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飞点点头,拱手道:“那我现在就去准备,争褥动身……”
目送苏逸飞走远后,苏逸荃忍不住又看了看一旁那根木桩,终于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伸手一碰,木桩顿时从上到下散成四根,分成四个方向缓缓倒了下去……望着木桩裂开处那新鲜的剖痕,苏逸荃惊得目瞪口呆……像这样两刀把木桩劈为四片不算什么,但要令已经劈开的木桩还能稳稳立在原地纹丝不动,那出刀的速度和力道该达到何等境界啊?
苏家内院的一处绣楼,现在临时作为了端木小姐的居所……按说尚未举行大礼,女方不该就住到夫家,不过因为端木一族被魔教所逐,匆匆离开了中原,苏逸飞只得把孤苦伶仃的未婚妻端木雯欣接回家中暂住……好在族中长辈也知道端木世家发生的变故,事急从权,也就没有表示反对,只是催着苏逸飞尽快与端木小姐成婚,以免被江湖浅薄之辈诽议……不过由于宗主苏忆云刚过世不久,不便立刻就办喜事,加上苏逸飞的一再坚持,这事就一直拖了下来……在后花园告别苏逸荃后,苏逸飞匆匆来到绣楼前,心中隐约透着些紧张……虽然端木小姐已在家中暂住了不少时日,他却反而不好意思与之相见……若非这次要去唐门拜访,他也不会来见与唐门颇有渊缘的未婚妻子……丫鬟对苏逸飞的到来也颇为意外,慌忙进去通报……片刻后,苏逸飞在丫鬟的引领下,再次见到了已过门多日但尚未举行大礼的未婚妻……端木雯欣对苏逸飞的到来颇有些意外,不过出生豪门的她,在突发事件面前依旧显得十分从容,颇有大家气度……对苏逸飞盈盈一福,她红着脸款款问候道:“公子早!”
“端木小姐早!”苏逸飞在她面前反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把她扶起,却又不好意思伸手,只得示意她落座,然后没话找话地问道,“不知……端木小姐可还住得惯?吃的也还习惯?”
“还好……”端木雯欣低着头,小声应道……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事后,苏逸飞才开门见山地道:“今日收到来自巴蜀的请柬,说唐门大公子唐魁的掌上明珠唐小姐即将出嫁,请苏家前去观礼……我想你与那唐小姐是嫡亲的表姐妹,唐魁更是你嫡亲的舅舅,所以来问问你可有书信带给他们……”
“小小要出嫁了?”端木雯欣吃惊地抬起头来,一脸意外……苏逸飞一愣,半晌后才意识到“小小”乃是唐小姐的闺名,忙问道:“你跟唐小姐很熟?”
“小小两年前曾来洛阳看望我母亲,跟我最为相知!”端木雯欣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她与我年纪相若,性情却与我完全不同,我们无话不谈,算得上是最好的姐妹!没想到两年不见她就要嫁人了,却不知男方是谁?是哪家的公子?”
苏逸飞迟疑了一下,本不想让端木雯欣担心,但他天生不会说谎,在端木雯欣探询的目光注视下,他只得如实答道:“男方名叫冷欣儿,好像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浪子……据说唐小姐曾与之私奔,这门亲事来得也颇有些蹊跷……从请柬上看,发贴的不是唐门……”
“这是怎么回事?”端木雯欣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苏逸飞只得把刚听到的消息草草叙说了一遍,端木雯欣一听之下不由急道,“我要跟你一起去!小小是我的好姐妹,她发生了这么些变故,我无论如何也要去见她!”
“别!”苏逸飞连连摇头,“此去巴蜀千山万水,你一个文弱女子怎么吃得消?”
“公子小看雯欣了!”端木雯欣眼中满是自信,“我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并非弱不禁风的闺中弱柳……”
苏逸飞当然没忘未婚妻的出身来历,不仅有个“一剑寒天下”的父亲,更有一个出生唐门的母亲,有这样的双亲,她的武功再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苏逸飞阻止她是另有原因……迟疑了一下,他红着脸解释道:“你我虽有婚约,不过尚未拜堂成亲,若是一同行走江湖,总是……总是多有不便……”
端木雯欣脸上一红,这才意识到其中的尴尬,她虽出身武林世家,但其父端木桦因当年未婚妻与人私奔,所以对女儿管教异常严苛,完全不亚于最重妇德的大家闺秀,因此她也就不可能与男子千里同行,哪怕这男子是自己的未婚夫君……默然半晌,她只得无奈道:“那就容我修书一封,望公子带给小小……我不能参加她的大礼,总要送上一份厚礼以表祝贺!若是她遇到什么麻烦,望公子看在雯欣的面上,不吝出手相助!”
“这是自然,小姐勿需担心……”苏逸飞连忙点头答应,并示意道,“我暂时等在外面,等你把信写完……”苏逸飞说着告辞出来,刚在外间喝了盏茶,就听里面端木小姐喊道:“公子进来吧,信已写完……”
接过厚厚的信封,苏逸飞不由暗自佩服端木雯欣的才思敏捷……把信仔细收入怀中,他正要告辞,却被端木雯欣叫住……只见她从头上拔下一根凤头钗递给苏逸飞:“这钗是母亲留给我的信物,也是唐门独有的一件防身暗器……它钗柄中空,内藏银针,由机簧发射,虽然无毒却也厉害无比……公子此去唐门,万一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持之去见我舅舅唐魁,他看在我母亲的份上,一定会帮助你的……”
苏逸飞哑然失笑,本欲拒绝,不过看到端木雯欣一脸的殷切,他也不忍拂其美意,只得随手接了过来,正要收入怀中,却见端木雯欣示意道:“这钗凤头之上那颗珠子便是机关,一按之下钗柄中的银针便会射将出来,你试试看!”
苏逸飞心生好奇,将信将疑地将钗柄对准门旁的廊柱,轻轻一按凤头上那粒珠子,只感到手中微微一震,一点银光飞射而出,准确地射中廊柱,银针完全没入木柱中……苏逸飞见状大为惊讶,没想到这小小的钗子竟有如此威力,绝对算得上唐门绝顶暗器,直到此刻他才理解了端木雯欣的真正用心,她是把她的母亲唐岚留给她的护身暗器,送给自己防身啊!
明白未婚妻子的心思后,苏逸飞对她随后交给自己的几十枚银针也就没有再拒绝……不善言词的他默默接过针筒,心怀感动地对端木雯欣长长一拜,这才转身大步而去……直到他去得远了,端木雯欣依旧在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愿收回目光……第二天一早,苏逸飞带上二哥苏逸荃的拜贴和贺礼,与苏家一名精明的弟子苏函一同上路了……上次去洛阳给端木宗主拜寿时,因为身边无人照应,一路上多有不便不说,还差点为宵小所趁,所以在苏逸荃的叮嘱下,苏逸飞带上了常在江湖行走的族弟苏函一路照应……从江南至巴蜀,逶迤数千里,一路诸多劳顿,还好有苏函打点一切,苏逸飞少了许多麻烦……一路上虽有些波折,却也平平安安地来到巴蜀地界……二人翻过连绵千里的秦岭山脉进入巴蜀盆地后,顿觉眼前一亮,就像回到了花红柳绿的江南,感觉异常亲切……其时虽是盛夏,却一点不觉得酷热,但见山峦苍翠,大地披绿,与中原景色又是不同,让人心情也为之一畅……“公子,前方巴家村是个岔路口,一条路通往成都,一条通往蜀中唐门,咱们怎么走?”苏函常年跟随苏逸荃在外面跑,尤其对巴蜀一带了如指掌,一路上几乎不用问路……苏逸飞很庆幸有他随行……听他这一问,苏逸飞看看天色,再算算时间,离请柬上的日期还有些时候,便对他道:“咱们先去唐门拜访吧,不过现在天色将晚,咱们最好在巴家村找一农家歇息一晚再走……现在离唐门不过三两日路程,也不必急着赶路……”
“好嘞!我这就去安排,保证公子住得舒舒服服!”苏函大声答应着,一甩鞭催马加快了速度……他是个性格外向年轻人,比苏逸飞还小着两岁,不过行走江湖却比苏逸飞老练多了……他祖上是苏家旁支,虽然从血缘上说有些远,不过因为他的机灵,甚得老宗主喜爱,曾亲自指点其武功,又经常跟随苏逸荃外出应酬,在江湖上颇有人缘……因此苏逸荃才让他与苏逸飞一同前来巴蜀,与唐门结交……苏逸飞一路上有他照应,少遇到不少麻烦,饮食起居也安排得妥妥帖帖,心知有他出马,总能给自己找到一间干净的房间,苏逸飞也就没有催马,只信马由缰缓缓而行,一路贪看着有“天府之国”美誉的巴蜀风情……慢慢来到村口,就见苏函打马迎了上来,苏逸飞正要询问今晚所宿农家的情况,却见苏函神情有些怪异地陪笑道:“公子,这巴家村实在太过简陋,咱们还是到前面再歇息吧……”
苏逸飞疑惑地看看前面的村庄,立刻就发现一座青砖碧瓦的四合小院座落在道旁,那小院规模虽然不能和苏家这样的豪门大户相比,但在这仅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中也算少见的了,不至于连个干净的客房都没有……苏逸飞不由皱眉问道:“是不是别人不愿咱们留宿?咱们出门在外也别太讲究,就找一户普通的农家将就一宿也没关系……”
“公子多心了!”苏函忙道,“确实这小村太简陋肮脏,令人无法忍受,咱们还是到前面再找人家借宿吧……”
苏逸飞一眼就看出苏函有些言不由衷,不由面色一沉:“是不是你自恃有钱,言语间得罪了主人,让人给轰了出来,才不好意思在此借宿,要匆匆离开?”
“不是不是!公子冤枉苏函了!”苏函顿时急得涨红了脸,“我跟随二公子行走江湖多年,别的本事没有,谦虚谨慎的美德却还是有的,怎么会冒犯一乡野村夫?”
“不是如此,那里为何要急着离开?”苏逸飞声色越发严厉,在他的逼视下,苏函心虚地低下头,无奈叹道:“公子还是不要问了,总之跟咱们没关系,咱们赶路要紧……”
“这是什么话?”苏逸飞嗔目怪道,“你什么时候别得这般婆婆妈妈?到底有何别情,如实道来!”
在苏逸飞的逼视下,苏函只得迟迟疑疑地道:“那户人家好像遇到了点麻烦,咱们前去借宿多有不便,所以想让公子避开……”
“什么麻烦?”
“听说是孩子让人给绑架了,那人今夜要上门来取赎金……这种事江湖上每天都有,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苏函话未说完,就见苏逸飞一甩马鞭,打马直奔那户人家……苏函懊恼地一踢马腹,也控马追了上去……苏逸飞在那户人家门外翻身下马,抬眼打量其庄园,就见包铜贴钉的楠木双开门两旁,蹲坐着两只面相凶恶的石狮,门前探出的飞檐上,装饰着两只不知名的猛兽……看其门外的气势,显得有些张扬,难怪被绑匪给盯上……苏逸飞把马缰信手挂在门前的马桩上,上前就去敲门,门应声而开,一名身披锦袍的老者满面喜色地迎了出来,待看清苏逸飞模样,老者不由满是失望地收起笑容,不悦地上下打量了苏逸飞两眼,这才冷冷问道:“啥子事?”
老者的方言令苏逸飞一愣,半晌才明白其意思,他忙拱手答道:“在下姓苏,途经宝地,因赶路错过了宿头,想在贵庄借宿一夜,还望主人家收留……”
老者翻翻白眼,似乎没听懂苏逸飞的话,直到他放慢语速又重复了一遍后老者才懂了个大概,顿时不耐烦地连连挥手:“去去去!你不要来跟老子添乱!”
苏逸飞不太听得懂老者的方言,不过从老者的表情也猜到了他的意思……若在往日,苏逸飞定是转身就走,但这次情况特殊,他想到对方孩子被绑架,心情不好那是自然,所以苏逸飞没有计较对方的态度,反而耐着性子问道:“听说府上有孩子被强人掳掠,今晚那强人还要来取赎金?如果在下替主人家打发强人,救回孩子,不知主人家能否让我借宿?”
“你?”老者满是怀疑地上下打量了苏逸飞几眼,喃喃道,“看你的样子像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何至于到这穷乡僻壤来骗吃骗喝嘛?你说你可以帮我打发强人,救回我儿,那你好歹露一手功夫,我再考虑考虑……”
“你把我当成街头卖把式的了?”苏逸飞拂然不悦,一甩手转手就走……苏函早已跟了过来,正牵马等在身后……见苏逸飞要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忙帮苏逸飞牵过坐骑……苏逸飞从他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甩鞭便走,纵马奔出十余丈后他突然又勒马停了下来,目视虚空凝立不动……跟上去的苏函正在奇怪,就见他突然勒转马头,纵马直冲向庄园大门,在经过那根一人多高的栓马桩时,只见他信手一挥,跟着突然勒马,那马嘶叫着人立而起,稳稳地停在那老者面前,把那老者吓得连连倒退,不小心绊在身后的门槛上,一屁股坐倒在地……见苏逸飞勒马停在三尺外,老者惊魂稍定,正要破口大骂,却听苏逸飞悠然调侃道:“你看我这刀法如何?可还能入主人家法眼?”
“刀法?啥子狗屁刀法?你连刀都没有……”老者刚说到一半,话音就被眼前看到的情形堵住了……只见那根碗口粗的栓马桩,突然裂成数十根均匀笔直的细木棍,缓缓向四方倒了下去,整齐地散落成一个圆……老者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那数十根粗细均匀的细木棍,半晌才喃喃道,“妖法!一定是妖法!”
“不知道主人家可愿让在下借宿呢?”苏逸飞淡然问道……“请!公子快请!”老者慌忙上前两步,不等苏逸飞翻身下马,他已拉住马缰,亲自为苏逸飞牵马……苏逸飞见状慌忙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让一个长者为自己牵马,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从内心深处来说,苏逸飞对这个有点张扬跋扈的乡下土老财没什么好感,方才他已经准备纵马离开,不过在冲出十余丈后他还是停了下来……他突然想到那个被绑架的孩子,如果仅仅因为讨厌眼前这土财主自己就一走了之,那总有一天自己会为之愧疚,寝食难安……这样一想他才折转马头,不得已露了一手刀法,这才令眼前这势利的土老财刮目相看,前倨后恭……在随着老者进门后,苏逸飞听到身后的苏函轻声叹道:“公子,你既然已经离开了,何苦又要折回来?那土老财面目如此可憎,咱们何苦来趟这潭混水?”
苏逸飞不悦地瞪了苏函一眼:“这事咱们没遇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自然就不能不管……我不能因为别人遭此变故心情恶劣就一走了之,孩子是无辜的!”
苏函叹着气摇了摇头,神色怔忡地悄声道:“公子有所不知,若是寻常的绑匪,勿需公子出手我也会管上一管,但这次咱们面对不是一般的绑匪,而是天魔教徒!”
苏逸飞突然停下脚步,一脸惊讶地望向苏函,他被对方的话完全震住了……
二、绑匪
樵楼的更鼓已经敲过初更,连日赶路的苏函早已睡意朦胧,对满桌的酒菜俱失去了兴趣……苏逸飞也有些困倦,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坚持陪着先前那老者,也即此间的主人巴贵仁把盏言欢,静等那绑走巴家庄小少爷的绑匪现身……巴贵仁年过六旬,原有两个女儿早已出嫁,两个女婿分别在青城和唐门学艺,前不久小妾总算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巴仁贵老来得子,自然宠爱有加,谁知前日却为绑匪看上,诱骗绑架了去,让人传话给巴贵仁,要他准备五千两银票和一百担稻谷来赎儿子……巴仁贵虽然心痛儿子,但更心痛银子和稻谷,再说绑匪所索钱粮不是小数目,足以把殷实的巴家庄完全掏空,所以巴仁贵差人连夜去请两个有一定江湖实力的女婿帮忙,谁知没有等来女婿,却等来身怀绝技的苏逸飞……巴仁贵也算是精明过人,立刻就请苏逸飞到自己家中帮他对付绑匪,也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苏逸飞对这势利的巴贵仁殊无好感,不过这事既然被自己撞上,无论如何也要伸手管上一管……一旁的苏函一直哭丧着脸,似乎对苏逸飞的决定大为不满……初更刚过不久,厅中的几个人正隐有睡意之际,突听一支响箭带着动人心魄的呼哨从庄外射了进来,“啪”一声钉在厅旁的廊柱上,入木足有半尺!苏逸飞见状心中微凛,心知这响箭在江湖上是作为警示、威慑之用,为了让它在高速飞行中发出刺耳的哨声,箭杆上绑有竹哨,这大大降低了箭速,没想到就是这样,这箭也入木半尺!可以想见射箭之人臂力之强,决不是寻常盗匪可比……厅中众人正自戒备,就听庄外响起一声粗豪的喝问:“巴老儿,银票和谷子准备好了吗?”
巴贵仁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慌忙躲到苏逸飞身后,在苏逸飞示意下,他鼓足勇气,颤声答道:“已……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随着门外答应声,门无声而开,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汉子背负一张巨弓大步而入,那汉子年近四旬,生得眉目粗豪,鼻高口阔,在月色下显得煞是威武……苏逸飞一见来人,不由有些意外地轻呼:“是你!”
那汉子乍然看到苏逸飞也是一愣,也是一声轻呼:“你也在此!”
二人神情凝重地互相打量着,虽然彼此都认出了对方,但却又叫不出对方的名字……苏逸飞当初在洛阳一家小店,曾见过这汉子与天魔教蒙多法王一路,在同行的众多教徒中,地位似乎仅次于蒙多法王……那汉子也认出了苏逸飞这个当时向蒙多法王讨看兵刃的年轻人,苏逸飞的大胆和镇定也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苏逸飞早已钦佩其风采气概,看他只是孤身一人,便拱手问道:“与壮士再次巧遇也算是有缘,不知可否陪在下喝上一杯?”
“有何不可?”那汉子毫不犹豫地大步过来,在苏逸飞对面一坐,拱手道,“那日在洛阳初见公子,便觉公子必非常人,一直遗憾没有请教公子名姓,没想到今日又在此地巧遇,不知公子可否见告?”
苏逸飞淡淡一笑,举杯道:“在下苏逸飞,借花献佛敬壮士一杯,不知壮士又如何称呼?”
“苏逸飞?金陵苏家三公子?”那汉子一惊,面色微变,见苏逸飞笑而不答,他不由微微颔首道,“难怪那日在法王面前也如此从容!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说着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与苏逸飞一碰,“在下魏猛,敬公子一杯!”
听到魏猛的名字苏逸飞还没什么,一旁的苏函已面色大变,颤声问:“可是天魔教九大长老之一,有后弈神箭之称的大力神魏猛?”
那汉子哈哈一笑,对苏函摆了摆手,“什么后翌神箭大力神之类的匪号,在苏公子面前你提都不要提,没的让苏公子笑话……想当初苏公子在蒙多法王面前都面不改色,何况我等……”说着他一口饮尽杯中烈酒,扔杯叹道,“难得今日与公子巧遇,本欲与公子畅饮,可惜杯小不能尽兴,甚为遗憾!”
苏逸飞出生豪门,平日接触的都是循规蹈矩富家公子或荒唐无聊的公子王孙,很少遇到过魏猛这样的江湖草莽,见他如此豪爽,苏逸飞也忘了对方的身份,不由对一旁的苏函一招手,“换大碗!”
苏函忙向一旁的巴贵仁示意,谁知他见苏逸飞与魏猛二人相谈甚欢,脸上早已变了颜色,颤声问:“你……你们认识?”
经他这一问,苏逸飞才省起魏猛这绑匪的身份,他迟疑了一下,对巴贵仁淡淡道:“巴老爷放心,待我与魏壮士略尽酒兴,再与你讨回儿子!”
巴贵仁无奈,只得吩咐下人送上大碗和美酒……苏、魏二人也不客气,就着月色开怀畅引,期间魏猛只说西域塞外风情,绝口不提教中事务,苏逸飞也只谈江南风光,不打听与天魔教有关的情况……直到三更月正中天,二人几乎喝光了整整一坛烈酒,苏逸飞这才推碗叹道:“今日能与魏兄开怀畅饮,实乃平生之幸,不知今后是否还有这等痛快事?”
魏猛也推碗笑道:“公子乃人中龙凤,魏猛能与公子畅饮,也是平生幸事!”
苏逸飞突然长身而起,对魏猛拱手道:“既与魏兄叙过别后之情,在下还有一事要得罪魏兄……听说你掳走了此间主人的公子,不知可有此事?”
魏猛点点头:“原来公子是为此事才对魏猛这般客气,不错,正有此事……”
苏逸飞闻言一脸惋惜地摇摇头,“没想到魏兄竟然干下了掳掠绑票的卑劣勾当,实在令在下失望……今日苏某侥幸遇上此事,不得已要伸手管上一管,不知魏兄能否看在苏某面上,把那孩子平安送回?”
魏猛沉吟片刻,点头道:“本来公子开了口,魏猛自当分文不取,不过这次行动非我个人行为,魏猛只负责执行,无权做主……”
苏逸飞皱眉问道:“贵教什么时候竟成了绑架勒索的绑匪了?”
魏猛哈哈一笑,突然曲指入口,吹出一声高亢的口哨,哨声刚落,就见大门外拥入上百衣衫褴缕的百姓,有老有幼,有男有女,人人手提麻袋、扁担,满是菜色的脸上隐有希翼和向往……魏猛指着众人对苏逸飞叹道:“不是我魏猛要做绑匪,而是这些穷苦百姓太需要粮食了,本教绑架勒索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们……其实这也算不上勒索,因为那些粮食本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苏逸飞一声冷笑,“如此说来,贵教还是杀富济贫的侠盗,苏某真是失敬!”
魏猛淡淡一笑,摆手道:“本教信奉众生平等,看不惯世间不平,更看不惯巴老爷之流不稼不穑,却占有吃穿不尽的粮食和财富,而这些佃农劳作一生,却连肚子都吃不饱……如今川中大旱,有不少佃农已到卖儿卖女艰难渡日的地步,本教心怀大慈悲,欲借巴老爷等大户的钱粮让百姓渡过难关,如果这也算盗匪行径,那魏猛就做一回盗匪吧!”
苏逸飞哑然无语,从小出身豪门的他很少接触到这些最下层的百姓,只看众人那瘦骨嶙峋的模样,就知魏猛所说不假……苏逸飞不禁沉吟起来,想到自己家中在出现天灾时的做法,他忙道:“民间偶有灾情,自有官府和大户赈济,总会想法让百姓渡过难关……如果人人都要杀富济贫,天下岂不乱了套?”
“官府和大户?”魏猛哈哈大笑,“不错,或许会有少数仁慈的官府和大户会赈济百姓,但更多的人将如巴老爷一般,或囤积居奇,或贱买贵卖,趁机大发灾难之财,哪管百姓死活?若是如此,百姓又如之奈何?”
苏逸飞哑然无语,虽然他以前很少接触这些俗务,却也知道灾荒之年米贵钱贱,许多大户人家趁机高价卖粮,低价买地,结果造成穷人更穷,富人更富,这几乎是一条铁律……这之前苏逸飞从未想过这中间有什么不妥,现在经魏猛这一说,他隐约意识到,这对穷人来说极不公平……不过他也无法认同对方绑架小孩向巴贵仁勒索钱粮的做法,便道:“就算魏壮士所说有一点道理,但绑架小孩向其家人勒索钱粮,实与盗匪无疑……望魏壮士看在在下面上,就此住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