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样的一把弓?两道极亮的光自木棒两头射出,逐渐弯曲、变细,最终形成一人来高的巨大的弓身。巫劫左手持弓,右手曲指,仿佛捏箭的模样。他仍闭着眼,右手在本该是弓弦的位置往后一拉,凭空又拉出了一支更加耀眼的光箭。那弓的两端随着他往后拉箭逐渐弯曲,弓身被拉得越圆满,巫镜等人身上的压力也越大,到后来几乎无法呼吸。巫镜脸憋得通红,眼睛翻白,心中只道:“要……要死人了……”

蓦地一声尖啸,巫劫松开了两指,光箭急速向上射去。巫镜等人跟着往上一蹿,随即压力消失,又重重摔了下来。巫镜摔得七荤八素,耳朵里嗡嗡作响,半天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只听得头顶上的闷雷滚个不停。突然耳朵里嗖的一响,那些朦朦胧胧的声音一下清晰起来,是枫华齐韵的喊叫声:“小心头顶!”

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砰砰砰地砸得冰面乱颤。巫镜抱着脑袋仓皇四顾,只见枫华齐韵一口气张开四张水盾,枫凌张开土盾,正全力抵挡着雨点般溅落下来的赤金护甲,保护盾下的人。两名木术操纵者在周围放出藤网,勉强拦下那些在冰面上弹得乱飞的碎片。

旁边的师氏则没有这么幸运了,碎片落下时有人放出了一道禁制符文,但一来太小,二来符文发动太慢,有好几人被砸得瘫在冰面上,不知死活。师服师寐两人用身体拼死护着师枥,师寐的肩头插入一根长长的铜管,兀自屹立不倒。

巫镜自己处在两根冰柱之间,大的碎块砸不进来,小的又被妖族和师氏的人挡住,反而一小块冰渣都没砸到。他哆嗦着靠在其中一根冰柱上,找寻巫劫的身影。

他看见石兽和虎贲侍卫围成一圈,妖族和师氏的人堆里惨叫连天,他们却静得出奇。石兽们展开宽大的手臂,挡住星槎上坠落的残片,二十名虎贲侍卫更是根本无暇顾及头顶上的危险,只警惕地看着逐渐逼上来的赤金兽。

从这个方向看不到巫劫,巫镜连滚带爬跑过去。一名虎贲侍卫用箭指着他喝道:“来者是谁?”巫镜忙道:“别!我是昊殿下的内侍官镜!”那虎贲侍卫一怔,随即躬身行礼道:“镜大人!”

巫镜一把推开他冲进圈内,只见石兽组成的屏障内,巫劫以静思养气的姿势盘膝而坐,那张弓重又恢复到木棒的状态,只是一些细微的紫色火芒萦绕在其周围,显示它刚刚确实曾经变化过。

巫劫闭着眼,冷冷地道:“来的可是镜?”

巫镜跪下行礼道:“是,小臣镜!”

“你可知罪?”

巫镜虽然早已料到,闻言仍是一哆嗦,颤声道:“小臣死罪!”

“吾族之人敢染指混沌者,吾必亲取其首!”

“小臣……”巫镜拼命磕头道:“乃奉八隅城君之命,调查此事,实无染指之心!”他膝行两步,靠近了巫劫,低声道:“混沌出世,已是无法阻挡,周人和妖族皆已出动,连云中族也插手。此天下动荡之际,若吾族不彻查此事,岂不危矣!望殿下明鉴!”

巫劫摆手道:“这些事,等回到昆仑山再说。听好了,不论你用什么法子,给我把头上那东西缠住。”

“殿下……想做什么?”

“我要……”巫劫睁开了眼,瞧着头顶上的庞然大物,说道:“把它射下来。”

一名轻甲武士抬起了头,目光追随着面前高高跃起的赤金具锋利的爪子,他的左臂已经被这双爪子齐根切断,正跟着赤金具一起向上飞舞。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出奇的慢,他几乎看得清赤金具最细微的动作,也看见自己的右手仍然本能地挥动,赤金剑尖划出道弧线,缓缓砍向赤金具最薄弱的腹部……突然右手一顿,一切又瞬间恢复正常,另一架赤金具从下方蹿起,一口死死咬住了手腕。

武士叫道:“袭击!”他没有来得及发出第二声,那咬住他手腕的赤金具猛地猱身一扭,将他手腕生生扯断,跟着一把扑倒他,闪电般撕破了他的咽喉。

武士的咽喉处嘶嘶地向外喷着血雾,却一时并未死去。他四肢抽动地躺在冰面上,数架赤金具悄然越过他,向他身后的主营扑去。立即便听见人的惨叫声、赤金具的咆哮声、金属相击之声、肌肉撕裂之声此起彼伏。主营里的人大多数还未从刚才冲镧坠落的混乱中清醒过来,完全被这几架偷袭的赤金具打乱了阵脚。忽听得铮铮两声琴响,砰的一下,一架赤金具发出吱吱的垂死前的哀叫。师枥大声喝道:“不要乱!不要乱!武士顶上去,弓箭手退回来!禁制为什么还不发动?”

武士的脑袋偏向背离主营的一边,从这个低矮的角度看去,灰蒙蒙的云雾遮蔽了二、三十丈外的一切,数十架赤金具正在雾的边缘徘徊、游走。可能是因为还没有操纵师的指引,它们还并未形成强势攻击,只是逐步靠近本营,其中几架开始觅着先前冲入的赤金具的脚印而来。武士可以清楚地看见它们逐渐加速,前肢末端的利刃已经弹出,准备全力冲锋了。

他在咽气前最后看到的是一道白光。他记得母亲曾说魂魄离去前看见的就是白光,终于彻底安静了。

他并不知道这道白光起始于一只偷偷发抖的手,不过巫镜隐藏得很好。他在袖子里放出了张白色的符文,落在符文阵最中心的点上。冰符落在冰面的那一瞬,放出了五道微小的冰晶,沿着铜剑划出来的五条纹路向前飞速延伸。冰晶所过之处立时引起共鸣,随着急切的“咯咯咯咯”的声音,无数根细小的冰线疯狂地射出冰面,仿佛无数条透明的蛇争先恐后地缠绕在中间的冰晶上,使其体积急剧膨胀,冲出十丈开外,已经变成五根需要两人才能合抱的冰柱。两名妖族人正合力搏杀一架赤金具,忽然身后风声大作,他俩刚向旁一闪,冰柱激射而出,将那赤金具撞出老远,两只前肢俱折。巫镜紧张地注视着冰柱的形成,喊道:“注意别站在符文阵上,会死人的!外面的赶紧进来!”

冰柱巨大得连巫镜自己都惊恐起来。他随即明白是渗透了混沌的冰湖使冰晶符文的强度大大增加了,不禁担心符文阵失控,无法按预定的那样转而向上形成冰盖。冰柱到达最外的五个圆形符文前陡然一顿,巫镜咬牙切齿地发动符文,冰柱们一顿,终于还是成功地分成两路,一路埋首向下重新钻入冰湖内,一路则蜿蜒向上攀爬。在清脆的急如骤风暴雨的冰晶碰撞绞缠之声中,符文阵里的人惊异地看着五根晶莹剔透的冰柱高高跃过头顶,在十余丈高的地方砰然交汇。随着一阵阵“格格格”的声音,五根冰柱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汇集、缠绕、交融,一眨眼功夫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盖。那根铜锚的链条被冰盖顶到一边,拉着铜锚在冰上乱滑,撞翻了两个正看得发呆的人。

这个方圆近十丈的冰盖外缘随即又分成无数根小冰柱,垂挂下来,仿佛一道道珠帘。与此同时,那五根插入冰湖的冰柱也在疯狂地生长,变得又厚又粗,稳稳地托起冰盖。闯入阵中的五架赤金具此刻已被师氏和妖族的人合力干掉,符文阵之外的赤金具们发出一阵阵低吼,但明显向后退却了一段距离。看来在云中族的操纵师下令前,它们不敢轻举妄动了。

巫镜偷偷抹去额头的冷汗。今天要说倒霉真是倒霉,碰上这么个前所未见的大怪物;但说幸运却也够幸运,这冰湖引来漫天大雾,还让所有与水有关的法术极大增强,真是让人不辨悲喜。他环视四周,冷冷地宣布道:“诸君,这就是镜·五芒侍冰阵。”

“怎么……”有人疑惑地问:“不是说‘八隅晶冰缚’吗?”

巫镜以巫族人特有的高傲眼神横了他一眼,转头向师枥和枫华齐韵道:“‘五芒侍冰阵’已经完美地发动,足可以抵御星槎的弓箭射击。诸君现在的任务是抵御外面的赤金具,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里死守!”

师枥的侍卫已经死了好几人了,他自己也被刚才偷袭的一架赤金具划伤头部,才止住鲜血,闻言愤愤地道:“怎么?四城君要跟头上那怪物死拼?我们可顶不住!”师氏对巫劫的痛恨甚至远在整个巫族之上,只是碍于周公之威才没有立即翻脸,要听命于他可万万不能。

枫华齐韵道:“屠龙者既有打算,我们自然听从。只是不明白该怎么做?”

巫镜现有巫劫撑腰,底气十足,刚要开口训斥,忽听“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一阵急促的绞盘转动之声自顶上传来。巫镜失色道;“不好!星槎要逃!”符文阵边上那根铜锚的链条抖了一阵,开始缓慢上升。

巫镜急切地叫道:“快、快!快冻住锚头,不能让他们从容离去,否则下一次再来我们就全完了!”

几名水术操纵者忙施展水术,将铜锚一一冻在冰湖上,但星槎力量巨大,冻上的冰轻易就被扯开,铜锚开始在冰面上滑动,看样子星槎已经向北移动了。枫华齐韵伸手放出冰龙,缠住锁链,喝道:“砸冰!”

两名武士手举铜锤,狠狠砸向冰层,妖族内的金术操纵者也放出利刃,切割冰面,不一会就砸出老大一个坑。眼看链条就要收紧,枫华齐韵将铜锚丢入坑内,又指挥众人把砸出的冰块推入坑中,直到整个坑填埋得高高隆起,再与几名水术操纵者一起将其整个冻结起来。链条收紧的时候,冰堆发出沉闷的破裂声,那链条左右摇摆了一阵,终于停住了。众人都是一阵欢呼。

头顶上稍微停顿了片刻,巫镜突然想到一事,沉吟道:“如果对方放弃此锚,那也能逃走……”师枥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还能上去阻止?”巫镜踌躇道:“这个……恐怕……”

枫华齐韵忽地笑道:“什么事呢,也能把两位难成这样。”她回头对妖族人道:“大家听好,一切听从劫殿下和镜大人指挥,我去去就来。”说着纵身跃起,抓住链条,飞也似向上攀爬。枫凌急道:“姐姐,你做什么?快回来!”巫镜吼道:“离冲镧远些!”枫华齐韵不答,须臾钻入云雾之中不见了。

枫凌正急得跺脚,一阵啸声自云雾内传来,忽而尖利刺耳,忽而又低哑难辨。众人正自惊异,周围的赤金具们同时发出嘶叫声,与之相和。

师枥脸色惨白地道:“对方要拼了!”离他最近的小胡子低声道:“大人,我们要撤吗?”师枥咬牙骂道:“走?走个屁!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我们怎能在此刻临阵脱逃,把混沌拱手相让?听好,打起精神来,我们也要撑到最后!”

“常吉士,两冲镧破坏,底舱两根主管破裂,泄露情况目前不明!”

“十一人失踪,七人受伤!”

“左舷后第三定风帆、左舷后第七平翼损失!右舷已张开四张风帆!”

“第一根管道的修堵失败了,轻气已经渗入两间舱室,十六人陷入舱室内……常镧士已经亲自下去了!”

武扁大声呵斥道:“混帐!常镧士怎能轻易涉险?叫他立即给我回来,保证舰尾的冲镧!舰身情况呢?”

“稳定!其余的冲镧已经开启到最大!”

“高度!”

“仍是四十五丈,左首略向下偏,已经通告了常镧士!”

“锚都收上来了吗?”

“正在回收……”负责回收的一名伍长从他的瞰云镜上抬起头来,硬着头皮道:“应该就快完成……”

武扁没空留意他的紧张,继续问道:“陆吉士到位没有?”左首的观察士兵大声道:“投放舱已经收回!”仿佛是为了呼应他,一名传令兵赶在此刻冲进指挥室道:“陆吉士已经与操纵师和赤金具汇合!”

武扁立即对指挥室前方的常翼士吩咐道:“准备转向,锚回收完毕后立即向北前进,升高三百丈!”

“底舱弓弩已经准备就绪,大人!”那名传令兵又道:“士兵们在等待命令!”

武扁转向最前方的观察士兵,那名士兵不等他询问便道:“云雾仍太大,无法观察。”

武扁于是摆手道:“在形势明朗前不要放箭,就把地面交给陆吉士和赤金具们吧,相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本舰现在执行舰体安全第一的原则。关闭所有舱门,以备全速前进!”

武扁正神色严峻地监督着众人执行命令,忽听身后武宽轻声道:“庶吉士。”

武扁立即回身道:“在。”

“现在的情况?”

“仍然还没有查明对方是怎样发动攻击的,但似乎这样猛烈的打击并不能持续。”自攻击一开始,武宽就一直古怪地沉思着,武扁不知道他的想法,斟酌着道:“常镧士所说没有实体攻击,也不像是昆仑山的缚阵或妖族的法术,应该是可信的。除此之外,对方还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刚才对方曾一度驱散云雾,观察兵报告说下面有巨大的冰柱,但没有发现大量军队。”

“措施呢?”

“本舰目前两具悬空冲镧被破坏,不过影响并不大。末将担心的是两方面,一是云雾笼罩,我们根本无法从舰上发现对方的动向,陷于被动;二是不清楚对方用于攻击的究竟是什么。大人曾说一切以菱号星槎安危为重,所以末将建议立即升空离开,暂时脱离战场。陆吉士已经登陆,相信不久就有消息传回……”

“他在这里。”

“……大人?”武扁迟疑地停止了报告。

武宽慢慢提挺直了腰,眼神恍惚地看了武扁一眼,梦呓一般道:“我感觉到了……他在这里……”

“谁?那个攻击本舰的人?”

武宽脸上神色有些似笑非笑。他点点头,道:“是那个人……我感觉到了。”

武扁还从未见过一向沉稳坚定的武宽这般神情,惊疑地道:“大人感觉到了?大人认识他?”

“黄绳府平经年大人遇害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

武扁顿时屏住了呼吸。

“那个人……突然匪夷所思地出现在我们星槎的船头,一箭穿透三层护甲,再一箭便射中平经年大人,快点简直不似人世之物……”武宽捏紧了两只拳头:“就是他,没有错!”

他赫然站起身来,喝道:“加快速度,立即上升!”

枫华齐韵顺着冰冷的锁链往上攀爬。

云雾中乱风不停刮来刮去,枫华齐韵无法施展风术飞腾,只能缓慢地顺着锁链爬。幸好锁链由铜链和采自云界的飞煌草编成,极之坚韧,锁链的孔洞又大,让她爬起来并不十分吃力。风特别猛的时候,她便以水术将整个身子粘在锁链上。风刮得旁边的云雾翻滚着分开,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其余几只锚正被收回。她身下的云雾里喊杀声四起,间或还有白色或紫色的芒光闪动,想来下面的人遭到赤金具的猛烈攻击,正拼命发动禁制。

她感到锁链已经绷得越来越直,星槎看来已打定主意只让赤金具攻击,自己暂时离开,便加快攀爬的速度。顶上的云雾里渐渐显出星槎灰暗的身影,其间散布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枫华齐韵越靠近它,越被它的巨大所震撼,有种蚂蚁爬上大树的感觉。

她在距离舰体十丈左右的地方停下,凝神观察,发现这艘星槎呈梭型,比以往曾见过的星槎大了不止十倍。舰底有三块巨大的平面,覆以铜甲,两侧舰身上有许多突出的巨大支架,这表明虽然体积庞大,但它似乎也能降落。刚才被破坏的冲镧离她甚远,自己应该在靠近舰首的位置。锁链舱突出于舰体之外,入口黑漆漆的,看不到里面的动静。不远的舰体里传来几声闷响,估计是那几只锚已经收回舱内。

离舰体近了,连风都不再凶猛。枫华齐韵深吸一口气,用腿夹住锁链,张开双臂,缠绕在她身上的布条纷纷扬开,她开始用风术聚集旋风。忽地脑后破空声紧,她匆忙中往后一仰,两支箭几乎贴着身子飞过。她毫不犹豫地放开腿,向下沉去,“嗖嗖嗖”之声不绝,十数支箭掠过她身边,有两支射中锁链,射得锁链不住颤抖。

枫华齐韵下落的瞬间,已经看清了箭的来路,那是靠近锁链舱的一个小舱室,估计是专用于监视锚所用。舱室壁上开有几个小孔,虽然射击范围很小,但恰好能控制锁链。她在空中转了几个圈,骤然凭空停住——旋风已经聚集充足,托着她向左绕了一段距离,然后从容上升。

侧室里的人吃惊地看着枫华齐韵衣袂飘飘地飞近,却苦于射击孔的位置在右边,无法向她射箭。其中一人叫道:“快通知常舵士……”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轻响,一支冰箭刺在晶玉石窗户的正中,窗户在下一瞬间猛地向外爆裂开去。三名士兵齐声惊呼,狂乱的旋风从破碎的窗口猛灌进来,吹得士兵们纷纷遮住眼睛。但是随风进来的还有其他东西。

致命的东西。

就在同一时间,巨大的船身之下数十丈的冰面上,师服脑袋一偏,险到极至地避开一架豹型赤金具锋利的前爪。那赤金具爪子一收,抓飞了他的头盔,在他额前留下深深的一道口子。师服暴喝一声,重剑狠狠劈在赤金具头上,几乎将它半边脑袋劈飞,巨大的力道将里面的管蛹挤得粉碎,绿色的浆液从各处破口里喷射而出。

这一剑力道未消,顺势斜砍下去,另一架豹型赤金具正撕扯着一位妖族金术操纵者的手臂,不及回身,被铜剑正劈在前肢上,几乎将前肢劈成两段。它尾巴一甩,缠住师服的手臂,尾巴上的棱状刀刃卡在了重甲的缝隙里,带得师服身子歪斜。

就这么一顿的功夫,两架狼型赤金具伏身潜行而来,其中一架一口咬住师服的腿,长长的异金獠牙穿透重铠刺入,几乎刺穿他的腿骨。另一架纵身跃起,趁他胸前要害大开之时向他咽喉处咬去。师服腿被扯住,根本无法后退,眼睁睁看着两排利刃杀到,忽地左耳一烫,一枚火球贴着头皮掠过,正中那架赤金具。火焰从缝隙中渗入,那赤金具狂嚎一声,在冰面上乱翻乱滚。

师服甩掉那赤金具的尾巴,剑柄顺势往下一砸,将咬住他的赤金具胸口砸得整个陷了进去,管蛹的绿色体液喷涌而出。但赤金具的獠牙仍死死卡在腿骨内,后肢却紧抓住冰面,使师服一步也挪动不了。师服眼见几丈外几十架赤金具正猛扑过来,而自己身旁的两名轻甲武士和妖族一名金术操纵者已经毙命,放声大喊道:“弓箭手何在!”

“嗖嗖!”两声尖啸,两支落魂箭一左一右飞过他身边,饶是师服久闻这声音,骤闻之下也是浑身颤抖。冲在最前的三架赤金具被这声音震慑,同时一顿,冰面光滑,后面的不及收脚,重重撞在一起,冲锋阵势顿时乱成一团。两名轻甲武士趁机将师服抢回匆匆建好的第二道防御内。

这是水术和木术操纵者建起的一道夹杂着藤条的冰墙,但时间仓促,只有半人来高,不过因冰湖的原因,坚固程度已经足够顶住赤金具的冲刺。一名术士给师服疗伤,他瞪着眼睛道:“怎么?这么矮如何守?”师枥不答他,喝道:“弓箭手准备!”三名弓箭手和四名火术操纵者忙缩身躲在冰墙下,枫凌也跟藏身其中。

“呜——呜——”不远处突然响起两声号角。透过半透明的冰墙,可以看见赤金具们在号角的召唤下迅速镇静下来,重新聚集在一起。等到步伐调整一致,一架赤金具咆哮几声,带头向冰墙冲来。师服一把推开替他疗伤的术士,举起铜剑,对身旁的轻甲武士喝道:“侧身,站稳,不许后退!”

两架赤金具奔到冰墙前,同时纵身一跃,四肢舒展,高高飞过冰墙,将全身上下那三十几处锋利的刀口炫耀般暴露在众人面前。连久经沙场的师枥都心中一寒,心道:“又改进了!曜青城究竟要把这杀人的玩意儿造成什么模样?”

他厉声喝道:“第一排放过来,武士顶住!”

说话间,赤金具已经跳过冰墙,向武士们组成的防线冲去。师服暴喝一声,带着轻甲武士和妖族的金术操纵者一起猛劈,“兵兵砰砰”一阵巨响,竟将这一轮冲击强行顶了下来。两名轻甲武士被赤金具刺中,其中一人肚子被划破,伤势严重,两架赤金具也受损严重,师服劈的那一架已经不行了。

当第二批共三架赤金具同时跃过冰墙时,早已蓄足劲的弓手们终于放出了箭,箭几乎是刚离弦就射中了赤金具展开的腹部。本来这样的箭还无法射穿赤金具坚硬的外壳,但腹部因需要收缩,缝隙最多,亦是赤金具最薄弱的地方,只听三声脆响,三箭全部贯穿护甲,里面的管蛹当即毙命。

三架赤金具重重落下来,枫凌张开土盾,顶住那些乱甩的肢体上的利刃。又有四架赤金具飞到头顶,弓手不及抽箭再射,四名火术操纵者同时发动,一阵急密的火球攻击,同样击中柔弱的腹部,烧得里面的管蛹吱吱乱叫。

这次埋伏出奇的成功,眨眼功夫就杀死三架赤金具。被火灼烧的四架赤金具兀自乱滚,师枥十指齐下,“铮铮铮”数声急切地琴响,声音向外扩散,压得墙外的赤金具动作一滞,众人使剑的使剑,持锤的持锤,加上火球、冰箭、禁制……一起往那四架赤金具身上招呼。

冰墙外的赤金具待要冲进来,弓箭手将最后几支落魂箭纷纷射出,等到号角声再次将它们聚集起来时,里面的赤金具早已全歼。不过师氏和妖族的人在之前的突袭中伤亡惨重,也无力做任何反击,只能频繁发动禁制,堵住可能的缺口。

他们的身后,冰柱的另一头,石兽和虎贲侍卫们正与更多的赤金具激烈交锋。石兽虽然身体庞大,不惧赤金具的攻击,但行动实在迟缓,除了间或射击一轮,其余时间只牢牢围着巫劫。它们留下的缝隙和开阔处则由虎贲侍卫防守。此刻赤金具已经强突了三次,但在昆仑顷宫精锐面前占不到什么便宜,留下近十架残骸,暂时退却。虎贲侍卫也有七人受伤,其中一人伤势太重,已经不行了。

陆吉士武狱小心地探头出去观看,从这个土丘的高度正好可以看到激斗的全貌。现在的形势大致明了,在几十架赤金具的强力攻击下,右首又多了六、七具尸体,鲜血向各个方向肆无忌惮地流淌,殷红的冰面反映出一张张惊恐的脸。里面的人只能勉强守住,根本已无力反攻。战胜只是时间问题,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是左首的进攻则艰难得多。那六具巨大的石兽就像六堵铜墙,将赤金具的进攻路线封得死死的,其手臂上安装的强弩甚至曾一口气射穿两具赤金具。虽然武狱立即调整部署,指挥两架长尾的赤金兽趁乱削掉了对方的强弩,但已损失了十架赤金具,害得其余赤金兽们都不敢过于靠近。

武狱的副手武灿道:“大人,要加强左面的攻击吗?”武狱沉吟道:“不忙……你不觉得对方很奇怪吗?”武灿瞧了半天,道:“大人是指……他们各自为战?”

“不错。面对如此多的赤金具,他们不集中防守,却远远地分做两组,相互间也没有任何策应,不是自找死路么?”

武灿道:“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两伙人,所以各自为战。周人和妖族、巫族等多有矛盾,如此局面,我们在北冥就曾见过。”

武狱点头道:“正是如此。右边的只留十五架就够了,缠住他们,等他们疲惫了,禁制失去效力后再冲。剩下的全部给我强攻左边的石兽!”

他的副手武灿立即吹起号角,指挥赤金具们重新聚集。号角刚吹了两声,眼前陡地一亮,随即被股巨大的力量冲得向后翻倒。这股狂暴的力量将他俩持续压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头顶上的云雾翻腾着退开,菱号星槎整个清晰地露了出来——一道强光正中腹部,轰然巨响中,两具冲镧同时破裂,喷出大量轻气,带得星槎明显地向左侧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