲自行车棚是为什么,还不是防患于未然。”
庄超英沉默了一下,“正是慕少艾的年龄,我们做老师的,绞尽脑汁也防不住,班上有对早恋的,成绩刷刷地下降。”
“……十八、十九……”,窗外传来数数声,林栋哲在院子里一脸生无可恋地踢毽子,庄筱婷站在一旁数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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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图南骑车到了巷口,一眼看见庄筱婷、林栋哲和吴姗姗正站在巷口。
巷口台黑黝黝的铁筒子爆米花机和一队等着爆米花的孩子,庄筱婷拿着一个纱布口袋站在在队伍最前列,林栋哲一手端着一碗大米,另一手攒着一把毛票站在她身边。
庄图南下了车,等爆米花出炉,和他们一起回家。
“砰砰”几声巨响之后,一大袋香喷喷的米花出蹚,庄筱婷和吴姗姗撑开干净的纱布袋,装满米花,林栋哲付了钱,大家分了几口爆米花,一起往家走。
吴姗姗看到自行车车筐里的《萌芽》,“最新的一期?哪里来的?我到处借都没借到。”
庄筱婷替哥哥回答,“学校图书室的。”
林栋哲愤然,“珊珊姐,不是我不帮你借啊,初中生只能在图书室看,不能借,高中生有图书证,可以借回家看。”
庄图南对吴姗姗道,“这一期也很好看,有几篇特别好的文章,我快看完了,看完了就借你。”
吴姗姗道谢,“太好了。”
林栋哲边吃米花边发出灵魂质问,“这些杂志有什么好看的?你每次都向图南哥借,我在学校图书室里看得直打瞌睡,那篇啥啥,就是一个人牵着一只狗在村里自言自语,你说你看哭了,我看完也快哭了,太难看了,这些杂志哪有租书摊上的小画书好看。”
吴姗姗笑得腼腆,“我以前不想考高中的,自从看了庄图南从学校借的杂志,我突然觉得一中是不一样,看的书是外面借不到的,讨论的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庄图南附和,“战争与和平,动乱和反思,舒婷和普希金……,书里有更广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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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至高至明日月
江南小巷
1982年寒假,小巷出了件大事。
巷头开了家小卖部,装了部电话。
李一鸣把自己家小院的院墙拆了,加盖了一间几平方米的小房间,并申请了一张个体工商经营执照开了家小卖部,卖酱油醋盐、糖果零食等小百货。
小卖部不稀奇,稀奇的是,李一鸣还花了三千六百元的安装费、七百元的电话机费请邮电局拉线,在小卖部里装了一部电话,小巷里有电话了。
宋莹向黄玲感慨,“四千三百元啊,看来摆摊赚大钱。”
黄玲也说,“李婶原本绝口不提李一鸣摆摊,昨天在车间说了,个体户未必比不上铁饭碗,扬眉吐气得很。”
数学老师庄超英算了一笔账,“接听电话一毛钱,打出去市内电话每分钟六分钱,长途更贵,现在大家都有打电话的需求,他家位置又好,街口人流量大,估计一年半载的,安装费和电话机费就赚回来了。”
林武峰道,“接电话打电话,人都到店里了,顺便再买袋盐买瓶醋,这部电话还能促销店里的商品,一鸣有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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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头巷尾,一喜一悲,隔壁关系户王家的知青女儿王芳带着外孙女周青住回了娘家。
关系户对此事讳莫如深,但小巷里鸡犬相闻,大家曲里拐弯地还是知道了,他家上海女婿周志远没等政策下来,就带着妻子王芳、女儿周青从新疆“逃”回了上海,周志远本想在上海一边打零工一边等落户,但他的哥嫂不同意他们一家三口住家里,他的爸妈也说家里实在住不下了,默许了哥嫂把他们一家赶出了家门,现在的情况是,周志远硬留在上海当“黑户”,王芳带着周青回苏州当“黑户”。
关系户还有个儿子,儿子王勇和儿媳也在棉纺厂上班,一家四职工分到了这户小院,这套房子是没有王芳的份儿的,现在,王芳带着周青回娘家,只能和父母挤住一间,在父母房间里打地铺。
周青是新疆户口,无法在苏州上学,关系户提了礼物来找庄超英,希望能在附中插班,庄超英且不过情面,转头拎着礼物去了校长家,帮忙跑动。
周青进了附中,王芳和周青母女俩留在了苏州当“黑户”。
王家院子里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小新疆”、“野蛮人”、“乡巴佬”等侮辱性字眼时不时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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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张敏回亲生爷爷奶奶家小住了,吴姗姗更频繁地来庄家找庄图南借书、还书。
庄超英比黄玲更明白防范于未然的道理,一日晚饭后,他状似无意地溜达到了吴家。
吴建国很高兴,“庄老师,正好,你不问我我也想找你请教一下,你觉得哪些中专比较好?我指的是,毕业后对口分配的单位好?”
张阿妹端了一杯热茶放在庄超英面前的小几上,“庄老师,西湖龙井,尝尝。”
张阿妹明显仔细考虑过两个毕业班女孩的出路,“庄老师,你熟悉教育系统,我琢磨小敏的志愿琢磨好一阵儿了,你帮着参谋一下。”
张阿妹整理了一下思路,“棉纺厂职工子弟只要从棉纺专业的职高或技校毕业,就可以排队等位置进厂,如果是中专,百分百保证进厂,老吴去人事处问过了,小敏也符合条件……”
吴家小院有人敲门,黄玲拿着一本毛衣编织的杂志在门口喊,“阿妹,你帮我看看这个样式怎么起针。”
吴建国要给黄玲倒茶,黄玲连声阻拦,“不用不用,我和老庄合喝一杯就够了。”
庄超英知道黄玲也是放心不下,过来探口风的,暗搓搓睃她一眼。
黄玲目不斜视,完全不理会丈夫的“秋波”。
张阿妹道,“毛衣一会儿再说,玲姐,你既然来了,一起帮我参谋参谋。”
张阿妹重复一遍,“棉纺厂职工子弟读完纺织系统的中专,可以进厂,老吴去人事处问过了,小敏也可以……”
吴建国补充,“人事处说了,吴家只有这一个名额,小敏用了,珊珊就不能再用。”
张阿妹瞪了吴建国一眼,“珊珊成绩好,用不上这个名额。”
吴姗姗成绩确实很好,庄超英、黄玲同时点头。
张阿妹道,“当然,小敏也可以报其他专业的中专,师范、卫校这些专业也热门得很,国家包分配,毕业了马上有份好工作,就是这些专业分数线比较高,所以我一直犹豫是稳妥起见,让小敏报纺织呢,还是搏一搏,报师范呢?”
庄超英正想回答,张阿妹继续道,“除了分数线,我还考虑到了一些其他的问题。”
张阿妹示意庄超英,“庄老师,你喝茶啊。”
庄超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张阿妹道,“我说了,你们别笑啊,我去打听了一下这些专业,专业越好,农村孩子就越多,因为一毕业就能农转非,所以农村学校的孩子拼了命地学习考试,而且,他们的家庭都希望他们能找城里的孩子,所以鼓励他们上学时和城里的同学谈恋爱。”
心怀鬼胎的庄家夫妻俩同时听愣了。
四人中只有庄超英读过中专,他连连摇头,“我们那时候读书时,大家都忙着学习、劳动,同学中没有谈恋爱的。”
张阿妹叹口气,继续道,“纺织专业也有农村孩子,但没那么多,而且,如果毕业后进棉纺厂,厂里的青工都是城市家庭出身,门当户对,将来过日子省心省力。”
张阿妹看着嘴巴都微微张大了的庄超英,“庄老师,你是教导主任,常去教育局开会,能不能帮我搞一份师范、卫校、纺织这几个中专历年的分数线和农村子弟人数比例的表格?”
这要求即具体又别出机杼的实用,庄超英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复。
黄玲理了理思绪,“那珊珊呢?”
张阿妹笑眯眯道,“珊珊成绩好,贸易、师范这些好中专问题不大,所以想让她在这些中专中挑一个。庄老师,那份表格您上点心,小敏和珊珊报志愿都要参考的。”
庄超英总算回过神来,“重点高中和中专是都是第一档,报了中专就没法报一中了,我听说珊珊想上一中,你们和珊珊商量过吗?”
吴建国不吱声,张阿妹道,“上了高中不一定能考上大学,中专多好,毕业了就有份好工作,学习任务也轻松,上学的时候没准还能遇上合适的对象,知根知底,还有共同语言,多好。”
黄玲最看不得父母偏心,她立即驳斥,“你不是说这些专业有很多农村子弟?你就不怕珊珊找个……”
庄超英突兀地转换了话题,“这茶真不错,香。”
玻璃杯清澈透明,碧绿的茶叶叶片在热水中无声舒展,上下漂浮,煞是喜人,黄玲端着杯子啜了一口,隔着杯中的水看向吴建国,只觉得吴建国的面容模糊、扭曲。
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烂了,空气中一股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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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图南房间里挤满了孩子,庄筱婷、周青青、林栋哲都在他房间里看书。
庄超英坐立不安了一会儿,去了西厢房。
黄玲知道庄超英的感受,她知道丈夫尽管担忧吴姗姗和庄图南接触过多,但他更希望吴姗姗能按自己的心意报志愿,别说丈夫了,她看着吴姗姗长大,同样无法坐视吴建国和张阿妹对吴姗姗前途的处理。
黄玲心里也不得劲,索性也跟了过去。
庄超英才说了几句,林武峰就明白了,“吴家负担重。”
黄玲道,“老吴工龄长,业余时间养鸡养鸭,他供得起两个孩子。”
林武峰道,“小敏的成绩不好,中专悬乎,张阿妹的意思是报中专和纺织系统的职高,保底将来也能进棉纺厂。不患贫患不均,两个女孩同一届,如果珊珊进了一中,小敏只能进职高,阿妹脸上不好看,老吴的日子不好过。”
黄玲膛目结舌,“为了小敏牺牲珊珊?”
宋莹道,“老吴和武峰聊过一次,他说他两个孩子,小军还要供很多年,阿妹就一个小敏,中专或职高三年毕业就能拿工资。”
林武峰人情通达,“如果我们不能负责珊珊高中大学的生活费学费,就不要质疑老吴的决定,再说,重点高中和中专只能二取一,万一珊珊没考上一中,中专也去不了了,只能上职高或技校,老吴的想法不仅回避了家庭矛盾,也更稳妥。”
宋莹夫唱妇随,“玲姐,咱俩都是初中毕业,过得也挺好,厂里什么都有,食堂、幼儿园、附小附中、医院、退休人员活动中心……,进了厂,啥心都不用操,国家都帮我们安排好了。上大学见识外面的世界挺好,安安稳稳一辈子也挺好。”
庄超英唏嘘不已,“你和林工把这事想明白了,我这几年带高中毕业班,一根筋地想着考大学,着相了,着相了。”
林武峰道,“我们不想明白不行,一中高中那么难考,栋哲就悬乎。到时候,我们也要根据他的成绩在一中或中专之间‘二选一’。”
庄超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仗还没打,就想着投降,林工,我不是说栋哲,我是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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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厢房,黄玲心里还有些郁闷,但比刚才好多了,她换了个角度谈论此事,“阿妹说的好中专里很多人谈恋爱,是真的吗?我们年轻时可不敢在读书时早恋。”
庄超英笑,“咱俩年轻时,下乡劳动、串联……,哪有恋爱这根筋。哪像现在,诗歌、小说、电影都在讲爱情,小孩子们接触多了,就有意识了。”
黄玲好奇,“阿妹说的是真的吗?”
庄超英点点头,“你别看高中老师严防死守抓早恋,中专的老师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中专包分配,等于一入学就有了铁饭碗,老师、家长们都默许孩子们在同学中找对象,就是阿妹说的,‘知根知底,又稳定’。只要珊珊考上了中专,就算不谈恋爱,学校和朋友圈的氛围也完全不一样了,她和图南慢慢就疏远了。”
庄超英沉默了一下,“再说,吴家还有一个儿子,老吴肯定是想把考大学的机会留给小军的。”
黄玲随口问,“老吴说的?”
庄超英闷声回答,“老吴没这么说,我自己猜想的。”
黄玲家中两姐妹,父母对她们一视同仁,在庄超英说这句话之前,黄玲丝毫没有考虑到“重男轻女”的问题,她听庄超英这么说,先是吃惊丈夫思维的细腻,再联想到庄家保小儿子留城、让最小的小女儿庄桦林下乡的事实后,她明白了。
黄玲低头继续钩织,突然理解了吴建国和张阿妹在孩子花费上的计较,吴建国和张阿妹是半路夫妻,她和庄超英结发原配,不一样经常因为婆家各种事端冷战或争吵。
黄玲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诗,一句她在小说里看到的诗,“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黄玲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随意翻阅的小说,她居然在无意间牢牢记住了这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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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爆竹在不远处突然炸开,鞭炮声此起彼伏,淡淡的硝烟味在小巷中弥漫,1982年的春节即将到来。
第十四章 掀桌子不过了
江南小巷
学期刚结束,黄玲得知向鹏飞等到了回城名额,小姑子庄桦林亲自送儿子回了苏州。
夜深人静,院中的虫鸣声一阵高过一阵,庄超英等孩子们睡着了之后,低声向黄玲转述了爷爷奶奶的打算。
黄玲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开学后,图南就是毕业班学生了,你是高中老师,你最清楚,高考分数差几分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不同。”
黄玲又道,“你妈来家里住过,你也知道家里多一个人,图南、筱婷都没法正常作息,更别提保证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了。”
庄超英呐呐道,“图南筱婷都懂事,学习都很自觉,不会受太大影响的。”
黄玲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你把家人看得比我重要,我认了,图南筱婷是你的儿子女儿,他们也没有你家人重要?”
几乎是同一时间,隔壁王家院里传出千篇一律的谩骂声和争吵声。
小隔间里,庄筱婷翻了个身,似乎要被黄玲吵醒了。
庄超英连忙“嘘”了两声,“小声点,小声点。”
黄玲不再说话,房间里一片静默。
隔间不再有动静了,庄筱婷大概是睡熟了。
黄玲一字一句、低而清晰地问,“你一直甘愿自己吃苦,让你家人过得好些,你现在想让图南筱婷也吃苦,让你家人过得好些?”
庄超英无言以对,他躺上床,意味阑珊道,“先睡吧,周日我爸妈、我妹妹都来,大家再商量。”
黄玲原本在床上半躺半坐,庄超英既然说睡觉,她把枕头摆好,也躺了下来,合上了眼。
片刻后,庄超英的呼噜声响起。
黄玲睁开眼,无意识地紧盯着天花板。
天太热,窗帘大开着透风,月光毫无遮挡地斜照进屋内,在地板和天花板上涂抹出刺眼的白色光条,黄玲恍惚觉得,她从没有见过这样惨淡的月色。
隔壁院的争吵声时断时续,随风飘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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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庄家爷爷奶奶和庄桦林、向鹏飞母子一起来了小院。
两年没见,向鹏飞长高了不少,见到久违的大舅舅和大舅妈,尤其是从明显不欢迎他的叔叔婶婶家出来见到大舅舅大舅妈,他发自肺腑地高兴,“大舅舅,大舅妈。”
黄玲看到他眼中的眷慕,心中也是一暖,“栋哲听说你要来,一直念叨着呢,他说要带你去书店买魔方,现在正在家里等你呢,你去找他玩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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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栋哲果然正在家中等待,他看到久违的老朋友分外高兴,三言两语后就带着向鹏飞去了书店。
向鹏飞刚进家,黄玲就让他去找林栋哲,庄图南直觉不太对,“爸,妈,我跟着一起去,买完魔方就带鹏飞回来。”
黄玲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困惑不解,“图南,你和筱婷都留下,妈妈下面要说的话你们也听听,这些事你们也有权知道。”
黄玲看向爷爷奶奶,硬梆梆道,“爸妈,你们想让鹏飞和爱国爱华住进来,家里住不下。”
奶奶立即笑,“我们也想到了,所以和老二媳妇商量了,让筱婷住过去、我和她二婶帮你照顾她。”
爷爷道,“四个男孩住大间,你和老大住小间,挤挤能住下。”
黄玲对庄桦林微笑,“我特意支开了鹏飞,是有些话不想当着鹏飞的面说。时间紧,我就打开窗户说亮话了,图南考上大学前,我不同意鹏飞住进来。”
黄玲以前再不满,也从没有在婆家人面前撕破脸,直接拒绝婆家人的要求,庄超英又惊又怒,“你、你……”
黄玲把桌上凉好的三杯开水放在公公婆婆和小姑子面前,“开了学,图南就是高二毕业班学生,我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他高考。”
庄超英、庄图南父子俩同时出声。
庄超英怒道,“你疯了。”
庄图南道,“妈,我会管好自己,不受弟弟们的影响。”
黄玲看也不看丈夫,她惊异地发现,她几乎不在乎丈夫的看法,她只在乎儿女们是否能理解她的苦衷,她几近哀求地看着庄图南,“家里这么小,鹏飞、爱国、爱华只能和你挤一间房,妈妈必须保证你的学习环境。”
黄玲道,“明年秋天,高中就要从二年制改为三年制了。图南,你要是明年考不好,高中学制改了,内容也会变,你不能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