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这么晚还没睡,是不准备养身体了吗?炎拓觉得可气,唇角却止不住弯起。
懒得再往冷冰冰的洗手间里跑了,他把防录音干扰仪放在枕边,被子一拉,整个人埋进黑漆漆的被窝里,一键拨号,压低声音:“喂?”
他都多少年没这么打过电话了,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情窦初开少年时,给暗恋的女生打电话,又怕被人听到,于是趁着夜深人静,把自己往被窝深处埋,捂住自己,也捂住秘密。
聂九罗说:“你在被窝里吗?回音这么怪。”
炎拓失笑,她真是厉害,每一次听声都能大致猜出他所处的境地。
他嗯了一声:“这么晚还不睡?”
聂九罗说:“睡了啊,就是晚饭时骨头汤喝多了。”
炎拓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被窝里真是舒服,温暖又熨帖,把一颗心揣放得妥妥当当。
他说:“知道自己行动不方便,晚饭还敢喝那么多汤。”
第89章 ⑧
聂九罗也没办法,卢姐是“以形补形”的忠实追随者,坚定地认为骨折就应骨来补,变着法儿给她炖各种骨头汤,猪牛羊一个都没放过,喝完一碗还给再盛一碗,仿佛喝下去的汤水多一倍、胳膊痊愈的进程也能快一倍似的。
她问:“都聊什么了啊?”
炎拓长话短说,把设想的计划给她复述了一遍。
聂九罗有点惊讶:“这么快?”
又说:“慢的话十天,最快一周,那我帮不上忙了,那时候,我刚扔拐杖呢。”
炎拓心头一暖:“你还想过帮忙?”
他对聂九罗的“独善其身”是领教过的,说真的,她光能动动想帮忙的念头,他都觉得很难得了。
聂九罗跟陈福和韩贯交过手,这两个算是战斗力强的,所以如果身体允许,这种事对她来说不算难:“是啊,你们可以把五个里最棘手的那个交给我,兴许我都不用动手呢,笑嘻嘻地就放倒了。”
言语间有点遗憾,又是她能挥洒演技的舞台,可惜了,被胳膊拖累了。
顿了顿问他:“你缩被窝里,门关好了吗?”
真是她的风格,上次知道他在跟踪,提醒他手机静音和别穿大衣,这次,又关心他门户。
被窝里有点闷,声音被丝绵裹就的小空间罩捂,炎拓笑:“关好了。”
自打上次林喜柔突兀地在他房间出现,他就尤为注意:电脑里存着的文件都用粉碎机彻底删除,应用程序该卸载的卸载,浏览网页记录全部清空,睡觉前不但反锁上链,还在门后放了一个迷你防撞顶阻门器。
“那窗户呢?说不定有人已经悄无声息从窗子里进来了,就趴在你床上听呢。”
炎拓没好气:“别吓人行吗?”
话是这么说,还是忍不住从被子底下掀开缝,两边都瞧了瞧。
哪有人,他的窗户关得好好的!
聂九罗在那头咯咯笑:“是不是掀被子了?”
炎拓正想否认,她又说:“光看两边不行,得往天花板上看,狗牙能爬墙——兴许你那天花板上,现在有人在爬呢。”
炎拓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她,但是两秒钟之后,还是掀开被子,又看了眼天花板。
幸好没有。
他重新缩回被窝。
聂九罗笑够了,说回正题:“七到十天,那你这段时间,要特别小心。有时候越接近目标,出事的风险也就越大。”
炎拓苦笑:“哪天不小心?”
七到十天,不止是解脱林伶、许安妮她们,也是解脱他自己。
话说得差不多了,论理该催她赶紧休息,炎拓想是这么想,话到嘴边,也不知怎么的,就成了:“你做的摆件和车挂……”
聂九罗:“怎么了?”
炎拓卡了壳,原本是想说真的做得很好,又觉得这样太没话找话,于是改口:“你考虑做定制吗,我有个朋友看了,觉得很喜欢……”
“不考虑,不认识,没兴趣,忙。”
还真是干脆,炎拓好一会儿才开口:“那要是我想再做一件……”
“你做啊……”
炎拓竖起耳朵听她回答。
等了几秒,她才说:“那要看你做什么了,还有,我很贵的。”
这意思是,对他可以考虑?
他说:“这种纯手工,又是定制,贵是肯定的,你杀我一两刀行,别逮住了拼命薅,那可没回头客了啊。”
杀一两刀行,这是默许她溢价了?
聂九罗笑,身子往下倚了倚,一边听耳机里的声音,一边弯起食指,指甲轻轻蹭擦羽绒被面上盘织的暗花:“定制什么?”
“上次送你回去,很喜欢你的那个院子。”
这些天,他时常想起那个院子。
明明处在闹市,却闹中取静,带点旧,但不陈旧,鸽灰色的墙砖,微微翘起的飞檐角,双扇的老木头对开门,推开时,带吱呀一声响,响声悠悠的,仿佛无论多长的年月,都碎碎碾在里头了。
一脚跨进去,就是小院,三合院,院子里有花有草,一年四季都不缺颜色,他最喜欢角落里那棵白梅,一树花,一树挤簇的热闹。
而正房的二楼就是她的工作室,窗很多,格格推开,站在楼下仰头,能看见影绰的雕塑。
……
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美好而又安静,是暗处一抹柔光,恶浪里一汪净水,红尘中一方静谧小世界。
聂九罗想岔了:“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房子?那买啊,你又不差钱,西安是古城,应该也有这样的院子。”
炎拓:“没有一样的。”
没有,没有和她一样的,没有梅花,也没有鸡汤煨的、藏着薄薄荸荠的小份龙须面。
聂九罗说:“那你别惦记我的,我不会卖的。”
炎拓哭笑不得:“知道。所以,能定制吗?”
“要多大的?”
炎拓想了想:“院子的微缩版,太大了笨重,太小又没感觉,可以同比例缩到半米长宽这样吗?”
这个尺寸挺合适的,不但房舍能做出细节,一些小物件比如石桌、石凳、大的花树等等,也可以做得有模有样。
聂九罗说:“可以做,不过这种的就不能用橡皮泥捏了,得正儿八经走泥塑的程序,我接单呢,一般得先过合同,打了定金再出样稿,跟你熟,就都省了。不过等我做完了,你可不能赖账啊。”
炎拓:“这个你放心,我又不是没在你那买过,良心买家了可谓。”
打个赏比买东西花的钱都多。
聂九罗忍住笑:“光是院子吗?要人不要?”
以她的经验,光有景显得呆板,光有人意境又不到位,搭配着来最好。
炎拓顿了一下:“如果有,那当然最好,那么大个院子,有人才有生气嘛。”
“想要什么样的人?有可以参考的形象吗?”
炎拓不经意似的说了句:“要么,就照我上次去的样子来吧,最好也能有一碗鸡汤面。”
他努力把重点往面上模糊:“那个面,是挺好吃的。”
聂九罗没说话,蹭擦在盘花面上的手慢慢停住,指腹贴着绵绵密密的绣线纹理,也说不清心头盘磨着的是什么况味,像暗夜里的潮涌,一层水叠着一层,这一层还没褪尽,那一层又盖上来。
炎拓觉得自己过了很久才听到她的声音:“那……行吧。”
……
挂了电话之后,炎拓很快就睡着了。
做了个梦。
梦里一片漆黑,他在拼命奔跑,不知道在躲什么——其实这个梦里,从头至尾就他一个人——但他就是觉得凶险而又恐怖,于是拼命地跑、拼命跑。
跑着跑着,就跑进了连通着小院的那条巷道,小院那么安静地矗立在那儿,门扇半开,透出柔和的光来。
他几步奔到门边,行将跨进去,忽然又改了主意,迅速把门关阖、锁死,然后转过身,后背抵住门,看向来路。
有什么东西猛冲了过来,整条巷子都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撕裂,无数碎片在飓风里狂舞,重重击打过来。
然而还好,院子仍在那儿,保住了。
***
第二天,炎拓是最后一个去餐厅吃早饭的人。
倒计时启动,他反而不忙了,就像是大考迫在眉睫,温书已经没什么作用,调整心态最重要:名单给出去,邢深那头的奔忙开始,自己么,以不变应万变吧。
进餐厅的时候,他看到林喜柔坐在桌边,一手执餐刀一手执餐叉,但还没来得及分切碟子里的烤肠——熊黑正站在边上,半弯了腰,附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见到炎拓进来,熊黑没再往下讲,站直了身子。
炎拓跟他们打招呼:“早啊。”
坐下的时候,他注意到,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异样。
昨天晚上,邢深说,会通过雀茶的手机开始联系林喜柔、假意谈交换人质的各种条件,这是……已经开始了?
炎拓只当不知道,擎起边上的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呷了一口之后觉得实在是苦,又撕了一小包白糖,慢慢往里添加。
糖粉很细很细,纷纷扬扬地下去,像杯口落了一阵急雪。
熊黑出去了,厨房里,灶火重又打开,是阿姨知道他来,开始做他的一份早餐。
林喜柔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不好,没睡好啊?”
炎拓灌了口咖啡,伸手揉了揉脸:“昨天睡得晚。”
“昨天,林伶和吕现,玩得怎么样?”
昨天冯蜜也在,硬说两人进展良好有点假:“也还行,这俩不属于互有好感的,慢慢磨着看吧,也许相处多了会有感觉。”
林喜柔点了点头:“今天准备忙什么?”
炎拓笑:“没什么忙的,最多去公司打个卡。林姨你准备做什么?我有空,可以陪同接送。”
林喜柔笑起来,但没吭声,旋即垂下眼帘,专心分切餐品。
昨天实在太晚,她没立刻打听,早上才吩咐了熊黑这事,让他先从旁查证,别找当事人问,省得打草惊蛇。
刚熊黑跟她说,确认过了,就是吕现那辆车。但他跟阿鹏打听了一下,开车的不是吕现,吕现到了石河之后,除了被阿鹏拉着出去做了一次精油按摩,其它时间,压根没出过屋。
那辆车,是借给炎拓开了——那段时间,怕板牙的人反扑报复,炎拓一般都是借车开,有时候,连驾驶证都借。
炎拓,又是炎拓。
一次可以是巧合,两次就一定不是了。
看来,她需要亲自关注他了。
林喜柔搁下餐叉,拽了张餐巾纸揩了揩嘴角:“要跨年了,今天请了阿姨打扫卫生,你带冯蜜去花市逛一逛,选些喜欢的花回来做装点,顺便叫上吕现和林伶一起,给他们多创造点机会。”
炎拓爽快地答应了:“那林姨,你喜欢什么花?我挑了帮你带回来。”
林喜柔说:“你看着挑吧,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不过不喜欢欧石楠。”
欧石楠,这名字可真够拗口的,也不常听说。
炎拓默念了一遍:“懂了,不买这个就是。”
阿姨端着托盘过来,给炎拓上餐:芝士烤面包、煎蛋、培根,紫甘蓝沙拉。
颜色搭配得真好。
炎拓一定没有懂她的意思,她不喜欢欧石楠。
欧石楠的花语是孤独和背叛。
她忍受了那么多年当异类的孤独,不该再承受背叛。
炎拓偶尔间抬眼,看到林喜柔正盯着他看:“林姨?”
林喜柔莞尔,笑得分外温柔,她叉了块刚分切好的烤肠送进炎拓碟子里:“多吃点,这些日子,你都瘦了。”
***
这一阵子,因为熊黑的人大多散在外头、不大往别墅来,别墅里本来就有些冷清,再把人打发走几个,就更安静了。
林喜柔拿了备用钥匙,打开炎拓的房门。
一般男人的房间,相对都会比较凌乱,炎拓不是,这归功于大学军训时养成的良好习惯:他的物件总是整齐摆放,床上永远平整,被子叠成豆腐块,四角平直得可以拿尺子去量。
林喜柔缓步走到屋子中央,一样样打量屋里的用品。
这个屋子里,会藏着秘密吗?藏了多少?
门外传来脚步声,下一秒,熊黑跨步进来:“林姐。”
林喜柔指了指桌上的电脑:“让人来看看电脑。”
熊黑点完头,又有点犹豫:“他要是回来撞见……”
“我让冯蜜跟他一起去花市,冯蜜知道该怎么做。还有,让打扫的人过来,先打扫这间,每一处都要打扫到……”
说到这儿,她转向书架。
炎拓的书可真多啊,自底而上,差不多接到了天花板,竖放横摞,五颜六色,几乎铺满了一面墙。
她说:“这些书,也给我一本本翻,保不齐哪一本里,就夹着什么字条。”
熊黑咽了口唾沫:“林姐,炎拓……不会真有问题吧?”
林喜柔没吭声,垂着的手慢慢攥起,指甲深深攥进了掌心。
没有人能背叛她。
她养了他二十几年,在他身上,倾注了本该由她的亲生儿子享有的一切情感。
他不能背叛她。
炎拓,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永远也不能背叛她。
第90章 ⑨
炎拓直到傍晚才“逛”回来。
其实如果只去花市,是用不了这么久的,但甫一出门,冯蜜就偷偷跟他说,逛花市只是个借口,林姨希望吕现和林伶他们多去几个地方,增进感情。
于是逛花市安排在了最后,先去了钟鼓楼,顺带逛了回民街、看了皮影戏,走了圈古城墙之后,又去陕博打了个卡——这一下逛街、看戏、轧马路兼观展全齐活了。
花市也特别热闹,临近跨年,买花的人是平时的好几倍,炎拓起先想买白梅,但连看几家都不是那种感觉,觉得还是聂九罗小院里的那株最好、其它的都像山寨高仿,末了选了几扎蔷薇果、红梅、金龙柳和海棠花的鲜切枝条。
鲜切枝不是往瓶里一插就完了的,还得修饰修剪、搭配拗形,这些就是林伶的事了,她性子安静,喜欢做这些耗时的手工活。
回到别墅之后,几人把鲜切枝抱进三楼的小客厅,林伶立刻忙着找醒花桶、花剪、各类插花瓶器,冯蜜也从旁帮忙,只炎拓没什么兴趣,转身回房。
路过餐厅,看到晚餐已经在准备中了,厨房里传来煎炒烹煮的声音,还伴着诱人香气。
真好,这一天就这样安静过去了,回屋先洗个脸,再歇上几分钟,就能开餐了。
炎拓不觉微笑,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快走到门口时,心里咯噔一声。
他的门大敞四开,里头的灯也是亮着的。
炎拓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身穿家政围裙的阿姨拎着清洁桶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林喜柔,林喜柔原本是要交代阿姨什么事的,忽地瞥见炎拓,款款一笑:“小拓回来了,真巧,你屋子刚打扫好。”
想起来了,林姨早上说,今天请了阿姨打扫卫生。
他还以为,只是打扫公共区域而已。
炎拓面色有点发僵:“是吗,林姨……你不早说,我也好先……收拾一下。”
林喜柔笑他多此一举:“你屋里又不乱。”
没错,他屋里是不乱,但他屋里有东西,重要的东西。
炎拓的心猛烈跳起来,他微微侧开身,给林喜柔和阿姨让路,听她们两个说些什么还得多来几个人,元旦前床品要除螨、地板要打蜡之类的闲话,僵立了几秒之后,疾步进去,关门的同时反锁。
进了屋,先去看书架,一看之下,脑子里嗡声一片。
其实他并不记得书的具体排列顺序,但就是有明显的感觉:虽然书还都在架子上,看上去也跟出门前一样有竖放有横摞,但一定被动过,整体动过。
炎拓头皮发麻,赶紧把角落处的踏步梯拿过来,踩着上到最高层,移开其中一格堆放着的那摞书,手探进书后,小心地移开夹层,手指往里摸索。
摸到了,日记本,母亲的日记本还在。
炎拓如释重负,一头抵在了书架的层板上,双腿都有点发颤。
然而,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舒完,门上的把手忽然左右拧动,林喜柔的声音传来:“小拓,关什么门哪?”
炎拓浑身一激,飞快地下了地,迅速把踏步梯送回角落,脱掉外套拽乱衬衫的同时,三步并作两步去开门。
门开了,林喜柔皱着眉头看他。
炎拓解释:“换衣服呢。”
林喜柔:“换衣服还怕人看,又不是换裤子。”
边说边往屋里走:“阿姨说工牌落你屋里了,哪呢?”
她四下环顾了一圈,径直走向床边,弯腰从床脚下勾起一个带环圈的工牌:“这阿姨,也是粗心。”
炎拓找话说:“今天算是……打扫结束了吗?”
林喜柔说:“没呢,这才在哪啊,今天也就把客厅、走廊还有你这间给做了,明天还得接着来,跨年小清扫,过年前大清扫一次,各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才好迎新啊。”
说完了又催炎拓:“走,吃饭去。”
炎拓答应着说了句:“换了衣服就来。”
林喜柔走了之后,他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书架。
明天还得接着打扫。
这日记本揣在身上显然不安全,万一不慎掉落,可就糟糕了。藏去别屋也不行,谁知道会不会紧接着又被“打扫”到了——今天暂时还是先放这吧,毕竟刚被打扫过一遍,属于“安全区”。
***
晚餐很丰盛,但炎拓吃得食不知味。
打扫卫生这一出让他一颗心高高悬吊起来,一时间摸不清真的只是年前例行打扫还是自己被进一步怀疑了。
为了安全,凡事得往坏处想,就当是被怀疑了,至于是哪一处爆了雷,他说不清,就像之前对聂九罗说的那样“介入得太多,很多事情做得并不完美”,经不起严查深挖。
他吃得很慢,缓缓嚼咽。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林姨她们目前只是怀疑,没有切实证据。毕竟,最危险的那几次,比如狗牙行刑,再比如对付陈福和韩贯,是没有监控的。
如今,大事在进行中,为了让事情平顺,有两件事他得确保——
一是,不能让林姨知道他有名单,这个好办,都记在脑子里,书面的已经彻底粉粹了。
二是,不能让林姨知道他和林伶是有合作的。这个也还可行,因为自打当年林伶“表白被拒,离家出走”,他和林伶的表面关系,就一直不咸不淡,属于并不疏远,但也绝不亲近的那种。
……
对面的冯蜜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炎拓,你吃个饭像绣花,魂呢,飞哪去了?”
炎拓一惊,林喜柔瞥了冯蜜一眼:“多什么事,还不许人家走个神什么的了。”
……
炎拓最先吃完,碗筷一推回房,起身时说了句:“林伶,待会到我房里来一下,有事跟你说。”
***
回到房间,炎拓先在各个电源处检查了一下,确信都没被动过、不会安装什么窃听摄像。
他关了大灯,只留书桌灯,倒了杯水,又摸过纸笔开始写字。
林伶过了会才过来,过来的一路都感觉怪怪的:以前不是没跟炎拓约过,但都是私底下、避着人的,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还真是让她心里没底。
门没锁,她开门进屋,反手带上时,问了句:“要锁吗?”
炎拓摇头。
林伶莫名其妙,走到近前:“你喊我过来,聊什么啊?”
炎拓食指竖到唇边,轻嘘了一声,举起第一张纸给她看。
上头是一个电话号码,后面写了个“邢”字。
底下写了一行字:记住这个号码,如果我出事,联系这个人,想办法跑。
林伶脑子里嗡的一声,刹那间,眼泪几乎涌出来,炎拓皱了皱眉头,以眼神示意她快记,同时不住往门缝底下瞥。
内暗外明,如果门外有人走动,从缝底可以观察得到。
暂时没人,他低声说了句:“未必有事,只是以防万一。”
林伶鼻子吸了一声,盯着那串号码看,同时不住默念,刘长喜的号码她已经记熟了,而今再记一个也不是难事——只是炎拓的话让她心里害怕,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的。
过了会,她点了点头,以示记牢了。
炎拓把纸揉了,塞进杯水里,又倒插入笔杆搅了搅,墨字很快洇开。
他拿起了第二张纸,这一张上,字比较多。
林伶紧张地看着。
***
林伶离开餐桌之后不久,林喜柔示意冯蜜:“过去听听,说了些什么。”
冯蜜皱眉:“听墙角啊?林姨,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老土?你就不能在他屋里装个针孔摄像头什么的?”
林喜柔淡淡说了句:“这些都是对付没准备的人的,他要是有防备,装了也没用,赶紧的,利索点,小心点。”
冯蜜没再说什么,起身就去了,再说了,她也挺好奇。
林喜柔又吩咐熊黑:“从现在开始,尽量别让小拓出门,但凡出门,跟林伶一样,私下里派人盯着。”
熊黑正喝汤,闻言一惊,差点呛着,咳了两声之后,他扯了张纸巾擦嘴,看看左右,压低声音:“为什么啊,不是没查出什么来吗?”
电脑给专业的人看了,说没什么东西,也就存了一些小电影和照片。
屋里也都翻查过,连书架上的书都搬下来倒腾了一回,再搬上去。
林喜柔轻轻放下筷子。
“有,我们没找到而已。”
***
冯蜜走到炎拓门边,左看右看都觉得束手,这硬邦邦的一扇门,让她怎么听啊,真是愁人。
末了,她把耳朵凑到门边缝处。
不由得又怀念起在黑白涧的日子,那时候,她鼻子灵,耳朵敏,夜视力也出类拔萃——当了人就差远了,人生也真是的,怎么就不能两全呢?
她听到点声音了。
是林伶带着哭腔的声音:“凭什么啊?”
吵架?
冯蜜的侧脸努力往门边缝上压实。
“你是林姨养的狗啊,她说什么,你就跟着使劲?我一开始就不喜欢吕现,你非让我试试,说不想林姨生气。我给足你面子、已经在试了,你又嫌慢,是不是今天订婚明天结婚才行啊?你谁啊你,林姨都没催,你着什么急?”
呦,真吵了。
林伶说的倒是心里话,能看得出她不喜欢吕现。
没听清炎拓说了句什么,林伶更火了:“你放心,我跟吕现就算不成,林姨也不会把我塞给你的。我自己什么条件我懂,这些年,我已经够避着你了,你怕什么啊!”
脚步声径直往门口过来,冯蜜赶紧急退几步,又装着正往这头走,才刚抬脚,门被大力拉开,林伶满眼是泪地冲了出来。
冯蜜故作惊讶:“林伶,怎么了啊?”
林伶就跟没听见似的,抽泣着跑回房了。
冯蜜觉得好笑,她走到炎拓门边,探进半个身去:“怎么了啊,兄妹俩吵架了?”
炎拓垂着眼坐在电脑椅上,屈起手指摁了摁眉心,淡淡回了句:“为她好还不领情,吕现多好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