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还是不好吃,要是有烤羊腿就好了。
宁宿视线移到屠夫手上,那只粗糙的大手正握着一截小腿,宁宿盯着那个小腿看了几秒,忽然眨了下眼,“这根小腿,你早上的时候不是剁了吗?”
陈晴立即看向屠夫手上的小腿。
早上他们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屠夫正在剁人,陈晴差点吐出来,因而这次视线始终没向屠夫手上移。
屠夫手上确实是一截小腿,屠夫像削刀削面一样削上面的肉。
陈晴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不是那根。
屠夫:“你们没看到今天婚礼上的新郎?”
他对宁宿很温和,还再次对他笑了笑,“槐杨村这么多鬼要吃肉,当然得是可再生人肉才够吃。”
两人一愣。
婚礼上,两个新郎无论被黑牛和刀疤男伤得多重,即便是戳穿脖子拉断脑袋那种,也能重新好起来。
被屠夫宰杀取肉的这个人,结合可再生人肉,两人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宁宿接过小孩烤好的虫串,问屠夫:“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屠夫挥手,示意他们随意。
屠夫身后不远处是一个肉架,肉架周围萦绕着挥之不去血腥气。
上面有一个手铐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原本是铁的,已经被不知道多少鲜血日夜浸得发黑。
可以想象平时人就是双手被拷在这里,被屠夫剥皮剔骨。
架子旁边有两个大水盆,其中一个水盆里放着清洗好的肝脏等,另一个盆里……
陈晴不再敢靠近。
那个黑钢盆里有大半盆浸了丝丝血的水,水在黑盆的映衬下如透澈黑墨,最中间是一颗向下的人头。
因为脸朝下,他们只能看到被湿漉漉头发遮住的后脑勺。
宁宿蹲在那个盆前,小孩也跟着他蹲下。
宁宿咬了一口烤串,把烤串给小孩,一边咀嚼一边把手伸进了盆里。
少年的手指指骨修长,肤色比常人要白很多,连血色月光都压不下分毫的白,在黑盆和黑发的衬托下,更是白得带光。
在陈晴起鸡皮疙瘩的注视下,那几根长长的手指微微弯曲下探,在人头下摸了摸。
陈晴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为什么不是翻过来看,而是要用摸的?
摸能摸出来是谁吗,都敢摸了,一定敢看吧。
摸一定比看更恐怖,陈晴特别害怕,那个人头下面嘴忽地咬住宁宿的手。
就在这么想着时,宁宿回头对她说:“完好的,没有烂。”
陈晴愣了一下。
过了好几秒,她心里才补全宁宿的话。
完好的,没有烂,不用怕,可以看。
话落,宁宿把那个人头翻了过来。
在一个诡异的村子里,一个杀人的屠宰场里,从一个黑色大盆里翻过来的人头,本该怎么想怎么可怕。
但宁宿那句话莫名的触动下,陈晴竟一点也不觉得恐怖地看了过去。
即便那个人头真的挺渗人的。
没有腐烂,只是在水里浸泡得水肿发白,在血色的月光下,那整张脸白得有些发灰,好像轻轻一碰就要腐烂。
人头上的眼睛紧紧闭着,宁宿掀开他的双眼,对陈晴说:“看出来了吗?”
陈晴度过最初几秒的恐怖,立即仔细打量这张脸,“看出来了!”
这是照片里殷岱君身边的男人,很可能就是那个凌霄花别墅里的男主人。
在搞冥婚产业的槐杨村另一个世界里,这里的新郎日夜遭受折磨,伤而复原就是他们的噩梦。
知道他们不管受到多重的伤都可以恢复后,伤害他们的人就会更加肆无忌惮,丧心病狂。
然而他们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新郎可能在这里。
他每日每夜被无数次宰杀割肉,肉供给全槐杨村的鬼怪吃,没有止境。
陈晴说:“宁宿,我有个想法。”
“当时在别墅知道殷岱君是女主人时,我们还没想到冥婚,也没联系到新娘,是通过她和新娘都是外嫁女,才把新娘当成了她的影射,会不会这个方向一开始就错了?”
“毕竟她是别墅的女主人,应该嫁过来一段时间,并且有丈夫了。”
“这个丈夫在这个世界这么惨,会不会她是被丈夫虐杀的?”
宁宿低头看向他手里捧着的人头,刚要说什么,鼻子一动,“快躲起来!”
陈晴不作他想,立即跟着宁宿跑进旁边的小仓库里。
小孩也跟着他们磕磕碰碰躲进了小仓库,抱着宁宿的小腿躲在后面,有模有样地学他们探一下头又收回。
过了大概三分钟后,屠宰场门口出现一个脸部狰狞的鬼。
是刀疤男。
他身穿一身湿漉漉的红嫁衣,手持一把带血的长刀,眼神嗜血疯癫。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经过还在削肉的屠夫,踢了屠夫一脚,“有人来吗?”
显然,一天不到他就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地位了。
在表世界的屠宰场里,看到一斧头砍断牛头的屠夫时,他可不是这个态度。
他身上那身嫁衣原本对他来说,该是屈辱才对,在这里却成了身份的象征,因某种微妙的心理,已经湿透他也没换。
浸透红嫁衣,把那份红衬托得更浓烈的液体是什么,不言而喻。
屠夫没回答他,只是对他裂口一笑。
他也没生气,悠闲地托着长刀走到焚化炉那里。
守株待兔。
黑袍的助手,林良,推开焚化炉炉门那一刻,眼里漫上疯狂的喜悦。
在喜堂,村民们想杀人灭口,他把黑袍砸向棺材,村民们对那具棺材特别宝贝,当即大多数人去看棺材,他趁机从喜堂里逃了出来。
从喜堂逃出来后,他先去别墅给王明解绑。
当时陈天他们怕进焚化炉出意外,让王明在外面守着,后来被黑袍锁到别墅等婚礼后逼问线索。
找到王明后,他们目标一致地向屠宰场跑。
屠宰场不仅“禁止杀人”,还有通往里世界的焚化炉,是他们最佳也是唯一的目的地选项。
做了充分准备,九死一生他才踩着王明一身重伤地推开了焚化炉的门。
这一刻他几乎喜极而泣。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二级副本的难度就到这里了,来到里世界能轻松找到答案,就能通关了。
他在银桦社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终于要爬上社团上层,成为人上人了。
再也不是那个随便被人轻贱的底层,再也没人敢随便议论他。
以前那些辱他打他的人,他回去就一一还回去。
林良带着无尽的希望和美好的畅想撞开焚化炉炉门。
浑身是血地落地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色的裙摆。
那一抹红在血色月光下,红得沉重而压抑,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林良心猛地一紧。
他视线上移,看到头顶血月正垂头看他的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那张脸异常可怖,林良几十个副本历练出来的镇定,才让他没惊呼出声。
接着,看清那道刀疤,林良睁大眼睛。
“为什么不救我?”刀疤男阴森森地问。
他愤恨地质问:“我都那样求助你们了!为什么不救我!”
他举起了长刀,“你们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啊!——”
林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刀疤男砍掉了手。
鲜血和黏液溶成一滩,他疼得在地上打滚。
“你也来尝尝这种感觉吧,没有手没法用毒飞刀是不是很绝望?你不是很喜欢用毒飞刀吓唬我吗?”
陈晴拉了一下宁宿,在问他要不要去救林良。
刀疤男要还是那个刀疤男就不用纠结了,可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变成厉鬼,在这里的地位还并不一般,可能天然对他们有压制。
刀疤男并不是想一下杀死林良,左一刀右一刀地折磨他。
在林良又一声惨叫的遮掩下,宁宿问陈晴:“你是想救他,还是趁机提醒陈天他们不要来屠宰场?”
陈晴愣了一下。
等她再向窗外看时,发现她不用纠结了。
陈天他们来了。
陈天、苏往生和祝双双三人一起探查晚上的槐杨村。
一开始,他们非常紧张小心。
这里不像是表世界那么安全,那里至少村民都是普通人类,好对付很多。
但慢慢地,他们就发现,他们根本不用那么紧张。
夜晚的里世界槐杨村,鬼怪们闭不出户,街道上一个鬼影都看不到。
他们走在空旷的路上,每经过一个小别墅,都能听到里面凄惨的叫声和求饶声。
路上唯一见到一个逃跑出来的鬼,立即被房间里一条蛇用蛇尾拖了回去。
“求求,让我离开这里,让我真的死去吧!”
那鬼一边向他们伸着手,一边凄厉哀嚎。
他被拖走的地方,留下一道粗长的血迹,在血色月光下深红幽暗。
苏往生说:“都说,人死了会下地狱,根据生前的不同表现受到不同刑罚。”
“在槐杨村,死了不去你说的那个地狱。”祝双双说:“有一个鬼自创了一个专属于槐杨村的小地狱,就在这槐杨村里,在槐杨村的另一面。”
槐杨村里,村民们正用冥婚阴亲,大发违背天德的阴财。
他们从各地偷来骨灰,连人死后的自由都剥削。
他们骗来一个个无辜的男女,兴奋地将他们封进恐怖的棺材里,借此数钱数到手软。
他们绝不会想到,他们服务的对象,包括他们自己死去的亲人,就在槐杨村,甚至就在他们的房子里,跟他们几乎同步地被那些可怜的人虐杀报复。
祝双双说:“这也是系统说的众生平等里平等的一部分吗?”
同一片土地上,阴阳两面,地位颠倒,你杀我虐。
如果有人立于阴阳交界处,同时看到两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事,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
可能他也不知道最可怜的是那些被骗来封进棺材的新娘们,还是死后一无所知被迫迎亲陷入无止境折磨的新郎们,但他一定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祝双双扫了一眼苏往生,感慨道:“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小道士:“……我只是偶尔给人看看风水。”
陈天:“住宅区我们不看了,都是一样的,去看看其他地方。”
屠宰场有宁宿和陈晴在,他们首先想到要去殡葬馆。
殡葬馆依然和表世界一样,只不过这里门周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和红纱,门口两顶红色喜轿静立,就连“殡葬馆”三个字都是喜庆的大红字,在浓稠的黑夜里,看起来让人心底发毛。
祝双双心想,以后,她真的再也不要穿大红色的衣服了。
殡葬馆门锁着,他们不敢毁坏,只能从门缝和窗口看到里面的情况。
里面是一个个红色骨灰盒和棺材盒,在昏暗的灯光下,好几个在剧烈的颤抖,好像下一秒就有东西从里面跳出来。
几人看了几眼,连忙离开了。
槐杨村里,第二值得去看就是教堂了。
那个第一天婚礼以及伴娘直播都用过的教堂。
他们快要到教堂时,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鬼,白相宁。
白相宁其实长得不错,高高瘦瘦的很文气,很年轻,看起来是一个有良好教养,还很温柔听话的男生。
此时他脸上枯败一片,毫无生机。
不只是因鬼身上那种阴寒死气,还因眼里的枯寂无光。
他浑浑噩噩地走进教堂,在教堂中央直直跪下,喃喃地说:“求求,求求,让我离开这里。”
他也不知道该求谁,很可笑地,一只鬼在一个教堂里。
只是一直喃喃着“求求”,一会儿求离开,一会儿求消逝,一会儿求死。
慢慢地,他崩溃了,一边留着泪一边大吼:“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办冥婚?我恨你们!”
血月之夜,那个温柔文气的鬼独自跪在宽大的教堂里,脸上漫上狰狞的恨意,他的无望好像有了发泄地,愤恨地阴冷地,“我很你们!”
祝双双和苏往生正看得震动,忽地被陈天拉了出去。
他脸色凝重地说:“不太对劲。”
“怎么了?”
“这一路上,我们经过的每一个别墅门都关着,唯一一个跑出来的新郎还被蛇尾拖回去了,那白相宁是怎么出来的?刀疤男呢?”
想到白天刀疤男对他们的笑,两人神色一凛。
“快去屠宰场看看!”
他们担心宁宿和陈晴在屠宰场有危险,想来看看,陈晴看他们又是另外的想法,尤其是看到墙上那一行血字。
屠宰场只能杀“人”。
这可能就是里世界的槐杨村专门杀人的地方。
眼看他们就要进来了,陈晴大喊:“哥,不要进来,快跑!”
同时,她用隐身丝巾遮住她和宁宿向外走。
另一边,刀疤男听到她的声音,快速解决了林良,拿着血淋淋的刀向这边走来。
陈晴顶着丝巾,气都不敢喘地跟刀疤男交错而过。
等快移到门口时,陈晴小声说:“快跑!”
两人跟着前面的三人飞快向别墅跑,宁宿腿上挂着一个小孩,不过这没影响他的速度。
刀疤男看到仓库里没人后,也飞快地冲了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在这里有天然优势,他们听到刀尖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刺啦—刺啦刺——”的节奏急促地催得人心发慌。
这样下去,他们不到别墅就会被抓住。
陈天扫到前面是村里的小医院,当即说:“先进医院躲一躲!”
至少这里的鬼没有明显要杀他们的意思,只有刀疤男,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副要拉他们一起死的样子。
村子里的医院不大,夜晚医院里灯火通明。
按照人类的理解,鬼不会生病,应该不需要医院才对,为什么夜里还灯火通明?
躲进医院门内后,五人转身。
他们身后有好几个鬼,以男性居多,个个挺着个大肚子。
“……”
看到这一幕,陈晴立即看向陈天,祝双双立即看向宁宿。
面对妹妹担忧中带着诡异亮光的注视,陈天额头隐隐有青筋凸显。
宁宿看着他们“唔”了一声,低头看向还紧紧抱着他的腿,正仰头看向他的小孩。
他把小孩提溜起来,掀开自己宽松的白t,将小孩安在自己腰上。
他的腰细得不可思议,那么小一个小孩都能完全环抱住,当白t落下来时,形成一个凸起的弧度。
宁宿双手撑在后腰,慢腾腾走到鬼群混入其中。
“大哥,你也来生孩子啊。”
“……”
第22章 鬼畜
不知道为什么,宁宿一个人融入一群鬼,竟毫无违和感。
他连挺着肚子的样子都和那些孕鬼如出一辙。
四人茫然地看了一会儿,都觉得让他打入孕鬼群内部很合适。
陈天透过门缝向外看了一眼。
刀疤男此时正站在门外,他拿着刀站在那里很犹豫。
他知道他的身份在这个世界有天然优势,但他还是没立即进来。
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来这个世界就擅闯医院杀人不好,也许是对这个医院有顾及。
祝双双打量着医院内,说:“新郎们不是很难走出家门吗,肚子里有东西就要全部住院?”
她没用“怀孕”这个词,目前还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怀孕。
毕竟男的怀孕实在匪夷所思,即便他们都是没有影子的男鬼。
陈天说:“可能是为了保护他们肚子里的东西,如果留在家里会被‘新娘’虐杀。”
陈天显然也不想用“怀孕”两个字。
大概只有宁宿能张口就来“你也来生孩子”这种话。
苏往生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现在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陈晴稍微松了口气,“刀疤男为什么要追杀我们啊?”
祝双双:“他就是表世界里出现的第二个新娘,我们看到他出现,趁机从喜堂逃出来了,他可能把后面遭遇那些的怨恨转移到我们身上一部分。”
陈晴无奈,“这怨气也太大了。”
一只鬼的心思不能琢磨,尤其是被当成新娘折磨而死的男鬼。
陈天说:“他为什么会变成新娘?”
祝双双:“按照我之前说的,黑狗相对于人类来说是弱势群体,被骗来的新娘相对于村民来说也是,杀黑狗变黑狗,会不会是他杀害了新娘所以变成新娘了?”
目前他们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他们也不清楚刀疤男到底做了什么。
之前黑袍那边的事他们都不敢管,因为黑袍在这个副本里对他们是完全碾压的。
陈晴:“对了,黑袍呢?林良都钻出焚化炉了,黑袍怎么没钻出来?”
祝双双:“……”
苏往生:“啊,黑袍那时候受了重伤,可能爬不过来了。”
陈天陈晴震惊。
“谁能重伤黑袍?”
两人同时看向正跟孕鬼毫无隔阂聊天的宁宿。
“……”
陈天缓了会儿又问:“你们没看到王明是吗?”
王明是他留在焚化炉外看守炉门的,祝双双他们回到里世界后没提到王明,陈天就猜到他们也没见到王明,隐隐有王明出事的预感。
祝双双点头。
陈天沉默了一会儿,他按了按额角,用疲惫的嗓音说:“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先探索探索这家医院吧。”
四个人刚要向里走,被一个鬼护士拦住:“医院重地,外人不得随意入内。”
“……”
他们看向正跟孕鬼聊天的宁宿。
他肚子大了就不是外人了是吗。
四人又从院子里退回门口处,只能期待宁宿能问出点什么。
正常孕妇这么晚一定不会在院子里溜达,而是早早睡觉了。
但他们是鬼,或许就不喜欢白天,而喜欢夜晚。
不喜欢晒太阳,喜欢晒月光。
宁宿抬头看向夜空中那一轮血月,浓丽的色泽和别墅上的凌霄花一样,都像是经年累月无数鲜血灌注而成。
一个个挺着大肚子的鬼,沐浴在血色月光下,没有影子地走来走去。
血色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有种被他们吸收的感觉。
宁宿伸出手掌,接住一汪月光。
月光也带有一层朦胧血色,像是仙人身上的薄纱滑过血雾,轻盈地落在白皙的掌心。
掌心之上顿时被激起一层黑色雾气。
黑色与红色在白皙手掌上对抗交缠。
宁宿收拢手掌,扫了一眼他旁边鬼凸起的肚子,问:“大哥,你怎么怀上的啊?”
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啥也不说。
宁宿“唔”了一声,“我就是想取取经,我和我们家那位,废了好大的劲,好难哦。”
“……”
那鬼的视线逐渐诡异,一言难尽。
宁宿知道自己失败了。
他被看穿了。
宁宿不怎么羞愧地低下头。
他那个合拢的手移到鬼细瘦的手腕上,黑红交杂的能量渗入鬼体内。
那鬼一颤,空洞的眼睛里隐隐约约被激出些光亮,呆呆地看向宁宿。
“大哥,我看看你的肚子,可以吗?”
鬼僵硬地掀开自己的衣服,他并不圆滚,而是有两处凹凸的肚子上,赫然一道缝合后的伤疤。
并不是自然孕育,而是有鬼抛开了他们的肚子,把什么放进他们的肚子里,用鬼的能量来蕴养它们。
男人果然是不会怀孕的,即便变成了鬼。
怪不得用那么诡异的目光看着他。
宁宿,非常难得地,有一丢丢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肚子站起来,“大哥,你先坐着,我去逛逛。”
宁宿要走时,看到门口四个人也正用一种非常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
宁宿:“……”
他对他们挥挥手,非常淡定地向里走。
村里这个小医院并不大,是一个扩建版的四合院。
两边的三层小楼是住院部,正中间那一栋是门诊部,手术室就在里面。
宁宿坚强地双手撑在后腰,混在孕鬼里,跟在护士小姐后面走进了门诊部。
他闻着空气里的味道,一路走到二楼最右边的手术室。
手术室门紧闭,宁宿趴在窗户那里,透过窗帘缝隙向里看。
手术室面向医院外的那一面墙上,有一个拱形窗户,那扇窗户没拉窗帘,血色月光透过摇晃的树枝,斑驳地照亮手术室。
手术台上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不好说是不是人的东西。
看下半身背影他确实是人,他从衣服里露出来的部位却长满黑毛。
他用手爪上的利刃,把那个鬼的肚子抛开,从里面抱出一个人身狗脸的崽崽。
手术台那个鬼肉眼可见地淡了很多。
宁宿明白了路上那些兽人小崽崽是从哪里来的。
他又看向手术台上的那个鬼,他眼里已经没了光。
那黑毛医生将手术台向窗边推了推,让那个虚弱至极的鬼全身沐浴在月光下,又向他肚子里塞了一团东西,才缝合他的肚子。
那个鬼在手术台上痛苦地扭曲挣扎。
宁宿看到他身上有什么隐隐汇聚到肚子里,身影越来越淡,好像只剩下一个虚影,在血色月光下岌岌可危地维持着没飘散。
在这个医院里,“新郎们”可以免受“新娘们”的虐待,如果不付出什么沉重的代价,那这里全村的“新郎”都要跑来,早就人满为患了。
这只是另一个折磨他们的地方罢了,用一种奇怪的生育之苦。
他们肚子里的东西在吸食他们体内的东西,那还不是正常的孩子,他们日夜承受复杂的痛苦,不只是身体上。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宁宿正思考时,忽见那医生转头看了过来。
宁宿的手立即从窗台移开,在看到自己的手那一瞬间,漂亮凝滞的桃花眼变得更大。
修长白皙的手指变成短短一点,上面长出了白色细软的毛发。
笔直的大长腿变成了小短腿。
宁宿一个趔趄倒了地上。
鬼小孩摔到地上后,懵了一下才爬起来,他转身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只白白粉粉的小猪。
看得眼珠子都掉了。
想到那晚趴在宁宿胸口上,宁宿睡前跟他说的话,小孩连忙捡起自己的眼珠子安上,抱起地上的小猪就跑。
他原本跑步就斜斜的不稳当,抱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猪,就更不稳当了。
还没下楼梯就先摔了一脚,和小猪一起砸在地上。
小孩发出不知是什么的声音,小心地摸摸小猪的脸,连自己眼珠子也来不及捡,“唔”、“唔”地抱着小猪继续跑。
祝双双他们四人没法进医院内部,只能指望宁宿能探出点什么。
他们一边注意着外面,一边时刻向里面看。
他们先是听到什么“扑通”撞地的声音,才看到缺眼少手鼻青脸肿的小孩,抱着一只小猪,踉踉跄跄地从门内跑出来。
下楼梯的时候,他又摔到了。
可显然他已经摔出了经验,“啪叽”摔在地上时,两个小胳膊垫在地上护着小猪,然后跳起来立即跑。
等他艰难地抱着小猪跑到他们面前,四人才反应过来,这只小猪是谁。
是吃了六个猪肘子的宁宿。
他还是没能逃过变成小猪的宿命规则。
四个人一下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祝双双,她着急地说:“怎么办?胖子具体变成黑狗多久死的,我们不知道,但瘦猴和刀疤男可以推测时间很短。”
瘦猴去埋黑狗跟他们分开,当晚就被抱去直播宰杀了。
祝双双还记得看到第二个新娘出现时,她脸上的茫然和震惊,所以,刀疤男应该是刚变成新娘就被封进棺材里了,他更快!
祝双双:“我们不能再这样探查下去了,宁宿会死的!”
“别急别急。”陈晴安慰她,“那你想怎么办?我们还是得在村子里找线索啊。”
祝双双咬了咬牙,“我去掀开新娘的红盖头,那些鬼那么尊敬她,我觉得她一定是鬼主,必须现在就去!”
陈天陈晴有些犹豫。
陈天说:“双双,宁宿救过我们的命,我们一定会救他,可是你要知道,就是因为众鬼都尊敬那个红嫁衣新娘,我们掀开了她的盖头才危险。”
“我们可能被这满村的鬼吞噬,也可能那个诡异的红盖头下,是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我们贸然行动的结果可能是全军覆灭。”
祝双双忽然大声:“可是我们没时间了!”
陈天被他吼得说不出话,他脸上的着急也掩饰不住,“冷静冷静,我们筹划一下怎么掀。”
祝双双着急地看向苏往生,她的眼眶就要红了,“小道士,再晚宁宿就要死了,你想想刀疤男他死得多快。”
苏往生一愣,他皱眉思索,忽然抬头说:“变快了。”
“今晚应该还没过12点,所以今天刀疤男变新娘,宁宿变小猪,是有两个人异变。”
“那过了12点的明天呢,三个还是四个?那时候还说什么全军覆灭,就直接完了!”
陈天再不犹豫,“走!”
四人推开医院大门就向外冲,他们刚走两步,看到从旁边树林里走出来的刀疤男。
一个个血脚印留在灰色的油漆路上,他在路中央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