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再来,一直到期末,到冬假开始,冬假结束,将近三个月,她都没有出现,甚至没有在群里说过话。

  “那两个学期奶奶身体状况很不稳定,我经常回国,后来我们不是单独见过么?在新香港那次。”

  “嗯。”

  “那段时间有点混乱,我很想见你的,可是没时间想那些了,”她有些懊恼,“可又想见你,没想到程烟她们没去,弄得我好尴尬。”

  他笑了下,“我没喊程烟她们,那是唯一一次没喊,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静安有些意外,“那我们还是有点缘分的。”

  沈西淮并不认同,“你没去Grizzly Peak,但你去了匹兹堡。”

  静安“哎呀”一声,笑了,“那不是凑巧么……”

  “程烟那段时间还想把她哥介绍给你。”

  “还有这事儿?她哥好看么?”

  “没见过,你去问问程烟。”

  静安拿眼觑他,“我也听程烟说过,有好几个同学想追你来着。”

  “不记得了。”

  “哼!”她故意装作不信,又忍不住笑,“她们说你拒绝的时候可绝情了,你说你不考虑恋爱,程烟她们就误会你是放不下苏津皖呢。”

  “你信了?”

  “我没信,可大家都觉得你跟苏津皖是一对。”

  他无奈地笑,“就更不想见我了?”

  “也不是因为这个,那时候觉得还不到考虑这些的时候,没时间也没精力,而且……”

  见她要说不说的,沈西淮直觉不是什么好话,果然见她笑起来,“而且那时候我没那么喜欢你呢。”

  他并不恼,“嗯,只会在书上写我的名字。”

  静安去摸他头发,说了实话,“那个暑假我一直在想你,我以为你留在加州实习,就总猜测你去了哪家公司。好笑的是,我想你,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我八月份回国,就一直看你推荐的那本书,奶奶看出来了,还套我话呢,那我肯定不能告诉她呀,我自己也烦着呢,就在书上写了好多个好烦好烦好烦……”

  他亲她,“我七月份每天下班都去粮仓口,经常看见爷爷跟奶奶在外头散步,就知道你没回来,八月份没再去。后来我们去渔人码头,才知道你八月份回国了。”

  静安哭笑不得,“怎么就这么不巧呢……后来你在车上问我,总感觉你心情不好。”

  他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来气,“我是生气你搬出来了,太不安全,很容易出意外。”

  “不是没出呢嘛……”静安说着摸往他腰上那道疤,“那次你特意等我的?”

  也不算特意,他每天都在担心,所以每天都忍不住要往那边跑,那次是太想她了,故意制造偶遇,让她看见自己。

  “我那次也有点生气的,你跟苏津皖去看了红辣椒。”

  “是谁先拒绝我的?”

  “所以我生气啊,气我自己。”

  沈西淮笑,“她是去试镜。”

  陶静安不愿意去,他也就不想去了,但那样不太好。

  他顿了顿,“看完我自己开车回来了。”

  “不是晚上么?”

  “嗯,到你公寓楼下的时候正好天亮,看到你下楼,手里还拿着书在看。”

  静安看着他,良久吐出一个字:“傻。”

  他笑,他自己也觉得挺傻的,傻到甚至想过要不要让腰上那道伤口好得慢一点,但更傻的还是毕业那回。

第105章 回忆

  好像从高一暑假那年开始,他就尤其怕热,一到夏天就想要一头扎进泳池里。

  在水里可以放空,可以心无旁骛。只是计划要心无旁骛地游泳,最后都会变成心无旁骛地想陶静安。

  他很久没见她,并不是不想见,也不是没有机会,是觉得没意思。每见一次,回来后就越想她。本以为来加州之前想得很清楚,只要能见她就好,但想法总是慢慢增多,多到有些失控。

  睡前总要找很多事情来让自己分心,最好累到躺下就睡,可总有清醒的意识留到最后,被他用来思考陶静安在干嘛,回忆她的一颦一笑,一遍又一遍翻看之前的照片。

  其实很忙,也好在够忙,需要准备答辩和毕业典礼,也要每天通过视频参加触动各种各样的会议,晚上他爸还会单独跟他电话,内容无不例外地围绕公司事务。

  家里都默认他一毕业就会回国,沈西桐甚至定好要去哪儿玩,小路和斯瑞哥总说无聊,也天天盼着他回去。

  于情于理他都该回去,可心里总残留着一个念想。他不知道陶静安是回是留,因为不知道,所以在家人朋友问及的时候,他从不正面回答。上一秒觉得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跟家里好好说,他们会支持……只要离她近,可下一秒又认为离得近也没有任何用。

  群里每天都有人更新近况,拿到哪家offer,要创办什么样的公司,但陶静安迟迟没定下来。她或许已经定了,但没有告诉大家,更大的可能是,她或许会跟郑暮潇结束异地,就算没到这一步,郑暮潇也必然知道陶静安的去向。

  每去一次游泳馆,离毕业就近一天。程烟在积极组织最后一次聚餐,他看见陶静安在群里回复,说能赶上。原来她回了国内,而他压根不知道。

  隔天游完上岸,他被堵在游泳馆门口,再被迫收了贺卡跟礼物。送礼物的人冲他眨眼,说马上要毕业了,不要给彼此留下遗憾,又给他报出一串地址,是酒店的名字,精确到房号,附加一句不见不散。

  他被她丝毫不收敛的眼神给看笑了,回去把包一丢,在沙发上躺下,手机震了很久,隔会儿才点开来看,原本是躺着,看清消息后又立即坐了起来。

  消息是程烟发的,说郑暮潇签了硅谷的公司,而这家公司对大家来说并不陌生——郑暮潇去了聚点。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陶静安是否也要留在硅谷,很快就翻到程烟的第二条消息——郑暮潇在跟梁相宜恋爱。

  梁相宜他听过太多次,却仍然多次确认屏幕里的名字。

  震惊,愕然,然后是愤慨。

  他在沙发上干干坐了很久,群里几乎都在圈同一个人,跟她确认消息是否属实,但被圈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他开始焦躁起来,无意识地在房间里来回走着,想单独给她发消息,可没有任何立场,想去伯克利见她,又苦于见面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大概在哭,在伤心难过,越多人找她,只会越给她添麻烦。

  还有一丁点他不愿意承认的激动和欣喜,但只有一丁点儿,很快就被他用事实否认了。

  他想了一晚上,确认是郑暮潇辜负了陶静安,而这个结论在酒吧里见到陶静安的那刻再次得到了证实。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不开心,以往见面吃饭,他从没见她喝过酒。他看着她将杯子端起来,一口气将酒喝光,然后忿忿地摔回桌面,动作决绝狠厉。

  即便这样,她仍然强装镇定地跟他说话,他几乎要气死了,气得想吐血,恨不得立时三刻飞去匹兹堡把郑暮潇狠揍一顿。

  他知道自己脸色很差,冷着脸带她上车,一言不发地开车。她显然有点醉了,时不时看向他,又迅速地偏转头去。

  她眼神说不上来地怪,只要稍一会错意,他就要觉得她想睡他。他第一次见她的眼睛里流露出那样的情绪,赤裸又热忱。

  他知道他会错意了,直到她开始解衬衫纽扣,然后请他上楼吃排骨。

  那一瞬间血液像是在往外溢,他甚至听不到其他声音,包括自己的说话声。

  他机械地问她还清醒么,她说她没醉,他让她下车。

  车子飞驰出去的瞬间,脑袋已经不会思考了。没法揣摩她那些话背后的意思,也没法猜测她的用意,或者说根本用不着去揣摩,她的意思全写在了脸上,再明显不过。

  她失恋了,她脑袋不清醒了,她想随随便便找个人睡了,而这人是个替代品。

  去他妈的替代品,他是不会做的。即便这人是陶静安,即便是他日思夜想不可求的陶静安。

  车子迅疾地拐出去,五秒后轮胎发出尖啸,车子猛地刹车停下。

  掉头只是三五秒,然后脚下用力一踩,掀门下车,大步到了她面前。

  他要她带路,伸过来抓住他手腕的手软到像是没有骨头。

  上楼的声音快要被心跳声盖过去。

  屋里很暗,他听见她低低地喘气,紧跟着身前一热。

  等那股热意转移到他唇上的瞬间,他听见了自己的叹息声。

  这一声很短,短到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推开了她。

  她看上去很无辜,眼睛里一点点亮光,“你到底……”

  他近乎粗暴地将她捞回来,径直撬开她牙关,重重地亲了下去。

  只要她想,他愿意满足她。何况他足够自私,自私到故意地不去思考。

  他也压根没有心思去思考了,霞多丽酒足够让人失去自控力,陶静安的手隔着衬衫搭在他身前,极不安分。衣摆被她扯出来,然后顺着缝隙钻进去。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怕痒,腰上她的手只是一碰,他就招架不住,本能地去咬她,见她疼出声音,又立即责怪自己不懂轻重。他含吮她舌尖,安抚她,腰上皮带松了,是陶静安在解。

  她忽然低头吻了过来,他再没法保持耐心,用力掐住她腰。

  衬衫是他扯开的,扣子崩出去,落在柜子上发出突兀的声响。

  衣物落了一地,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也依靠本能做了很久的前戏,进去那刻,他整个人都在抖。

  陶静安也在抖,甚至是床也不配合,以致于他的动作不得不慢下来。两个人都很难受,他思考怎么办,陶静安贴到他耳边,要他换个地方。

  窗台太硬,他怕磕痛她后背,只好抱着她到了地毯上,她坐过来,远处的窗帘被风吹得起起伏伏,她的人也一样。他低头吻她,咬她,到处咬,听见她喊疼,他才停下动作,转而在其他地方用尽力气。

  她越来越软,连唇缝里溢出来的声音也渐渐小了,等歇过那阵,她声音仍然和先前一样柔软,甚至在跟他撒娇,他很想立马把水倒给她,可完全没法克制,甚至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床是否承受得住,然而在持续不休的晃动当中,它竟坚持了下来。良久后才给她找来水,她渴久了,喝得很快,嘴角沾了一些,他低头亲过去,就再没法停下来。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走的时候是气愤的,也是绝望的。

  玄关柜上的糖是被他忿忿拿走的,后来他照着买了很多次。

  太过生气,以致于出门后才发现衬衫袖子上的袖扣,不知道是陶静安什么时候扣上去的,既然她不小心放了,他就不打算还。

  毕业照没拍,东西没收拾,直接去了机场。

  表落了就落了,这样的羞耻一次也足够了。

  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这事儿都十分可笑。但相比现在他得到的部分,那点可笑也无关紧要了。

  他现在完完全全属于面前的人,属于陶静安,无论过去怎样都好。

  他去亲她耳朵,“哪里来的?”

  “啊?”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她痴痴地笑,“学校发的呀……”

  他只亲,不再说话。

  静安发现自己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他,隔会儿拍他脖子,“你注意点儿,过几天要拍照的!”

第106章 日常

  得知两个广告双双拿奖的消息时,静安正在院子里锄草。

  前段时间她出差,这活儿都是沈西淮在干,边上一小片红辣椒快成熟,他拍照后竟然把它们P到舞台上,底下一群手舞足蹈的观众。

  他干活很仔细,效率也足够高,旁边的丝瓜架子是在跟她视频的时候搭完的,连固定的绳子都绑得很漂亮。他喜欢吃桃仁丝瓜,看这丝瓜的长势,今年他怕是要吃腻了。

  另外还有一垄生菜,紫茄子长得像一把弓,很有分量,下头的支架也是沈西淮搭的。另一头种的是花,向日葵长得很好,七月份就能开了;牵牛花爬满了篱笆,被binbin啃掉不少,家里的新成员是一只黄白色边牧,角角,女孩子,喜欢挤在角落里睡,比binbin还会撒娇,也会闯祸,把沈西淮好不容易养大的秋海棠给扯烂了。沈西淮并不恼,摸摸她脑袋,转身告诉静安,这秋海棠估计要一年又一年地养下去了,但总会养成的。柠檬树是两人一块儿移植过来的,又新种了两棵,开了不少花儿。

  园子并不大,沈西淮却隔三差五要请人来家里参观,允许大家拍照,又侧面告诉家人朋友,陶静安打算在哪个地方种菜心,又在哪个地方种乌白菜和香菜。他向来很大方,还让小路提前预定了一批菜心,说应酬时吃得太油,吃菜心可以清心润肺,当然这是照搬静安的原话。

  晚上他回来,带一份绉纱芋泥和一份酸梅猪手,静安吃,他就坐在旁边写喜帖,往上头画柠檬树,留下柠檬和文字给静安写。

  睡前他去洗澡,静安从外头拿了衣服递给他,隔会儿听见他喊她名字,声音闷闷的,她靠过去,问他怎么了,他不吭声,她只好敲了门进去,他人站在镜子前,头发还是湿的,身上那套校服尺寸刚刚好,衬得他愈发人高腿长。

  她止不住盯着他看,刚看两秒,他过来摁住她肩,把她往外推。她回头,又被他伸手一挡,她脚下一定,听他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别看了,穿着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

  校服是她从8号翻出来的,裤子偏短,她改不好,找爷爷帮的忙,现在穿着正合适。

  他闷声笑,“一个人穿很奇怪。”

  静安意识到他这是不好意思了,她觉得稀奇,忍住笑,回身将他腰紧紧一箍,他顺势就回抱住她,见她仰着头一瞬不瞬望过来,伸手将她脸一遮,“先换了,明天再穿。”

  静安不让他动,脸埋他身前,“就穿这个睡吧。”

  她声音几不可闻,沈西淮低头看她,“什么?”

  “没什么,换了吧。”

  静安说完就要转身,却被他箍回去,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听见了。”

  “噢,那你还问我。”

  她脸上并不尴尬,再要走,身后的人直接将她一把横抱起来,几步走出洗浴间,把她往床上一丢。

  她先他洗的澡,睡衣褪去,被他慢条斯理地将另一套校服换上,她原本不觉得奇怪,可被他直直看着,也觉得校服穿在身上十分别扭,她想脱了,他却非要帮她,用比刚才更加缓慢的速度一一剥除。

  衣服还要留到明天穿着拍照,她时不时要担心破了,直到被他一件一件丢到旁边沙发上,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没破,却皱得厉害,沈西淮一早上起来仔细给熨平了,两人穿上去学校。

  梁逢君先一步到了,竟然混学生堆里打球,见人来了,招呼沈西淮一块儿加入。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落过来,沈西淮哭笑不得,手一扬,场上的球砸过来,他稳稳接住,回头看静安一眼,运着球过去了。

  静安站场边观战,很快得出一个结论:沈西淮打篮球不太行。运球是很稳的,也很会配合,但进球率相对而言有些拿不出手。

  二十分钟散场,球被扔进静安手里,她不很熟练地运球过去,三分线外一站,抬手往外一扔,球稳稳落进篮筐。

  梁逢君在旁边哈哈大笑,说起风凉话,沈西淮表面云淡风轻,却拿着球赖在场上不愿走了,静安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胜负欲,过去跟他当起对手。

  原本沈西淮一心想要进球,现在却开始逗起面前的人来,两人身高上有差距,他只要稍稍一扬手,静安就没法摸着球。见她试图蹦着来抢,他故意把手往旁边一压,等她伸手过来,他又迅速把球换到另一只手上。

  静安被迫围着他转,却半天都没拿到球,他还笑得一点不收敛,显然是觉得这样逗她好玩。她是不愿意服输的,也不稀罕他放水,可见他笑得愈发肆无忌惮,伸出去的手转而一把揪住他衣领,声音低到只有他听得见:“你还欠我几万块钱呢!”

  “是吗?”

  他笑着,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手是脏的,只能用手腕给她把额角的汗给擦了。

  静安故意将脑袋一偏,“给我,不然就还钱……”

  她故意威胁他,但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正要趁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去抢,他却忽然往前一步,低头就往她唇上亲了下。

  “知道了。”

  说着把球给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又退回去,摆出防守的姿势。

  他动作太快,以致于静安一口气咽回去,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只往旁边看一眼,梁逢君已经正式进入摄影师的角色,拿了相机在旁边给两人拍照。

  回晏清中学拍照是静安的想法,沈西淮没有异议,又负责找来摄影师。摄影师梁逢君似乎是没看见刚才沈西淮干的事儿,但即便看见了,静安说什么也都晚了。

  她原本想瞪一眼沈西淮以示警告,可见他今天心情尤其好,又情不自禁跟着笑了起来。

  篮球打得差不多,又换去旁边的排球场。

  静安把球捡了往框里放,“就只说了两句?”

  沈西淮状似在努力回忆,“平均两句,我三你一。”

  静安哭笑不得,她压根不记得这回事儿,忽然转身往外跑了几步,隔会儿又跑回来,把沈西淮手里的球接过来,“诶,同学,我帮你一起捡吧。”

  沈西淮见状笑了,下一秒又板起脸色,“不用,一个人就行。”

  “这么多要捡到什么时候呢?”静安弯腰又捡起一个,抬头时仔细去看旁边的人,随即作出惊愕状,“啊——你看着很眼熟啊,是不是……是不是那支乐队的贝斯手?”

  “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静安忍住笑,“你……不是高二(一)班的沈西淮么?”

  沈西淮低头看她,“小点声,”说着肩膀隐隐颤了起来,“我很受欢迎的,别让人看见了。”

  “有女同学跟你告白了?”

  “……有。”

  “都怎么跟你说的?”

  “记不清了。”

  “那里面有你喜欢的人么?”

  他继续捡球,“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么?”

  “有。”

  “啊哈,是你们班的女同学吧?我知道是谁了,”静安揪住他衣领,“我是新来的学生,你要是不希望我把你的秘密告诉给那位女同学,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他笑,“什么?”

  “给我当导游,带我参观学校。”

  他尽力不让自己破功,“你想从哪儿开始?”

  她往远处一指,“听说这个科技馆是个很帅的人捐的,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行。”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梁逢君始终在旁边抓拍,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查看照片里身穿校服的俊男靓女,和高中生并不相差多少,不免唏嘘几声,再抬头,只见那位冷面贝斯手正拿湿纸巾给他媳妇儿擦手,那副耐性十足的样子他已经见怪不怪,可就是莫名不爽。

  学校里的银杏树已经长出青绿色的果子,从科技馆出来,两人蹲在树下捡掉下来的果子,梁逢君继续认命地拍照,看两人旁若无人地拌嘴,确实很“高中生”。

  再去图书馆,静安坐在台阶上,脑袋往墙壁上靠,问对面的人:“这样?”

  沈西淮坐在不远处的桌旁,笑着看她,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将他头发镀上一层浅金色。

  静安也看他,捉住每一分每一秒去感受,猜测他高中时候的样子,眼神是怎样的,又是怎么去跟老师要求开空调。

  隔会儿起身坐去他旁边,半边脸贴在桌面,又拉着他一块趴下来。

  “新学校图书馆很不错啊,以后我们一起来这里复习吧?”

  他笑着,“我很忙。”

  “忙什么?”

  “排练。”

  “在哪儿排练?我可以去看么?”

  他扬眉,故意不配合她,“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谁规定的?”

  他又笑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眼前那张脸忽地凑近,往他唇上轻轻一啄,“这样还算不算闲杂人等了?”

  沈西淮庆幸梁逢君在拍旁边的书架,无暇顾及他们,他冲面前的人笑,“算。”

  “哦,”静安又去亲他额头,“那这样呢?”

  他不说话,静安再去亲他鼻尖,“这样总行了吧?事不过三了啊……”

  沈西淮扣住她手,“再给我念首诗听听。”

  静安笑,“你想听什么?博尔赫斯知道么?”

  “不知道,但你可以念。”

  静安作势把桌面上的书翻开,“那就念这首吧,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她当真念了起来,放进去一些情绪,念完没说话,隔会儿才说:“以后要是你想开书店,说不定还想把这首诗印墙上呢。”

  “是么?”

  “你喜欢的那个女同学还想跟你去那家书店拍照呢,你记得跟她一块儿去。”

  他看似苦恼,“我考虑考虑。”

  “行,我们去排练室的时候,你也多想想。”

  两位在这边专心致志演情景剧,旁边梁逢君听了个七七八八,一边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一边不忘给程前发消息,建议两人改天也穿校服回学校拍照,比拍婚纱照有意思不少。

  周末的学校里学生不多,偶有路过的看过来几眼,很快就跟旁边同学交头接耳起来。

  时隔多年重回校园,静安的心情有些微妙,但更多的是开心,她冲学生们微笑,牵着沈西淮在学校里跑。

  边跑边说话:“同学,你再不快点儿就要迟到了,迟到是要受惩罚的。”

  沈西淮哭笑不得,却很配合她,“你先走,我殿后,老师只惩罚最后一位。”

  静安将他手一甩,“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她一头钻进活动楼,边笑边往上跑。到三楼停下,她对活动楼印象不深,只来了那么一次,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新奇的。

  钢琴房在最后一间,她慢下脚步,推门进去,心忽然揪了起来。琴凳和钢琴都崭新,被擦拭得很干净,位置摆放似乎也没有变化。

  她坐过去,琴谱翻开,没有她要的谱子,但并不妨碍,她在家里练过不少回,谱子已经烂熟一心。

  手搭上去,随意按几个键,等再往下落,熟悉的曲调流淌出来。

  激昂轻快一阵,很快舒缓下来,她致力于感受曲子,弹过一半,余光里有微弱的阴影覆盖进来。

  她继续往下弹,等听见身后梁逢君按出快门声,动作止住,回头看向窗外。

  和十几年前对比,眼前的人势必要比那时候精壮一些,但身影仍然修长。他默默站在那儿,逆着光,她看不清,却能想象出他的表情。

  他看向她的眼神总是饱含情绪,隐忍的,深情的,满含爱意的。

  她有一瞬间很想哭,可忍住了,见窗外的人侧了下身,那张脸立即清晰起来。

  沈西淮在冲她笑,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冲他招手,“你要弹琴么?”

  “弹得不好。”

  她笑,“我可以教你呀,你快进来。”

  沈西淮进来往她旁边一坐,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呼吸。

  静安捉起他手,带着他落去琴键上,这首曲子他比她还要熟练,却故意出错,两人断断续续弹着,很快默契地配合起来,最后一个音落下又止住,房间里似乎还留有余韵。

  两人对视片刻,静安先开口打破沉寂,“同学你弹得不错呀,都不需要我教你了。”

  沈西淮沉默看她,“你弹得更好。”

  “是么?听说你喜欢的那个女同学也喜欢这首曲子,以后你们可以合作。”

  说完笑场,“不能再演了!”

  说不演的是她,到实验班门口,又演起来的也是她。

  她捉住要进教室的沈西淮,“诶,同学,我是新来的。老师通知我去办公室等,可我不认识,你能给我带带路么?”

  沈西淮将手一抽,“老师估计还在开会,不然你先进来坐一会儿。”

  她看上去有些为难,“谢谢你,那……我就先坐一会儿吧。”

  沈西淮忍得十分辛苦,直接牵住她手,“进来吧。”

  静安跟着他坐下,是他以前坐的位置,她从包里翻出一袋糖,问他:“吃么?”

  沈西淮从袋子里拿了一粒,“谢谢。”

  静安没收手,“有不同味道的,你再拿点儿吧。”

  他照做,“谢谢,够了。”说着将糖往桌角一放。

  静安噗嗤一声笑了,“我是这么干的?”

  “不然?”

  静安没说话,又重新回到角色,径直将桌角的糖拆了,送到他嘴边,“很好吃的,你尝一尝。”

  “我不吃糖。”

  “噢,那我吃。”

  静安要往自己嘴里送,却又被沈西淮一挡,她忍着笑直接喂进他嘴里,“吃完糖再吃点儿别的吧。”

  沈西淮并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她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袋子,只消一眼,他没法看了,回头时忍不住扶额。

  静安也笑,“排骨你吃不吃?下面垫了苦瓜片的。”

  她说完把袋子往他身前推。那布袋子上印着一朵向日葵,颜色越亮,沈西淮就越发觉得丢脸。

  静安扯一扯他衣角,“你要是不喜欢,那待会儿我们出去吃章鱼小丸子。”

  说着又往包里掏出一罐饮料,拧开瓶子递给他,“吃了糖喝点水吧,小心别洒了。”

  沈西淮原本就想笑,见陶静安演得十分入戏,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表情。

  他接过水喝了一口,“你新转来的,学的东西应该不太一样?”

  “我正要问你呢,”这正中静安靶心,“我把我笔记带来了,你帮我看看?”

  沈西淮已经猜到了,果然就见她拿出那本熟悉的笔记本来。

  他忍不住问:“什么时候拿的?”

  “给你找校服的时候看见的呀,”她翻开沈西淮十几年前给她写的各科笔记,“字是不是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