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天真地说着:“你打不过我。”那表情如此的得意,以至于显得有些可爱。
韩青与冷玉已跑到近前,惊叫:“冷飒!”回过头来:“冷恶!”
冷恶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美丽的笑脸:“我们五十招下了他的剑,你说,我是不是得算赢了?”
韩青只回答一句:“卑鄙无耻!”
冷恶哈哈大笑:“咦,这有什么卑鄙无耻?又不比武大会,兄弟,你又误会我们是英雄豪杰了吧?”
韩青气得哑然,可是韦帅望不喜欢别人对他韩叔叔那样轻慢,立刻回答:“不一定误会啊,明知你是臭狗屎一样可以说你卑鄙无耻啊!”
且不说韩青一脸喝急了热汤烫到嘴的表情,连冷恶好似也给打击得差点摔一跤的样子,他挣扎着支撑住身体,喃喃叹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啊,长江后浪推前浪!”转过脸,笑眯眯地问韩青:“你家弟子吧?是你让他闭嘴,还是我让他闭嘴?”
韩青未待答言,冷玉已接上来:“他不是韩青弟子,他是韦帅望!”
冷恶忽然沉默了二秒,然后目光在韩青脸上扫过,在韦帅望脸上扫过,他没有看冷玉,他目光扫过,韦帅望在他的目光中再没看到一丝天真无邪,只看到狼一样的凶狠,然后,那凌利的目光划过他的脸,好似一下就化开了,冷恶继续微笑:“哈,乖儿子,同你爸这么说话?”
韦帅望再一次回答从前那句话:“我是你——”
韩青厉喝一声:“闭嘴!韦帅望!”
帅望一惊闭嘴,同时也隐隐觉得,咦,这个人我以前见过,这句话,我以前说过。
韩青厉声道:“冷恶,不要伤人!”
冷恶侧头,从头到脚地打量韩青,半晌:“大侠,我看你现在这状态不太适合替天行道,你一定是一时冲动才这么说的,是吧?我今天心情不错,你有机会收回你的大话。”
冷恶一边说话,一边手里轻轻挫动,警告冷飒不要轻举妄动。于是,鲜血一股股从冷飒颈间流下来。
韩青道:“冷恶,师叔当年是为你抱不平才离开冷家的!”
冷恶笑:“没错,所以,你看,他现在不还是完整的冷飒吗?”冷恶转过头:“可是老弟,不等于,你可以坏我的事啊,你浪费了我的时间与精力,一定要做出补偿!”
韩青道:“放开冷飒,马上下山,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
冷恶笑:“做买卖讲究和气生财,你满天要价,我就地还钱,韩青,我用这个人,换你的右手,如何?”
韩青未待回答,冷玉已回头叫桑成:“马上去秋园求救!把孩子放地上!死不了!”
韩青道:“冷恶,拖一刻,你的危险就多一刻。”
冷恶瞪着冷玉:“哗,该不会是我的到来,让你们和好了吧?冷玉,你不会相信冷秋也有这么大度量吧?嗯,你不觉得,如果你同我结盟,会有更大好处吗?你与我一起杀了这个替天行道砍了你手臂的白痴,如何?”
冷玉微笑:“据形势看,应该是同你合作更好,不过,冷恶,你做生意的信誉不好,所以,虽然有更大利益,但是,风险太大,不值得冒险。”
冷恶抬头看韩青,那倒是,刚才这个家伙还阻止他儿子骂他呢,他干嘛不站那儿看热闹呢?冷恶笑:“好吧,冷玉,既然你这样选择。”
冷恶再问韩青一次:“喂,要不要做这个生易?你手换他的命!”
韦帅望跳下树来,站到韩青身边:“谁会上你的臭当!你等我韩叔叔没有手,立刻就会杀了我们所有人!你当我们是白痴?”
冷恶笑了,慢慢走到韦帅望面前,温和地,细细地看着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据说就是韦帅望?咦,可是他从头到脚,哪儿长得象施施或是自己啊?或许——除了这张臭嘴!
冷恶温和地:“不,你们不会上当,我愿意来上这个当,只要你韩叔叔答应这个交易,我就先放了那个人,然后呢,如果这一战下来,你韩叔叔还活着的话,不管我是死是活,他都砍一只手下来,如何?你看,多划算的买卖。”
韦帅望这下无话可答了,可他依然怒吼:“不!”
冷恶问:“为什么?你觉得他人的性命不如你韩叔叔一只手吗?”
韦帅望道:“你本来就不想杀他,韩叔叔为什么要白白砍下自己的手!”
冷恶大笑,拍拍帅望的肩膀,站起身来,问韩青:“很有智慧,是不是?”他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拍过帅望肩膀的那只手。
奶奶的,冷恶想,真他奶奶的,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冷恶笑道:“可是,你知道,对于象我这样的坏人来说,做一件好事是需要理由的,韩青,你想不想给我个理由?”
韩青微笑:“好吧,如果——”
:“不!”帅望尖叫:“不!韩叔叔,不要答应他!”
韩青微微侧头,低喝:“闭嘴!”
帅望轻声:“韩叔叔,你告诉这个人,他可以用冷飒来换他的命!”

韩青呆了,沉默一会儿,他的眼睛慢慢地望向冷恶的右手,被冷恶的左手握住的右手,然后转过头在帅望的肩头看到一滴血。
韩青沉默一会儿:“冷恶,成交吗?”

冷恶嘴角一个讽刺的笑:“成交。”冷恶回头:“放了冷飒,我们走!”


第 60 章
六十一,绝诀——永不相见

背后刀移开,冷飒恨恨站到韩青身边去,冷恶扬手把冷飒的剑扔回给他,微笑:“兄弟,后会有期!”转身。

韩青轻声:“请留步。”
冷恶回头,微笑:“如果你要打,我还是可以奉陪的。”
韩青低头,向帅望:“解药。”
帅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韩青叹口气:“你还偷了冷良多少东西?”帅望笑。
韩青低声问:“你知道你伤的是谁吗?”
帅望微微一笑:“要砍你手的人。”
韩青轻轻揉揉他的头发,你这个孩子!然后把帅望推向前:“给他吧。”
帅望打开药瓶:“一粒。”
冷恶终于可以大方地伸开手来看看伤口,掌心一点红,微微有点肿,痛得要命。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针孔,冷恶笑问:“飞天花雨的毒针?你怎么知道我会拍你肩膀?”
帅望捏着珍珠般的小小一粒药,放到冷恶手里,脸上绽出一个得意到极的微笑:“谁知道你好好的干嘛拍我肩膀啊?哈哈,我是准备下来暴骂你一顿,说不定你一生气,就拍我一掌,然后——哈哈,想不到……”帅望做个鬼脸:“以后不要乱拍人肩膀。”
冷恶咧嘴,心想是啊,我以前没这毛病啊,我没事拍他肩膀做什么?
可能,是神秘的基因在彼此吸引吧。
冷恶哭笑不得,他竟因这一点小小的不慎,导致整个屠杀行动失败。
他伸手指轻轻点帅望胸:“你这个……”然后马上缩回手,哎哟,咝,真痛,指尖再一次中招,冷恶怒道:“刺猬!你倒痛插了多少毒针?”
帅望吐舌头大笑。

韩青到这时也担心了,拎着耳朵把帅望拎到身后,怒喝:“你可知他一掌会拍死你!”然后向冷恶道:“有个小小请求。”
冷恶看看手里药丸:“药到手了,你才说?好,说吧。”
韩青缓缓道:“解药给你了,帅望不欠你,以后,别再找帅望麻烦。”
冷恶听了这话,那张漂亮的脸忽然露出倔犟冷傲的表情,他微微侧头扬起脸来,嘴角讽刺地弯起来:“不欠我?找他麻烦?”
韩青道:“你可以选择不吃解药,也可以选择食言。”
冷恶微笑,亲切地问:“不找他麻烦是不是包括:再不见他面、不同他说话、也不通过别人与他有任何对话?你是不是要求我当做不认识这个人,当做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这个人存在?不仅忘了今天这件事,也忘了这个人?”
韩青沉默。
冷恶笑:“真可惜。这小孩子怕我砍你的狗爪子,豁出命来救你呢。真可惜。你这件事做得!真是心底无私吗?你真的觉得这样好?”
韩青面孔微微一动,没有回答。
冷恶笑:“好,我答应。每个人都要承当自己做出的选择,你,那小孩儿,我!”冷恶看了帅望一会儿:“你是不是希望永远不要再见我?”
帅望握住韩青手,抬头看韩青,韩青嘴角紧抿,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帅望缓缓回过头,看住冷恶,沉默一会儿:“是。”
冷恶点点头,笑了,上上下下再次打量帅望,然后起身,挥手:“冷先,我们走!”再不多说,转身而去,终已不顾。

韩青在帅望面前,慢慢蹲下来,直视帅望的眼睛。
帅望的目光从遥远的天空,慢慢收回来,慢慢地微笑。
韩青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有一点悲哀,淡得象影一样的悲哀,可是这悲哀好似深入骨髓且无所不在。
良久,韩青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帅望垂下眼睛,微笑:“他拍我肩膀时。”象心电感应一样,刹那他知道那人中招,他惊喜,那个人不动声色,可是眼睛深处忽然有一种很深的悲哀。
如果你中了毒,命在旦夕,即使不动声色,是不是应该觉得愤怒惊讶痛苦焦急,或者任何其他的什么感情,而不应该是悲哀?
只有,被不可能刺伤你的人刺伤,才会觉得悲哀。

韩青沉默了,那么,难怪冷恶提到选择。
帅望知道冷恶中毒,可是,一开始并没有说。他想必知道说出来的后果。然后——
冷恶逼他断腕。
韦帅望做出了选择。
这种选择,对一个孩子来说,多么残忍。
更残忍的是,自己与冷恶一起,刚刚逼迫这个孩子做出更残忍的选择。冷恶逼一个孩子说永不相见固然残忍,自己的沉默,也同样残忍。
韩青半晌道:“帅望,你还是个孩子,等你长大后……”
帅望轻声回答:“我说话算数。”
韩青沉默,半晌,终于站起来:“走吧。”
冷玉道:“如果你允许的话……”
韩青点头:“冷恶已下山,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刚才多得你相助,请恕韩青不能远送。”
冷玉点头:“韩青,一日你做掌门,我永不踏进冷家一步。”
韩青拱手:“保重!”
冷玉抱起自己的幼儿,转身而去。
冷飒远远见一群人过来,叹口气:“没帮到你,韩青,恕我不想再见姓冷的,就此别过。”

韩青站在那儿目送冷飒离去,半晌还是对帅望道:“帅望,你还太小,今天说的,不必当真,等你长大,再做决断。”
帅望道:“那个人,又没把我放在肚子里十个月,又没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我,他不关心我的死活不关心我的感受,所以,我也不关心他存在与否,我错了吗?”
这番话里,多少有点激愤了,韩青终于明了,韦帅望对于自己父亲对自己这些年的不闻不问,并非一点感受没有的,韦帅望今天的绝诀,乃是对冷恶多年冷漠的最好回答。

韩青沉默。
帅望,从这一次以后,终其一生,再没见过冷恶。
他从没想过去找冷恶,冷恶也没找过他。

永不相见。


第 61 章
六十二,错到底

冷秋到来时,冷恶的人已经全部撤离,桑成正捧着个盒子侍候着,韩青正自帅望身上一根一根取下钢针来,盒子里已经躺了数十根针,韩青满头大汗地问:“倒底是多少个?”
韦帅望迷糊地:“嗯,二十个三十个?”
韩青怒敲他的头:“你手倒快!”

冷秋看到帅望很意外:“咦,据说这小子在冷颜手中啊!”
韦行看见韦帅望就冒火:“韦帅望!”
韩青站起来:“算了,帅望,你还是换衣服算了。”
回过头来面对韦行:“帅望救了我的命。”
韦行瞪大眼睛,呃?会有这种事?这一次居然又不能教训他?
韩青让桑成与帅望去换衣服。自己向冷秋跪下回话:“韩青无能,让师父遇险,竟不能前去相救。”
冷秋上下打量韩青,知道他这一仗打得艰难,能留一条命在已经不易,当下无话,只淡淡道:“回去说吧。”
韩青起身:“是。”
然后回身吩咐观望冷家其他人打扫战场,追击余寇。安排妥当,这才赶去秋园。

这一场大战,韩青做为掌门人,要料理所有细节,处理后事,给众人交待,可是,在事先,整个策划,却没有人同他商量细节。
是因为韩青一向与冷玉交情不错吧?
这也是韩青成为掌门人的原因,冷玉做为另一支的最强有力的代表人,愿意接受一个外人做他们的掌门。
所以,韩青最终放走了冷玉,这也正是冷秋不同他商讨细节的原因。韩青很明白,冷秋做事有他的原因,可是那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韩青没有停下脚步,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秋园,可是,在途中,情不自禁地,有一点感伤。

冷秋面色铁青,韦行也面色铁青,整个秋园的听风堂里流动着一股暗沉冰冷的空气。
咦,刚刚冷秋的脸好象还没那么难看,韩青看一眼韦行,韦行向门外看一眼,韩青明了,他来晚了,已经有人先行报告过战地新闻了。
韩青苦笑,过去请罪:“弟子无能,让师父受惊。”
冷秋抬手就是两记耳光:“放走冷玉!”
不等韩青解释,又是两记耳光:“还依依不舍送出几里地!”
韩青低头,咬牙,耳朵里的惊天动地的巨响,眼前闪电般的亮光让韩青一时无法开口甚至无法思考,看起来,今天只得等到
韦行看到韩青嘴角流血,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顿时涨红了脸:“师父!”
冷秋再一掌打在韩青脸上,怒吼:“还有冷飒!”
韩青摔倒,身上伤口绽裂流血。眼前一片漆黑,所有的痛疼忽然间都嘶叫着开始发作。他忽然间有一丝软弱,没有马上爬起来,而是把脸埋在双臂中。
这痛苦之极的表示,让韦行的声音变得阴森:“师父!”
冷秋抬起头。
韦行缓缓道:“师父,既然冷湘带了这么多人来秋园,不会没有人告诉你来秋园的是谁吧?”
冷秋终于停手,他手上沾血,粘粘的,湿而冷。韦行的话,让他暴怒的脸慢慢沉下来,变得有一点黯然。
冷秋缓缓站起来:“怎么?你有什么疑问?”
韦行冷冷地:“那么,你一定知道是谁去杀韩青!你可有警告过韩青?”
冷秋平静清晰地回答:“我知道!我没有!”
韦行退后一步,他应该同韩青商量,他应该——至少他应该问:“为什么?”可是腔子里一口沸腾的悲愤气鲠在那儿,无论如何压制不下。他再退一步,沉默着,看着冷秋,在冷秋脸上没有表情,那张脸冷诮傲慢,终于,韦行右手握剑,深吸一口气:“那么,请师父拔剑,弟子要向师父讨教了!”
“咔啷”刀出鞘。

冷秋没有表情,平静地:“好。”
缓缓拔剑。

韦行横刀。

韩青挣扎而起,冲到两人中间,可是人站在那儿,站在两人之间,内心深处却明了,晚了,已经晚了。
韦行正式发出挑战,冷秋已接受。
韩青也明白韦行刚才问话的意思,冷秋明明知道是什么人去韩青那儿,他明明知道韩青不能应付!可是——听之任之,是一种谋杀。

韩青站在那儿,侧过身,左边冷秋,右边韦行,他伸着双臂,象要推开两个人。可是——韦行依然横刀,冷秋拎着剑,剑尖点地,从容平静。
不管谁是最终活下来的那个,韩青都无法与之共事,师徒三人,生死与共多年,彼此默契到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意图,今天,这信任这友谊这生死盟,就这样破裂了吗?因为已无外敌,因为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共同战斗的伙伴到了分享胜利果实时,却没人肯同别人人享吗?
韩青慢慢放下双手,叫一声:“师兄,师父!”曾经不是亲人胜似亲人。韩青微笑:“我们,到了自相残杀的时候了吗?”
忽然间,满眶的热泪再也忍不住,滚了下来。
泪水就在那张微笑的脸上,一串串地落了下来。

没人理他。
韦行不是不动容。
多年没见过韩青落泪,他也明白韩青的悲哀。
可是不动声色的冷秋,站在那儿,剑没提起来,以剑拄地,目光在半空虚悬的冷秋,正散发强悍杀气,他不得不横刀相向,不能动不能退不能走神。

半晌,冷秋淡淡地:“对不起,韩青。”
韩青听得这一声对不起,当场泪如雨下:“对不起?”对不起?那么,是已经发生或将要发生——冷秋觉得对不起韩青的事?
冷秋轻声:“韦行的感觉是对的,我不想解释,这件事,我做错了。很大的错。对不起。所以,让开,或者一起来。”
韩青闭上眼睛,泪水滚下,他说不出话来,站在两人中间,闭着眼睛也可以感觉到杀气,穿透他笼罩他。
冷秋知道错了,他很痛惜,可惜的是,冷秋解决自己错误的方式是:错到底,以便了结这个错误。
既然错了,冷秋决定杀掉因他的错误而揭竿而起的家伙,如果还有人继续揭竿,他就继续杀。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那个人的死,是否会伤到他。有权有势的人,可以重新培养心腹与近臣。


第 62 章
六十三,憧憬童话

韩青缓缓道:“即使我可以阻止争斗,我也无法阻止猜疑。”
韩青问:“师父疑心我吗?”
冷秋说:“不!”
韩青苦笑:“那么,为什么?”
冷秋沉默。
韩青问:“多年师徒情谊,不值一声解释吗?”
半晌冷秋道:“我已说过,是我做错。”
韩青道:“我想知道我哪里做错!”
冷秋道:“你没有错。”
韩青问:“是什么,让师父想杀我?”
冷秋缓缓道:“我没有想杀你,如果我想杀你——”冷秋沉默。
韩青道:“如果师父说想杀我,我会满足师父的意愿。”
冷秋道:“时间太急,与其冒整件事失败的风险,不如——”冷秋沉默一会儿,苦笑:“我没有疑过你,不过黄袍加身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冷秋的决定,不过是理智上应该做的一个决定,如果在此次战役中,可以不动声色地除掉韩青,他仍可控制韦行,他与韦行仍可控制冷家。很正常的逻辑,冷血吗?市场分析报告里需要热血吗?这不就是一个最小成本最大利益的问题吗?
因为有这样的形势分析在心里,所以,没有采取更加有效的救援措施。

良久,韩青道:“我走。”
冷秋苦笑:“韩青,这么多年了,我明白你。你就做一次正确抉择吧。”
韩青沉默一会儿,正确抉择?从形势上看,正确的抉择是,同韦行一起杀掉冷秋,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从此平稳执掌冷家再无风波。
韩青摇摇头:“不,师父,如果我的目地,是控制冷家,是权力的话,也许这是正确抉择。我的人生目地,不是那个,我希望,有朋友,有亲人,共同分享,平和,友好的生活。我,正在做出正确抉择。人在做决定时,一定要小心,千万别选错了,选了大家都说好的,表面上看起来也极风光的,其实自己并不喜欢的东西,那——是一个真正的悲剧。”
韩青退后一步,又想起来:“韦行,生恩不如养恩,师父养育之恩,比亲生父母恩情更重。咱们兄弟一场,我感激你的心意,不过,再好的兄弟,也不值你同养大你的人翻脸。你想想吧,你是不是真的想杀了师父。如果你杀了他,我终生不会见你。还有,我会带帅望走。我想,你现在也没有余力照顾他,不管你是输是赢,都没有余力照顾他。”
回过头,对冷秋:“师父杀了韦行后,如果不放心,继续追杀韩青,请容个时间,让韩青安排亲人弟子,还有小帅望,如果师父要杀孩子们,我会反击。不过,只要师父不亲自追击,我不会回到冷家来找师父。“韩青沉默一会儿:”我同韦行都不在时,师父如果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可以去找冷飒,他是师父的亲兄弟,无论如何,会站在师父这边。还有,请师父提防冷良,他同冷恶,素有交往。”
韩青再退一步,做个手势,意思是,你们打吧。

韩青转身而去。
韦行一时呆在当地,这一次,他要为自己而战吗?
而且战胜了,失去兄弟,战败了失去生命!
这,是一场没有胜利的战争。

冷秋站在那儿,半晌微笑:“我在等。”
韦行再一次横刀,可是气势已弱了很多。
冷秋慢慢抬起剑,抬到一半,他忽然问:“韦行,你的人生目地是什么?”
韦行呆了呆,人生目地?
人生的目地——这,这是一个正常人应该问的话吗?如果你同一个人有仇,你大可用这话去问他,如果他神经不够健壮,他或许会一直问自己,我活着为什么?倒底为什么?我这么苦苦挣扎倒底是为什么?差一点的效果是被问的人郁闷两天,强一点的效果,可能导致对手当场自杀。
韦行沉默一会儿:“我不知道,你呢?”
冷秋微笑:“曾经有过,有一阵子,我的人生目地就是杀掉那个杀了我母亲的人。后来实现了。”
冷秋思索:“人生目地实现了,你说,那应该是一种什么感觉?快乐?幸福?我的感觉,就象是一个饥渴到极点的人,花一百两银子买了二斤熟鸡蛋,吃饱了,然后意识到,自己还口渴,意识到,银子花光,意识到,这鸡蛋——买贵了。”
韦行看着冷秋,他想:我听不懂啊听不懂,我现在应该趁你思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你乱刀剁了,可是,因为韩青的原故,其实我并不太想把你剁了,可是,我也不想被你剁了,如果你提出来不打那最好,可是我猜想,以你的骄傲,被自己弟子挑战,即使你自己会死,你也不会说不打,何况会死的是我不是你。
冷秋笑:“肚子吃饱了,银子变成鸡蛋了,口渴了,怎么办?或者,人生目地实现,其实一个人活着的目地已经达到了,是不是,就应该——结束了?可是,你知道,人是很容易在灯火辉煌的夜市上迷失方向的。离不开回不去得不到安逸。”
冷秋轻声:“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最重要的事——”
忽然之间白光一闪,韦行眼睁睁看着那支拄地的长剑扬起,向自己的颈部挥来,他只有一个想法:“原来冷秋并没有胡思乱想,他只是在胡说八道以达到让我胡思乱想的目地,他的目地达到了,我的死期也到了!”
这种时刻,思维管思维,条件反射管条件反射,韦行手里那把刀很自然地迎着冷秋的剑砍下去,然后听到“铮”的一声,手里的刀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挡,那把剑不知什么原因飞了出去,韦行大喜,反手一刀向冷秋颈上砍去,这一刀,与冷秋那一剑是同一招。
砍下去的时候,韦行看到冷秋微笑的脸,依旧一脸讽刺,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一脸嘲笑,一刀下去,人头落地,大约也还是这张嘲笑的脸。
这一刀下去!
冷秋的剑在韦行右手边的墙上再一次发出“铮”的一声,钉在墙上,这一剑!分明是冷秋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