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浩又惊又喜,心道:“原来她还没有变心,要不然她不会害怕我做了别家的女婿。但却不知这个人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公孙燕平时不通世故,但这回却是“懂事”得很,她知道秦元浩起了误会,便道:“秦少侠,你和金逐流是不是好朋友。”

  秦元浩道:“不错。我正想打听他的下落。”

  公孙燕道:“好,那么你们两人也应该是好朋友了。你知道他是谁么?”

  封妙嫦接下去说道:“这位厉大哥和金逐流是八拜之交。我多亏他救了我的性命,否则今天就不能和你相见了。”

  厉南星笑道:“你只说了三分之一,其实是你先救了我的性命,而帮了你的大忙的,也不是我而是这位公孙姑娘。”

  公孙燕道:“你别给我脸上贴金,是我要封姐姐和我作伴,才把她拉来的。我不是帮她的忙,我是帮自己的忙。”当下咭咭呱呱地抢着把那日遇见封妙嫦之事说了出来,封妙嫦跟着也把与厉南星结识之事告诉秦元浩。

  秦元浩这才知道是一场误会,连忙向厉南星和公孙燕二人道谢。

  公孙燕道:“我们三人正是要一道到西昌去找金逐流,你去不去?”说至此处,自己先笑了起来,说道:“我这是明知故问,封姐姐在这儿,只怕我不许你去,你也是非去不可的了!秦少侠,我一向喜欢和人家开玩笑,你别见怪。”

  秦元浩误会冰消,心里早已是甜丝丝的,此时给她逗得笑了起来,说道:“公孙姑娘,你猜错了。我可是要回水云庄的呢。”

  公孙燕道:“你当真不去西昌?”

  秦元浩道:“明天我还要做伴郎呢,你知不知道?”

  公孙燕道:“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永远不去呢。”

  秦元浩一本正经的说道:“过了明天,我当然是要去的。”这回轮到他把公孙燕逗得笑了。

  秦元浩说道:“云庄主十分好客,你们……”话未说完,只见林岗等人已经向着他们跑来。公孙燕笑道:“不必你替云庄主代邀,邀客的人已经来啦。”

  当下一行人同到水云庄,第二日喝过了云中燕的喜酒,厉南星公孙燕秦元浩封妙嫦四人又即登程,赶往西昌。

  秦元浩与封妙嫦经过许多阻挠方得一起,未婚夫妻的关系已经确定,一路上自然是少不了情侣应有的旖旎风光。尽管他们已经是在人前掩饰,也还是透露出来。厉南星触景伤情,更增怅触。

  公孙燕看在眼内,好生纳罕,心里想道:“我以前胡乱猜疑,以为厉大哥是和封姐姐相爱,真是可笑。但厉大哥却又因何闷闷不乐呢?”她怀着这个疑团,一直到了西昌,还未曾得有机会去问厉南星。

  这日,他们绕过了西昌,到了竺尚父这支义军的根据地大凉山。

  竺尚父的女儿竺清华和金逐流的师侄李光夏等人出来迎接,公孙燕见了竺清华,十分欢喜,笑道:“我特地赶来喝你的喜酒来啦,你们的好日子定了没有?”竺清华面上一红,低声说道:“没有。爹爹的意思是要等到夺回西昌再给我们安排。”竺清华的性情和公孙燕一样,是个纯真爽朗的姑娘,故此在好友问她婚期的时候,她虽然是免不了有几分女孩儿的羞态,却还是照直说了。

  公孙燕笑道:“那也快了。你爹爹武功绝世,又有这许多豪杰相助,小小一座西昌城还怕夺不回来?”

  竺清华道:“你莫小觑了敌人,西昌的满州将军帅孟雄武功很是不弱,我的爹爹也曾受了他的暗算呢。近月来清廷又陆续向西昌增兵,说不定他们还会先来攻打我们呢。嗯,咱们别只是顾着自己说话了,你这几位朋友我还没有请教……”

  公孙燕笑道:“不错。这里有一位你的长辈,你应该先来向长辈行礼。”

  竺清华一看,厉南星秦元浩的年纪和她相差不了多少,封妙嫦则似乎比她还要年轻,不觉纳罕道:“哪位是我长辈,恕我不知。”话犹未了,只见李光夏已经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向厉南星行了参拜之礼,说道:“厉叔叔驾临,小侄李光夏参谒。”原来李光夏与秦元浩是在江家早已相识的,秦元浩已经告诉了他厉南星和金逐流的关系。

  公孙燕笑道:“这位厉大哥是金逐流的结义兄长,你还不应该跟光夏尊他一声叔叔么?嘿,嘿,我好在和他并无师门渊源,所以我只须叫他一声大哥便行。你却平白的要比我矮一辈了。”

  竺清华笑道:“你还是从前那样喜欢开玩笑的孩子脾气。唉,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其实你也都可以做新娘子啦!”公孙燕给她调侃了几句,不由得也是杏脸泛红。竺清华笑道:“这倒奇了,你这样厚的脸皮也会害羞。”笑过之后,这才向厉南星行礼。

  厉南星哈哈笑道:“哪有这许多讲究,咱们各交各的,大家都以平辈论交,省得受了拘束,不更好么?其实武林中的什么辈份,也当真是拿起算盘也打不清的。”众人听他说得有趣,都不禁笑了起来。

  进了山寨,竺尚父听说厉南星是金逐流的义兄,有心试他本领,在他行礼的时候,轻轻用手一扶,厉南星只觉一股大力就似要把他提了起来,当下连忙用重身法稳住身形,但也只能屈个半膝,不能行参拜的大礼了。

  竺尚父掀须笑道:“厉老弟果然名不虚传,我听说你和金逐流大闹京城,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了。”

  厉南星谦虚了几句,问道:“不知逐流来过了没有?”

  竺尚父诧道:“谁说他要来的?可还没见着呀。”

  厉南星道:“据公孙舵主在扬州探听到的消息,说是逐流和丐帮的一些人,早已离开了扬州。在北京的时候,我也曾听他说过要到老前辈这儿,我只道他已经来了。”

  竺尚父道:“或许他们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过几天就会来了。”

  厉南星见不着金逐流,颇是有点感到意外。心里想道:“他们这一帮人动身在我之前,为什么还未到呢?难道逐流偷进西昌去了?”

  竺尚父似乎知道他的心意,说道:“目下有十几个大内高手到了西昌,兵力也比以前增强了几倍,城中戒备森严,我要等待小金川方面的义军来了,才好合兵攻城。若是没有必要的事,咱们的人还是最好不要到西昌去。”厉南星本来想要求到西昌去打听消息的,听得竺尚父这么说,也只好暂且作罢了。

  过了几天,仍然不见金逐流来到,厉南星甚是心焦,但因要遵守义军的纪律,不能私自下山,只好在寨中等待。

  还有一个闷得无聊的人是公孙燕。竺清华和封妙嫦都是有了未婚夫的人,虽然她们常常邀她一同游玩,公孙燕却是不便插在他们中间。公孙燕住在女营,和厉南星也是不能经常见面。不知怎的,她每当闷得无聊的时候,总是想见一见厉南星。但这心事她又不敢出口,竺清华与她亲如姐妹,她也没有告诉竺清华。为什么会这样呢?连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在未结识厉南星之前,她本来是个不解愁闷为何物,成天笑口常开的姑娘。

  一晚,公孙燕闷坐无聊,独自到林中散步,忽听得一缕箫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从林中一处传来。公孙燕想道:“厉大哥想必也是和我一样,闷得无聊,一个人躲在林子里吹萧。但他为什么老是吹这样哀怨的曲子呢?”不知不觉就向萧声来处走去。

  只见厉南星吹了一会箫,忽地叹口气,曼声吟道:“记玉关踏雪事清游,寒气脆貂裘。傍枯林古道,长河饮马,此意悠悠。短梦依然江表,老泪洒西州。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载取白云归去,问谁留楚佩,弄影中州?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向寻常、野桥流水,待招来、不是旧沙鸥。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

  公孙燕不解词中之意,但觉吟声凄苦,比刚才听他吹的萧声还更哀伤。正是:

  旧梦尘封休再启,此心如水只东流。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四野龙蛇吟寂寞

  九边风雪路离迷

  公孙燕不忍再听下去,心想:“忧能伤人,我且和他开个玩笑,也免得他再苦吟。”当下偷偷地抓起一把砂子,向厉南星一洒。

  以厉南星的本领,有人躲在附近,向他偷袭,他本来是应该知道的。但此际他一来是因为满腔心事,沉浸在自己的哀思之中;二来这是在义军基地的腹心,他根本就无防范敌人偷袭之意。是以直到公孙燕出手了,他方才知道有人。

  公孙燕的一把砂子正打着他“笑腰穴”,厉南星不禁“嘻”的一声笑了出来。打着“笑腰穴”本来会笑个不停,直到气绝的。但因公孙燕洒的只是一把砂子,用的并非重手法,厉南星的功力又在她之上,故此只是笑了一声,穴道便已给他运气冲开,没有再笑下去。

  公孙燕嘻嘻哈哈地跳了出来,说道:“这下子你可给我逗得乐了。”

  厉南星给她弄得啼笑皆非,说道:“原来是你这丫头捣的鬼,你也真是太顽皮了。”

  公孙燕笑道:“我不喜欢听这样凄凉的曲子,你给我唱一首好听的愉快曲子好么?”

  厉南星道:“对不住,我可不会唱好听的。”

  公孙燕道:“那么我给你唱一首如何?”

  厉南星不想拂她的兴,说道:“好极,好极。你就唱吧!”

  公孙燕轻启朱唇,笑吟吟地唱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欲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首词是取笑那些无病呻吟的少年人的,厉南星心想:“我的心事你岂能知?”苦笑说道:“公孙姑娘,我真羡慕你。”

  公孙燕道:“羡慕我什么?”

  厉南星道:“羡慕你是个不识忧不识愁的小姑娘。”

  公孙燕说道:“你莫倚老卖老,你也长不了我几岁。我今年十九岁了,早已不是小姑娘啦!”

  厉南星笑道:“好,那就算是小大姐吧。”

  公孙燕噘着小嘴儿道:“咱们别斗嘴了,说正经话儿。你说我不识忧愁,那么你又有什么忧愁?”

  厉南星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忧愁?”

  公孙燕道:“你骗不过我的,你一路上闷闷不乐,谁还看不出来?你每次吹箫,又总是喜欢吹那样悲苦的曲调。”

  厉南星心想:“想不到这个小妮子倒是很关心我。”笑道:“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忧愁。不过世界上总是有两类人的,一类人像你,对一切都感乐观。一类人像我,悲观的时候多,乐观的时候少。这或者由于性情的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