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漠然地望着贺云鹏,没有接话……贺云鹏盯着龙飞那斜在右肩的剑柄,道:“据我所知,象这样斜背宝剑,最利出鞘一劈,不知对否?”
龙飞缓缓地点了点头……“而整个逸园中好象只有你是这样佩剑的?”贺云鹏若有所思地问……龙飞耸耸肩道:“那也不能说明我就是凶手……”
贺云鹏哈哈大笑道:“我管他谁是凶手,跟我又有什么相干?”
第五章
长安,夜寒微凉,一辆黝黑的灵车,带着粼粼的闷响,穿行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灵车前后,八条精壮的大汉全神贯注地护卫着,直把灵车送入城西一处巍峨的府第……府第内一处偏殿,几个朦胧的人影,在昏黄晦暗的灯火照耀下越显朦胧,灵车直到那偏殿外方停,然后,两个大汉一前一后,把灵车上的棺材直抬进大殿,抬到那几个人面前……正中那个面白微胖的中年人用一方素巾捂住鼻子,然后点了点头,两名大汉立刻打开棺材,小心翼翼地把棺材中的尸体抬出来放到地上……一股氤氲在香料闷人的香气中、若有若无的腐臭慢慢飘散开来,让人分不清闻到的是香还是臭,中年人身边几个人影似乎并不在意那种异味,俱围了上去,仔细查看着那具身首分家的尸体……柱香功夫,几个人终于停止了对尸首的研究,领头那个对中年人禀报道:“王爷,这人是被利器从正面瞬间劈断脖子毙命,而这种利器最有可能是一把并不十分锋利的长剑……”
中年人点点头,转向身边那个一直不曾动的白衣人道:“高兄弟怎么看?”
白衣人叹息道:“这一剑的力道和气势,是我平生仅见!”
中年人微微动容,轻叹道:“本王接到方成的飞鸽传书时,还不十分相信,以为方成不过是在大惊小怪,如今高兄弟都这么说,看来这一剑确是惊世骇俗……”
略顿顿,中年人又转向另一边的问:“这事师爷有什么看法?”
那个师爷慢慢从中年人身后度出来,捋着颌下稀疏的山羊胡须缓缓道:“这人虽然杀的是杨傲,但显然是在向大赌坊挑战,是想通过这事来打击大赌坊,他也确实达到了目的,这次大赌坊一下子损失了几十万两银子,而声誉上的损失更是无法估计……”
见中年人在微微点头,师爷清清嗓子,接着道:“从他的动机来看,不外两个,一是大赌坊的竞争对手所为,一是大赌坊的仇家,如今已没有哪间赌坊有资格做大赌坊的对手了,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大赌坊的仇家,他如今潜伏在大赌坊的决斗士中,决不会就此收手,相信很快,他又会做第二次刺杀……”
中年人颔首道:“只怕他不仅是想打击大赌坊,更想通过此事引出大赌坊的幕后老板,本王就往东都一行,让他见见本王又何妨……”
“王爷!些须小事何劳您的大驾,”师爷急忙道,“就让属下去把那个凶手找出来得了!”
中年人摇头道:“若只是找出凶手,相信方成也能办到,但能让高兄弟赞叹的剑手,这个世上又有几个,本王难免不起爱才之心……”
师爷恍然而悟,继而又皱眉道:“王爷,凶手既然向大赌坊挑战,必定与大赌坊有深仇大恨,恐怕难以为用……”
中年人爽朗一笑道:“本王一直相信,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就可以加以利用,天下没有谁是不可用之才!”
东都洛阳,大赌坊虽然从未经历过决斗士被刺这种事,但并没有因此而忙乱,在大总管方成的调度下,一方面赔偿了赌客们的所有损失,一方面立刻着手安排下一场决斗,以挽回声誉上的损失……下一场决斗的双方,将是铁胆万里行和萧三郎……洛阳郊外的逸园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杨傲的死也不再有人提及,对于决斗士们来说,死是早就注定的,死在决斗场还是死于暗杀,其实又有多大分别?
萧三郎在静静地擦拭着宝剑,剑身象一汪幽暗无底的深潭,在火烛的跳跃下发出一种闪烁不定的寒光……明天就要和万里行进行决斗,象这样的决斗正是他向往的,但此刻,他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欣慰、渴望的表情,相反,平静的眼睛里暗含一丝紧张和戒备……“嗒嗒嗒”,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击声,在深夜的寂静里,象敲在人的心上一样让人惊悸……萧三郎眉毛一挑,没有起身,而是一抖腕,宝剑遥遥刺向门闩,然后轻轻上挑,门闩应手而落,接着,门“咿呀”一声缓缓而开,门外,一个黑巾蒙面者傲然而立,衣衫在暗夜中迎风而动,一柄长剑斜斜地背在背上,剑柄朝右,高出右肩七寸二分,与发髻平齐……“你来杀我?”萧三郎淡淡地问,语气就象在问你请我吃饭一样……蒙面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象幽灵般轻盈地跨进屋中……“我们有仇?或者你与大赌坊有仇?”萧三郎慢慢站起来,声色不变……蒙面人先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萧三郎微微叹了口气,宝剑平举,摆了个不丁不八的姿势,这是江南萧家剑法的起手式……蒙面人慢慢抬起手,握住了右肩上的剑柄,手与剑立刻成为一个奇妙的整体,从手臂弯曲的形状,谁都能预料到剑出的一瞬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劈……萧三郎脑海里猛然浮现出追魂剑杨傲那无头的尸体,以及他最终没有拔出的剑,似乎世间没人能挡这样的一劈!
萧三郎突然向前踏进,宝剑直刺中宫,他要抢在对方长剑出鞘前进攻!
蒙面人猛地后退,右臂不受干扰地从右肩上斜挥而下,“嗡”地一声剑吟,一道匹练直划萧三郎脖子……长剑的速度超过萧三郎想象,即便是抢先出招,仍比对方慢了一瞬,只好无奈变招,宝剑横架,护住自己脖子……“当”地一声脆响,萧三郎浑身巨震,手里一轻,宝剑竟然被对方生生劈断!而出鞘那“嗡”地一声剑吟,尤在四周微微激荡……握着半截断剑,萧三郎怔立当场,若不是对方后退着出剑,只怕这柄宝剑也不足以保住自己脖子,一劈之威竟霸道如斯!
蒙面人微微点点头,似乎有些赞许萧三郎这一挡,接着长剑一抬,遥指萧三郎,立刻,长剑有如伺机而动的猛兽般,罩定了萧三郎全身……萧三郎断剑半封半闭,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蒙面人握剑的右臂,虽然感受到对方无穷压力,但他的脸色仍平静如常,有点有恃无恐的样子……蒙面人向前踏进,手一抖,长剑如潜行隐藏的灵猫般,猛然窜出,闪电般直扑猎物!
就在此时,屋顶“哗啦”一声裂开一个大洞,一条灰色人影从天而降,在蒙面人身后三尺凌空出拳,直击蒙面人后心,几乎同时,左右窗棂同时爆裂,一左一右两条人影直射进来,右边一条长棍横扫蒙面人下盘,左边一双大袖遥击面门,而正面的萧三郎也断剑上撩,半攻半守,蒙面人突然四面受敌,似乎已经死定了……接下来的情形让突然攻击的几人大惊失色,只见正向前疾冲的蒙面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猝然后退,猛然的发力竟把双脚上的牛皮靴子挣得爆裂开来,这种突兀而不可能的用力方向变化,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眼睁睁看着他用后背撞入后面灰衣人的怀中,直把他撞出一丈多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烧焦的糊味,那是蒙面人的鞋底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异味,望着蒙面人仍在微微冒烟的鞋底,左边的方成、右边的万里行,前面的萧三郎、后面受了轻伤的秋海棠,脸上全都是不可思议和震惊……萧三郎微微叹息道:“我一生大小数百战,从来没有见过象你这么快的身形,这么狠的剑法,这么不可思议的武功,难怪杨傲连剑都不及出鞘就已经身首异处……”
方成悠然道:“虽然你蒙着面,但从你的身材衣着和佩剑的方式,我也能猜到你就是龙飞,与萧三郎和万总镖头一起来的龙飞……”
蒙面人缓缓摘下面巾,现出忧悒的双眼、苍白的面庞,紧抿着的双唇虽象大理石般坚硬冷酷,仍难掩唇间未脱的稚气……万里行把手中长棍往地上一顿,长长叹息道:“一个如此年幼的少年,一个尚未弱冠的少年,居然有如此不可思议的武功,只怕我说出去也决没人会相信!”
方成也道:“能在我们四人联手一击下全身而退的,只怕当世难寻!”
龙飞冷冷地横了众人一眼,语带讥诮道:“几位能意外地联手,也让我这个晚辈惊诧莫名,原来几位对我竟然如此重视,江湖中现今也时兴联手对敌……”
感受到龙飞语中的讽刺,万里行和萧三郎俱面现一丝尴尬,只有方成不为所动,淡然笑道:“这里不是江湖而是大赌坊,我们对付的也不是堂堂正正的武林中人,而是一个躲在暗处蒙面杀人的刺客……说实话,我真想不通在大赌坊有了戒备之后,你还敢继续你的刺杀……”
龙飞咬牙切齿地道:“只要能打击大赌坊,什么事我都会做,什么人我都敢杀,我要用一切努力让大赌坊永远烟消云散!”
方成叹息道:“只怕这个世上还没有人能办到,而你,恐怕今晚也别想脱身了!”
“未必!”龙飞冷冷地道,“我今晚不仅要走,而且还要让明天的决斗无法进行,让大赌坊赔上更大一笔赌金,今后再没脸进行什么赌局!”
龙飞言语中那逼人的寒意让众人心中一凛,话音刚落,他已率先出手,长剑疾若电闪,直刺正面的萧三郎……虽然众人早有戒备,但龙飞那迅疾的身形还是出乎人意料,待众人反应过来,长剑已然缠上正面的萧三郎……萧三郎不敢捋其锋,全力后退,再退,边退边舞动断剑拼命抵抗……方成、万里行和秋海棠同声大吼,棍、袖、拳齐向龙飞后背招呼,龙飞疾进中猛然横跨一步,躲过万里行的棍和秋海棠的拳,用后背硬生生接了方成一计“流云飞袖”,只听“砰”地一声闷响,龙飞的身形得这一击之力,猛然加速,更加迅猛地扑向前方的萧三郎,长剑拦腰横扫,气势更胜从前!萧三郎大惊失色,心知凭手中断剑挡不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击,百忙中向后一个大弯腰,堪堪避过这一剑,饶是如此,前胸仍为剑气所伤,一道血痕横贯前胸,伤可见骨!
龙飞喷出一口血雾,身体向前冲出数步方回身站定,靠墙而立,胸口急剧起伏,脸色更加惨白,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方成一招得手,却没有一丝欣喜,反而面如死灰,没有想到龙飞如此凶悍,更没想到他的身体如此强健,受了一计重击仍能发出旷世罕见的一击,终于伤了萧三郎,明天,萧三郎将不能参加决斗,大赌坊将再次赔偿赌客们的损失,这对大赌坊来说是空前的灾难……龙飞嘴角带笑,没有理会顺着嘴角流下的鲜血,这一次,他又赢了一局……
第六章
方成开始懊悔自己的托大,以为凭自己和万里行、萧三郎、秋海棠的联手,世间决没有对付不了的人,另外也是怕走漏风声,没有召集更多的人手,如今成了骑虎难下之势,能否击杀龙飞,竟没有了十足的把握……屋里的灯光明暗不定,也让人的心情随之摇曳,除了受伤退到一边的萧三郎,方成三人围着重伤的龙飞,心中竟然升起一种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的感觉……三人没有动,龙飞也没有动,只见他的脸色白得有些发青,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嘴角的笑意渐渐变成一种不由自主地抽搐,似乎有一种钻心的痛在啃噬着他的神经……方成终于看出龙飞的痛苦并不是来自身上的伤,并且这种痛苦是无可忍受的,以至于凶悍的他也要靠紧咬嘴唇来压抑住痛苦的呻吟……见有机可趁,方成双袖一摆,率先出手,双袖鼓涨如帆,分击龙飞左右……秋海棠立刻跟着出拳相助,万里行犹豫了一下,也棍挑龙飞下盘……龙飞怒吼着出剑抢攻,一剑即逼退三人,但出剑的速度和气势已大不如前……三人把龙飞逼在屋角,却不急于进攻,困兽总是难斗的……喘着粗气,龙飞以剑支着身体,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那种啃噬神经的痛苦,看来要把他击垮了……就在此时,突然一盏油灯从破开的窗口飞进来,落在房内的木桌上,“噗”地一声爆开,蓝色的火焰立刻熊熊地腾起来,接着听见窗外有人大喊失火,跟着又有油灯、灯笼不停地飞进来,屋内的家什立刻被点燃……围着龙飞的三人开始没有谁去救火,在他面前没有人敢走神,所以那火不一会儿就腾腾而起,直窜上屋顶,最后完全包围了他们,让人不得不专心去躲避它……龙飞突然而动,长剑在火中幻起一道寒光,劈开火焰,电射而出,窗外,一条绳索飞将进来,有人大叫:“快走!”龙飞没有犹豫,一把抓住绳索,从火海中射出窗外……窗外,散落着不少看热闹的决斗士,三三两两地袖手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大火,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而那些大赌坊的大汉们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乱着去救火,没有人想到要来捉拿龙飞,待方成四人冲出火海时,只见一个人影带着龙飞已经跃出了逸园的庄墙,消失在庄外的夜幕中……“为什么救我?我是一个凶手!”跟在贺云鹏身后,龙飞忍不住问……贺云鹏嘿嘿一笑道:“我欠你一条命……”
“我说过,你什么也不欠我……”龙飞冷冷道……“我贺云鹏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占过别人的便宜,无论是钱财还是性命……”贺云鹏的声音有些自豪……龙飞没有再说什么,转而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洛阳,”贺云鹏遥指前方,“只有在城里我们才有可能躲过大赌坊的追踪,才能找地方给你养伤……”
龙飞回头望望,逸园方向隐约传来马蹄声,夹杂着人声缈缈的嘈杂……看来也确实只有先到洛阳再做打算……前方的官道上有几骑人马缓缓而来,在月夜中显得有些突兀……贺云鹏望着过来的人马,突然击掌道:“真是天助我也,他娘的,咱们去抢他两匹马来代步……”
龙飞刚要阻止,贺云鹏已经冲上前去,对打头那匹马上的大汉叫一声:“下来吧!本少爷借你的马一用!”说着已把那大汉从马背上拖了下来,接着翻身上马,拍着马鞍直叫好马!
近前一个白衣如雪的骑手见贺云鹏抢马,不禁哑然失笑道:“哪里来的小毛贼?竟然抢到咱们头上来了,你也下来吧!”说着一剑从马背上刺了过来……这一剑来得突然,来得诡异,以至贺云鹏惟有从马背上狼狈地翻身滚落下来,方堪堪避过这一剑……白衣骑手还剑入鞘,点头赞许:“小毛贼的身手到还不错……”
贺云鹏又羞又怒,猛地拔出佩刀大叫:“你也接本少爷一刀试试!”说着一刀斩向那白衣骑手……只见白衣骑手微笑着抽剑相迎,手腕一抖,长剑幻成一张剑网,迎头向贺云鹏罩下,贺云鹏一刀斩在网上,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道弹开,而那剑网却象一张渔网般凌空落下,贺云鹏突然觉得自己就象是一条将要落网的鱼……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如闪电般击在那张网上,爆出叮叮当当无数声脆响,剑网突然消失无踪,回归成一柄普通的剑,握在白衣骑手的手中……龙飞仗剑而立,傲然盯着白衣骑手,手中长剑尤在微微颤抖,发出一种连绵不绝的“嗡”声,在寂静的黑夜中传出老远……白衣骑手脸上那懒散的微笑渐渐隐去,肃然地望着龙飞那稚气未脱的脸,缓缓道:“若我猜得不错,这一剑正是斩下杨傲头颅的那一剑!”
龙飞眉头一跳,没有答话,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是暗惊……白衣骑手慢慢抬剑遥指龙飞,淡然道:“再接我一剑试试!”说着一拍马鞍,猛然凌空跃起,如飞鹰搏兔,直扑龙飞……龙飞大步迎上去,长剑自下而上划出,象一道白虹直贯天幕……白衣骑手竟不敢硬接,空中一个大翻身,躲开白虹后方一剑从上而下,闪烁不定地刺向龙飞,只见龙飞全力划出的剑居然能硬生生半途收回,横架胸前,护住了全身要害……“叮”地一声轻响,两剑一沾即分,白衣骑手借劲向后倒翻,轻盈地落回自己的马鞍之上……脸上的表情已经由吃惊变成震惊……“算了,让他走吧!”一个平和的声音缓缓响起,声音虽然不大,却有一种独特的威严……众骑手立刻拨马让开一条路,白衣骑手也还剑入鞘,拨马回到那个说话的中年富贾身边……望着龙飞和贺云鹏远去的背影,中年富贾身边那个师爷突然道:“王爷为何就这么让他走了?”
中年富贾淡然道:“咱们并不是要除掉他,何必逼得太急,他这一去洛阳,还不是在咱们视线之内,况且他与高兄弟两虎相争,本王不想他们有任何损伤……”
那白衣骑手拱手道:“王爷多虑了,那少年有伤在身,已是强弩之末,我只是吃惊他如此年轻,竟也有这么深厚的功力,尤其出剑的速度和力道,简直不可想象,决没有人可以有这么快的速度和这么凌厉的劲道,若不是他的剑法还显粗糙,只怕当世难有对手!”
“难道他的速度和力道还能强过高兄弟?”中年富贾怀疑地问……白衣骑手叹息道:“若单以速度和力道论,我已比他逊了一筹……”
“那岂不是说高兄弟也不是他的对手?”中年富贾脸色终于变了……白衣骑手淡然一笑道:“那也不是,虽然他的速度比我快,力量比我大,但我出剑的角度更巧,力量运用得更为合理,因此效果也比他更好……”
见中年富贾露出不解的神情,白衣骑手沉吟了一下,接着解释道:“打个比方,就象他出剑的速度快过我,但剑锋走的路线总长过我剑锋的路线,所以抵消了他速度的优势……他力道虽大,但我避开他劲道满盈那一瞬,击其新力朝发或力老暮归时,以我十分的力道击其八九分,自然不会输与他……”
中年富贾身后几个骑手全神贯注,听得如痴如醉,这等剑道至理,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听到……中年富贾则轻舒了口气,微微颔首道:“本王明白了,就象两支军队打仗,一支人数虽多,实力虽强,但另一支的主帅更精通兵法,善于用兵,所以反而能胜……”
白衣骑手想了想,点头赞叹:“王爷果然心思敏捷,立刻就明白其中关键,以兵法喻剑法,使这个道理浅显得一点就明……”
那王爷笑道:“世间万法,俱可用一理通解,只是看你能否找到那一理罢了……”
“世间万法,俱可一理通解!”白衣骑手喃喃念叨着,似乎在领会那句话的含义,须臾,仰天长叹,“古人说过,世间万物俱有共通,今人尚无法完全领会其神髓,而王爷这句话,更远远超出常人能理解的范畴,让高强一下子明白了习法求道的诀窍……”
那王爷并不在意高强的感叹,话锋一转:“那少年如今剑法尚糙,反而有更大的提高余地,假以时日,岂不是有更惊人发展?”
高强叹息道:“不错,假以时日,只怕我也未必是其对手,但剑法一道,其理知易行难,必经艰苦的磨练方能窥得剑道门径,多少习武之人,穷一生的精力尚不得要领,就算能登堂入室,那剑道之境无终无止,谁又敢称大成?谁又能预计自己或他人能达到的境界?”
那王爷点点头道:“高兄弟从小习剑,剑法之高已是当世奇迹,而那少年年纪比高兄弟几乎小上一轮,竟隐然可与高兄弟一较长短,这岂不是更大的奇迹?不知武林中谁可造就这样的奇迹?”
“没有!以高强对武林的了解,决没有任何人、任何门派有一丝的可能造就这样的奇迹!”高强断然道,犹豫了一下,又缓缓道:“除非……除非是传说,那个没人能证实的传说!”
“什么传说?”那王爷的声音也不自觉地轻了许多……“很小的时候,曾听先父说过的那个传说,”顿了顿,高强抬头,极目虚无,脸上露出一种厌恶和恶心交织的表情,缓缓道:“死灵门的传说……”
第七章
“酒!酒!快给我酒!”龙飞痛苦地咆哮着,双手抱头,象烈日曝晒着的蚯蚓,在地上不停地挣扎翻滚着,贺云鹏无助地望着他,终于放弃了让他安静的努力,哭丧着道:“你等着!你等着,我马上就去买,我马上就去买!”
发疯一样冲出这家偏僻破旧的小客栈,贺云鹏奔行在洛阳深夜阴暗的小巷,四周破旧的房屋门窗紧闭,门楣上,有写着赌馆、杂货铺、暗香楼等等字样,却偏偏没有酒,直冲到大街,过得几个街口,方看到前方一处房屋门楣上隐约有个酒字,贺云鹏也不停步,直撞向那扇房门,木门碎裂声中,贺云鹏已冲进了那个酒馆……“谁……”就在贺云鹏四处找酒时,里屋传来战战兢兢的声音……“抢劫!快把酒拿出来!”贺云鹏厉声喝道……“我们……我们……给长风帮交了保护费的!”里屋的声音有些色厉内荏……“去他妈的长风帮!现在是给本少爷交保护费!”说着,终于在屋角找到几大坛酒,贺云鹏不再罗嗦,一手一坛,抱起就跑……出得酒馆,贺云鹏拼命往来路奔去,四周幽暗的景色在不住倒退,显得既熟悉又有些陌生,怎么回去的路这么长?贺云鹏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四周,蓦然发现除了黑暗,街道房屋完全陌生,他终于发现自己是完全迷路了……抱着两大坛酒,贺云鹏呆呆地立在空荡荡的长街中央,直想仰天大哭……郊外的逸园,方成屏退左右,把那王爷迎进一处密室,随行的只有师爷一人,待王爷坐定,方成立刻把最近发生的事简要向王爷禀报……“那少年叫龙飞?”王爷若有所思地道,“本王记得当年漕帮的帮主也姓龙……”
“没错,他叫龙横……”那师爷插话,“当时他有个儿子被憨侠带走,算起来也差不多该这么大了!”
王爷微微点点头:“看来这个龙飞是咱们的老熟人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的所做所为……”
师爷惋惜道:“若是如此,恐怕这龙飞难以为用啊……”
王爷自信一笑道:“天下无不可用之才,只看你会不会用,本王还须对他的身份和武功做进一步的证实,然后有一件天大的难事还要靠他去完成……”
师爷露出震惊的表情,心惊胆战地道:“王爷说的莫非是……”
“没错!正是此事!”王爷傲然道,“你说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师爷默然片刻,叹息道:“没有!绝对没有!”
天色已麻麻亮,早起的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调笑声、打闹声、倒水声、猫狗打架声、蛋顷入油锅声、柴火的劈啪声、水沸腾的咕咕声、锅铲瓢盆的交击声渐渐充斥了空旷的街道,柴火香、蒸馍香、油烟香、炒蛋香、水汽香、汗味香也渐渐在贺云鹏的周围飘散开来,贺云鹏突然觉得这些平凡的人真是非常亲切,至少,可以找他们问问路……“大叔,你知不知道……”说到这,贺云鹏才发觉自己甚至没有注意过昨晚那间客栈的名字……那个满面慈祥的老人微笑望着贺云鹏,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在老人眼光的鼓励下,贺云鹏开始结结巴巴地形容那间客栈的模样,老人脸上的表情渐渐从宽容和蔼变成深深的同情和怜悯,终使贺云鹏再说不下去,从老人的眼中他已知道自己被当成了什么人,任谁在一大早问路,却又说不出任何名字和有特色的标记,还在左右腋下夹着两大坛酒,都会被当成两种人----白痴,或者疯子……就在贺云鹏绝望的时候,街上突然出现了几个衙役,直冲他而来,边跑边叫:“抓住那个疯子!昨夜就是他打劫了一家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