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电视机票的同事家庭负重重,买不起电视,把电视机票以五十斤粮票的价格卖给了林武峰。

  林武峰先斩后奏,宋莹知道后,非常心疼那五十斤粮票,想再次转卖出去。

  黄玲找到宋莹,“你要钱不够,我先借你。”

  宋莹犹豫,“这多不好。”

  黄玲快言快语,“我和你实话实说,超英每月三分之一的工资都给了他爸妈,我家平时压根存不下钱,去年是因为两次阅卷拿了点补助,家里多少存了点,这不马上要过年了,爷爷奶奶惦记着呢,这两个月一直叨唠着想买台收音机,你赶紧把钱借走,我谢谢你。”

  宋莹心动,“你不和庄老师先商量一下,你不怕他怪你?”

  黄玲道,“图南开始学英语了,超英学的是俄语,完全辅导不了,他那天还在唠叨,电视台每周有两次少儿英语节目,专家辅导语法和发音,我就说为了图南学英语借你钱,你家买了电视,图南能跟着看英语节目,他不会有意见的。”

  黄玲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莹高高兴兴应了,四处打听哪家商店有电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排了几次长队后,在经历了几次希望到失望再到希望再到失望后,大年初三,林武峰推着自行车,运回了一台黑白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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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家人围着电视收看新闻——林家今年买电视,宋莹欠了一屁股债,黄玲乘机取消了三家之间的互派红包活动,三家的过年活动变成在林家看电视了。

  张阿妹问宋莹,“你就用一块布随便搭在电视机上啊,你咋没买个电视机罩?”

  宋莹一摊手,“没钱了,我还欠玲姐一百块呢,又要吃一年蛇瓜了。”

  黄玲出主意,“你用这块布做一个罩子,我找点颜色鲜艳的毛线勾个花样,勾好了缝在罩子上,就是电视机罩了。”

  宋莹大赞,“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妈妈们闲聊,爸爸们和孩子们认真看新闻。

  “苏州市电视台转播中央台新闻,……国务院副总理、中央军委副主席邓小平已抵达美利坚合众国首都华盛顿,即将开始为期一周的正式访问,让我们预祝……”

  庄超英道,“这是转播中央台昨天的新闻吧?”

  吴建国嘀咕了一句,“先是访日,现在访美,看来风气是要变了。”

  庄超英对庄图南道,“英语是目前世界上使用范围最广的语言,中美建交后,它的重要性更会日益提高……”

  屋内一片哄笑,

  “庄老师,你讲课呢?”

  “老庄,你政治思想工作可以啊。”

  一片哄笑声中,庄超英顽强地继续思想教育,“英语会越来越重要,图南你要好好学习英语。”

  庄超英看了看还在哄笑的邻居们,“你们别笑,我这学期带高二毕业班,毕业班教学任务最重的就是英语课,学生们英语基础普遍不好,尤其是乡下高中基本没上过英语课,英语只要抓好了,轻轻松松甩掉一大批人。”

  宋莹重回了棉纺厂最时髦最新潮人士的队列,笑得春风得意,“少儿英语周六、周日都有,孩子们都来咱家,跟着图南一起学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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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电视,庄家人回到自己家,林栋哲跟着进了庄图南房间——两间小卧室因为是厢房改建的,保留了原来的厢房门,从他自己房间到庄图南房间只需要几步路,方便得很。

  庄图南看到书桌上几张一月份的《人民日报》——每到月底,庄超英会把办公室的过期报纸带回家,让庄图南剪报——庄图南喜出望外,从抽屉里拿出了厚厚的剪报本。

  庄图南正要起身去找剪刀,林栋哲窜回自己的房间,拿了剪刀和浆糊又跑了过来。

  林栋哲谄媚道,“图南哥,都1979年了,你要不要换一个新本贴报纸,我爸刚给了我两本新的笔记本,我分你一本?”

  庄图南凝视林栋哲,“说!”

  林栋哲嘿嘿一笑,“图南哥,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我怀疑每年的寒暑假作业都是一样的,你能不能把你以前的寒假作业借我看看。”

  林栋哲压低声音,“有几个三年级的孩子也想抄你的作业,说1毛钱1本。”

  林栋哲拼命煽动好学生庄图南,“挣的钱用来租书,租书摊上刚进了《封神演义》和《水浒》的连环画。”

  连环画的诱惑实在太大,庄图南迟疑了一会儿,“万一被大人们知道了……”

  林栋哲道,“老大,我办事你放心,不会让大人们知道的。”

  林栋哲回想起蛇瓜事件,心有余悸道,“不能让庄筱婷知道,她知道了,你妈我妈就都知道了。”

  林栋哲继续絮叨,“庄筱婷啊,哎,老师忘了留作业,下课起立时她居然问,‘老师,今天有作业吗?’,我立即去捂她的嘴,可惜晚了,老师想起来了,给全班留了作业。”

  庄图南下了决心,“1毛5分,一毛5分抄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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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五,宋向阳和李一鸣叔侄俩一起来给庄超英和林武峰拜年。

  俩人拎了一网兜水果罐头,据说是宋向阳用自己挣的工分买的,分送给庄超英和林武峰表示谢意。

  雪白的梨块、橙黄的桃子在透明玻璃罐头里一览无遗,林栋哲眼巴巴地看着罐头,庄筱婷也时不时地偷瞄一眼,林武峰拿了工具慢慢撬罐头。

  宋向阳道,“如果是用大学生补助买的,庄老师一定会更高兴,不过这是我工分换的,也是我和一鸣的一点小心意。”

  宋向阳尴尬而又不失坦诚地解释,“我总想着考上大学来拜访庄老师,所以第一次落榜后没来谢谢庄老师,要不是宋阿姨把我们劈头骂了一顿,我多半现在也不会来。不好意思来,落榜,怪没脸的。”

  李一鸣更窘迫,“表叔干活有工分,还能花自己挣的钱谢谢两位老师,我只能拿家里的罐头……”

  李一鸣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宋向阳拍了拍表侄的肩膀,以示安慰。

  李一鸣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庄老师,林工,今天来也是请教您们一件事,我有个朋友也是待业青年,他写了封信给劳动局说工作问题,劳动局的同志给了些建议,其中有一条是‘发展个体经济’。”

  李一鸣道,“劳动局的同志暗示我们去观前街、玄妙观人多的地方摆摊,卖些针头线脑、内裤袜子什么的,这些小物件国营商店看不上,样式少,价格贵,我和朋友去玄妙观偷偷观察了几天,类似的小摊生意很好,但是经常有城管来没收东西,必须一边卖一边躲……”

  李一鸣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武峰道,“有进货渠道吗?”

  李一鸣道,“上海有商品市场,大家都是去上海进货,火车一天来回。”

  “砰”的一声,林武峰撬开了罐头,“栋哲,去拿五把调羹、五只小碗,你们仨和两位哥哥一起吃。”

  林武峰用毛巾擦了擦手,“去做,别看只是小物件,量大了非常赚钱。”

  林武峰太过干脆,李一鸣愣住了,“可是,我爸妈觉得个体户名声不好,也怕政策变来变去,我妈说了,再等等,没准棉纺厂哪天就有位置了,还是铁饭碗好……”

  林武峰道,“年前,我们厂专门开了次会,国务院进一步扩大了知青返城渠道,看样子很多知青陆续都能回城……”

  宋莹突然插了一句,“针对是否让知青全体回城,小平同志在有关知青问题的中央工作会议上说了,‘这个后门你们不开我开’,全体知青都将回城。”

  傻大姐宋莹突然说政策,一屋人都吓了一跳。

  宋莹提醒林武峰,“你忘了,那天陆大姐来咱家看电视上的知青新闻,她说的。”

  林武峰心里觉得无论是宋莹、还是陆大姐解读政策恐怕都不太靠谱,但在宋莹一贯的淫威下,他从善如流地修改了措辞,“看样子全体知青迟早都能回城,知青办要求厂里有了位置,无论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优先安排回城知青。”

  林武峰道,“我们厂这样,我估计棉纺厂也差不多。光是知青,已经是僧多粥少了,再过个一年半载,77、78级的大专生、中专生也毕业了,直接由国家分配到各级单位,你们职工子弟的机会就更渺茫了。再说,摆摊也不妨碍你进厂,你可以一边摆摊,一边等位置。”

  林武峰越说,李一鸣的脸色越是苍白,林武峰说完好一会儿,李一鸣才开口,“林工,太谢谢您了。”

  李一鸣低声道,“我明白了,林工,谢谢您。”

  林栋哲端着一摞小碗冲进屋,黄玲帮他一勺一勺地分罐头。

  林栋哲先把两碗雪梨糖水放在客人面前,宋向阳连连摆手,“你们小孩子吃。”

  林武峰问宋向阳,“你回城的手续办的怎么样了?”

  宋向阳道,“还没办,找不到接收单位。”

  宋向阳解释,“除了多子女或独生子女插青上调,还是以前的‘病困退’政策,只要开出病假条或有街道出示的家庭困难证明,就可以退。大队说,只要有接收单位,他们立即放人,队里也穷,人多地少,压根不希望我们这些知识青年和他们抢饭吃。”

  林武峰道,“我组里缺一个临时工,指定了必须招回城知青。临时工没编制,没医疗没住房,所有福利都低正式工一等,你要有兴趣的话,我一会儿从我屋里拿两本机械方面的书借你看看,初十来厂里面试。”

  宋向阳猛地抬头,“有机会转正吗?”

  林武峰摇头,“不太清楚,你要想知道,我回头去打听打听。”

  庄筱婷端了两小碗罐头放在宋向阳和李一鸣面前,俩人推辞不过,和三个孩子一起吃起了罐头。

  李一鸣神不守舍,盯着桌面发呆。

  宋向阳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拿着勺子的手一直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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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客人、三个孩子围坐在饭边吃罐头,凳子都坐满了,两家大人只能一溜儿地坐在大床床沿上。

  庄超英低声问林武峰,“林工,我听到的消息是,知青能不能回城主要是看原城市愿不愿接收他们回去,北京去年就放开了‘病困退’,很多北京知青都回城了,上海一再表示没法一下子接收那么多人,大部分上海知青都还留在农村。”

  宋莹知道庄超英的妹妹也是知青,“庄老师,你妹妹能回来吗?”

  庄超英摇了摇头。

  宋莹道,“庄老师,你去打听打听。苏州市有个‘插青家长组织’,他们经常聚在一起讨论政策、交换信息,再把城里的‘马路消息’写信告诉乡下的子女,让他们知道最新动向,尽快做准备。我车间陆大姐、王大姐经常去,我都听了一耳朵。”

  另外三人明白了宋莹的消息从何而来了。

  宋莹攒了一肚子的小道消息,迫不及待地和大家分享,“隔壁家女儿和同一农场的上海知青结了婚,据说现在正在闹离婚,打算先离,回城后再复婚。庄老师,你妹妹也可以曲线救国嘛。”

  庄超英苦笑,“前两年贵州省说群众推荐的知青可以报考师范、卫校等中专,我妹妹生性好强,考上了卫校,毕业后分配到了镇医院……”

  庄超英话锋一转,“现在政策下来了,在当地已经结婚或工作的知青不能回城,她有国家分配的工作,是不能回苏州了……”

  宋莹听懵了,“考上了卫校,有了工作,反而没法回苏州了?”

  林武峰叹息,“人啊,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读书排在命后面,我们当年、我们当年……”

  林武峰看向正兴高采烈吃罐头的三个孩子,不再说下去了。

第九章 宋莹,你抛夫弃子

  江南小巷

  春天又来了,院子里又种上了蛇瓜,蛇瓜繁忙地发芽、开花、结瓜。

  历史的拐点不动声色地出现,小巷里好几家邻居的子女都返城了,知青们随着春风细雨,平淡又自然地出现在了小巷里。

  没工作,没收入、没住房,知青们只能挤在家里,等待劳动局和知青办安排工作,可无论是棉纺厂,还是苏州市,都不可能骤然提供这么多的工作机会,知青们被迫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开始了他们在城市里的“插队”生活。

  小巷里家庭矛盾,尤其是兄弟姐妹间的矛盾争斗,日益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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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一鸣在玄妙观前的广场摆摊。他随身携带一只背篓,背篓里装满内裤袜子等小件商品,城管来时,背起背篓就跑,城管走后,再回到广场继续卖货。

  “游击战”中,他被监管部门没收过两次货物,大小伙子蹲在地上伤心得呜呜直哭,但总的说来,他挣到钱了。

  宋向阳进了压缩机一厂,在林武峰车间里做临时工。

  宋莹继续节衣缩食地省钱,不省不行,她还欠庄家一百元钱呢。

  五月底是庄筱婷的生日,宋莹已经吃了两个月的蛇瓜了,她觉得自己濒临崩溃,看到蛇瓜就想吐了,她私下约了黄玲,准备出血请客——请黄玲和庄筱婷去国营面馆吃熏鱼面庆祝生日。

  黄玲不同意宋莹花钱,“你做点米酒或糕点,筱婷就很高兴了。”

  宋莹奄奄一息地对黄玲说,“玲姐,我请客,求你了,让我借筱婷生日吃顿好的,就咱们三个女的,不带图南和栋哲,花不了太多。”

  黄玲爆笑,“好,可怎么瞒过栋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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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上午,庄超英去了学校,黄玲不在家中,庄家兄妹都在庄图南的房间里看书做作业。

  庄筱婷突然对哥哥说,“哥哥,我去找妈妈和宋阿姨。”

  黄玲和宋莹有时会去其他邻居家串门,庄图南道,“好,知道了。”

  初夏,各家各户都挂上了竹门帘,即遮挡视线又凉爽通风,庄筱婷掀开门帘,和院子里的林栋哲打了个照面。

  林栋哲道,“庄筱婷,我把语文课本忘在学校了,我借你的课本做一下作业。”

  庄筱婷矜持地点点头,出门了。

  林栋哲纳闷,“她去哪儿?”

  庄图南随口回答,“去找你妈我妈。”

  林栋哲歪头想了想,“不对,庄筱婷今天很不对。”

  庄图南放下手里的圆珠笔,看向林栋哲。

  林栋哲头头是道地分析,“她看见我从厕所出来的,平时我打完苍蝇、上完厕所,她一定要盯着我用肥皂洗了手才让我碰她的书,我有次偷懒,就把手放盆里沾了沾水,她闻我的手上没有肥皂味,逼我重洗,今天她居然没叫我去洗手。”

  林栋哲继续道,“她今天穿得很漂亮,背带裙,黑皮鞋,头上还扎了蝴蝶结,图南哥,她今天不对劲,很不对。”

  庄图南稍一回想,庄筱婷一早起来似乎就心神不宁,刚才做作业时还偷偷瞄了他几眼,也紧张起来,“你觉得她撒谎?你觉得她要去哪儿?”

  林栋哲道,“我哪儿知道,她刚出去,还没走远,我们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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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馆周末生意好,人多,店里坐不下,顾客必须先交钱和粮票换带数字的小铁牌,拿了铁牌在店外等待。

  宋莹和黄玲提早到了,宋莹换好小铁牌,和黄玲坐在店外的长凳上等待,等待叫号和庄筱婷。

  宋莹不太放心,“筱婷不会晚到吧?”

  黄玲很肯定,“不会,我早上给她梳头时,再三告诉她时间了,图南房间里有闹钟,筱婷又守时,不会迟到的。”

  黄玲说的没错,庄筱婷很快就到了,没几分钟,号也叫到了,三人高高兴兴地进店,服务员给她们安排了窗边一张桌子坐下。

  宋莹点了三碗不同的面,鸡腿面、排骨面和熏鱼面,服务员把三碗面端上桌后,宋莹把筷子递给对面的庄筱婷,“筱婷你看你喜欢哪种?你先挑,阿姨和你妈妈吃另两种。”

  庄筱婷突然道,“哥哥,林栋哲。”

  宋莹道,“没他们的,哈哈哈哈,咱们不带他们吃。”

  黄玲和庄筱婷脸上神情都不太自然,宋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窗外。

  窗玻璃上紧贴着一张脸,是林栋哲愤怒、委屈的脸,再远一点,是庄图南困惑、不理解的脸。

  小吃店内外和附近几家小院都听到了一句怒吼声,“宋莹,你不讲义气,吃独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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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的电视给附近邻居们提供了不少业余生活的乐趣,这一天,林家提供了现场版的相声。

  家里有了电视机后,林栋哲词汇量大增,“宋莹,你抛夫弃子,背信弃义,自己出去吃好吃的。”

  隔壁竖着耳朵听的黄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庄超英也掌不住笑了,“小栋哲还知道‘抛夫弃子’、‘背信弃义‘这两个词。”

  宋莹微弱地替自己辩驳,“你和图南也吃了面。”

  林栋哲气壮山河地大吼,“我和图南哥哥合吃一碗排骨面,没吃饱,庄筱婷一人吃一碗鸡腿面,不对,如果不是我们跟着去了,我们一口也吃不到。”

  对门吴家能清晰地听到林栋哲的咆哮,吴建国感慨,“栋哲这大嗓门居然没进合唱队,可惜了。”

  张阿妹嘀咕,“带庄筱婷吃面,也不叫上咱家孩子。”

  林栋哲继续吼,“你说家里没钱了,天天吃蛇瓜,你让我和爸爸在家吃剩饭和蛇瓜,自己偷偷跑出去吃肉,还带上庄筱婷,给她吃鸡腿面,还给她买了瓶橘子水。”

  林栋哲悲愤地喊,“我也想吃鸡腿,想喝橘子水。”

  林武峰试图和稀泥,“筱婷下周过生日,妈妈请筱婷吃生日面。”

  林栋哲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她骗我说去厂里有事儿,今天要不是庄筱婷忘了盯着我用肥皂洗手,我都发现不了。”

  宋莹试图转移话题,“筱婷盯着你用肥皂洗手?”

  林栋哲脱口而出,“你和爸检查牙刷看我刷牙没,我有时候懒得刷,牙刷在桶里沾沾水就可以了,庄筱婷比你们聪明,盯着我用肥皂洗手。”

  庄图南心道,“坏人死于话多,林栋哲,你完了。”

  果然,西厢房里传出鸡毛掸敲桌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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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两次参与高考阅卷,庄超英被学校任命为高二年级主任,带领其他毕业班的任课老师,带着79级毕业班的学生准备高考。

  庄超英和毕业班各科老师兢兢业业地辛苦工作了一年。

  市面上的高考复习资料还很少,老师们自发编写了各科的资料,刻蜡版纸油印复习资料和试卷。

  寒假时,庄超英长时间刻蜡版纸、准备下学期的资料,冰冷蜡版纸让他双手生满冻疮。黄玲从医院开了冻疮药,但完全无济于事。双手红肿瘙痒到四月底,才慢慢恢复。

  天热时,蜡油融化,庄超英的手、脸、衣服上处处沾满油墨。

  苦是苦,但庄超英甘之如饴,当他一笔一划刻写文字或数字时,他觉得,他是在一字一句地刻下他对学生们的期盼,他是在刻画一群少年们的灿烂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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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9年七月7、8、9三天,第三次全国高考。

  因为是毕业班任课老师,庄超英不便再担任本地区的阅读老师,这一次,他被教育局指派为监考老师,为其他学校的考生们监考。

  江南的盛夏酷热,做为考点的中学大门还没有开,校外的树荫下挤满了考生和老师们,学生们或兴奋或紧张,老师们依旧在争分夺秒地教导着学生们,传授考场经验、鼓励并稳定考前心态,尽最后的努力叮嘱、帮助学生。

  庄超英出示监考证进校门前看到了这一幕,想到他自己班上的、即将进入不同考场的学生们,心有戚戚。

  一个教室三位监考老师,大家一起忙碌着考前准备工作——天气太热,教室里没有电风扇,老师们绞尽脑汁想尽办法给考生们防暑降温。

  讲台桌面上摆着盛满凉开水的陶瓷杯,以备考生们口渴或脱水。

  黑板前的两把椅子上各有一只装满自来水的盆,考试中途,老师们会绞好毛巾,把凉毛巾分发给需要的学生。

  教室前后左右的不同位置上摆放着装满水的脸盆,水气蒸发,可以稍微降低一点室温。

  ……

  三位监考老师汗流浃背、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工作,尽力再托学生们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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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窗外的树枝动也不动,一丝风也没有,蝉鸣声声,三位老师给考生们默默递了三天盛满凉开水的陶瓷杯、拧了三天毛巾,共同渡过了六门考试。

  最后一门考完,试卷交上密封,考生们收拾了纸笔,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