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遇到一个知道内情、还能对地枭表示友好的人。

  可惜了,没法吸纳他,这样的人,不比狗牙或者李月英那种败类强多了?

  “那陈福和韩贯呢,他们出事,和你有关吗?”

  炎拓头皮一炸,险些变色,好在及时反应过来,表情转作疑惑:“陈福和韩贯?”

  顿了顿恍然:“就是熊哥看监控要找的同伴?”

  他苦笑:“林姨,这两人失踪了之后,熊哥跟我说要找,我才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的。你之前又没把他们介绍给我认识,我上哪认识他们啊。”

  林喜柔有些沉不住气:“那他们失踪之后不久,你为什么会开着吕现的车、在附近出现?”

  炎拓纳闷:“开吕现的车?”

  很快,他又“想”起来了,转头看熊黑:“这事熊哥知道。”

  熊黑茫然:“我?”

  “当时,我是在阿鹏那住着的,半夜熊哥送来个被枪撂倒的,还跟我说端了蒋百川的人,事情已经结束了。我心说既然事情了结了,那我也该走了呗,所以第二天借了吕现的车,想开回西安——熊哥要是不说,我兴许还多住几天呢。”

  熊黑也想起来了,说了句:“没错,是有这事。”

  “可我前一晚没睡好,再加上开吕现的车不习惯,路上直打盹,还险些撞上别人的车。我心说算了,这状态,开回西安够呛,就又折回去了。”

  说到这儿,他抬头看林喜柔:“林姨,我就说这趟回来你怪怪的,话里话外敲打我——你就为这些事啊?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你索性一次性问了完了,省得在心里头憋着。”

  林喜柔没吭声。

  她还真没别的什么好问的了。

  炎拓也不吭声,后背凉飕飕,怪不舒服,是冷汗浸透了的衬衫紧贴上来。

  他只卯死一点:不管是农场监控,还是石河县外的交通监控,抑或这个日记本,都不能真正说明什么。

  除非林喜柔拿到确凿的证据,否则,她只能怀疑他,而没法定他的罪。

  现在是问话,万一待会拳脚相加,他也得这么死咬。

  大事在进行中,他得尽量让事情平顺。

  过了会,林喜柔吩咐熊黑:“你跟我出来一下。”

  ……

  出去了两,房间里还剩下两,冯蜜的枪口没再对着他了,拿在手里绕着玩。

  炎拓皱眉:“你别玩枪,万一走火了,我冤死了。”

  冯蜜还真听话,没再玩了,顿了几秒问他:“你刚说‘索性一次性问了完了’,那我问一个啊,看你说不说真话。”

  炎拓瞥了她一眼:“你说。”

  “你喜欢我吗?”

  炎拓说:“不喜欢。”

  冯蜜咯咯笑起来,笑到末了,轻轻叹了口气,点评说:“是真话。”

  ***

  走廊里味道太难闻,林喜柔一直走到楼外头,才停下脚步。

  这片楼真是安静,一墙之外就是街道上的车声,车声不绝,就更显得这楼寥落:明明紧挨着热闹,却只是“挨着”而已。

  林喜柔问熊黑:“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熊黑挠了挠头:“林姐,你挺能沉得住气一人,怎么为了本日记本就大动干戈的?这换了我,我爸妈死了,留下本日记,我也会收着啊。”

  林喜柔有些失态:“你不懂,那时候他小,我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跟他说过他妈妈出意外瘫痪了。”

  熊黑说:“炎拓有一句话没说错,人有好奇心嘛,他长大了,肯定想知道当年的意外是怎么回事,就算没这本日记,他也会从别处打听。不过有这本日记也没什么,他妈是自己找死,人炎拓也说了,她要杀你,结果被反杀了,这能怪谁?他爸死了老婆看不开,心情抑郁,抑郁着抑郁着就绝症了,又不是你让他得的。”

  林喜柔摇头:“不是,你不是当事人,你想简单了,我总觉得不太对。他条条都能解释得合理,是因为这些,本来就不能说明什么。”

  心理承受能力弱点的,或许会被吓得招了,但强一点的,很容易过关。

  一定还有什么最关键的,以她和他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直觉。

  熊黑悻悻:“林姐,你别老觉得,你至少有点实在的证据再说。炎拓跟蒋百川那些人不一样,蒋百川,我那是上手就能剥他的皮。可炎拓……这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让我翻脸,我都不好调整。这幸亏我刚刚对他还算客气,这要是上来就揍一顿,现在我都不好下台。”

  林喜柔咬了下嘴唇:“你刚对付他,他有什么反常没有?”

  熊黑摇头:“没有,挺配合的,一直问我是不是误会了,让趴就趴,让不动就别动,也亏他没冲动,否则冯蜜这小娘们扳机一扣,他身上早多几个透明窟窿了,他跟咱们可不一样。”

  他征询林喜柔的意见:“要么,这事就算了?这破地方连床都没有……”

  转念一想,刚绑上就放,有点打脸:“还是绑两天再说?”

  林喜柔脑子里一团乱,一时间也捋不出个子丑寅卯,顿了顿发狠:“特么的,这也就是他!换了别人,我管它有没有证据!”

  熊黑干笑了两声:“谁让你当儿子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养猫养狗养个一二十年,还有感情呢,何况是人哪。我也一样,对他不好下手,但凡换一个,现在早去了半条命了。”

  林喜柔平了平气:“先在这关着,让我仔细想想。”

  心情太过起伏的时候,还是别轻易做决定。

  ***

  林伶是第一个发现炎拓失踪的。

  也必然是她:都住在一起,一个大活人忽然消失,连带着冯蜜也不见了,是人都会犯疑惑的。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斟酌着林喜柔的面色,小心翼翼发问:“林姨,炎拓去哪儿了?还有那个冯小姐呢?”

  林喜柔不动声色:“出去办事了。”

  她留了冯蜜在那看着炎拓,另外让熊黑拨了几个得力的人过去。

  林伶“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下午,她试着拨了炎拓的电话。

  这是炎拓教她的:有事打电话,尽量别留下敏感的文字信息。

  通了,但没人接。

  她没有再拨,前一天晚上,炎拓给她看写在纸上的字,其中有一条是:别让人觉得我们很熟。

  她坚持到第三天的傍晚,实在摒不住,又发了条微信过去。

  ——林姨说你办事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啊?吕现等着你报销修车钱。

  直到睡前,炎拓都没回消息,隔天早上一睁眼,林伶就拿过手机看,还是没有。

  联想到之前种种,她一下子慌了,炎拓不会这样的,当天的电话或者信息,他即便不能及时处理,也必然不会拖很久。

  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她忽然感觉,炎拓不在身边了。

  邢深是第二个发现炎拓失踪的。

  这些天,他一直在忙,炎拓给的名单里,扣除废的、死的,熊黑、冯蜜、李月英、杨正等不好下手的,还剩五个。

  006号吴兴邦,是许安妮的“男友”,出租车司机,现居河南安阳。

  007号郑梁,四十多岁,做水果批发,现居贵州贵阳。

  012号卫娇,三十来岁,是个私人画室老师,现居天津。

  014号沈丽珠,火锅店服务员,现居重庆。

  017号朱长义,建筑工,现居安徽芜湖。

  五个人,五个地方,五个三人组均已就位,个中测评,吴兴邦和郑梁在里头属于较为年轻力壮的,所以作为补充力量,余蓉带着孙周去了安阳,邢深带着蚂蚱去了贵阳。

  炎拓失踪的第四天,邢深利用雀茶的手机,向林喜柔方发出第一条消息。

  ——可以换人,但是,地方我们说了算,不去南巴猴头,不敢去。

  发完之后,也给炎拓发了条消息,通知他这头已经在做准备工作了,踩点都很顺利,暂时没看出异样,按原计划可以在三天内动手。

  然而诡异的是,炎拓没回消息。

  这就不太对了,按照两人的约定,凡收到消息,即便没话说,也得回复一声。

  邢深等了很久,借了个电话,拨打炎拓的专用号码。

  提示无法接通。

  聂九罗是最后一个知道炎拓失踪的,而且,还是邢深告诉她的。

  听到消息的时候,她有点茫然,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好几天没跟炎拓联系过了。

  ——因为她挺忙的,要去私人医院复健。

  ——因为老蔡来看她,盯上了她给炎拓做的那个手持梅花的泥人,跟她说艺术家除了追求艺术,还得广拓进财通路。她可以设计几个讨喜吉祥的“磨喝乐”,授权工坊开模制作,挣一笔版权费。

  ——因为她只有一只手,又接了炎拓的活儿,要给小院拍照,要量尺寸,要画样稿,忙得不可开交。

  ……

  其实真正的原因,她自己知道。

  有好几次,目光掠过手机时,会有点不开心。

  你不联系我,那我也不联系你,你忙,我也忙得很,老没事找你说话,我成什么了?

  邢深的声音从听筒里钻进她的耳朵,她听着,眼神一直飘,飘去小院定制的图纸,又飘去开怀大笑、手里持着梅花枝的炎拓小泥人。

  不应该啊,怎么会失联呢。

  她口不应心地问了句:“失联几天了?”

  邢深说:“根据林伶的说法,到今天,第六天了。”

  “林伶?”

  “是,昨晚上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电话,说自己叫林伶,声音都在发抖。”

  电话里,林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很多,说联系不上炎拓,有一天晚上,毫无征兆的,炎拓喊她交代了些事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了。

  说炎拓好像预感到了会有危险,把这个电话给了她,她等了一天又一天,觉得炎拓一定是出事了,才按吩咐拨了邢深的电话。

  说自己很小心,炎拓教过她可能会有监听,她是出来看电影、在洗手间借好心人的电话打的。

  聂九罗一直听着,口唇渐渐发干。

  第六天了,居然这么久了。

  不过,确实也挺久了,她今儿早上在院子里练走步,已经可以半脱拐了。

  邢深说:“阿罗,我们的人已经各处就位了,没意外的话,明后天就能动手。可是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炎拓是不是已经暴露了?会把我们供出来吗?这次猎枭,会不会成了人家反猎我们?我要不要……马上收手?”

第93章 ①②

  聂九罗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邢深,蒋叔不在,你负责一切。计划也是你和炎拓一起定的,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邢深说:“我觉得炎拓应该是出事了。我见过他,这个人说话有条理,脑子也清楚,他不会不明白这种时候失联意味着什么,能和我们联系,他早联系了,这么久没消息,要么是被控制住了,要么就……死了。”

  聂九罗没说话,她觉得“死了”这两个字,真是又轻飘又陌生。

  邢深继续往下说:“现在大家的意见不是很统一,一半主张继续,因为前期做了太多准备工作,放弃的话不甘心;一半主张收手,怕被反猎。我个人是想继续的,但出于谨慎,要向你打听一下——炎拓是你担保给我的,这个人嘴严吗?万一被控制,他把计划供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聂九罗说:“你等会啊,给我点时间,让我想一下。”

  她扶住工作台的边沿,慢慢一步一步,走到靠近阅读灯的沙发边坐下,沙发垫软绵绵的,三面包,人坐进去很有安全感。

  她闭上眼睛,想了又想,空气里渗着轻微的泥尘味,泥塑泥塑,说到底,打碎了也就是土。

  起自土壤,废弃了之后,又归于土壤。

  她说:“首先,我同意你的看法,他是出事了。他之前就跟我提过,说这一阵子干预了太多事,有危机感,还说,回去之后,林喜柔话里有话地敲打过他。但是,他应该不是因为这个猎枭的计划暴露的。”

  邢深心头一松:“这么肯定?”

  “你把你自己代入林喜柔就明白了,如果我是林喜柔,发现了炎拓有这个打算,我一定会将计就计、实施反猎,而反猎最重要的前提,是麻痹你们、让你继续行动。那个手机确实是无法接通了?”

  邢深下意识点头:“是。”

  “手机一断,不就打草惊蛇、明摆着告诉你出事了吗?林喜柔不会这么蠢,所以手机这个事,我觉得不是她搞的,是炎拓自己。简单说就是,他因为别的事情暴露了,但他掩护了这个计划。”

  那就是说,行动目前还是安全的了?

  邢深长长舒了一口气。

  “其次,你问我他嘴严不严,我觉得是严的。两个原因,第一是,他曾经被板牙抓过,关了一段时间,你们也没少打他,他招了什么没有?”

  邢深哑然,还真没有。

  “第二是……”

  说到第二时,聂九罗忽然想起之前在安阳,她告诉炎拓许安妮已经怀孕了,炎拓脸上的表情。

  当时,她觉得许安妮只是个与己无关的、可怜的陌生女孩,可炎拓,已经在想着怎么救她了。

  “第二是,炎拓不是一个自己死、就拉别人共沉沦的人,他是那种,即便自己掉进陷阱、没指望了,也会把别人往上托举。所以,如果他暴露了,他不会攀扯别人,如果他真完了,他也会希望完蛋的只是自己,能得救的人依然能够得救。”

  邢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阿罗,你给他好高的评价。”

  聂九罗垂下眼帘:“这不是评价,陈述事实而已。”

  邢深:“那你觉得,他死了吗?”

  聂九罗心内一悸,这个她分析不出来,也不敢想:“你觉得呢?”

  邢深犹豫了一下:“以林喜柔那伙人行事的残忍,直接把我们的人吊死风干,我觉得,她对待身边的人背叛,也不会手软的——如果他死了,那我们无能为力。如果他还活着,我觉得……最好尽快行动,手里有足够的筹码,才好交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聂九罗总觉得这么做似乎有什么风险,不过一时也捋不分明。

  她定了定神:“你给林喜柔发消息,说可以换人,她回复了吗?”

  “回了。她问我们,谁杀了韩贯,以及,陈福还活着吗。”

  韩贯?

  聂九罗霎时间耳膜嗡响,以至于邢深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听到。

  韩贯是炎拓处理的,她记得炎拓说处理得还算干净,韩贯的尸体焚烧过后扔进了机井。

  眼见为实,林喜柔知道韩贯死了,看来尸体已经被捞出来了,炎拓偏又在同一时间失联……

  她手足冰凉,如果是因为这件事,那炎拓糟糕了,彻底糟糕了。

  “你怎么回复她的?”

  “还没回,反正是他们在问,他们能等。”

  ——她问我们,谁杀了韩贯,以及,陈福还活着吗。

  上来就这么问,说明林喜柔已经知道韩贯他们是撞上缠头军了——不过也不奇怪,只要看过韩贯的残尸就会知道,他是死于缠头军的手法。

  ***

  第七天,早饭时间。

  林伶一进餐厅就觉得气氛不对,林喜柔和熊黑都在,但面前的早餐丝毫未动,两个人,一个眼神可怖,一个面色尴尬。

  这低气压是有原因的,就在一个小时之前,邢深那头有回复了。

  ——活着。

  回避了谁杀韩贯这个问题,确定了陈福的死活。

  活着。

  看来蒋百川没有撒谎,那把刀的确只能杀一次地枭。

  可是,又回到老问题上来了:缠头军到底是怎么找上韩贯和陈福的呢?

  熊黑突发奇想:“林姐,他们手里有蚂蚱,狗家人闻不见我们,蚂蚱……会不会对我们比较敏感?大家毕竟同类嘛。”

  就是这句话,让林喜柔黑了脸,连眼神都变了,熊黑察言观色,没敢再发表意见。

  ……

  林伶怯怯地在餐桌边坐下,动作幅度很小,拿咖啡壶给自己倒咖啡时,也是尽量不发出声音。

  不过,她的到来还是搅动了绕桌一匝的僵硬空气,林喜柔终于拿起了餐叉,熊黑似乎也松了口气,捏了个蒸芋头送进嘴里。

  林伶找话说:“林姨,好几天没见炎拓了。”

  林喜柔冷冷瞥了她一眼:“想他了?”

  “不是,就是他电话信息都不回,从前不这样。还有,昨天跟吕现吃饭,他说车子修差不多了。”

  撞车修车这事,林喜柔听冯蜜讲过,但现在一堆烦心事,林伶还拿这种破事出来说,她觉得尤为烦躁:“吕现一个大男人,就不能爽利点?整天盯着钱,难道小拓还赖他的?”

  林伶没吭声,过了会小声征求她意见:“林姨,我明天约了吕现,想去看网红银杏树,可以吗?”

  林喜柔莫名:“什么网红银杏树?”

  林伶忙把自己事先下载在手机里的照片给林喜柔看:“就这个,观音禅寺,就在西安,长安区,这棵树长1400多年了,说是唐太宗李世民亲手种的呢。”

  还真是棵相当巨大的银杏树,尤其是高空俯拍,极有声势,而且,照片上银杏叶正黄,一树鎏金,一地黄锦,被周围稀疏的山乡以及绿树覆盖的山坡映衬,极其醒目。

  怪不得是网红银杏树。

  在西安,长安区,既然在西安,挨着家门口,那就没什么问题。

  林喜柔想了想:“银杏叶不都是秋天黄吗?这都快元旦了,叶子早掉光了吧,那有什么好看的。”

  林伶讷讷解释:“是这样的,现在流行一年四季、每一季都去打个卡,人家都说,这棵树代表长久,要是两人打完四季卡,都还在一起,那感情就会……就会很好。”

  她脸红了,耳根发烫,手心也开始冒汗。

  她编的,她在撒谎。

  是邢深让她去那儿的。

  第一次和邢深打电话时,她整个人紧张到语无伦次,邢深大概也觉出她心理素质实在不行,让她留心一个叫“雀雀茶茶”的微博号,跟她说,下一条微博,会发一个西安的景点,照片上有日期和拍摄时间,但那些数字都是PS上去的——那条微博是在通知她离开的时间和地点,她只要设法按时赶到就可以。

  林喜柔看了她一眼:“你跟吕现,到底合不合?不行就换一个,拖拖拉拉的。”

  林伶没敢抬头,她怕一抬头,神色就暴露自己在说谎:“就是……一开始实在没感觉,多接触了几次,好像……也还行。”

  熊黑乐了:“我就说嘛,感情要靠相处。第一眼没相中不代表什么,你想哈,古代那些男女,婚前都没见过呢,婚后恩爱的也不少啊。”

  林伶心说,那是你没见到更多的、婚后悲惨的吧。

  林喜柔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进展顺利就行。

  林伶也算是她“抚养”长大的,既然来日免不了要做血囊,那她乐意让她活着的时候,能尽量舒心点。

  养了她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好用,不算亏待她。

  再说了,没她林喜柔,这世上有没有林伶这个人,都难说呢。

  ***

  炎拓感觉,自己是被软禁了。

  一关这么多天,他生物钟已经紊乱,渐渐失却了时间概念:窗子封死,看不到阳光,不管是睡前还是一觉醒来,屋里亮着的,永远是灯光。

  关的天数多了,吃、喝、上厕所的次数也多,老是绑着手脚比较麻烦,改成了手铐脚铐,铐环之间有锁链,可以小幅度活动。

  小卧室是天然囚室,因为窗子都是砖头封死的,门上装的又是铁栅栏防盗门,里头铺张床垫、加床被子,人住进去,跟坐牢一个样。

  吃的喝的从铁栅栏往里递就行,用洗手间麻烦点,得冯蜜在的时候。

  冯蜜应该是林喜柔指定的“监狱长”了,但她不在这住,毕竟这儿条件太差了,炎拓怀疑,她就近找了个短租房,没准就在这栋楼里,所以可以随时过来。

  二十四小时看守他的有四条彪形汉子,两班倒,四个人都脸生,炎拓没见过,不过熊黑手下,他没见过的人也多,并不稀奇——这四个人得过嘱咐,从来不跟炎拓聊天,哪怕炎拓穷极无聊、扒着铁门要跟他们套近乎,他们也绝不搭理,自顾自打牌、掷骰子,或者看手机上早已下载好的小电影。

  熊黑偶尔过来。

  炎拓喜欢熊黑过来,他一来,总能给他带点福利。

  比如有一次,熊黑在铁栅栏外和他说话,说着说着,忽然打了个哆嗦,然后大骂:“这么冷,人住的啊。”

  这是破房子,加装空调不太实际,当天晚上,客厅里就多了台小暖风机,呼啦啦对着他的囚室吹。

  炎拓起先还吹得挺舒服,后来就有点难受。

  他不希望这些人对他好,希望他们诡诈、凶残、卑鄙,这样,他复仇的那把刀举起来,不会显得太沉重。

  冯蜜在的时候,其实也还挺好过的,她会搬一个小蒲团到防盗门边,盘腿坐在上面跟他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炎拓的错觉,自打他跟她说过“不喜欢”之后,他隐隐觉得,冯蜜的话比以前少了,而且,说话没以前那么招人反感。

  有一次,聊这屋子是一楼、太潮湿,聊着聊着,冯蜜忽然叹了口气,问他:“炎拓,我又年轻,又好看,那么多人都喜欢我,你为什么不喜欢啊?”

  炎拓:“你年轻漂亮,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干嘛非要我喜欢你。”

  冯蜜看了他好久,才说:“喜欢我的人,都想跟我上床,上完了也就完了。可是我总觉得,你要是喜欢我,应该就不是奔着上床的了,应该是……另一种的。”

  另一种是什么样的,她又说不清楚。

  她说:“我要是人,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她是真敢说,把身后的彪形大汉当摆设,估计是觉得反正这些人也听不懂。

  炎拓没再吭声。

  他的右衣袖内侧,别着一根针。

  左衣兜里,有一颗金色的、压扁了的小星星。

  小星星里有梅花。

  聂九罗应该已经知道他出事了吧?她会着急吗?

  ……

  只有林喜柔从来没来过。

  炎拓有种直觉:林喜柔再来的时候,过关与否,生死与否,就可以有个定论了。

第94章 ①③

  林喜柔出现的那天,距离炎拓被关,已经足有半个月了。

  那之前,熊黑已经五六天没出现过了,冯蜜职责所在,倒还是如常过来,但神色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和他说话的时候,极其警觉,会突然间全身绷紧、像狼一样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炎拓怀疑,是邢深已经行动了,但他不敢问,连话头都不往那个方向引。

  他理应什么都不知道。

  ……

  那天,冯蜜正隔着铁栅栏跟他说话,说着说着,忽然盯住了他的脸:“炎拓,你胡子长出来了。”

  炎拓自嘲地笑:“你才注意到啊,也不说给提供个刮胡刀,朝那几个大哥借,没一个人理我。”

  冯蜜咯咯笑:“谁敢借刀片给你啊,没事,我帮你刮。”

  她开锁放他出来,让他坐到小客厅中央的椅子上,没剃须水,就用肥皂沫代替,然后取出随身的袖珍小折刀,俯下身子,仔细地、一下下帮他刮。

  那两个当值的一来觉得小折刀操作不可行,二来觉得新鲜,也凑近来看,还指指点点地让冯蜜轻点、说再往下就要割出口子了。

  有一瞬间,炎拓动过抢折刀的念头。

  但很快放弃了:他没见识过冯蜜的身手,她做事嫌累、跑步撵不上他,不代表她没战斗力,这也是他为什么建议邢深行动时尽量偷袭且使用电击设备——硬绑的话成本太高,失败的几率也大,又不是切磋比武,讲什么光明正大呢。

  再说了,这把折刀太小,即便他制住冯蜜,边上那两个人呢,还有两个当完值在隔壁睡觉的人呢?而且,他身上带铐,真打起来,没法发挥。

  所以一直安静地坐着。

  刮好之后,冯蜜满意地左看又看,又问那两人:“有小镜子没有?给他看看效果。”

  其中一个嗫嚅:“我们男的,谁带那玩意儿。”

  另一个机灵点:“手机相机呗,自拍模式不是一样效果吗。”

  正说着,外头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再然后,门推开了。

  门口站着的是林喜柔和熊黑。

  林喜柔的脸色很苍白,眼神疲惫,这一阵子不见,她憔悴了很多。

  她走进来,说了句:“没相干的人出去。”

  熊黑马上赶人:“你俩,把那俩叫上,滚滚滚,滚远点。”

  四个人,清醒的和懵逼半醒的,很快就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林喜柔、熊黑、冯蜜,以及坐在椅子上的炎拓。

  炎拓觉得有些不对劲,上一次,林喜柔翻了脸,但至少熊黑还是客气的——这一次,连熊黑的眼神都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