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是杀人藤!兽人们进攻的前奏已经拉响了!”
劳斯威尔的副官在高声召唤着圣十字军团的骑士。
四下里到处都是爬行的声音,“扑哧扑哧”,那是杀人藤在地下钻行的声音。它们间或挺出地面,露出褐色的、裹着黏液的触腕。广场四周拴着的马、乱蹿的狗先惊了。马儿疯狂地试图挣脱自己的缰绳,它们惊恐的叫声更加引发了人们的恐慌。
人们向四周望去,广场四周覆着雪的、裸着泥的土地上,已经到处是一片褐麻麻的藤了。
而“纶音”剑斩得断那一根追袭而至的藤蔓,却斩不断兽人族越来越逼近的哄然作响的声浪。夹杂在杀人藤扑哧扑哧声响中的、是震耳欲聋的兽人族的鼓声。
兽人族的鼓声跟音乐无关,它们所要做的,就是侵入你的心脏,引起你心脏的共振,“扑通扑通”,一下一下,压榨出你心灵深处的恐慌,跳得你心中本能的恐惧不断加深。
这些声响中,还夹杂着兽人族那越来越近的行进声。它们巨大的脚掌,夯实地落在地面上,乱麻麻地响起一片杂沓。
兽人们来了!
在圣.安东尼死后,在圣十字军团刚刚更换指挥后来了!

劳斯威尔举起了他的纶音剑。他跃骑马上,一剑插天。他要面对的不只是兽人族那狂暴的进攻,还有广场中聚集的人们那不信任的目光。
“他能保护我们吗?他有安东尼大人一样的勇敢与强悍吗?”——人们的目光似乎都无声地在同时传达着这样的压力。
那柄剑举起了,深蓝的夜空中,它挺起了一条狭长的尖锐。它先是静的,就算兽人族的鼓声、藤蔓的爬行声与巨大的脚步声,也没能激起它一丝一毫的共振。然后,它忽然震动了、战栗了,像仰望上苍、对于神的一种乞求与膜拜。那不是剑身的颤,而是光芒的颤动。
然后,一缕微吟,从剑身上悄然响起了。它钻入夜空,上达天听,也下传到人们的耳中。它鸣叫的声音起先并不大,却极有节奏,甚至还有音律,像一曲宏大颂诗的前奏,凝而不散,却极端虔诚。
就在那柄剑哼唱的音乐响至第三小节时,广场中十数名圣骑士早拔出了他们的剑,他们的剑也在它的召唤下鸣响了。像一套复杂乐章中的和声,然后,由近及远,岗亭边、戍楼里、箭塔上、兵营中一柄柄圣骑士们的剑都跟着鸣响了。从断头广场直到遗忘小镇。剑的主人不同,发出的声音也不同。有的剑身宽大,发出的声音也平坦和畅;有的剑身狭窄,声音也尖锐高亢;有的却是深沉浑厚。
遗忘小镇军营中共驻扎了七百余名圣骑士,他们的剑在这样一个月夜,在劳斯威尔骑士的召唤下,同声鸣响了!

这就是圣骑士劳斯威尔的纶音剑!
广场一里外,兽人的身影已清晰可见,特.拉斯威尔已命令所有在场的人们集聚起他们的马车雪橇,围成了一个防御的工事。他们把篝火点燃在马车围聚的防御工事外圈,集聚起所有的木材,保持着旺盛的火力,以防御杀人藤蔓的侵袭。
这些藤蔓在兽人巫师的役使下,仿佛有思想似的,直向火焰的空隙间侵入。有的被人们聚拢的火炙燃了,嘶嘶啦啦的,发出一种恶心的气味,像腊制的腐肉被烧糊了;却也有的乘虚而入,突入了防御工事之内,缠上了人们的脚腕。
一名圣骑士身边的一名妇女就被一根突袭卷入的杀人藤缠住了。那名圣骑士就马上挥剑斩断了妇女的脚腕,四周的人们惊叫着散开,那根藤蔓却正以一种贪婪的姿态品尝着它的战利品:那一只断脚。
得到它的滋养,那藤蔓就开始急剧地生长,那名圣骑士叫道:“火!”
旁边有布尔森人马上递给他一根燃烧的木材。圣骑士把它缚在长矛上,那根藤蔓正八爪章鱼似的伸展开它墨绿斑斓的软体。它章鱼躯干似的主干上,竟似长出了一张狞笑的脸!
那名圣骑士把着了火的长矛一搠而出,就搠在了它主干的分叉点上,那分叉点就似它长出的脸上的嘴,然后用力叫道:“烧死它!”
四周的布尔森人马上向那根藤蔓投掷出熊熊燃烧着的木材。那章鱼样的杀人藤登时扭曲起来,发出了似老人也似婴儿的哭咳。
……这里的险像丛生,而马车围拢着的防御工事外面,景像更加惨不忍睹。好几匹人们来不及牵回的马,十几条反应稍慢的猎狗,正在褐麻麻的杀人藤蔓弥漫的土地上仓皇逃窜着。但渐渐它们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一个接一个被杀人藤缠上,哀鸣着,嘶吼着,做着最后的挣扎。
而这时兽人族已经出现……咆哮、吼叫、山摇地动。近百名兽人族,数百名半兽人,已涌至断头广场。兽人们的獠牙,迸出惨白的光,白森森地昭示着他们永久的饥饿。巨大的脚掌,皴裂的手,大树一样的身躯。他们腰下围着的皮裙有可能还是他们阵亡同伴的皮。
狼牙棒,藤盾,闪耀着蛮荒的力量。而那些曾经归顺兽人族的人类——也就是半兽人,也完全丧失了作为一个人的文明感,他们浓密的体毛,远较正常人为长。他们努力把自己装扮成兽人的模样,挥舞着白骨链,摇着旗幡,挺着矛,向往日的同类发起了最凶残的攻击。

第五章:小山坡
第一串人类的血溅起了——那是个因为惊慌跑出广场边界的孩子,为了躲避杀人藤蔓,他爬上了一棵树,所以也最早地碰到了兽人族。
虽然他在树上爬得很高,但身高超过九呎的兽人还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腕,那兽人像只是和孩子亲密接触了下,低头在他的肚皮上吻了吻,然后,它那枚弯曲的獠牙向夜空中撩起时,一长串鲜红的血滴就飞溅而出了。
“给我箭!”劳斯威尔高声叫道。他从马上蹿起,一蹿就蹿到了广场中心高高的耻辱柱上。他手里擎着从副官手中接过的弓,面对着防御工事外来势汹涌的杀人藤,发出了一支短短的不足二寸的却在圣水瓶里已浸泡了超过二十年的银箭。
那银箭带着神圣的煎熬,攸然飞起,射中了一根粗如人腰、色作深蓝的等级极高的杀人藤的腕口。杀人藤一抖,像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呐喊。
和它同声的,只听半兽人与兽人族身影的掩映中,也有人发出了一声低哼。劳斯威尔要的就是这个,那一定就是驱使杀人藤的兽人族巫师!
他弯弓搭箭,这一下弓拉得极满,一支圣心大箭脱弦就向那名兽人巫师射去。
他这两箭衔接极密,以至兽人巫师只来得及稍微一闪,那支圣心大箭突破了兽人巫师布就的护体结阵,直插入了他的肩膀。
广场四周的藤蔓骤然回卷,于顷刻间萎靡不振。
兽人族一片骚乱,劳斯威尔骑士也从耻辱柱上一跃而回他的座骑。

可兽人的鼓一齐催响,那不是一面鼓,而是上百面鼓一起响起来的声音。山鸣海响、天裂云崩。那鼓响声掩盖了杀人藤的萎靡。广场中所有的布尔森人都知道:那些鼓上蒙的皮,就是兽人们用剥下的俘虏皮制就的。兽人族的鼓手一向有个相互夸耀的传统,他们总是把自己俘获的战利品:人类的皮,一层又一层地蒙在他们的鼓面上。层数越多,它们发出的摧毁性的声音也就越强,而挎着那面鼓的鼓手,也就更有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