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望轻声:“我没事。”

  姜绎见韩青与韦行进来,也不起身,坐在那儿,先笑一声:“掌门大人真的跑到京里主持大局来了。”
韦行本来半低着头表示恭敬,一听此言,立刻抬起眼睛,象一只猫科动物,从它的眉骨下盯住猎物。
韩青一拱手:“陛下。”微笑,和气地:“不管帅望说了什么,从陛下的态度看,陛下一定是误会了。”
姜绎愤怒地:“冷家的规矩,是先让徒弟来给皇上报个信,免得惊了圣驾吗?”
韩青沉默一会儿:“草民约束子弟不严,草民是想,刺客已死,等皇上办完了正事,草民人等,听候皇上召唤。”
姜绎看着韩青良久:“我很感激,你保护了芙瑶,不过,每次我问刺客是谁,你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韩青淡淡道:“天下英雄并非尽在冷家囊中,韩青愧称一声盟主,不能尽识。”
姜绎道:“这次,刺客是你们冷家人,你就要负责查出幕后主使。”
韩青问:“皇上要查幕后主使?”
姜绎点点头:“没错!你什么都不必说,我决心已下。”
韩青半晌道:“皇上决心已下,韩某自当尽力。”
姜绎点点头,半晌:“回去同令师说一声,我决心已下。”
韩青内心叹息,韦帅望!你一句话,太子被废,皇权转手,李家上下几百人怕是要人头落地了,连带着李环的亲戚朋友属下门生,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因你逆转,更别提,日后公主争权夺位的杀戮,小家伙,你何必承当这种责任呢?
修罗转世,所到之处,即成杀场。
不知修罗自身,做何感想。


八十四,求情

  韩青一声不吭往回走。
韦行不安地跟在后面,半晌,终于试探一句:“换个太子也挺好的,是不是?那小子蠢得猪似的,咱们费那么大劲救他,也没见他有点感激的意思,没准登基后,还要把我们当土匪剿呢。”
韩青大怒:“你还知道我们救过他的命!你还知道他欠我们一条命的人情,你大约也知道他的正妃是你干女儿!这样都不能保障冷家与皇室的关系,你打算同小皇子怎么攀交情?!”
韦行唯一的感觉就是:“啊,梅欢!”心里有点不安,梅欢!
至于别的,干他屁事啊,拉关系是掌门的工作,不是他的,就算是他的,车到山前自有路,外一没路,我换台装甲车直撞个隧道出来就得了。
韦行只得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韩青,结果韩青怒道:“你别一脸幸灾乐祸!”
韦行被噎得直翻白眼,是我表情有问题还是你眼神有问题啊?我看你今天是神经有问题:“喂,你火气挺大啊!”
想了想:“喂,公事而矣,能办办,不能办拉倒,办不好就办个中的,至于嘛?对了,康慨叫我去,好象是说你同你儿子吵起来了,你儿子说啥了?”
韩青闷住了,内心锥痛,这才明白他今天为何如此焦燥,半晌才无奈地:“我说带他回冷家,他让我滚,他说他恨我。”
韦行很想做出一个愤怒的表情来,可结果是,他确确实实一脸幸灾乐祸了,韩青怒目,韦行笑道:“唔,想当年韦帅望也是这么说的。看起来,这是大约是小孩子的正常反应。”
韩青愣了一下,可是,那是因为我对韦帅望很好,而你……
啊,不!帅望不舍得走,可不是因为怕挨打啊,他是,不舍得。韩笑也不见得是恨我,他也是不舍得离开亲人啊。韩青终于拍拍韦行肩膀:“多谢你这些年照顾韩笑。”
韦行被惊到:“干嘛?”
韩青道:“韩笑不舍得离开师父,证明你这个师父当得,还算不错。”
韦行扬着眉毛,我当然不错,我做啥都做得很不错,难道不是?韦帅望同我处不来,那一定是他性格有问题。
韩青微微叹气:“我被两个孩子气得!”

  更可气的,还在后头呢。
韩青与韦行刚到韦府门口,只见两人两马,由远而近,韩青与韦行差点没当场吐血,前面轻裘便衣,一双妙目两道剑眉的正是芙瑶公主,后面紧跟着桑成。
韩青咬咬牙,让麻烦来得更猛烈些吧,韦帅望,你还有什么招术?

  韦行一拉韩青:“人家走过路过,我们没看到。走。”
韩青哭笑不得,要待不理,桑成已在后面高叫:“师父!师伯!”
两人只得回转身来,面对现实,站在韦府站口,露出个笑脸,做迎宾状。
死小孩儿和死小孩儿的同党!你们等着,我准备了好多板砖等着拍你们呢。求啥情,都是“不准”二字,我让你调唆我们家孩子倒戈。

  芙瑶与桑成飞身下马,韩青与韦行也赞一声,小公主这身手,明显在骑射上也下了功夫,虽然连高手的边也搭不上,普通人里却算得上个中翘楚,属于有人前围后堵,左右弓箭手护着,打猎时也能射死两老虎熊瞎子那种皇家高手。别的用处没有,在皇上前面露两手,绝对能让皇太子想捏死她。
两位黑道人士,无语叹气,丫头,你有这功夫为啥不练练书法学学绣花,无比哀怨地对着海棠花吐两口血啥的,非要逐鹿问鼎?
当然,大家也都明白,还是逐鹿问鼎比较刺激好玩。
原来女人都是战利品,现在连女人参战了,抢起东西来手还挺快。真是,世风日下……

  韩青韦行慢慢走下台阶,一脸不欢迎地迎接公主千岁。
芙瑶抢上几步,不等韩青开口,屈膝跪下:“芙瑶特来拜谢掌门救命之恩。”
韦行望天,你继女来谢你救命之恩了,你受着吧。
韩青忙伸手相扶:“殿下,不敢当!理当尽力的,何况……”
芙瑶微笑:“韩掌门要说理当的,那么,父亲在上,受女儿一拜。”
韩青不敢受,也不敢不受,难道说我不是你爹?顿时窘在那儿,芙瑶拜了又拜,他只得叹息一声:“芙瑶,请起来吧,里面说话。”
韦行忍不住好笑,第一次看到能韩青涨红脸的女人,心里笑,你女儿很强大!
这小公主为了给韦帅望求个情,还真舍得下功夫,这么点事,父亲都认下了。一转头,只见李环带着随从已在府前勒马,韦行慢慢转身,给李环个背影,小子,你来晚了,人公主千岁都认爹了,你省省吧。
李环勒马良久,拨转马头,此路已有人捷足先登,回转相府吧。
公主这爹认得及时,认得有效。

  韩青韦行一露面,康慨已扑上来哀求:“掌门,帅望已昏过去两次,再打,真的就打死了!”
韩青沉着脸:“接着打,打死了再来报!”
韦行微微不悦,干嘛,凭什么啊?太子算个球啊?我还没这么打过我儿子呢,反正这个太子早也是换晚也是换,算个屁事,还真要打死啊!
看看芙瑶,你倒是说话啊。
芙瑶道:“韦帅望该打,掌门打得对。”
韦行当场吐血了!丫头!

  芙瑶沉默一会儿:“我不知道帅望有没有当着掌门面,怪掌门对继女保护得不够,如果他没说,掌门该着人再打重些。”韦行翻白眼了,你咋还跑这儿来告一恶状呢?
韩青苦笑:“惭愧惭愧。”臭小子当你面居然也发表过这个见解了?儿大不由爹了。
芙瑶见韩青的反应平和,知道韦帅望已经当面说过,不由得微笑:“掌门一定是对那孩子太好了,把他宠坏了。小朋友都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父母要是不把自己放在天下第一的位子上,那简直罪该万死。”芙瑶微微一笑:“区区一个公主,竟有人刺杀,我妨碍到谁了,招惹过谁,最明白的,不过是我父皇了,亲生父亲尚一字不提,帅望竟怪掌门你没替继女揭示真相,这孩子不是被宠坏了是什么?他竟当父子情份是天生的理应的,哪家父母没有几个孩子,哪个父母没有偏重偏宠,得宠是天赐的幸运,不得宠,也是养育一场,亲父母我也不敢有怨,何况掌门对我,这样千里迢迢赶来,芙瑶就算死在刺客手里,九泉下也感念掌门这份情谊,掌门早该打他一顿,让他明白。”
韩青沉默,刚刚准备的板砖,好象没法使出来。小公主太明白事理了,明明他们去把人给灭口了,她过来一口一个感恩。我没法再沉下脸来说不准,那未免太不尽人情。
芙瑶道:“帅望这种讨打的话,也直接对掌门说了吗?他不怕掌门心里……”芙瑶忽然笑了,眼睛微微发红:“他就象那种受宠的孩子,对父母有无限信心,是不是?帅望遇到您这样的师父,简直幸运得不象真的。”
韩青良久,终于叹息:“他是怕我生气,故意讨打来了。公主不用说了,帅望就象我亲生孩子一样,我是不会打死他的。只不过,他这次祸闯得大了,连你父皇也让他给骂了,我总得给别人个交待。”

  芙瑶道:“掌门要是为了这个不饶帅望,那我给帅望求个情吧,我去同我父皇说,刺客已死,且把这件事揭过。做臣子的,是忠是奸,也不在这一这一事上,李相果然是忠良,只当给他个机会,李相国若有谋逆之心,日后事败,我父皇自当禀公处置。掌门看,这样可好?”
韩青转过头来直视芙瑶的眼睛,芙瑶只是微笑,一双美丽的眼睛温柔如水,深沉似海,韩青半晌道:“如此,委屈公主了!”
芙瑶道:“天底下没有为了国舅刺杀公主,废了太子的事,就算父皇决定如此,恐也难服众口,掌门看,可是?”
韩青缓缓道:“公主深明大义。”
芙瑶一笑:“我在掌门面前不必隐瞒,我不做暗事,但是有人要我的人头,我只得以直报怨。国有国法,请掌门放心,李环的死,将来一笔一笔记在史书上,那上面不会有关于韦帅望的一个字。”
韩青良久:“公主雄才伟略,韩某佩服。”
长叹一声,明白了。芙瑶已经把棋布好,李环四面楚歌,唯一祈灵的不过是暗杀一途,他果然狗急跳墙,逼得他的皇帝朋友最后一丝情谊也断了,昨晚一决,胜败已定,公主死,是小皇子赢了,公主活,是公主赢了,总之没太子什么事了。
佩服,佩服。
比诸葛亮强,诸葛亮只有自己,芙瑶手下猛将如云。

  芙瑶起身:“我不久坐了,坐久了,怕有人不自在。掌门饶了帅望吧,我听着掌门说声饶,才能放心走呢,掌门要是不饶,芙瑶就再给掌门跪下了。掌门不看师徒情份,也看女情份上,饶了这个傻孩子吧。”
韩青无奈,只得笑道:“公主言重了,公主吩咐一声,韩某自当从命。”回头:“康慨,把韦帅望放了,着人诊治。”
康慨答应一声,韦行转头就要去看,韩青咳一声,韦行站在门口,望天,对了,把公主大人给忘了,韩青道:“师兄,咱们送公主回府吧。虽然公主尊重我们是长辈,我们总也得送到门口。”
芙瑶忍不住笑出来:“韦大人爱子心切,真是慈父。”
韦行扶着门框,差点就吐了,回头一眼,半是恐惧半是愤怒,怎么回事?我听着,从语气到声音,怎么这么耳熟?韩青娶了个纳兰就够了,韦帅望要也娶个那样的,我就太命苦了。

眼见公主离开,韦行挖挖耳朵:“我没听错吧?公主把太子饶了?”
韩青白他一眼:“她是嫌那个借口不够好,只要皇上下了决心,她自会找到更好的借口来杀人。”
韦行茫然:“什么借口?”
韩青道:“为相几十载,谁能保证不做一件错事?想找,总能找到,找不到,也能编出来。只要皇上决心已下。”
内心叹息,堂堂相国,被人安插了户部尚书在手下,人权财权全失,闻弦音知雅意的大有人在。上一个折子,皇上不出声,上折的人升了,就有第二个折子,再不出声,就会有人罗列十大罪状。
既然皇上已经通知冷家高层,他决心已下,冷家只得放手,落井下石的事,冷家不干,但也只得静观其变了。

  韦行自己走到院门口了,回头看韩青,韩青站在院子里,黯然肃立。
韦行忍不住问:“你不去?”
韩青微微叹气:“我还不想见他。”
小公主做事,环环紧扣,韦帅望不过是其中略微意外的一环,小家伙为她牺牲良多,对她来说,不过众多不二臣中的一个吧?
韩青又气又痛,看到自己孩子满腔热诚,跌落尘世间吃亏受苦,看他一眼都觉得难以忍受。
韦行不悦:“喂,你有完没完?我都不生气了,你还真得打死他才能出气啊?”
韩青咬牙切齿地:“韦行!”
韦行头疼,又来了,别叫我名字,我是你师兄!
韩青怒道:“第一,我这个没有是非观的人根本就没生过气,你光觉得你儿子有本事杀人挺开心来着。第二,打孩子不是为了出气的!是因为孩子做错事,一定要给予惩罚……”
韦行很无语,呸,你跟我说话还第一第二,我呸!韦行转身就走,边走边气,狗屁,什么不是为了出气,他做错了我当然生气,他做得越错,我越生气,打得越重,这不跟惩罚一回事嘛?真会混淆视听。
韩青见韦行走了,自己也觉得好笑,我今儿是打定主意拿韦行出气来了,原因啊,原因无非是我儿子喜欢他不喜欢我。
韩青好笑之后,内心酸楚,我还是去看看那孩子吧。

  帅望半昏迷着,如果不是冰水刺骨寒,他这会儿已经全昏迷了。
泼在他身上的水,和着半融化的雪,半透明的白玉泥浆一样,浸在脸上,刺骨的冷与痛。
帅望希望他今生今世再不要受一次这样的苦了。
他真的,怕了。

  康慨叫一声:“帅望!”
韦帅望没有反应。
康慨叫人拿担架来,把帅望抬回房去。
韩笑的房门,半掩着,从门缝的暗影里,能看到小朋友的衣角。康慨忽然禁不住皱了皱眉头,任性是一样任性,可是韦帅望最任性的时候,同遥远水火不相容,如果看到遥远被打成这样,大约也不会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吧?

  韩笑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康慨这才自省,我这是怎么了,这次可不关那孩子的事,难道我能公平地评论抽我救命恩人耳光的小孩儿吗?我早已失却公平的立场,我不该对韩少爷的行为,进行评判。

  而门里的韩笑,瑟瑟发抖。
这是,他父亲的真面目吗?
开始他还以为他父亲说来吓人的。
韦帅望扑倒在雪地里再爬起来,一次又一次,院子里的雪地上,到处都是鲜血。棉衣都被皮鞭抽碎,血淋淋的后背上,分不清是粘在背上的碎布,还是被抽碎的皮肉。
纳兰一早说过:“你师父看起来很吓人,其实很护孩子;你爹为人和气,但是孩子要做错事,他可会演黑脸包公,所以,你还是跟着你师父我比较放心。”
韩笑被吓着了,一向温和到没脾气的父亲,因为韦帅望坚持保护他姐姐,被打得体无完肤。难道他父亲不应该保护继女吗?不应该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吗?难道韦帅望竟是一个舍己救人的英雄吗?他一向看到知道的父亲,竟是假的吗?一个是非不分,滥用酷刑的人,是他父亲?
他的世界观一时间受到极大冲击,大脑运转已经满载,内存严重不足。

  韦行看到的韦帅望已经深度昏迷,在外面,因为过量寒冷,还保有一丝神志,到了暖屋子里,热血上涌,顿时心脏一阵狂跳,然后休克了。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康慨惨叫一声:“帅望!”回头大叫:“叫大夫,叫韦大人来!”
韦行过去就是一巴掌,康慨被打得一头撞到墙上,晕了一会儿,一声不吭过去侍候。
韦行握着帅望手,片刻,韦帅望呻吟一声:“师父……”
韦行道:“你师父没来!康慨,药呢?”
韦帅望睁开眼睛,声音细微:“我师父……”然后“哇”地一口血吐出来。
韦行呆了呆,气得,好想抽他一巴掌,无奈只得叫:“康慨,告诉韩掌门,他徒弟快死了,让他过来见最后一面。”
康慨答应一声,一转头,看到韩青站在门口,微微黯然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是他站在门口,身子僵直。
韦帅望隐隐约约看到韩青,立刻挣开韦行的手,挣扎着支起身子,不等韩青时来,人已摔回床上,再一次失去知觉。
韩青看一眼韦行,低声:“打这么重?”
韦行大怒:“一早告诉过你……!”一脸老子还想开揍的架式。
韩青沉默,切脉开方子,再让康慨把帅望随身带的药箱拿出来,捡了现成的丸药,化成药汁,给帅望灌下去。
然后运功疗伤。

  帅望睁开眼,第一句话是:“师父,别生我气。”
韩青握住帅望的手:“你把我气死,我也是你师父,是不是?”
韦帅望立刻安心了:“嗯。”然后控诉:“韩笑病了,我爹彻夜陪着,所以,你也不许走。”
这么孩子气,韩青立刻红了眼圈。看他做事,象大人一样,受了伤,才想起来,才不过是个孩子啊。
韦行在一边,鼻子气歪了,你多大了?还说这种话?!

八十五,依依不舍

  韩青紧紧握着帅望的手。
他不舍得这孩子走。
就象即将离家的小狐狸,一天比一天长大的身体,进进出出,开始觉得自家洞小,转身抬头,动辄得咎。出门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跑的路,一天比一天离家门更远,也许有一天,他就会离开家门,再也不回来了。
韩青看着那孩子天使般安宁的睡相觉得悲哀,看一眼少一眼了吧?龙非池中物,早晚要一飞冲天的。

内心刺痛,握紧那孩子冻得红肿的手,有一刹那的迷惘,人生如此辛苦,所为何事?我当初接这个位子,是为了什么?为了家人安康,为了师徒情谊,还是普济众生?难道我经历所有苦难,是为了不相识的陌生人吗?擦肩而过的那些人,倒底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死一千还是死一万,在我心里的感触,不会有此时看到自己孩子血淋淋昏迷在床上更痛吧?内心深处一句不应该,我就该亏待了这孩子吗?
那孩子挨打前最后一句是:“你别生气。”被打到昏迷,醒了第一句话还是:“你别生气。”
韩青忽然间自问,整个世界与这个孩子相比,哪个重要?
他不敢回答。
如果必得在师父与弟子间,选择一个,我会选择哪个?
韩青不敢再想这个问题,他叹息一声:不如把我撕成两半吧,别问我这个问题。
活着做这种选择,会痛不欲生。

韦帅望半夜痛醒,睁开眼看到韩青坐在床前沉思,不由得惊怕:“师父!”
韩青醒过来:“怎么了?痛吗?”
韦帅望热泪盈眶:“你不会赶我走吧?”
韩青气得:“闭上你的嘴!”
帅望抓着他手:“师爷要赶我走怎么办?”
韩青轻声:“有我呢,你>放心吧。”
帅望看着韩青,嘴唇颤抖:“我不想惹事,我怕芙瑶会躲不过下次暗杀,我怕她有生命危险。”
韩青点头:“我明白,帅望,人年轻时,肯为异性倾城倾国,这很正常。别担心,这件事,这次就算过去了。可是,你要明白,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了。”
韦帅望抓着韩青的手:“不!”哀求,原谅七十个七次好不好?
韩青摸着帅望的头,良久,轻声:“外一家里留不住你,自己到外面磨练磨练,也没什么不好,外面天大地大,在家窝着,长不成参天大树。”
韦帅望哽咽:“谁他妈要长成什么参天大树,我要做一辈子小孩儿。”
韩青不禁笑了,辛酸:“是啊,那多好。”还记得小家伙五岁时,拉着他衣角,紧跟在他身后,在冷家山上到处跑,象条尾巴一样,随手给他点东西,他就不吭声地玩半天,到哪找那么忠实的小狗去?所有怜惜爱护,他全盘接受,回报以全心全意的信赖。你以为你对人好,人家一定会接受?象对冷秋,他需要一次次解释,我真的真的真的忠心不贰。象对韩笑,得申请: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个机会!对纳兰,永远心怀歉意,我给你的时间不够,我给你的关注不够。只有小帅望,什么时候看他,都给他一个开心的笑容,什么时候见到他,立刻伸手要抱。那孩子在他的空闲时间,在他需要温暖时,允许他拥抱,并回报以全心全意的依恋。
韩青握着帅望的手,微笑:“别长大,永远五岁,别见了女人象蜂见了蜜,永远乖乖听话,闯点小祸师父都接得住,多好。”温和地嘲笑,无限的悲哀。
韦帅望泪盈于睫,不再哀求。
是,谁不留恋那些美好时光。
帅望慢慢微笑:“师父,你睡去吧,我有事就叫你。”
韩青道:“有事没事,你给我躺足半个月,不许起床不许出门。”
韦帅望哀叫一声:“啊!闷死我!”
韩青怒道:“嫌闷?我可以再打你一顿,你要敢起床,我就给你一顿保证你躺半个月的板子。”
帅望连声:“我不闷,我不闷,我只是……”
韩青道:“如果人家有意,你不去,人家担心你,自然会来看你,如果不来看你,你就死心了吧。”
韦帅望顿时红了脸,脸埋枕头里,说声:“呸!”
韩青叹口气:“芙瑶要做的事很多,如果她不来,你也要体谅,成大事者,不会眷恋儿女情长。而且,据我看,她也确实不会有时间,她的身份,也不适合常到韦府来坐坐。你呢,伤好后,也快过年了,你同你爹一起回冷家吧。”虽然时空不能阻隔,但是时间与空间的杀伤力最大,冷处理一下试试吧。
韦帅望果然闷闷地“唔”一声。
虽然不舍得师父,可是师父反正永远在家等他,又跑不了,当然是见不到芙瑶比较难过。
韩青见帅望精神不支,伸手摸摸,韦帅望额头一片冰冷,却全是汗水,起身给他拿止痛:“怎么不说?”
帅望苦笑:“为个陌生女子同师父——争执,活该痛吧?”岂只是争执,先斩后奏,替国家换了储君,这是争执吗?冷家再有第二个人干这种事,冷家两位掌门会做何反应?两位掌门会当自己接到战书了。
韩青当年如何同白逸儿说的:你的态度就是冷家的态度,如果你同冷家的态度不同,你就闭嘴。
韩青给帅望擦擦汗:“活该。”
帅望吃下止痛药,喝水,笑。然后慢慢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早上康慨过来:“掌门,您歇息去吧,帅望这儿有我们照顾。”
帅望睡得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一眼:“不要你,我要我师父。”
康慨笑骂:“放屁!你还没闹够?”
帅望也笑了:“要不,把逸儿搬过来我们做伴吧,闷死了。”
康慨气得:“掌门你听听,昨儿那白小姐听说帅望挨了打,说过来同韦帅望一起,我还当开玩笑,原来他们真有这心思,你们怎么想的?孤孤男寡女的,不知道害臊!”
韩青笑道:“倒也是,我再住一天,明儿韩笑跟我走,让逸儿在住对面吧,白天两人可以在一起说话。”
康慨鲠住,半晌才虚弱地回答:“是!”
这这这,这成何体统,这位掌门人脑子出问题了?

  韩青心想,唔,外一公主来了,说不定知难而退了。
韦帅望一派欢喜,一点也没没想过公主来了他有美同床,如何解释。
就这么被师父给算计了。

  韩青走到韩笑屋里:“病好些了吗?”
韩笑站在那儿,不出声。
韩青摸摸他头:“不热了,用不用再歇歇?我明天要回冷家,如果你支撑得住,跟我一起回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