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凌道:“这冰真冷……姐姐,冰层到底有多厚啊,我们掘得穿吗?要是整个湖都被冻成个大冰块了,那要掘到几时啊?”
枫华齐韵低声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等着瞧吧,师氏能掘多深,咱们也不能示弱。”
枫凌哼道:“真是的,大家为了抢那祸害,都疯得没脑子了。要我说,最好大家一起掘到底,才发现混沌早蚀穿土地又掉回去了,那才好看呢!”
她在冰柱上发脾气时,师枥也正指挥手下术士在巫镜布的符文阵中布下第二道禁制。看着妖族和巫人在本是自己抢占的地盘上跑来跑去,心中又恨又恼。师服向他报告,他默默地听着,待师服转身要走,忽地轻声道:“师服,近身来。”
师服忙站到他身旁。师枥偷偷将一枚玉蝉塞到他手里,道:“这是本座的信物。你带两个人,寸步不离地守在‘质’身旁,一有情况,立即离开返回王都,不得有任何耽搁。明白吗?”
师服跪下道:“大人,小人誓死不离开大人!”
师枥压低声音怒道:“混帐!本座不需要你守护!你若把‘质’带回成周,就为我师氏立下了首功!去吧!”
众人正在忙着,忽然听西面山头上“吱”的一声尖啸,有人放出了响箭。这是发现星槎的警告。所有的人同时停下手中的活,枫华齐韵也忙带着枫凌下来,都向响箭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云雾沿着山壁向下沉来,已经将四周笼罩得严严实实,目光所及只有二、三十丈远,再后就是灰蒙蒙一片。巫镜和枫华齐韵从未见过如此大雾,心中惊疑,师枥却早闻巴国山高雾重,虽然这个季节本不该有这样的大雾,但脚下有混沌和如此巨大的寒冰,当也不足为奇。
忽听又是“吱”的一响,因雾气太大,众人完全看不见箭,连声音也模糊难辩,都向师枥看去。师枥点头道:“是本座手下。”
那就是说星槎已经出现。巫镜见符文画得差不多了,此次再也不是被星槎偷袭,而是埋伏好偷袭星槎,云雾也正好做了掩护,让星槎无法高高在上地射击,真是天公作美。周围的人都期待地看着自己,巫镜顿时胸中豪气万千,扶正冠冕,双手举于胸前,面北而祷祝道:“矣兮!且行!”
众人于是各自行事。只听那“吱吱”的箭声仍响个不停。师枥皱眉道:“慌得像兔子一样,就不怕星槎发现?”巫镜笑道:“或许这样乱射一气,当真给他射下一艘来呢?”枫凌咯咯娇笑,师枥老脸神色不变,心中却更加暗恨自己没带精锐来,平白被这些家伙看扁了。
不一会儿,西边空中传来阵阵嗡嗡声,因云雾的阻隔,声音喑哑沉闷,但仍能分辨出那是星槎冲镧喷射时特有的声音。巫镜兴奋地环视周围,叫道:“来了!大家准备好没有?我们要射几只大鸟下来了!”
所有人都待在两根冰柱之间的狭窄处,外面依次排列着三道所谓的“八隅晶冰缚”、两道师氏的符文禁锢,妖族的四名金术操纵者和师氏的六名铠甲武士堵住两边的通道,保护其余的弓箭手和术士等人。头顶的冰柱上亦布满符文,枫凌藏身在冰柱中间,若有箭突破“八隅晶冰缚”,她的土盾就是最后一道防线。枫华齐韵在冰柱最上方开了一个缝隙,藏身其中。她的任务是用水术将弓箭手射上去的绳索冻在星槎上。此刻万事具备,已不再是之前被动挨打的局面,见到巫镜胸有成竹的样子,众人都禁不住跟着热血沸腾起来,乱七八糟地应道:“好了!”
“喏!”
“早他妈该来了!”
巫镜仰头望天,但云雾实在太浓太暗,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声音判断。那嗡嗡声愈来愈近,也愈来愈大,不到一刻,声音大得简直有点离谱,好像有几十艘……甚至上百艘的星槎同时飞来一样。间或还有巨大的金属撞击的“砰砰”声,每响一下,巫镜的心就跟着乱跳。他心道:“难道真飞来这么多星槎?不可能啊,还从未听说这么多星槎脱离云槎或浮空城单独飞行这么远的。”
身旁的师枥低声咕哝道:“黄绳号云槎飞过来了吗?这么大的声音。”巫镜强笑道:“别开玩笑了,可能是云雾让声音变大了。”
说话间,那嗡嗡声已经到了头顶,大得到了震撼的地步。众人正惊疑地往上看,顶上的云雾突然剧烈翻卷,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雾气迅速向下压来,一下子几乎降到了冰面,连冰柱顶端都看不见了。潮湿的雾气和凛冽的风刮得众人无不狼狈地低下头。巫镜凑到师枥耳边大声喊道:“什么东西?”师枥使劲摇头。
一阵尖利的声音传来,好像铜链快速通过绞盘,跟着“砰”的一声巨响,有东西砸在不远处的冰面上。尖利的绞盘声持续响着,周围“砰砰砰”的连响了六七声,砸得冰面都在震动。
忽听枫华齐韵叫道:“小心!”枫凌刚来得及展开土盾,头上的云雾中冲出一物,正中土盾。枫凌闷哼一声,身体歪斜,那事物直落下来。众人纷纷躲避,一名武士刚把兀自发呆的巫镜扯开,那事物便重重砸在冰上,溅起的冰渣打在人裸露出的肌肤上生痛。
枫华齐韵急道:“凌,你怎样?”枫凌忍着痛道:“没事……只是太重了,我撑不住。”
巫镜定睛看,却见那事物是一只巨大的铜铸三角锚,因被枫凌的土盾挡了一下,只在冰上砸了个坑,并没有插入其中。这锚足有半个星槎头部大小,是什么东西一口气放出这么多锚?巫镜觉得额头上的汗都流进眼睛里了,忙伸手揉眼。他揉眼睛的时候,窥见锚对面的师枥正铁青着脸对一名武士说着什么。那武士脸色凝重,不待师枥说完,跪下不住磕头。师枥一把拉他起来,警惕地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把那武士推走了。
“跑,都跑。”巫镜想:“我还想跑呢!”
三十一、菱号星槎
“准备作战!”
“战斗准备!”
“队伍已经做好投放准备!”
“赤金具已经做好投放准备!”
“常吉士,舰身已经到位,测量完毕,离地四十丈!风向,东南,稳定!”
“常吉士,船锚已经投放完毕!”
“星槎已经做好离舰准备!”
“接收舱门已经准备完毕!”
“冲镧剩余能力已经查明,还可支持一个时辰左右。常镧士建议不要超过三刻。”
“常吉士,那人说冰湖下可能有动静,希望投放后尽量快的清扫场地,他要亲自下去。”
各种呼喊此起彼伏,指挥室内人头蹿动,忙着观察,忙着联络,忙着指挥……武宽一声不吭地闭目坐着,直到武扁站起身,严厉地喝道:“止!常吉士下令!”
刹时间,指挥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注视着指挥台上的武宽。武宽还是没有睁眼,问道:“一切都已经就绪了么?”
武扁行礼道:“是!”
“下面有埋伏吗?”
“很显然,有!”
武宽停顿了片刻。
“我族之人,害怕战斗吗?”
指挥室里所有人一起大声道:“愿死于战场!”
武宽从怀里掏出飞虎铜印,在手里把玩了一阵,才站起身,将它放入龙鼎里的环内。他环视四周,注意到那些充满急迫的战斗热情的眼睛,点头满意地道:“以帝君之名:战斗吧。”
三十二、巴国 缙山 冰湖 九头狮鹰残骸处
人们惊慌地抬头望天,但是云雾似帘幕一般,层层叠叠,什么也看不分明,不过即使是最迟钝的人也可以感觉到,头上有个大家伙,很大的家伙……武士们不知所措地张望,弓箭手也迟疑地松开了弓弦,妖族的人急噪地跺着脚……枫凌焦急地道:“姐姐,上面到底是什么啊?”
枫华齐韵道:“我也看不清……云雾实在太大了。”
枫凌道:“不可以用水龙驱散一些雾吗?”巫镜忙道:“不行!云雾是我们最好的掩饰,可以给星槎出其不意的一击,如果驱散了,岂不是任由他们肆虐?”
师枥也道:“不错,有云雾遮盖,我们还能顶上一阵,只要没有赤金具下来……”
“啪——喀”一声闷响,仿佛天上打开了一扇厚重的门,头顶的云雾突然翻滚起来。“又有什么要来……”巫镜说。这问题马上就有了回答,一只豹子自云雾里飞速钻出,浑身泛着黄绿色的光泽。所有人同时惊呼道:“赤金具!”
巫镜还是第一次见到云中族的赤金具投放,虽然害怕,却也瞪大了眼细看,见它背后展开四张风翼般的东西。借助风翼,赤金兽向北滑行,钻入雾中。当它重又出现在人们面前时,已经收回了风翼,在符文阵之外徘徊。巫镜看着它肩头突出的利刃和嘴里的獠牙,心道:“一两架赤金具,应该能顶住的……这雾千万别散开呀……”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大声道:“你们都是师氏和妖族的精锐,一两架赤金具,在你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是不是?”
众人齐声振臂高呼:“正是!”
“啪啪啪啪……”又有五架赤金具被投放了下来。它们各自保持一定距离,绕着冰柱,隐隐形成半包围之势。
巫镜费力地爬上冰柱突出的一块冰上,喊道:“好!来得越多越好!一架不够,三、五架刚够玩的!等会大家别跟我抢,我要亲自抓一只来看看,究竟是活的还是死的!”
众人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几名武士和妖族里强悍的金术操纵者各自举起武器挥舞着,发出战斗前的咆哮。
“啪啪啪啪啪……”绳索弹开风翼的声音不绝于耳,空中有一阵竟然同时有四架赤金具在投放。其中一具没能成功展开风翼,它向北滑行了很短一段距离就垂直地砸了下来,在坚硬的冰上撞得粉碎。方圆十几丈内都是碎铜断木,其中一根铜轴抛射出来,插入离正鼓动人心的巫镜不到一丈的地方。冰柱下顿时一片死寂,只听得到风声,和随风降落的赤金具的呼啸声。
巫镜抬头看天,仰得脖子都酸了,赤金具还在投放,忍不住道:“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在生这玩意儿吗?”
两刻钟的功夫,共有五十五架赤金具被投放了下来,将冰柱团团围住。这样的密集程度即使在广阔的北冥荒原上也难得一见。师枥长叹一声,巫镜抢在他前头喝道:“你要说什么?你敢动摇军心?”
师枥怒道:“师氏自三百年前便与云中族作战,虽死而不退半步乃寻常之事,大人何出此言?大人睁眼看看你身边的士兵,可有怯战后退逃跑的?”
巫镜看看周围,虽然人人脸上都掩饰不住恐惧之色,却无一人放下武器。见巫镜看过来,众人都站直了,有人大声道:“大人下令吗?”
巫镜从未上过战场,还以为大家跟自己一样怕得只想钻进地缝里,逃得越远越好,此刻见到这些人眼中渴求战斗的眼神,心突然也跟着快速跳动起来,血一下涌上头顶。师枥道:“既然要战,就无所谓生死。本座只是实在不知道天上究竟是什么,这样的事从未见过……就算死,本座也要死个明白才行。”
巫镜点头道:“好!我其实也实在想看得紧。韵阁下!”
枫华齐韵从冰隙里探出身子,往天上射去一注水柱。这水柱比之前攻击的水龙要细得多,也长得多,扶摇直上,刹时钻入云雾。突然云雾翻卷,露出一个浑圆的洞,洞的尽头是一片没有边界的舰体。令人吃惊的是,它几乎一动不动地悬在空中,坚硬冰冷的赤金护甲一块紧扣一块,毫不客气地显露着杀伐本色。
“这是……星槎?”
没有人能回答。
枫华齐韵手中不停,一注注水柱各自向一个方向射入雾中,将云雾炸开一个又一个的空洞。洞后无一例外的是冰冷的赤金铸造的物体,大部分是相互扣紧的护甲,也有突出的长长的风向标杆、圆型的舱门、粗糙的撞击部、伸展的铜翅。随着云雾空洞向各个方向不断延伸,空洞之间亦相互连接贯通,一艘庞大得好像小山般的星槎轮廓渐渐显现出来。它两侧腹部下的冲镧剧烈喷射着轻气,无数白雾萦绕,水龙无法穿透。投放赤金具的舱门亦被设计在冲镧周围,水龙射上去,连舱门下巨大的赤金怪首头都来不及看清就重又被白雾遮住了。还有一些水龙碰到禁制保护的部分,在耀眼的白光中消失。
最后一条水柱蹿入云中,非常完美地展开、扩散,巫镜看着云洞里露出的异金打造的临空展翅的飞凤雕像,屏住了呼吸。师枥在身后喃喃地道:“可怕……”
枫凌吓得连声叫道:“姐姐!姐姐快下来!”枫华齐韵不答她,向巫镜喊道:“大人以为如何?”师枥也同样紧张地看着巫镜。巫镜知道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八隅晶冰缚”,但自己写的那些符文怎么可能发动真正的“八隅晶冰缚”?能做到形似就不错了!头上的星槎大得连他这出生在号称“天下之都”的八隅城最大的浮空舟船坞的人都惊骇不已,打?凭什么打?想要跟这小山似的星槎作战,至少得十艘八隅城最精良的守备浮空舟才行。单看对方一口气投放五十五架赤金具下来的气势,连指挥的操纵师都不跟着下来,实在是有足够的信心……
他心中权衡再三,那股蛮劲终于让位理智,叹口气道:“还是……趁现在走吧。”
一股巨大得匪夷所思的压力突然扑面杀至,巫镜耳朵里嗡的一响,痛得差点跳起来,但他怎么也跳不起来了——那压力大得仅仅一瞬间功夫,巫镜的身体本能的一顶,几乎立即就虚脱得再也动弹不得。师枥暴喝道:“伏下……”
然而没有人来得及伏下,左首的云雾骤然向内收缩,收缩的力量带得僵在当场的人一起趔趄着向左冲去。可是大多数人脚才刚抬起来,那力量又猛地向外喷出。一道光抢在所有人作出反应前撕破厚重的云雾,直冲上天!
一阵裂金碎玉的巨响在头顶炸开,冰湖跟着一跳,冰湖上的人纷纷摔出老远。巫镜身体僵直着倒下,眼看脑袋就要撞上坚硬的冰层,那无可抵挡的压力像它的到来一样又突然消失,他抢在鼻子在冰面上撞破前一刹那拼命向旁一滚,脚好像踢到了某人脑袋,慌乱中也顾不上看了。幸好他们身处两座冰柱的夹缝间,在冰面上一滑,人撞人的全挤到一起。除了最靠近冰柱的几人被挤得惨叫之外,其余人倒也没受多大的伤。
巫镜这才发现他踢到的是师枥的脑袋,忙爬起来道:“阁下可有伤到?”师枥头冠被踢飞,发髻散乱,勉强道:“无妨……”侍从们找回他的小木车,将他扶上去。巫镜抬头看上面,看了半天,问道:“那是什么?”
小山般庞大的星槎正在缓慢转向,它的右侧腹部原本有八团萦绕不散的白雾,显示排列着八具冲镧,此刻最末的一具却破天荒露了出来——柱型的喷射口好像被柄巨斧猛劈了一下,大半已从舰体上脱落,被冲镧中间的管子连着,掉在半空中晃荡,一些残片飞落下来,众人纷纷躲闪。星槎里的人显然已经采取措施紧急关闭了该冲镧,否则轻气乱喷可能会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但这一具冲镧的损失让整个星槎的平衡丧失,所以它打开了腰间几具小的冲镧,转动舰身试图重新稳住舰身。
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将那么大的精铜锻造的冲镧击破?巫镜今日所见之事早已超出想象,呆呆地向刚才那道光穿出来的方向望去,雾气翻滚,不时隐隐有紫光闪动,但什么也看不分明。一架离那团雾最近的赤金具咆哮着冲入其间,显然发现了什么。
“跑!”巫镜和师枥对看一眼,同时脱口而出。枫华齐韵自冰柱上跳下,脸色也极是难看,叫道:“怎么脱身?”巫镜脑子里一片混乱,随口道:“趁着雾气,大伙儿散开跑,有多远跑多远……”
猛听有人叫道:“小心!”左首风声大作,有一物自云雾中飞来,一名武士举起铜剑临空斩下,“铛”的一声巨响,武士的剑被震飞,那事物也被劈下来,在冰面上飞速旋转,直到撞到冰柱上才停下,竟是那架赤金具破碎的上半身。
只听雾里有人大声道:“枫华齐韵,将锚冻在冰上!师枥,让你的人顶住赤金具!镜,发动符文阵!”
听到这声音,巫镜浑身一震,师枥喝道:“谁?”
话音未落,有一人大步走出云雾。他赤着上身,头发披散在肩头,仿佛同时跟五十个蛮人摔打过一样,浑身上下到处是血渍、泥土,特别是那张脸,几乎被血覆盖了一大半,只露出双咄咄逼人的眼睛。跟师氏的武士比起来,他不算高,也并不强壮,但所有人看到他,都好像看到传说中身高三丈、头长犄角的吃人怪物一样,有种抑制不住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妖族和师氏里有人发出了惊恐的低呼,纷纷后退。枫华齐韵和师枥站着不动,但也被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压迫得大气也不敢出,更无暇追问为何巫镜躲到最后去了。
“砰砰、砰砰!啪啦啦!”那人的身后响声不绝,冰面微微颤动。声音愈来愈大,雾里隐隐显出几个庞大的影子,不远处的赤金具们纷纷伏低身子,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吼叫。
须臾,雾里赫然走出六具十来丈高的岩石巨人,身后是二十几名虎头人,穿着轻便精致的战甲,头盔插着高高的白羽,身背长弓,手持利刃。师枥认出这是巫族最精锐的侍卫石兽和虎贲族战士,但通常只有在昆仑山最高的顷城才见得到。巫族造访成周的大型使团每次才带一两只石兽或数名虎贲侍卫,这人居然像带着寻常家臣出游围猎一般,师枥只觉口干舌燥,什么也说不出来。
枫华齐韵忽然注意到那人手臂上的痕迹,吃惊地道:“屠龙者?”妖族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异的呼喊。
初,妖族卸下神军之职,分封到地面时,伏曦大神将其划为五大部系,各处一隅,这样妖族就因为相隔太远,始终不能组成强大的国家,无法与人或巫族抗衡。妖族于是计划建造鰆门。鰆是一种上古妖兽,据说身体通天达地,呼吸之间,日月出焉。若能在五大部系各建造一座鰆门,通过它瞬时移动到另一处,就能把相隔遥远的五大部族严密地联系起来。
但建造鰆门极其困难,其中最关键的便是要获得烛龙的鳞片,用做鰆门的地基。烛龙身处幽明黄泉,硕大无朋,口里含的烛龙珠据说是太古时九颗太阳之一,光芒万丈,不可逼视。当它张嘴时,黄泉便会明亮起来。妖族想尽办法想要取得龙鳞,一代又一代,族内的勇士不断地深入地底,希望能到达黄泉,完成任务。
最终,来自东海汨罗的妖族人纱素罗自巴国的深山中取回了龙磷,终于使妖族建立起鰆门,而她则将大部分功劳归于在黑暗沼泽里遇到的巫人劫。纱素罗和劫因此被妖族五老会赐于屠龙者尊号。有此尊号者,可号令妖族,莫敢不从。
小胡子术士颤声道:“四城君?”
当年商国妲己统帅自黄帝之后最强的人族军队横扫天下,东平东夷,北退鬼方,逼得妖族签下互不相犯的盟约,随即围攻昆仑山,几乎打下天下之城的八隅城。但就在她即将战胜巫族而领有天下之时,野心勃勃的周国突然偷袭朝歌。朝歌乃商四代都城,东临淇水,西依太行,,更筑建四座卫城,曾被东夷族围攻七个月而未陷落。巫族预备长老巫劫亲帅一支由周人、妖人、巫人共同组成的部队,千里奇袭,十日之内竟强行拔下四座卫城,终使朝歌陷入一片火海。他也因此被武王赐“四城君”之号,其封赏与齐国姜侯相当。
师枥的牙咬得咯咯作响。
“常镧士,情况如何?”武扁猛地推开冲镧室的门大声吼道。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型舱室,舱室两侧各有八条通道通向腹部冲镧,此刻十来名士兵正在常镧士武齐的指挥下钻入其中一条矮小的通道。他们身着重甲,重甲的缝隙处都用布条塞死,行动起来极不方便,只能手足并用爬进去。通道里白雾弥漫,看不清损失情况。
武齐见武扁进来,忙将指挥任务丢给一名伍长,自己匆匆跑到舱门,叫道:“庶吉士,有轻气泄露,请暂时离开!”
武扁恶狠狠地道:“我哪里也不去。你差点让舰身撞上冰柱!常吉士要知道情况,是从内部炸开的吗?”
武齐急红了眼,只得命侍从赶紧将重甲拿来给武扁穿上,一面道:“内部?我们被横着劈了一刀!不……具体情况末将现在也不太清楚,那一下来得实在太突然了……是的,冲镧口通常有七人值守,现在一个也没有回来报告。大人请到这里来看!”
他领着武扁匆匆爬下一架铜梯,走入一间小室。这间小室突出于舰体之外,室壁上到处嵌着晶石窗户,专用于观察腹部的冲镧。窗户外白雾缭绕,但还是能看见离小室最远端的一具冲镧几乎齐着船舱壁断裂,只剩下管道和链条,挂着些破碎的护甲铜板。船舱壁上也有条长长的一道口子,从冲镧一直延伸到接近尾部的水平翼的地方。幸亏舰体接近尾部时以弧形向上伸展,才使得水平翼没有受到冲击,否则后果更不堪设想。
这道口子横过负责操纵冲镧的侧室,侧室已被整体剥离,里面的士兵不是掉下去了,就是在刚才冲谰破裂时被乱喷的轻气吞噬了。
武齐道:“大人看那道口子……可怕,三层铜甲护板都被划破了,差一点就刺穿了舱壁。”
“周国人的火龙炮?”
“似乎没有实体攻击。”武齐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了,仔细回忆道:“也不像妖族的火术。说实话,这样的情况我从未见过。”
武扁向下看,云雾翻腾,刚才还能见到的地面又已经被完全遮住了。他点头道:“我们遭到攻击,这一点确认无疑。看来下面有我们不知道的厉害角色……你负责维护冲镧,绝对不能让轻气外泄,我立即向常吉士报告!”
他匆匆向指挥室赶去,还没走到,舰身猛地又是一震,向左倾斜,贯穿通道的一排管子发出刺耳的尖叫,其中一根啪的破裂开来,喷出轻气。武扁的一名随从叫道:“大人小心!”猛地推开他,自己却被轻气喷到,当即惨叫着翻滚在地。旁边的人忙拼死用浸过鲸油的麻布堵上漏洞。幸亏管子里的轻气是输往指挥室以推动瞰云镜之类的机械所用,稀释了不少,并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
常镧室方向传来急迫的锣声,有传令兵大声道:“左首,甲号冲镧破裂!戊、庚、壬平衡辅翼脱落!”
武扁见通道里的士兵们露出惊惶的神情,身旁一人甚至浑身哆嗦。他知道这些新兵还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战斗,将那名士兵猛地推到墙上站好,厉声喝道:“听着!现在是战斗的时候,所有人立即回到岗位监守,等候命令!”
当他向指挥室飞快跑去的时候,随从们听见他自言自语地道:“该死,为什么还不上升?”
巫劫举起手中那根黝黑短小的木棒时,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有巫镜记得那是矢茵留给巫劫的“弓”。见鬼,如果这张“弓”也能射出箭来的话,天下就没有王法了!
巫劫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一口气,握着木棒的手臂直直地指向头上的星槎。
巫镜突然心里一跳,叫道:“殿下,等……等一下!”师枥回头冲那两名守护裹着白布的少女的武士吼道:“伏下!”
巫镜经过这几天的磨砺,早不似以往在昆仑山般高贵矜持,毫不迟疑地往前猛扑,但还是晚了一步。一道强光闪动,骤然爆发的力量将他一下掀起老高,与身边十几人一道重重撞在几丈开外的冰柱上。这力量将他死死压在冰柱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巫劫……拉开了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