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标与柳兄一样,”聂云风淡然道,“至于填坑埋人之举,那是沙里鼠的决定,不过我也没有反对。既然咱们都是为楼兰青鼎而来,能除掉一个劲敌,我也没有理由反对。”
西域大盗沙里鼠,是丝绸之路上商旅们谈之色变的盗匪,柳飞扬也曾有所耳闻。得知手中抓获的就是这个西域大盗,柳飞扬忍不住揭开他蒙面的头巾,却是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果然有几分鼠相。柳飞扬无暇理会这个沙漠大盗,顺手闭住他经脉扔到一旁,抬头对聂云风笑道:“不知聂兄从何得知楼兰青鼎?寻那青鼎又有何用途?”
聂云风冷冷道:“方侯爷力邀柳兄替他找寻楼兰青鼎,这在江湖上已不算秘密。聂某不甘心方侯爷目中无人,一时好胜尾随柳兄而来。其实那青鼎对我毫无用处,不过既然方侯爷眼里没有我聂云风,那聂某定要夺下青鼎,让天下人看看。”
柳飞扬这才知道,聂云风原来是要和自己一争锋芒,他不禁摇头苦笑道:“楼兰青鼎尚无半点线索,咱们何必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不如大家携手合作,待找到青鼎之后,再各凭技艺争夺不迟。”
聂云风一声冷哼,“这话原本不错,只是你们的实力远胜于我,如何与你们争夺?如今我占尽优势,为何还要听你摆布?现在你的同伴尽在我掌握之中,柳兄应该听我吩咐才对。”
一个沙里鼠显然无法胁迫聂云风,柳飞扬只得勉强一笑,“不知聂兄有何吩咐?”
聂云风略一沉吟,“柳兄熟悉楼兰文字,原本是寻找青鼎的一大强援。不过就这样要你助我寻找青鼎,恐怕你未必会甘心。听闻柳兄好赌,不如咱们就来赌上一把。”
“如何赌?”柳飞扬忙问。
聂云风指了指倒地不起的几个人,“只要柳兄能赢我手中长剑,你这些同伴我现在就完好无损地还给你;若在下侥幸赢了柳兄的天机指,就请柳兄为我寻找楼兰青鼎,你这些同伴我会在青鼎到手后再还给你。”
柳飞扬略一沉吟,无奈道:“聂兄的赌注还算公平,在下就斗胆领教聂兄的一剑无痕!”
“好说!柳兄请!”聂云风捏了个剑诀,长剑含而不发,遥遥指向了柳飞扬。
柳飞扬心知唯有赢下聂云风,才能从沙盗手中救下同伴,也就不再言语,身形一晃便扑向聂云风。只见对方长剑一颤,抢先封住了柳飞扬出手角度,跟着剑如闪电,一招之间便转守为攻,指向他的咽喉要害。
柳飞扬曲指一弹,荡开袭来的利刃,正要出指抢攻,聂云风的剑影又到。柳飞扬心中暗惊,天机指竟不能弹落聂云风手中长剑,他腕上的劲道实在罕见。
二人身形快若鬼魅,时分时合,一时难分胜负。柳飞扬越打越是心惊,难怪聂云风如此自信,单以剑法论,天机指也占不到丝毫上风。柳飞扬强攻不胜,身形陡然后退,凌空掠上身后那半截佛塔。他想将聂云风引上佛塔,凭借他那妙绝天下的轻功,在佛塔上动手,他可占尽便宜。
聂云风无视柳飞扬的圈套,足尖在塔基上一点,跟着跃上了佛塔,长剑一抖正要出手,突听柳飞扬一声断喝:“等等!”
聂云风长剑引而不发,一声冷笑,“柳兄这就认输了?”
柳飞扬没有理会聂云风的调侃,却侧耳凝听着什么。聂云风稍一凝神,立刻就听到风声中杂着一种悠长的怪声,像是传自地底一般深沉,正由远而近隐隐传来。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但聂云风还是立刻就肯定,这决不是自然界发出的声音,他不禁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柳飞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那声音之上,凝神细听片刻,他迟疑道,“这声音虽然单调,却有高低变化,有几分像号角,却又比任何号角都要郁闷低沉。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唯一肯定的是,它必定出自人口。”
“如此说来,这楼兰废墟之中,还有其他人了?”聂云风说着转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面色陡然一变。只见朦胧月色下,十几个身着奇怪服饰的人影,排成整齐的两列,迈着僵硬的步伐,正徐徐向佛塔方向走来。他们身形步伐虽然僵硬,但速度却一点不慢,转眼就逼近到数十丈内。佛塔前方那些沙盗也发现了他们,连忙拔出兵刃迎了上去,有人在高声喝问,有人在厉声警告,但这两列彩衣汉子却充耳不闻。一个沙盗突然拔刀砍在领头那彩衣汉子的肩头,一条胳膊应声落地,那汉子却哼都没哼,依旧迈着僵硬的步伐继续前行。
“快站住!”一个沙盗色厉内荏地高喝,嗓音已有些发抖,见那些汉子依旧充耳不闻,那沙盗突然一刀砍下了一个汉子的脑袋。脑袋骨碌碌滚出老远,那汉子无头的尸身又走了两步,这才僵硬地栽倒在地,但剩下的汉子却无视同伴的惨死,依旧像傀儡一般向前直行。
众沙盗脸上皆有惧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就在这时,只听远处那奇怪的号角声陡然一紧,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几乎同时,那两列彩衣汉子突然散开队形,扑向两旁的众沙盗,就一眨眼的工夫,十几个沙盗或被开膛破肚,或被拧断脖子,先后被那十几个彩衣汉子空手搏杀,毫无还手之力。方才还穷凶极恶的众沙盗,片刻间就变成了一地的狼藉和血腥!
“这、这是些什么人?”佛塔上的聂云风看得目瞪口呆,连出手相救的念头都还没动,十几个沙盗就已经死无全尸,即便闯荡江湖多年,他也没见过如此迅捷恐怖的杀人场面。
“楼兰、鬼兵!”柳飞扬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滞涩哑暗。
五、楼兰鬼兵
“我挡住他们,你快解开所有人穴道!”柳飞扬话音未落,人已从佛塔上凌空扑下,抢先拦在了十几个彩衣汉子身前。聂云风也紧随其后跳下佛塔,略一迟疑,立刻挥动长剑,或点或拍或击,解开了众人被剑气闭住的经脉。方才他已看清,那些彩衣汉子的身手,凭他与柳飞扬二人也未必能应付,能多几个帮手,无疑会多几分胜算。
柳飞扬第一次面对传说中的楼兰鬼兵,一股寒意从心底油然而生。只见众鬼兵面色煞白僵硬,不类生人,双眼虽然定定地睁着,却像死鱼眼珠一般,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可这些没有生命迹象的眼珠,却时不时僵硬地转动一下。此刻,这十几双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珠,正齐齐朝向了拦路的自己。
一个鬼兵倏然扑来,速度让以轻功见长的柳飞扬也自愧弗如。天机指本能地点向鬼兵胸前大穴,触手如中败革。鬼兵胸膛中指,立时现出一个血洞,它却浑然未觉,双手直叉向了柳飞扬咽喉。他没料到鬼兵挨了一记天机指,竟然还能反击,猝不及防之下,咽喉被抓个正着,鬼兵冰凉的爪子令他心底一寒,正以为无可幸免。就听耳边响起一声霹雳,那鬼兵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却是被经脉方解的铁乘风一击劈空拳,暂时阻了一阻。
“多谢!”柳飞扬惊魂稍定,忙对身旁的铁乘风感激地点了点头。就这一分神,那鬼兵又扑了过来。铁乘风双拳连环而出,连续不断地击在那鬼兵胸膛之上,打得那鬼兵跌出三丈开外,它却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胸前明显塌陷下去,却依旧没有影响它的出手。
铁乘风大惊失色,若是旁人,硬捱他一记霹雳拳就会吐血而亡,这鬼兵胸骨尽折,却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出手,难道它真是不死的厉鬼?铁乘风心底生出一丝惧意,霹雳双拳连环再击,再次将那鬼兵击飞出去。
就这片刻工夫,十几个鬼兵已四下散开扑向众人。聂云风剑若闪电,在两个鬼兵围攻下还可勉力自保,其余几人则完全无法抵抗。一个鬼兵向惊恐后退的方梦娇追去,两个侯爷府武士连忙上前保护,谁知仅一个照面,就被那鬼兵一手一个撕成了两半,鲜血内脏洒满黄沙。方梦娇吓得跌倒在地,目瞪口呆完全失去了反应。
柳飞扬见状想要出手相救,却因距离太远有所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鬼兵双手叉向方梦娇咽喉。眼看那爪子就要落到方梦娇脖子上,那鬼兵却突然停了下来,跟着就连连后退。方梦娇死里逃生,惊魂稍定,突然发现鬼兵正盯着自己项下,她低头一看,原来鬼兵盯着的是自己项下的护身符。她连忙摘下护身符,高举到那鬼兵面前,那鬼兵立刻惊恐后退。
就这一缓,柳飞扬已来到方梦娇身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躲到我身后!”方梦娇说着将护身符举到身前,众鬼兵一见之下纷纷后退。幸存的诸人见状也争先恐后地躲到方梦娇身后,厮杀暂时停止,双方无声对峙。
“叫你们尝尝老子的霹雳子!”雷震霄此刻已腾出手来,连忙从腰间掏出枚霹雳子,一扬手向最近一个鬼兵迎面打去。那鬼兵手一抬便将霹雳子抄在手中。就听一声闷响,霹雳子在它手中轰然炸开,它那只手立刻四分五裂,手腕上仅剩下一点皮肉。它低头望了望自己手腕,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哈!原来你们也是血肉之躯!”雷震霄信心倍增,一扬手又是一枚霹雳子射了出去,一个鬼兵伸手接住,半条胳膊立刻被炸飞。
雷震霄抬手又要打出霹雳子,手却突然凝在半空,定定地望着那个断臂的鬼兵,他突然涩声道:“它们、它们、没有流血!”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个断臂的鬼兵、手被炸碎的鬼兵,以及先前被沙盗砍下脑袋的鬼兵,肢体断开处虽然也是血肉模糊,但鲜血却没有像正常人一般喷溅出来,它们的血液就像已经凝固,完全不往体外流淌。
远处的号角渐渐变得舒缓低沉,众鬼兵立刻排成两列,迈着僵硬的步子,转身走向远方。它们的举动是如此诡异,以至众人完全忘了追击。
片刻间它们就已走远,众人朝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凝目望去,就见一条五彩的小舟不知何时停在了数里开外,小舟之上,一个衣袍锦绣的人影萧然卓立。他的衣襟上有硕大的金驼标志,他的脸上,则戴着一付金光灿灿的面具。在五彩小舟之后,还有无数黑压压的人影。
“楼兰王!楼兰王在召唤他的鬼兵!”曲伸失声惊叫。除了柳飞扬,没人理解曲伸的惊呼。远处那船形彩棺内立着的人影,与王陵墓室壁画上楼兰王的模样完全一样,甚至他手中握着的东西,也如壁画上一般模糊不清。
片刻工夫,两队鬼兵和那船形灵柩就无声地消失在废墟深处,四周又恢复了荒漠那固有的宁静。众人面面相觑,若非四周留下了无数血腥,没人敢相信方才的情形竟真的发生过。
“我终于明白沙漠里那支商队是被什么东西所杀了!”柳飞扬一声长叹,楼兰王的鬼兵,无疑就是沙漠里最凶残的猛兽,甚至比任何猛兽都还要恐怖,才留下了那般血腥的场面。
“颜老爷子不行了。”不远处传来铁乘风一声叹息,众人过去一看,就见颜三秋胸腹尽裂,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柳飞扬脸上,突然轻轻一声叹息,“老朽不能再与柳公子一起冒险,真是遗憾。”
柳飞扬轻轻握住他的手,目送着他渐渐合上了双眼。
东方开始发白,黎明即将到来。众人收拾残局清点人数,除了十几个沙盗和颜三秋,两个侯爷府武士也惨死在了鬼兵手下。
“幸亏有我老雷的霹雳子!”惊魂稍定,雷震霄不禁向曲伸吹嘘起来,“那些鬼兵再凶悍,也抵挡不住咱们霹雳堂的霹雳子。只要它们还敢来骚扰,来多少老子杀多少。”
“不知雷兄还有多少霹雳子?”曲伸一声冷哼。雷震霄顿时哑然,先前炸开墓道就用去了不少,现在他也就剩下寥寥几颗,要想对付众多鬼兵,显然远远不够。
在佛塔另一边,柳飞扬帮助方梦娇埋葬了两个侯爷府武士后,忍不住问道:“方姑娘那个护身符,不知能否给我看看?”
方梦娇将护身符摘下来,递给柳飞扬道:“这是父亲送给我的,据说俱有镇鬼的作用,没想到昨晚还真救了我一命。”
那是一块玉质的护身符,只有拇指大小,有几分像葫芦,上面还有五个小孔。柳飞扬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没明白是什么东西,不由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方梦娇忙解释道:“这是一种远古的乐器,名字叫做‘埙’,现在已经看不到了,难怪见多识广的柳公子也不认识。据说古埙有镇鬼之功效,所以后人才照着它的模样做成护身符。”
“原来如此。”柳飞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疑惑并未尽褪。将护身符还给方梦娇后,他缓步来到聂云风身边。面前一个巨大的沙堆,埋葬了沙里鼠和他那些沙盗兄弟。柳飞扬面对着这些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沙盗遗冢,轻声问道:“聂兄今后有何打算?”
聂云风盯着面前的沙堆,冷冷答道:“沙里鼠和他这些兄弟,虽说是为了钱才为我所用,但眼看着他们就这样葬身黄沙,我不甘心。”
二人转头相望,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柳飞扬会心一笑,突然伸手与聂云风一击掌,慨然道:“那就让我们一起去寻找楼兰王的幽魂!”
“还有楼兰青鼎!”聂云风补充道,“找到青鼎,咱们再一决高下。”
朝阳已从东方升起,照得大地一片火红。忙碌了一夜的人们在佛塔内稍事歇息,就升起篝火准备早饭。佛塔下就是楼兰王陵墓,墓室中还有那具在沙漠中诡异出没的五彩船棺。虽然柳飞扬有心挖出船棺一看究竟,但墓室已经被沙子完全埋没,就靠现在这些人手,显然远远不够,所以只得放弃这个打算。
铁乘风拿着水囊来到柳飞扬身边,小声道:“咱们的水不多了,就算节约着用,也仅够两天所需。”见柳飞扬将目光转向了骆驼,铁乘风立刻补充道,“别打骆驼的主意,它们也好多天没有喝水,连驼峰都瘪了。”
“将清水全部分给大家,让大家尽量喝够水。”柳飞扬想了想,吩咐道。见铁乘风很是不解,他笑着拍拍铁乘风的肩头,“照我的话去做,我保你渴不死。”
铁乘风将信将疑地耸耸肩,“你小子,好像总能在绝境中求生,我就姑且信你这一回。”说完他拿出杯子,将最后一袋水全部分给了众人。
“现在,留两匹骆驼驮帐篷和干粮,其余的全部卸下包袱放了。”喝完水后,柳飞扬又下了新的命令。
“把骆驼放了?”铁乘风满脸惊讶,“你这不是要将咱们困死在这楼兰废墟之中吗?”
柳飞扬笑而不答,众人也是茫然不解,只有聂云风会心地点点头,对铁乘风催促道:“照柳公子的话去做吧,他不会害我们。”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害咱们。”铁乘风没好气地白了聂云风一眼,“但这样做没有丝毫道理嘛。我看他多半是被昨晚那些鬼兵吓糊涂了。”他嘴里虽然在不住抱怨,但还是过去卸下骆驼背上的包袱,然后解开绳索将骆驼放开。干完这一切,他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柳飞扬一声怪叫,“我干吗要听你这酒鬼赌鬼兼色鬼的话?这些活难道你不会干?”
柳飞扬长身而起,对众人笑道:“咱们跟上这些骆驼,它们能帮咱们找到水源。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更多的东西。”
雷震霄疑惑地挠挠头,“靠骆驼找水,无论如何也不能超过一定范围,要是这附近没有水源,咱们岂不是要全部渴死?”
柳飞扬自信地笑道:“这附近一定有水源,一定有!谁敢跟我打赌?”
“这次我赌你赢。”聂云风说着掸去身上黄沙,跟着一跃而起。他已经摘掉了蒙面的头巾,露出了那张清朗与阴鹜兼而有之的英俊面庞。
“聂兄对飞扬如此有信心?”柳飞扬笑问。就见聂云风微一颔首,淡淡道,“因为我跟你一样,决不相信什么幽冥鬼怪。是人就离不开水,能在这荒漠中闹出这么大的玄虚,这附近就必有水源。”
“多谢聂兄捧场!”柳飞扬哈哈一笑,“那咱们就尽快上路吧,千万别跟丢了。”
几只骆驼被解开束缚后,齐齐向着一个方向匆匆而行。众人跟在那些骆驼之后,满怀希望与戒备,自觉地悄然而行。
驼群出了楼兰废墟一路向西,快步走向茫茫大漠深处。前方沙丘林立,地势起伏不平,巍然耸立、连绵不绝的沙丘,竟给人崇山峻岭之感。只见驼群自动排成一行,沿着沙丘向上攀登,最后尽皆消失在沙丘山脊之下。
“奇怪,难道沙丘之上还有水源不成?”铁乘风疑惑地嘟囔起来,说话间众人也登上了沙丘最高处,只见眼前霍然开朗,沙丘下方,一汨水泊碧如蓝天,如宝石一般落在万里黄沙之中。水泊不大,仅有百丈方圆,岸边绿草茵茵,灌木葱翠,竟是一片藏在沙漠深处的绿洲。绿洲一路蜿蜒向远方延伸,最后消失在重重沙丘之后。
众人一声欢呼,正要下去取水,却被柳飞扬挥手喝止。他将众人拉下沙丘之顶,然后笑道:“如果我估计得不错,这里也是‘楼兰王’取水之处,咱们最好等到天黑之后,再下去取水不迟。聂兄这身沙盗的服饰,此刻正好派上用场。就请聂兄到沙丘之上了望监视,或许会有意外发现。”
聂云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将头巾重新包在脸上,仅留双目在外。沙盗的衣衫头巾与黄沙是一个颜色,只要伏地不动,就算走到他面前,也不容易被发现。他独自爬上沙丘顶部,在沙上趴了下来,那里居高临下,可以将水泊尽收眼底。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到聂云风“嘘”了一声,众人不敢探头,皆屏息凝神细听,隐隐听到沙丘那边飘来两个少年隐约的对话:“咦,这里怎么会有几只骆驼?”
“少见多怪,经常都有野骆驼到这里来喝水。”
“也是,对了,这两日主人心情似乎不大好,你知道是为啥?”
“主人一向喜怒无常,谁知道?咱们还是赶紧打了水回去吧,免得挨罚。”……对话声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在风中。聂云风回头对柳飞扬比了个手势,让他等在原地,然后独自悄悄跟了上去。
小半个时辰后,聂云风悄悄回到众人面前,正要开口汇报跟踪情况,就见柳飞扬冲他眨了眨眼。聂云风也是精明过人,立刻有所领悟,忙改口道:“我已有所发现,天黑后咱们再行动,现在先休息。”
“你发现了什么?”铁乘风好奇地问。
“天黑后你就会知道。”聂云风说着在一旁躺了下来,闭上双目调息入定。众人虽然还想再问,但聂云风的脾气却令他们不敢开口。此时天色已是黄昏,众人便在沙坡上躺下来,一边用着干粮,一边等着天黑。
天色渐渐朦胧,聂云风起身避开方梦娇去小解,柳飞扬也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躲开众人视线后,聂云风小声问:“柳兄方才为何不让我说实话?”
柳飞扬微微一笑,“我现在怀疑咱们中间有内贼,但还不敢肯定。你方才有什么发现?”
聂云风愧然摇摇头,“我这身衣衫在灌木丛中十分显眼,不敢跟得太近,结果跟丢了。”
“没关系,今晚咱们也许还有机会。”柳飞扬神秘一笑,见聂云风有些疑惑,他笑道,“快回去吧,免得有人怀疑。”
二人回到众人身边后,柳飞扬故作神秘地对众人小声道:“聂兄已经找到楼兰王的巢穴,咱们今晚先去取水,然后再连夜去探上一探。”
几个人都有些惊讶,但柳飞扬却不再透露任何细节。等到入夜后,几个人悄悄牵上骆驼摸下沙丘,在水边尽情痛饮,并将水囊都全部装满。
“咦?那三寸丁哪里去了?”吃饱喝足,雷震霄又想找曲伸抬杠,四下一看,才发现曲伸已不见了踪影。几个人都有些奇怪,只有柳飞扬若无其事悄声道:“请聂兄和我去跟踪曲伸,你们三人就在此等候。”
铁乘风立刻反对,“为啥就你俩去追那盗墓贼?他去了哪里?”
“因为只有我和聂云风的轻功,可以不让曲伸发现。至于他去了哪里,回头我会告诉你。”柳飞扬拍了拍铁乘风和雷震霄的肩头,面色从未有过的严肃,“方姑娘的安全就交给你俩了。如果天亮前我们还没回来,你们就立刻离开这里,沿来路回玉门关,永远都不要再来楼兰。”
见柳飞扬转身要走,雷震霄忙道:“柳公子等等,我这里还剩几颗霹雳子,或许你会用得上。”说着他掏出剩下的几颗霹雳子,递到柳飞扬面前。
柳飞扬没有客气,接过霹雳子小心收入怀中,正转身要走,却见方梦娇满面担忧地追了上来,一言不发摘下项下的护身符,递给柳飞扬道:“你一定要回来!”
柳飞扬默默接过护身符,躲开少女感情复杂的目光,一闪身,如夜鸟般消失在夜幕中。聂云风对三人一摆手,一言不发地追着他的身影而去。
六、青鼎招魂
幽暗朦胧的灌木丛中,一点幽光如鬼火般在草丛中跳跃,那是柳飞扬暗中留在曲伸后背上的磷粉。有这点磷光指路,就算远隔数十丈,天地幽暗迷朦,柳飞扬也不至于跟丢。
磷光沿着曲曲折折的线路奔出数里,最后消失在绿洲深处一片稀疏的林木之中。柳飞扬仔细打量前方环境后,对聂云风小声交待了两句,然后独自向林中悄然摸去,聂云风落后十几丈,也悄悄跟了上去。
林木深处,磷光再次浮现,它躲躲闪闪在林木中穿行,最后停在了一个巨大的土堆前方。柳飞扬悄悄逼近些,渐渐看清了曲伸那矮小猥琐的身影,只见他面朝那个丈多高的土堆,压着嗓子呼唤道:“主上,小人曲伸求见!”
随着一阵轧轧轻响,土堆缓缓洞开,正前方现出一个黑黢黢的深洞,一条丈余长的船形彩棺从洞中悄然滑了出来。彩棺无盖,一个彩衣人从棺中缓缓站了起来。彩衣人头戴金冠,面覆金光灿灿的面具,胸前衣襟之上,锈有硕大的金驼图案,赫然就是王陵墓室壁画中的楼兰王。彩棺之后,两个动作僵硬的黑衣汉子正协力推着,船棺底部如滑板般两头翘起,可以轻松地在沙土上滑行。
“小人拜见主上!”曲伸连忙跪倒,伏地拜道,“日间有人跟踪主上取水的奴仆,已经找到这里,主上请赶紧离开,他们随后就要到来。小人也是刚得知这情况,所以赶来报信,片刻不敢耽误。”
“笨蛋!”楼兰王一声轻斥,抬头望向林木深处,悠然笑道,“柳公子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林中一声长笑,柳飞扬如大鸟一般,轻盈地落在曲伸身后。打量着鲜艳夺目的船形彩棺,以及站在棺中的楼兰王和两个像骡马一般套着缰绳的黑衣人,他顿时恍然大悟,“由两个楼兰鬼兵像马一样拉着,难怪能在沙漠中行走如飞。也只有楼兰王的鬼兵,才有这等惊世骇俗的速度和力量吧?”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楼兰王说着一抖缰绳,两个黑衣汉子立刻像狗一般匍匐于地。缰绳一头执在楼兰王手中,另一头则被两个汉子叼在口中。二人肩上套着纤索,口里叼着缰绳,行动比骡马还要听话。
“这五彩船棺做得还真像,除了色彩更为鲜艳,简直就跟王陵中那具楼兰王的灵柩一模一样。”柳飞扬说着目光落到楼兰王的面具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这身打扮,跟壁画上的楼兰王也几无二至。我该叫你什么?楼兰王?还是方侯爷?”
楼兰王呵呵一笑,“随你便,无论楼兰王还是方侯爷,都不过是个名字。”
柳飞扬一声叹息,“侯爷富可敌国,不在家中纳福,为何要在这荒漠废墟中来受苦?”
楼兰王眼中闪出异样的神采,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黑黢黢的东西,轻轻抚摸着说道:“就是为这个东西。”
“楼兰青鼎!”柳飞扬悚然动容,打量着那个貌似葫芦,只有拳头大小的土陶制品,他不禁喟然叹息,“谁能想到,传说中华夏九鼎之一的青鼎,竟然是一支毫不起眼的古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