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几秒过去,仍不知该说什么。苏津皖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但效果甚微,他认为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先考——”

  话没完,旁边的人转过身来,伸手抱住他。

  沈西淮下意识要往后退,苏津皖只是闷声哭,没有松手。

  他停住两秒,不露痕迹地推开她,“先回教室,我去买创可贴。”

  苏津皖的手在流血,她抬头看他,哭声渐渐小下去。

  他包里有创可贴,还是跑了趟商店。

  那张拥抱的照片在晚上被发上学校论坛,到第二天早上沈西淮才打通负责人电话,管理员应要求将帖子删掉,可新帖子又发了出来。

  他思考该怎么和苏津皖商量解决办法才不会让两人尴尬,正烦躁,苏津皖先发来消息。

  “我发个帖子澄清吧,就实话实说,说我家里有矛盾。”

  他不认为发了有用,也不愿意看见苏津皖被迫袒露自己的私事。

  他回:“我发吧。”

  他编辑好内容,用了旁观人的角度,让梁逢君匿名代发。

  梁逢君回复一串省略号,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什么大人物,发了也没个屁用,这些人就是吃饱了没事儿做,只会越说越来劲,这算个什么事儿啊艹。”

  “别说是假的了,就算是真的又怎么了?跟他们有个毛关系。”

  沈西淮不置可否,只一个字,“发。”

  帖子发出去,楼中争吵不断,很快就被管理员删除。

  沈西淮烦了,懒得再管,苏津皖隔天又要去参加艺考,找他商量,他停下笔,问她:“那些话对你有影响么?”

  苏津皖摇头,“都是低年级的学生,平时也见不到。”

  “那就不管了,先准备考试吧。”

  苏津皖默了默,“对不起。”

  沈西淮将笔一放,“发帖乱说的不是你,你为什么道歉?”又将笔拾起,“看书吧。”

  他继续写题,隔会儿抬头,陶静安仍在跟同桌讨论题目,他们最近都一起坐公交回家。

  他低下头,停顿几秒后直接把笔丢回桌肚。

  晚上在位置上坐了很久,再去取车,骑往粮仓口。他只是穿过围墙间那道安静的巷子,再掉头原路返回,一路骑回凌霄路。

  还没进门就看见里头有灯,他径直丢了车进去,他妈果然等在门口。

  柴碧雯敲他脑袋还得踮脚,“跑哪儿去了?这早过了晚自习的点儿。”

  他镇定自若,“吃宵夜。”

  柴碧雯不疑有他,可仍嗔怪道:“你搬过来总见不到你,我压根放不下心。”

  沈西淮犹豫几秒,“等上大学更见不到了,就当提前适应了。”

  柴碧雯笑了,“不就在淮清么,大学总不至于这么紧张了,没课就能回家。”

  沈西淮就近把书包往地上一放,低着脑袋,“我想出国。”

  柴碧雯一时错愕不已,又忙跟过去,“出国?怎么忽然想出国了?”

  他开起玩笑,“沈西桐太烦了,不想看见她。”

  柴碧雯忍不住拍了下他,“说正经的!”

  他却还是那句,“不想看见她。”

第87章

  留学申请的截止日是一月中旬,留给沈西淮准备申请材料的时间不多。他一早就决定去读经济,爸妈给出的学校建议是他们的母校剑桥,去美国加州也不错,他对比后把目标锁定在LSE。

  柴碧雯建议:“多挑几个备选。”

  “就LSE了。”

  “LSE滚动录取,说不准已经录满了。”

  “录满了就不去了!”

  说这话的是西桐,自从知道她哥要申请出国留学,她就不高兴,于是一会儿腿疼,一会儿脑袋痛,赖在她哥房间威胁他不准去。

  又扳着手指头给他列举出国的缺点,“……最重要的是,你出国就见不到我了!”

  她哥最近终于住回了家,她从他身后锁住他脖子,“你要是上课的时候突然想我了怎么办?我要是遇上什么事儿需要你,你能立即回来么?我感冒发烧,马上就要死了,你赶不上见我最后一面你不会后悔一辈子吗!”

  见她哥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她愈发委屈起来,“你可要想好了,你真的舍得离我那么远?”

  沈西淮没说话,低头看打印出来的文书,老师给了模板,他仍按照自己格式写,修改润色也自己来。他不知道写得好不好,除了柴碧雯,也再没有第二个人看过他的文书。

  ——一直到截止日,他都没有将申请提交出去。

  最开心的是西桐,直接往她哥脸上嘬了两口,“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沈西淮仍旧没说话,只是将她手掰开。晚上睡不着,又爬起来写题,隔周期末考,两天后成绩下来,他将笔一扔,不打算再背课文。

  整个寒假他都待在家里,和朋友一起打游戏,看球赛,练琴。斯瑞哥交了女朋友,他唯独几次出门是跟着他们一块儿,表面一起玩儿,实则是去打掩护。其他时候给从上海回来的表妹补习,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几年后表妹跟小路谈起恋爱,他仍然是打掩护的那个。

  开学后班上陆续传来同学被世界名校录取的消息,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是练琴就是在写题。他买了新的琴谱,练完一本丢一本,偶尔拿了笔在原谱上改,脑子一乱,就写出那三个字来,又心烦意乱地划掉。

  事实上除了每天的眼保健操和每晚骑车去粮仓口,他很少再去注意陶静安,他自认为这件事只要稍微努一努力,他就可以办到。

  天渐渐热了,校道旁的银杏树开始生长新芽,球花是绿色的,像桑葚。沈西淮经过时停下,脖子上的相机还是那部哈苏,有点沉,他举起调焦,对准球花拍下一张。去年秋天陶静安在这棵树底下捡过叶子,他也在同一个位置给树拍了照。

  他低头翻看照片,肩上冷不丁被打了下。

  “干嘛儿呢?”班长好奇地凑过来。

  他把相机关了,“没。”

  班长勾住他脖子要往楼里走,“走走走,把你相机放完踢球去,他们还等着呢,我先上楼把照片给发了。”

  沈西淮没动,低头看他手里的信封,“什么照片?”

  “上星期拍的学籍照呀,摄影师不说这是要陪伴咱们大学四年的照片么?敢情白说了,我就随手翻了两张,可真够呛,一个比一个磕碜。”

  沈西淮动了,“要贴学籍档案上?”

  班长不明所以,“对啊,跟你四年呢。”

  “档案哪天交?”他上完台阶又停下。

  “班群里不说了么……这周内填完,都还没发呢,黎老师下午才来。”

  沈西淮垂下眼眸,无声呼出一口气,“给我吧,我一块带上去,你先去球场。”

  班长略一迟疑,把信封给他,“你帮我放包里,待会儿我统一发。”走出两步又回头,“你赶紧的,缺人!”

  沈西淮没应,转身后在楼道口停下,没动,就那么干干站了一分钟。信封里厚厚一叠蓝底寸照,他一张张快速翻下去,再倏然一停,视线定在那张脸上。

  陶静安始终是高马尾,这回编成辫子,额前没有刘海,只余很短的碎发,不太安分,看上去蓬松又柔软,感官上仍旧像一块香喷喷的华夫饼。因为摄影师的建议,嘴角上扬的弧度几不可查。

  他将照片抽出放兜里,剩下的送回教室。教室后的百日倒计时硕大无比,上头挂着块时钟,一秒一秒走出细微的声音。

  中午一点,他还剩一个半小时,绰绰有余,但仍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下楼。

  他骑车去校外常去的那家照相馆,进门却没人,柜台上留着电话,他强耐住性子打出去,接电话的人正午睡,得知他要打印彩色照片,说得等上一会儿。等了十分钟仍不见人,电话再打过去,那边说刚出门,见他挺着急,索性建议他自己操作,语速飞快地说了一遍打印程序。

  等挂断电话,沈西淮并没有接受老板的建议,他坐去玻璃窗边,照片取出来,指腹掠过表面。他低头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诶?没印呢?不教你了么?”

  他站起身来,“不会用。”

  “简单着呢,”说着往里屋走,又冲他伸手,“把照片扫描复印就完事儿了。”

  沈西淮迟疑片刻,递出照片。

  老板径直往机器里放,才回头冲他挑眉,“女朋友?”

  他嘴微张,说不出话来。

  老板微微一笑,“这马上毕业了,打算报考同一个学校?”

  沈西淮仍然没说话。

  机器开始扫描,发出“滋滋”声响,下一刻即将执行“复印”的指令,再下一刻,伴随着声音戛然而止,机器蓦地一暗,骤然停止了运行。

  老板倒吸一口气,“嘛呢?关我机子干嘛,不印了?”

  沈西淮收回手,视线落在机器上,“不印了,多少钱?”

  老板“嘿”一声,一时有些茫然,“不印还给钱啊?怎么了这是?”

  沈西淮径直将照片取出,一边向老板道歉。

  老板望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悟了过来,“噢,不是女朋友,那也印呗,来都来了。”见他不应,又问:“就问你想不想要吧!”

  沈西淮是很想要的,但不希望以这种方式去要。

  山地车暂时丢在路边,他直接拦了辆出租,一路往学校跑。

  进了校门继续冲刺,一路上楼拐弯,到后门一停,刚匀好呼吸,进门后又忽地一顿。

  班上人已经到了大半,本应该在球场的班长正安安静静在位置上埋头写字,而他同桌正低头研究手里的学籍照片。

  他猝然抬头,熟悉的座位上没人,她同桌却一如既往地低头看书。

  正思考,前头班长已经看过来,随即从信封里抽出照片拍在他桌面,“又排练去了?”

  沈西淮不置可否,往椅子上坐,“没踢球?”

  “别提了,才刚踢上两脚,就被他们搞联谊赛的给挤出来了,”班长低头去看桌面上的照片,“啧啧,人与人的差别就是这么大啊。”

  沈西淮心急如焚,却没法表现出来,正要直接开口,班长先看回他:“说起来奇怪啊,你刚上来没把照片给掉了吧?少了陶静安的那份儿,我去办公室问了,也没找着,人现在去校外重拍了。”

  他心重重往下一沉,“什么时候去的?”

  “就刚不久,本来不急,黎老师还是让尽快去补拍。”他说着笑了起来,声音也低了,“刚郑暮潇坚持要陪陶静安去,不过人家没同意,不想耽搁他学习。人与人的差别就是这么大啊,怎么别人就能谈……”

  沈西淮没听完,猛地起身站直,“我还要去趟排练室,可能会迟到。”

  说完转身就走,出门后一路下楼,跑去最近一家照相馆,可压根没人。他转身出来,重重往马路牙子上踢了一脚。

  在原地挣扎片刻,原路回了学校。

  他站在石头雕像旁等,来往的学生不断,临近上课时更是人流如织,他仔细在人群里搜索,害怕错过任何一位。

  他愈发焦躁起来,除了请假,陶静安从不迟到,她一直都很守时。

  上课铃最终打响。

  他脑袋一垂,正要往后退,余光里有一道身影越来越近。他立即抬头,怔怔看着陶静安从面前经过,又慢慢在视野中变成很小的一点,最后彻底消失在楼道拐角。

  他是从后门进的教室,为了不影响教学进度,老师只是看他一眼,等下了课才提一嘴,他自觉地领了打扫的任务,擦黑板倒垃圾。

  连续几天没睡好,半夜总要醒,除了懊恼不已,只能逼自己做题。

  陶静安重新拍了寸照,他看着她仔仔细细把照片贴上学籍档案,她总是认真对待每一件事。

  他愈发觉得自己卑鄙,也始终纠结照片要不要还,倘若去还,又该怎么跟她袒露自己拿她照片的原因,编一个不让彼此尴尬的理由?

  他想不出来。

  他找出买来的特吕弗CC套装,在每个封套上写字。陶静安,对不起。写完不够,又把所有的CC找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写。

  偶尔也在乐谱上写。乐队在为学校的成人礼做准备,成员们的艺考成绩陆续公布,加上刚结束的三模成绩作参考,三人的成绩都不愁去自己的理想院校。

  几人商量演什么曲目,习惯性看向沈西淮,他早神游天外,回过神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晚上他照例骑车去粮仓口,粉色蔷薇的香气弥漫过来,让他惯性地无措。这种行为始终让他不齿,可他总控制不住要来。隔壁巷子的灯暗了一只,他打过维修电话,但始终没人来,而陶静安每天都要从公交站走夜路回来。

  她比往常晚了五分钟,送她回来的是她的同桌,两人的声音穿过高高的围墙落过来。

  “这次还是考糟了,有几道题都不应该错的。”

  “分数高了啊。”

  “可实际完全没有进步。”

  “够去学校就好。”

  陶静安低低地应了声,“你其实该去MIT的。”

  “那我觉得你该去Q大,去不去?”

  “我考不上啊。”

  “我再给你讲一星期题,你悟性那么高,努力去吧,考上了请你吃饭。”

  “考上了我请你才对。”

  “也行啊,反正我也欠你不少钱了。”

  “没说要你还。”

  “我自己想还,”说话的人顿了顿,“MIT以后研究生还可以去,就算去不了也可以去别的学校,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出国,那时候我肯定可以请你吃饭了。”

  “我还想不了那么远,先想高考吧。”

  “嗯,先考上Q大。卷子拿出来,我再给你讲两道题。”

  蔷薇很香,月亮很圆,一直将车子骑回凌霄路,沈西淮仿佛还闻得到蔷薇的香气。

  他打开电脑找歌,最后把那首Bobby McFerrin的《Don't Worry Be Happy》发给乐队成员。

  那一个夏天才刚刚开始,所有的事情却都与结局有关。

  成人礼,拍毕业照,写留言簿,高三喊楼,注销图书馆的借阅证……

  在注销借阅证之前,沈西淮又从图书馆借了不少书出来,但没有还,并心甘情愿地提交了三倍赔偿金。

  他从那些写上字的CC碟片里挑了一张《偷吻》,偷偷放进陶静安的抽屉。

  一切结束于最后那一声铃响。学生们从考场中平静地出来,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

  也是那一天,沈西淮骑车经过种植基地,停下进去,然后买下了一棵柠檬树。

第88章

  柠檬树连根带泥种在后院,那一整个夏天,沈西淮都在学着照料它,施肥捉虫浇水,一应俱全。

  第二年柠檬树开花挂果,寥寥几颗,却落了大半。去伦敦之前他又去了趟种植基地,带回来三棵。第三年他人在伦敦没回来,柠檬果是柴碧雯给他收的,只装够两个小篮子。

  真正丰收是沈西淮从斯坦福回来后的第二年。上一年他一直住在酒店,有时候直接就在办公室凑合一晚,凌霄路8号一切有关的东西全被他收了起来。后来去了趟芝加哥开会,回来后鬼使神差地搬回8号,他才开始对那四棵果树上心。

  他改装了车库里那辆福特嘉年华,陪他一起的是西桐男友收养满一年的白色金毛,两岁,原来很瘦,也很冷漠,叫他总不搭理。后来他干脆给他改了名字,叫binbin,这家伙竟慢慢改了脾性,黏人得不行,但给他几个柠檬也能玩上半天。

  他开始买日牌T恤,穿C家的衣服。柴碧雯偶尔给他介绍朋友,甚至不放过沈西桐的同学,他不甚耐烦,统统拒绝。私人手机也经常接到陌生电话,即便对方讲明姓名身份,他也死活记不起来,等对方再次打来,他一律拉黑处理。

  第三年打定主意要开唱片行,没成想一筹备就是几年。期间他签了Lemon Fish,听小糖人,接受采访时说想当一名建筑工。

  唱片行要取名字,同事们催了他很多次,他想不出来,或许也不是想不出来,后来学小路的1212项目取。小路这人很有意思,燕南贰号那块地是他不小心竞标下来的,既然到了自己手里,还是得给它处置了,他建议他做别墅,又口头跟他要了一套。

  于是又有了事情可以分心,画图买家具,盯装修,甚至大半夜过去自己做了把凳子。

  偶尔往伦敦跑,买回来一些家居装饰品。

  也是在伦敦,他看见了程烟发在群里的照片。照片里露出侧脸的人在几年前把他给睡了。原来她已经回国近半年,而他从没听说过。

  他把车开去她公司附近,晚上回家,偌大的房子静悄悄,他暗自做下一个决定,然后找出黑胶放进唱片机。

  入门级的巫1900,手提皮箱式设计,他几年前买的。

  那张蓝底寸照他一直带在身上,他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于是在买下唱片机的当天,他播放那张《The Legend of 1900》,在那段熟悉的旋律当中,他打开唱片机的内置相框,将寸照放了进去。

第89章

  蓝底寸照从相框里掉下来,落在桌面,陶静安看着照片里的自己,一时忘了呼吸,原本缓过来的手指里像有电流蹿过,一阵又一阵的麻劲儿源源不断地往上涌。

  起初她没动,隔会儿呼吸渐渐急促,她将寸照放进掌心,坐回沙发上,试图去思考,可只觉得脑袋快要转不过弯来。

  手机在持续不断响着,她低头看一眼,是周陶宜打来电话,她心乱如麻,正打算接起,那边又先一步挂了,紧接着发了消息过来。

  发消息的不止周陶宜,她没法一一回复,胳膊肘撑在沙发扶手,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坐了多久,外头门铃乍然响起,她将寸照收好,拿了包往外走。

  西桐火急火燎地往里跑,来的一路上红灯不断,她按住性子没闯,噼里啪啦按着手机。吵架她是很在行的,当然她只跟傻子吵,那些没有下限的疯子,她要么拉黑,要么无视,让他们自己继续疯。

  中途接到她妈电话,她妈虽然嫌弃她,但从来不说重话,这回却直接在电话里发飙,斥责她没提前告诉她IB科技和微本合作的事儿,她也没空喊冤,只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待会儿见到你嫂儿,直接把她手机关机,我马上到公司,晚点去粮仓口找你们。”柴碧雯说着语重心长起来,“桐桐,我知道你先前一直在撮合你哥跟你的那个朋友,你们感情好,现在出了这事儿,她们工作室肯定会出面,发不发公告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任何不利于你嫂儿的说法,到时候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你自己也想想清楚你什么立场。”

  西桐心里咯噔一声,也有些不满,“您就这么想我的?我跟津皖姐是感情好,可哥现在已经结婚了,谁跟我是一家人我还能不清楚么?而且咱们现在是同一阵线,乱造谣的是那些娱记,还有那些自以为说话不用负责的傻子!”

  说完又立即后悔了,声音软下去,“妈,我知道的,嫂儿对我那么好,我以后只会一心一意对她好。”

  柴碧雯气笑了,“以后我可管不着,待会儿见了必须时刻注意着她,也尽量配合她。”

  西桐领了命,做好了一切见面的准备,然而进了门,看见的是一个无比冷静的人,她备好的说辞不得不咽回去。

  静安注意到了西桐的视线,她将手机扔进包里,“我暂时不看的。”

  西桐去捉她手,声音都不敢太大,“嫂儿,新闻现在被压得差不多了,哥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嗯,我知道,”她揉了揉凑过来的binbin,“我们先去粮仓口。”

  西桐仔细看了看她,急忙应了声,又试着问:“要不……你手机还是放我这儿吧?”

  静安没动,“西桐,那些东西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没必要伤害自己。”

  静安是在说服西桐,更是在说服自己。

  她坐进车子后排,始终都没看手机,binbin把脑袋放她腿上,爪子捉着她衣角,一双眼睛看着她,她顺了顺他的毛,侧头看去窗外。

  她已经强迫自己镇定,想要捋出些头绪,大脑在这时却一片空白,她索性什么也不想。

  车子在离巷子口五百米处的地方停下,她察觉到西桐的意图,要她继续往里开。

  西桐兀自去解安全带,“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前面看看。”

  “西桐,别下车,往前开。”

  西桐被抬高的声量震了震,动作立即停了,回头看向后排。

  静安一时没动,她在半个小时前看到的评论里并没有提到她在粮仓口的具体住址,而前面那几辆车里坐的大概率是娱记,他们能守在这儿,可能是先前已经偷偷跟踪过,也可能是从别的地方得来的地址。

  她没心思在乎这些,“往前开吧,随他们怎么拍。”

  西桐稍稍一怔,又立即手握方向盘,一脚油门开了过去。

  到地停下,静安带着binbin开门下车,她往身后看一眼,见有辆黑车在缓慢朝她们挪动,她心念一变,随即将狗绳递给西桐,抬脚往回的同时,伸手去摸包里的手机。

  见她走近,黑车里的人一时慌了神,却壮着胆子没走,反而抓紧时间又摁了几下快门,正要将脑袋往回缩,有手伸过来一把按住窗沿。

  “拍完了吗?”

  这一声平静非常,却把跟在身后的西桐吓得定在原地,西桐紧了紧手里的狗绳,只见身前的人忽地伸手将狗仔的相机捉住,然后拉向她自己。

  “拍吧。要我帮你按快门么,还是已经在录了?”

  车里的人显然没反应过来,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z……”

  静安一手按住窗沿,一手捉住相机,眼睛盯着里面,“要不要跟我去我家里?我请你们喝茶吃点心,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当面问我,我学过两年新闻,也采访过别人,知道一点流程。”

  车里的人仍然说不出话,旁边西桐也一瞬不瞬看着,忍住拿出手机录像的冲动。

  “这样吧,”静安松了其中一只手,“你们好像不太愿意去我家,那就直接在这里问,或者你们腾个位置给我,我们在车里聊。”

  车里的人个个茫然,只听站在车窗旁的人忽地掷出两字,“说话!”

  “我……我们只是……”

  “只是在完成你们的工作,是么?”静安的语气仍旧平静,她沉默两秒继续开口:“我知道你们拍我是因为我是沈西淮的爱人,你们可能想知道跟沈西淮结婚的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如果今天你们是大大方方地来采访,我也不会告诉你们,但你们这样偷拍又能知道什么呢?”

  她语锋一转,一字一句说道:“我不喜欢被偷拍,你们非要拍,我也没法管你们,但是如果你们去拍我的家人,那我必须做点什么了。”

  静安直起身来,掏出手机往身前一晃,吓得车里的人往后倒了倒。

  “车牌号刚才我已经拍过了,那边那几辆我也拍了,还有你们,现在都录进了我手机里,现在的情况是这样,触动,聚点,还有幽默工作室,肯定都不会善罢甘休的,三家公司帮我一起告你们,够不够?”

  车里的人挡住脸,再次结巴了,“对……对不……”

  静安打断对面的人,“我说得够清楚么?”又躬下身问:“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里面的人忙说:“很清楚!我……我们不会拍您家人的!”

  静安声音轻下去,“但愿是。”

  她将两只手都收了回来,只见旁边西桐抬脚踢了下车门,“赶紧给我滚蛋!”

  身前的车子立即摇上车窗,迅速往前移动。

  静安视线落去另外几辆车上,不一例外地,里头的人仍然都手持着摄像机。

  她收回视线,看向西桐,“西桐,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西桐来不及应,就见旁边的人转身走了。

  静安回了趟家,爷爷奶奶习惯在电视机上看新闻,鲜少用手机上网,她并不担心她们会看到那些舆论,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跟两位老人点了几道颇为耗时的菜,又说待会儿西桐会来家里做客。即便有家政帮忙,俩老也会忙着张罗,自然不再看新闻。

  走前又被奶奶拉住,她眼睛里似乎有担忧,但没问出口,只笑着问:“西桐要来,那西淮呢?还在出差呢?”

  静安反手握住奶奶的手,笑着说:“他在回来路上了,待会儿也来家里吃饭。”

  奶奶拍拍她脸,“那忙完就来,奶奶给你做桃花酒酿圆子吃。”

  静安笑着点了头,出门后坐回西桐车里,要她把车开去凌霄路8号。

第90章

  西桐一头雾水,但照做不误。虽然这不合时宜,可她现在只觉得她亲哥的媳妇儿刚才过于酷了,下回再有狗仔拍她,她也要原模原样地用同样的方式给人治回去。

  车子一路往前,而后停在凌霄路8号,她解了安全带,回头却不见后面有动静。

  静安没立即下车,她视线透过车窗落在别墅的大门上,纷杂的情绪一时涌上来。binbin用脑袋拱她,她没动,binbin又伸出舌头舔她手,她拍了拍他,开门下车。

  淮清已经进入深冬,院子里仅存活的植物也是灰败的,无精打采的。

  静安先前来过三次,第一次碰见西桐,第二次碰见柴碧雯,第三次是来答应沈西淮的结婚提议。

  她跨下台阶,binbin先她一步冲去了门口,伸长了爪子去够门上的密码锁。

  密码在沈西淮第一次带她来的时候就告诉了她,第三次来,他坚持要她按密码,后来又跟她卖关子,没立即告诉她为什么是这么一串数字。

  她立在门前没动,回头看西桐:“这个密码用多久了?”

  “都好久了,我想想……”西桐开始思考,“哥高中搬过来的,我试过好多次都没对,后来他才告诉我,一直就没变过。”

  静安心下了然,“他高中哪一年搬过来的,还记得么?”

  西桐耐住疑惑,继续思考,“他是年后搬的,那一年……我快初三,哥他高三,那他就是高二下学期搬来的。”

  静安应了声,伸手按下密码,推门进去。

  珍珠鱼皮的玄关柜上几条爪痕,binbin这回没去抓,紧黏着静安不放。客厅里的陈设再看也并不新奇,最引人注意的仍是那高高一立唱片架。她视线迅速扫过一排排唱片,径直迈上台阶去往二楼。

  身后西桐仍摸不着头脑,上楼后不甚确定地给她示意:“这是书房,对面是哥他以前练琴的地方。”

  书房够大,书架并不高,伸手就能够到任何一层。

  静安只扫一眼,回头看西桐:“西桐,可以帮我倒杯水么?我待会儿下去喝。”

  西桐立即意会过来,再次确认面前人的脸色,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在楼下等你。”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远,静安将视线落回书架,抽出其中一本书来,夹在书页里的书签露出一小截,她刚才一眼就看见了。

  她头皮隐隐发麻,吞咽时喉咙干涩得有些生疼,略微顿一顿,她将书翻开——

  同样的材质,同样的制法,甚至夹在中间的银杏叶也如出一辙。

  以及熟悉的笔迹,博尔赫斯的诗。

  这是她做的书签。

  手不受控地开始微微发抖,静安弯腰往下蹲,一口气将一整排的书签都翻了出来,再按顺序排列。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