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两个人似乎都醉了。
明天就是二十三号,也就是成败与否的关键时刻。
入夜,秋月高悬月色皎洁,推开窗子,月光照在窗棱上一片银白色。此时的唐明久心里却十分的平静,明天就是自己期待以久的那一天。明天就可以手刃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日本关东军少将副参谋长、9.18事变中带领日军百里疾进夜占奉天城的急先锋信田一雄!自己六年寒暑不辍的习武,一年内受尽欺辱、被人百般猜忌、家人朋友的白眼和误解,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杀了他,杀了信田一雄,为自己的双亲,也为奉天城的六千父老乡亲报仇!月夜深沉,唐明久却睡不着觉,他心中明白,日军为了侵占中华练兵以久,关东军更是号称日军第一精锐,信田一雄带来的护兵绝对是精中选精的士兵,而自己这一边能出手的只有自己一人,铁盟会已经前后有六位埋伏在日方的义士因身份被识破而惨遭杀害,只有他一人埋伏到了今天,所以他身边根本无人可助,他必须一个人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日军精锐,还要在敌军层层护卫下取信田一雄的性命,这一刺不亚于春秋时专諸的鱼肠一击。
唐明久并不是心烦意乱,而是心中太过平静反而难以入睡。唐明久轻轻起身,他没有点灯,只披衣推开窗子,屋外一股清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唐明久早有想过,虽然鉄盟会肯定会安排接应,但是自己还是有很大的可能命丧当场的,今夜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这盈盈月色了。月光如水,詹檐重楼,此时想必多少人家正在安心入梦,多少爱人正在相拥而眠。半响之后唐明久关上窗子小心捻开煤油灯,“不论事成事败,给秀梅留下封信吧。”唐明久心想。
仓促之间翻不出纸来,唐明久想了想撕开一块衣衫铺在桌上,这衣衫是离开铁云山时,秀梅母亲亲手裁制,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这些年来,秀梅母亲把唐明久看作自己亲生儿子一样,抚养他,传授他武艺,还要把女儿秀梅许配给唐明久。唐明久轻抚着这一片撕下的衣衫,想起远在四川多病的义母,忍不住潸然泪下。唐明久伸出手捏起墨块在砚台里缓缓磨起来,都写些什么呢?自铁云山分开后的这一年又该怎样写?唐明久自觉心中有千言却下不得笔。又是半响默然之后,他叹了口气缓缓提笔写道:
吾妹秀梅:
分别一年,别来无恙?前日接到汝数封家信,得知母亲卧病不由心痛如绞,恨不能瞬间飞至铁云山奉孝床前,自思立誓奉母尽孝,却不得而成,遂连日自责而辗转无眠,自谓非大丈夫。但古人云:国仇家恨,盖国仇为先,家恨为大。日寇侵我东北三省杀我万计同胞,此为国仇;我亲生父母亦命丧倭寇之手,时过六年而仇不得报,此为家恨。兄意已决,欲弃大好头颅做荆轲一刺,故埋伏于豺狼之居,俯首于敌强颜欢笑,亲友多不知情,举手唾骂者有之,断义绝交者有之,恨我切齿者有之;兄亦无可剖白,悲愤难言。兄一十三岁蒙唐家收养,恩厚于天,自问明日以身相博敌酋,只求玉石具焚,无以残生回报养育之恩,临行叩首,来世再为唐家走马。
兄明久泣书
清晨,唐明久准时起床,仔细的整理好被褥,摸出那张照片和旧报纸,用油布包了贴身藏好,把装有暗器的皮囊斜挎在胸前,外面套了一件略有些宽松的中山装,然后卷起写有书信的布巾塞进信封再捏起几个大洋出门而去。
天津卫的早点有自己的特色,便宜的烧饼夹果子、大饼就豆浆,好一点是热馒头就老豆腐、鸡蛋煎饼果子、大碗云吞,再好一点的就是鸭油包或者虾仁烧麦、羊肉粥就着四小碟咸菜,唐明久现在点的就是一份羊肉烧麦、两小碟咸菜和一碗二米粥。唐明久看看手表招手喊来伙计,递给他抱着布巾的信封,让他按上面的地址寄出去,随后给了他一个大洋算是赏钱。唐明久站在大福成茶食楼的二楼上,看着伙计拿着信封进了对面的邮局,片刻后空着手从里面出来,这才放心的结帐下楼,整整衣服朝三菱株式会社走去。
虽然三菱会社不愿意把信田一雄少将来视察的事情过分张扬,但毕竟这是一件大事怠慢不得,会社大门外边并无变化,里面的建筑却是粉刷、打扫的分外干净,都新刷了一层油漆,几个日本人正在摆布楼梯前的花盆。门口的卫兵也新换了军装,步枪擦的油亮,白剌剌的刺刀挂在枪口上。出视证件,搜身检查,唐明久从容的走进了会社大门,此刻唐明久不由自主的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对面的马路上人力车来回奔跑着,穿着长衫和中山装的男人们或拎包或空手急匆匆而行,屋顶上白地红圆的太阳旗无风而垂。这恐怕是唐明久最后一次进入会社的大门了,这一次却是有进无出!
上楼时遇到了生产部的石江,石江看到唐明久连忙站住向他打招呼,唐明久点头还礼,随口问道:“石江君,信田将军什么时候来?你的生产计划可要仔细的核对好,不然信田将军可要发脾气的。”
“哦,信田少将10点正准时达到,我的生产计划没有问题,但是我现在再去核对一遍!”
唐明久进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在椅子上解开中山装的领扣和第一个扣子,这样出手更方便一点。唐明久伸手入怀,皮囊里五对子母追魂梭冰凉的躺在那里。唐门的暗器冠绝天下,不单是因为它手法精奇,暗器精巧;更是因为唐门以武德为先,暗器有三用三不用的铁打门规:护国可用、救人可用、防身可用,所谓三不用就是背后不用、取命不用、同门不用。唐家的暗器,本就是救人而不是用来杀人的。唐门暗器分为九品,即便是品级最低的铁莲子、石菩提都是非同一般的独门暗器;唐门的石菩提虽然也是石制,却是空心,打在人的身上会暴的粉碎,石屑刺进肉中不整块的剜出来伤口很难愈合。子母追魂梭这种暗器分子母两梭,型同织布的梭子,由精钢打造,内设精巧机关,外以银线相连。发射时大小两梭齐出,两梭在半空中时前时后相互缠绕,如依偎嬉戏的母子一般,令对手难以判断。它的绝妙之处在于:如果子梭被敌方接住,另母梭能自行变化飞行轨迹追寻子梭而去,母梭被接也是如此,因其变化诡异,令人防不胜防。子母追魂梭只是唐门暗器中的第三品,一向为女眷们所用。唐明久属于外姓,是因父母双亡被唐家收养的义子,所以不能由家长传授唐家本门武功,一身武艺便由义母也就是秀梅的母亲代授,所以唐明久才会用这只有唐门女眷使用的暗器。
唐明久摩挲着皮囊里的这五对暗器,子母梭已经被他胸口的温度所温暖,唐明久想到呆一会儿它们就要狠狠刺入信田一雄体内饱饮仇人的鲜血,胸腔里的心便开始加速的跳跃。唐明久缓缓摊开左手,掌心中是一棵手枪子弹的弹壳,这个弹壳的弹头早已经被射出,只留下一个略略发瘪的黄铜弹壳;而那个射出的弹头现在就在老穆的身体里。唐明久看着弹壳不由得悲从中来,老穆死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一个为糊口而终日奔波,为生计每天为别人做饭自己却舍不得喝一口酒的普通人,就这样被日本人打死在飘扬着日本国旗的中国土地上!他的两个女儿怎样了,还有谁能和他们相依为命?
“铃……”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起,几乎吓了唐明久一跳,他稳定了一下心神,拿起听筒:“我是唐明久。”
“唐桑,我是松本十木,请你拿着给信田少将看的设备资料到我的办公室里来一下。”听筒一段传来松本哑哑的声音。
“好的,我马上就到。”唐明久抬腕看表,九点三十分,再有半个小时信田的车就会到达。按照预先的计划,铁盟会接应的汽车二十五分钟后也会到达会社的西墙外,而他要站在二车间的门口,在信田踏上楼梯的同时向信田的后背打出所有的暗器,然后转身闪进拐角躲过卫兵射来的子弹,再借助早就安放好的一根毛竹跃上并不很高的西围墙。到时只要他翻过西口的围墙,就会有人开车接应他离开,用车把他送进法租界。唐明久整理了一下资料夹,向松本的办公室走去,“得赶快结束松本的纠缠。”他必须在信田到来之作好一切的准备。
敲开松本办公室的门,唐明久就看到松本笑吟吟的坐在写字台的后面,旁边就是日本浪人大岛山茂。“唐桑,你的计划准备的什么样了?”松本的眼镜后面射来一道冷峻的目光。
“给信田将军过目的计划书已经反复核对了,没有问题。”
“不不不”松本自信的摆摆手道:“我问的不是你给信田将军的计划书,而是你们铁盟会刺杀信田将军的计划!”松本此言一出,无异于在唐明久耳边打了一个霹雳一般,唐明久顿时呆立在当地。
大岛山茂从沙发上缓缓站起来道:“唐桑,你应该知道,你们支那人有很多有骨气的人,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埋伏在我大日本帝国的内部,意图等待机会造成破坏。但是唐桑你要知道,对于神圣而强大的大日本帝国来说,这分明就是螳臂当车的妄想、只能因为这些人自不量力而造成不愉快的杀戮!”大岛山茂此语一出唐明久又是一惊,冷汗从他全身的毛孔中蜜蜂出巢般的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大岛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唐明久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快成了一个儿,他暗想:难道真的是铁盟会内部走漏了风声?还是松本他们在故作试探?唐明久缓缓道“大岛先生,我在三菱株式会社已经工作了半年,我在这里兼任两个部门的生产担当,请不要轻易怀疑我。”唐明久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对大岛山茂所提的一切概不认账,只要日本人没有真凭实据就不敢把他怎么样,毕竟他还在会社里担任着重要的职位,只要再搪塞十五分钟,信田的车队就到了,他就会有出手的机会。到那时日本人再怎么样都晚了。
大岛山茂哈哈一笑走过写字台站在松本的身边,他很舒服的倒背双手,得意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唐明久,象一个食客欣赏着全聚德送上来的烤鸭子。“唐桑你会武术,而且武功不低,你可以说你不喜欢张扬,深藏不露;但是这一点你丛未向包括松本先生在内的其他人透露过,但是你怎么解释?”
“我国人的性格一向如此,重文轻武,而且习武为了强身、修性绝非为了向人炫耀好勇斗狠。而且我一向十分尊敬松本先生。”唐明久摆出了以往一样谦卑恭敬的表情。
“噢,嗬嗬嗬嗬,虚伪的支那人,你们总是用虚伪做作的谦虚来掩盖你们的真实的目的。我见过的太多了,你们支那人就是如此。”
“大岛先生,请不要主观臆断!我还要为三棱会社工作,我在这一年中为了大日本帝国作了很多的事情,请您不要轻易的怀疑我。”唐明久偷眼看看墙上的挂钟,还有十二分钟,他必须马上下楼赶到计划中预设的位置,他没有时间和这个大岛山茂在继续纠缠下去了。
“唐桑,隐瞒是徒劳的,对于失败的一方,我有必要让你知道你输在那里。”大岛山茂和松本相视一笑继续道:“法租界外发生的争斗的确只是一个巧合,但是巧合的发生却可以改变整个事件。从那时开始我就怀疑你为我们做事的动机。唐桑你不贪财、不谋权、不好色,你没有让人讨厌的缺点。那就只能说明,有比钱财美色和权利更重要的东西,值得你不惜生命的埋伏在我们内部!”大岛山茂猛地一拍桌子手指松本道:“我让松本君请你同去打靶,故意把法租界争斗时的受害者老穆作为靶子。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你却一击不中,说明你珍惜你同胞的生命,不想在你的手上沾染他们的鲜血。但是你却从事着为我门制造杀人武器的工作,你当然知道这些武器是用来杀谁的,但是你还坚持留下来,说明你要做的事情远比老穆一个支那人的生命重要的多!我说得对吗?唐明久你回答我!”
大岛山茂象一只暴怒的豺狼,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动,咆哮着。唐明久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如果把仇人信田一雄比作枝头鸣蝉的话,他自己就是那只全神贯注欲作全力一击的螳螂;而用螳螂拳的这个日本人大岛山茂,才是那只冷眼旁观的黄雀!唐明久知道今天可能就是他生命中最后一天了,他必须拖延时间,那怕出现一个和信田一雄同归于尽的机会,他也要奋力一击,因为唐明久知道唐门暗器的威力,只要他有机会全力一击,五枚子母追魂梭同时出手,信田一雄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唐明久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岛君我明白了,以上你所说的,都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只是毫无证据的捕风捉影而以。”
“捕风捉影?唐桑你是铁盟会的首席间谍!你还要欺骗我!狡猾的支那人,你要证据?铁证如山,你看看这是谁!”松本猛地一把拉开套间的门,一名穿和服踩木屐的日本男子走了出来。此人身材不高面色沧桑,最明显的就是两鬓的络腮胡子。唐明久先是一愣,继而马上惊愕起来,从松本办公室套间里走出的这名男子赫然竟是自己铁盟会的盟友、自己这次行动的接应人、南市里卖羊汤的蔡老板!这一下不由的唐明久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忽然发现自己象一只混进了狼群的羊,而且已经被撕去了伪装,完全被暴露在对方铁爪钢牙之下。
大岛山茂狞笑道:“唐桑,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也是大日本黑龙会的埋伏者:杉菜小五郎!没想到吧,你埋伏在我们这里,而我们同样有人埋伏在你们那里,你所有的情况我们都完全了解,你们支那的《孙子兵法》里是有五种间谍的,你是属于死间的吧?”大岛山茂笑笑道:“杉菜君,把你准备的礼物给唐桑看看吧。”
杉菜小五郎哈哈大笑,从怀中掏出一条布巾,轻轻抖开,布巾上满是墨书文字,正是唐明久写给秀梅的那一封信!唐明久又是一惊,他没有想到日本人的埋伏者竟然无处不在。日本人即不抓他,也不开枪杀他,只是到了这个关键时刻才点破他,他知道大岛山茂的目的,就是要证实一下是否还有其他的铁盟会间谍埋伏与此。唐明久嘴上随口应付道:“看来大岛先生你们黑龙会的消息的确是难以想象的灵通呀。”
唐明久本意就是要拖延时间,但是此话一出松本发觉唐明久似乎有甘拜下风、俯首认输之意,心中一动连忙起身道:“唐桑,如果你执迷不悟拒绝和我们合作的话,你今天绝对是逃不出去的,大岛君可不会象上次那样对你手下留情了。唐桑你通晓机械,又会武功,是难得的人材,如果你能够协助我大日本帝国,把铁盟会在天津的所有成员一网打尽,那么,我大日本帝国将会答应你的一切条件,给予你想要的一切。告诉我,你们中国人埋伏到我的会社里还有那些人?”
此言一出,唐明久心中豁然明了,那黑龙会虽然厉害,天津卫三教九流都有他们的眼线,但是他埋伏在铁盟会中的杉菜小五郎并不是铁盟会的首脑人物,他们希望继续利用自己,把铁盟会一网打尽。同时松本对大岛山茂的武功很有信心,认为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这样的话,如果自己奋力一击,未必没有刺杀信田一雄的机会。唐明久微微转身故作沉思状,他借机观察了一下这个办公室的地形,现在这大岛山茂是决不会放他离开的,那么他唯一的途径就是跳窗逃离,但是如果现在跳窗的话等于前功尽弃,他也绝对逃不出去,只能在信田一雄下车进入大门的时候丛窗户跃出,在半空中向信田发动致命的攻击。谢天谢地,松本办公室的窗子正对大门,而且侧面就是他预计逃脱的路线,距离只有六七米远,他自信两个呼吸间就可以从窗下按照预定计划跃进拐角,而现在要做的就是和大岛山茂争取时间。
想到这里唐明久向窗户的方向迈了一步,转身向大岛山茂一笑道:“大岛先生,你多年来埋伏在中国,隐忍他人所不能忍,做他人做不能做,你为得是什么呢?”
大岛山茂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唐明久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略一沉吟答道:“为了荣耀,大日本帝国的荣耀和我个人的荣耀。用孙子兵法里的话说我是一个‘死间’,极少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我为祖国所做的一切也没有人会去记录。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几乎快要崩溃了,整日酗酒,我认为我所做的毫无价值,但是!”大岛山茂紧紧盯向唐明久继续道:“我发现了你,唐桑,一个同样优秀的间谍,忍辱负重,如同支那古代的勇士豫让一样,为了自己的信仰同样可以付出一切的死间!我发现了我真正的对手,同时也觉悟了我生命的价值,我对于大日本帝国而言非常之重要,整个大日本帝国的荣耀与我们大和子民每一个人息息相关,因为总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关系到我祖国命运的事情在等着我去做!”
“没错,”唐明久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装有追魂梭的皮囊稳稳的挂在外衣里面微微隆起,唐明久透过皮囊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是那么的有力而又平稳,象一面徐徐敲响的战鼓。是呀,于万千普通人中自己本是极普通的一个,但是对于中国来说,每一个中国人人都是它至关重要必不可少的儿女。唐明久知道,其实自己和四万万同胞一样,总有一件关系家国命运的大事在等着自己去做。唐明久明白,他自己的荣耀就是胸中的一腔鲜血,对于整个国家,他所能给于的,就是这一腔鲜血了!
唐明久注视着一脸傲气的大岛山茂和满脸紧张的松本十木,一字一顿的说道:“信田一雄今天必死无疑。”此言一出,对面三个日本人相视一笑,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松本十木冷哼一声道:“你在说梦话吧,想要在戒备森严的会社刺杀信田将军,只靠你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何况你没有枪支,只靠你们支那杂耍一般的武术,想刺杀信田将军,完全是痴人说梦。你们一定有同党潜伏在会社里!快告诉我你其余的同党在那里!”
杉菜小五郎一步跨出挡住门口,松本大喝道:“唐桑,快中止你愚蠢的计划,信田少将到这里是为了创建王道乐土的,是为你们支那人建造大东亚共荣的!快把你得同党交出来,我们对你可以既往不咎!”
唐明久惨然一笑,手指窗外缓缓道:“你们就用枪炮来创建王道乐土吗?你们就用中国人的鲜血来建造大东亚共荣吗!你们杀害我千万同胞,还配说甚么既往不咎!”
“那是我们在维护治安!....”
“够了!”唐明久指着自己的脚下道:“这里是我们中国自己的土地,从远古开始,我门炎黄祖先就在这里耕种、生活。它贫瘠也好,它落后也好,都是我们自己的家,不用你们日本人到这里来杀人放火维护治安。如过你们想把我们的土地夺走,你们得到的,将只是染满鲜血的泥土,用我们的血,还有你们的血!”
大岛山茂原本以为唐明久已经动摇了,却没想到唐明久竟然如此的坚定,他咬牙道:“混蛋!愚蠢不自量力的支那人!不要妄想拖延时间了,你是没有机会的,我会在几秒钟内就轻易地拧断你的脖子。”松本十木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把南部式手枪指向唐明久,大岛山茂却一把挡开松本的手枪道:“不要开枪松本君,我捻死这个支那猪就象捻死一只蚂蚁般的简单,让我活捉他为信田少将送上一份见面礼!”
唐明久偷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有两分钟。唐明久这时却感觉十分的轻松,原先的紧张和焦躁如同旭日下的薄雾般烟消云散,他六年的刻苦习武寒暑不辍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刻。唐明久点指大岛山茂朗声喝道:“你有你的狂妄,我有我的信仰;为了我的目的,我能够舍弃一切,包括我的大好头颅!倭寇,你既然知道我是死间,就该知道你根本没办法阻挡我!来吧,唐某的头颅和一腔热血就在这里,你有本事就把他拿去!”
大岛山茂闻言大怒,手按桌面一个跟头翻了过来,身在半空未等落地左臂就已挥出勾打唐明久的太阳穴。唐明久右脚后退沉腰坐马,抬右臂外磕对方的手臂,大岛山茂双脚落地跨步前扑,他面目狰狞一声怪叫双手齐发,里、外藏花手连环打出,硬打唐明久的面门,他决不能让这个危险的中国人接近信田少将!
唐明久上次吃过六合螳螂拳的亏,他心里并没有把握破解对手的招法;唐明久双臂一合,用了一招岳家散手里的压肩式压向大岛山茂的右肩。岳家散手相传是岳飞练军时所创,一共三路四十二式,招式极重实战,出招没有固定的方向,连环使用威力极大。想当年岳武穆在朱仙镇帅八百亲兵大破金军数万铁甲军,靠的就是队伍军纪严明、军士武艺超群。大岛山茂眼见对方双臂合一无法缠住,连忙双臂一分,左手搭上唐明久的手臂右手勾打唐明久的面门;唐明久双臂一翻蹲身下伏,压肩式变成护顶式,左手护顶右手翻打大岛山茂的下颌。大岛山茂右手前探勾捆唐明久的小臂,脚下闪电般一退一进避开唐明久的进攻,左手提插猛打向唐明久的咽喉;唐明久还一招牵马式后退躲开对方的进击。
大岛山茂一招抢的先手心中大喜,当下抬脚走流水步,抬右臂起高截手,打出一套六合螳螂拳的绝技截手圈,这一套截手圈共十六式,配合闪展腾挪的步法连环使用,主打对方的双手关节和头胸穴位,大岛山茂心里是想生擒唐明久,也让松本看看,松本用枪能办到的事情他大岛山茂用双手一样办到。唐明久气运双臂里搪外架,脚下连连后退,大岛山茂的招式却如影随形的跟上来,不管不顾的直打唐明久的中门,逼得唐明久硬封硬架。唐明久再退两步,已经退到窗边。
“铛,铛”墙上挂着的自鸣钟准时敲响了,十点正!信田一雄的车队要出现了!大岛山茂和唐明久同时脸色一变,都不由自主地朝窗外望去。院子里却静悄悄的,没有出现一辆汽车。站在一旁的松本哈哈大笑起来,“愚蠢的支那人,我早就知道你的打算!墙上的时钟被我拨快了5分钟!有了这5分钟时间,大岛君足可以拧断你的脖子!”
“哈哈哈哈”大岛山茂得意地笑道:“在你临死之前,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你很惦记那天晚上卖烟的那个姑娘,也就是卖烧锅老头的那两个女儿。为了不让你惦记,我昨晚我特地派一小队士兵穿便衣去了一趟她们的家里,让那两个姑娘去天国陪她们父亲了。”
“不错,”站在一边的杉菜小五郎接口道:“据回来的士兵报告说,那两个姑娘虽然不算漂亮,可是皮肤却白的很!”三个日本人一起得意的淫笑起来。
“还有,唐桑,前天晚上喝酒时我骗了你,我一直认为:在战争中痛苦的永远是弱者,而强者的乐趣就是好好的享受弱者的痛苦。对了,还有济南那个螳螂拳师,我在离开那里的时候,亲手把他送上了天国,待一会你到了天国可以去问问他,是你们支那的武术厉害,还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枪弹厉害。”刺耳的笑声再次在屋里响起,三个日本人开怀大笑着,中国人的流血和死亡,在他们眼中竟然是这么令人开心的事情。这笑声回荡在屋里,传到唐明久耳中时却象一把锋利的钢锯,翻翻复复的割着他的胸膛,把他得心割的生疼。唐明久大喝一声,双腿飞起,连踢大岛山茂的前胸。
屋外一切平静,清风弗过枝叶轻摇,屋内两个人却正在生死相搏,唐明久没想到对面这个日本人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大岛山茂双臂展动放长击远,招式紧凑迅速连绵不绝,每一招都是上下齐动,两手勾打不离唐明久的面门。而大岛山茂同样心急如焚,眼前这个中国人无异于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他必须尽快的把他控制住,必须在信田少将进门前把他拿住。现在大岛山茂有些后悔了,假如他听从松本十木的建议,那怕开枪先打伤他,那么眼前的局面也就好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