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凭什么认定这就是事实呢?”
“因为,这是劳斯威尔大人亲口说的呀!”
神父地眼一下转移到劳斯威尔身上,这时,他才注意到,劳斯威尔身上挂着的紫心勋章。
神父的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惶惑,接着,却有一种了然。
“劳斯威尔骑士,您挂上了这枚勋章。这么说,您已接替了安东尼的职位,成为遗忘之角圣十字军团的指挥者了吗?”
劳斯威尔微笑了一下。可细心的人却看见他的微笑里隐藏着一点勉强。他如今可谓少年得志。如果这句话从别人嘴里问出,劳斯威尔会发出最真诚的微笑,谦和地表现出他虚荣心受到的极大满足。可衰老的神父伊堂口里说出的话却像一支利箭,射穿了他披裹的所有虚假的华裳。
接下来的话神父不是用嘴说出的,而是用目光。他通过目光的拷问,直击到劳斯威儿尔的内心里:“你应该知道真实的情况不是这样的,苦贝儿有什么能力来杀死安东尼?你现在已经荣升本地最高的军政长官,但权力的魔力真的有这么大吗?它能瞬间腐蚀一个青年原本纯洁的心灵?安东尼死了,作为接下来的施政者,我理解你情愿他的影响马上消失,我知道你期盼着民心的稳定,政局的安妥,但你不能因为解决安东尼的死,就这么快地推出一个无辜者与替代者!”
“我不许、你也不能!”他的目光这么说着。
劳斯威尔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复杂。
这个该死的老头子——以前,在他还仅仅是遗忘之角的圣十字军团的首席骑士时,他还是打心眼里十分尊重这个神父的。
但现在,他不能不把这个固执、倔强、食古不化的神父目之为一个阻碍他施政的糟老头了。
——他懂什么!他明白政治人心的复杂性吗?他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给人心一个安稳吗?否则,安东尼那怪异的死将怎么来解释?人们需要一个结果,那么,他就给他们一个结果,他有什么错!
但劳斯威尔骑士脸上还是谦和地微笑着:“神父,您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他温文尔雅的语气表示着一场争论的结束。
同时,也是一场执刑的开始。
神父伊堂嗫嚅着嘴唇,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他忽然看到劳斯威尔的神色,忽然醒觉:原来他也知道!那个秘密,看来他也已经猜到。
关于特.安东尼死后身上留下的神秘的伤痕!
神父的身体像一片树叶一样蔌蔌发抖起来。
劳斯威尔骑士下了马,走向台前,忽然弯腰亲吻了神父的袍脚。旁观者不由都深为感动。在他们的理解里,这是一个年轻的有才华的执政者对一个衰朽糊涂的老教士的宽容与迁就。
但他们没有听到劳斯威尔弯腰时低声说出的那句话:“神父,我知道你在猜疑着我所猜疑的同样的问题。但,请您退让吧。虽然,这将被绞死的人确实不是真正的凶手,但这同时也是大天使加百利的旨意。”
然后他潇洒地后退了一步:“执刑!”
绞盘中的绳索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绞刑手已开始转动木轮,收紧了绳索。
那个男孩,只尖叫了半声,剩下的声音就被卡在喉咙里了。他的双手徒劳地抓向脖颈上的绳索,两只伶仃的脚在空中胡乱地扭动起来。他已经被吊起,双足离地足有半人高。
台下地群众开始欢呼起来,可狂欢未已,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神父伊堂会忽然扑的一下跪倒在那个男孩的脚下,他颤巍巍地挺起了他衰朽的肩,顶住了那个男孩的双脚。
像一场大雨猛地消灭了才才升起的烟花,欢呼的声音才发出一半就被遗忘在观众们的喉咙里了。台下一片哑然的静默。良久,一个女人忽然哭叫起来。她的哭叫,是因为惊恐——这个世界混乱了!一个神父,居然会如此地拯救一个杀人者!
劳斯威尔终于愤怒了:这个该死的老头子!在他的前任安东尼在世时,他就不停地与安东尼作对——他已忘了当日在神父伊堂与安东尼默默的对抗中,出于良心、出于天性,自己心里大多时是站在神父伊堂一边的。
今天,处决罪犯是他上任以来,作为本地军政长官的第一个举措,也可谓是第一场盛典。可这个该死的老头子,却试图用他那僵硬的膝盖,抵抗自己的命令,侮损自己的光荣,这叫他以后如何再号令一方?
愤怒终于把劳斯威尔潇洒的风度撕烂了。他压抑住怒火,说出了这样一句:“神父,在以往的日子,我知道安东尼曾是您的敌人。但不管怎么说,无论谁对谁错,您毕竟还是神父。您不能用神赋予您的尊贵来拒绝给悲惨的安东尼最后一次公平吧!”
这是句极有煽动性的话——既然神父拒绝了他刚才伸出的手,如此愚蠢地冷脸朝向自己低吻向他袍脚的媾和,那么,劳斯威尔是绝不惜毁掉一个不合作者的。
群众果然被他的话煽动起了疑心,窃窃私语的矛头已直指向伊堂神父。
劳斯威尔英俊的脸冷冷地转向绞刑手:“拉高!”
绞盘又转动起来,发出那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男孩儿开始被越吊越高,喉咙里已开始在倒着一头小畜样的最后的气息。
可神父伊堂却决不妥协。他也慢慢挺起了他那僵硬的膝盖,让肩膀努力跟上那男童的脚。慢慢收紧的绞索的声音谁都听得到,可那年老迟钝的膝盖滞而涩的骨头摩擦,只有神父自己才感觉得到。
跟来的教堂执事喉咙中发出一声哭喊:“神父,别……”
观众们呆傻地看着。没有人知道神父能撑多久。他们不理解神父的举动,却像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来自天国的表情……
就在这时,圣十字军团的一名哨探飞弛而至,他喉咙里嘶哑地叫了一声。可那声音刚一发出,就被淹没于一片突然炸起的鼓响。
那鼓响震得众人一惊,只见那名哨探猛一提气,用他能喊出地最大的声音叫道:“警报!警报!兽人族来了!”
第四章:兽人
兽人族的战鼓擂响了。似乎半个黑森林的狂莽力量都在随着那鼓声泻出。天气本就很冷,寂静的空气被冻结得有如实体,在夜幕下尖脆如透明的玻璃。但鼓声震碎了那玻璃样的空气,让它碎裂开来,一片片尖锐地飞蹦。
“他们还有多远?”劳斯威尔的眉毛竖了起来。
“就在……”那名哨探嘶哑地叫着。
可“我身后”三个字还没从他口中说出,一条追袭而至的杀人藤蔓已划破了他身后的泥土,从黑土地里猛地卷扑而起,缠上那名哨探的腰腿。
腥味——广场中的人们只来得及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
劳斯威尔拔出了他的宝剑,狭长的剑体发出雪亮的光芒,这是他“纶音”剑,剑上附着着圣光。他一剑斩断了那藤蔓连接在泥土中的主干,可就算这样,也拯救不了他手下的哨探了。
失去了主干的藤蔓,瞬间枯萎、紧缩,勒进了它附着的人的骨缝里。那名哨探最后的挣扎是无声的,可一团白气从他破损的喉头里冒出,那是他最后的生命。接下来,肉已腐尽,连骨头都开始溃烂,只听到他还尽力挺立的骨架,分绷离析的、“扑扑扑”地发出落入泥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