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爷气的一跺脚:“哎!这个没骨头的兔崽子!老五,快带着陈爷走!”白三爷话音刚落,屋外有人嘿嘿一笑道:“走?那里走?驾跟斗云走吗?”
屋内众人一惊,来人已一脚跨进屋里,白三爷一步迎上,举单掌劈来人的右肩。来人不接不架不躲,出左手一把抓住白三爷的小袖往里一带,脚下横踢白三爷的小腿迎面骨。白三爷小袖被拽退不开身子,若两腿移位不免失了重心,情急之下一抬前腿,直踩向来人的横踢。这一招夷非所思却恰倒好处,出招那人也叫了一声好,手下招式却不停,抓小袖的手一加劲,就把白三爷的上半身带变了向,踢出去的脚往外一拐踏在白三爷的身后,紧接着挺腰变脸,用胯骨就把白三爷撞了出去。白三爷处变不乱,身在空中一个反弓腰,单手拄地接后翻,一个跟头化解了摔劲又站在了来人的面前。对方一出手,白三爷就明白来人应是个惯摔交的人物,一招霸王卸甲甩掉褂子,光着膀子错双掌再度进招,白三爷人虽然粗犷,但心中也有聪明:“我光着膀子一身是水,光溜溜看你怎么抓我,怎么摔我。”
来人见白三爷脱衣连忙跳出圈外道:“三爷学许楮么,我可不是马超!”白三爷一楞,问道:“刘一平?”来人拿出一个打火机用手小心的拢住打着,正是身穿保定府警察局长刘一平。白三爷脸色一寒道:“你是来抓我们的?”刘一平哈哈一笑道:“三爷、五爷、我老刘是给你们送礼来的。”说着熄了打火机从门外拎进一个箱子来,“五爷,有人用你的药箱子当厚礼送给了我。”刘一平又从屋外拎了个人进来“咕咚”扔在地上,众人接着仔细一看,正是白五爷的徒弟安大水,被人捆了四肢,摘了下巴,满脸的恐惧和惊讶。
“三爷、五爷、日本人命我带人搜查市区,挖地三尺的找你们,可我刘一平有我自己的小九九,我爱喝酒可我不糊涂,这日本人天天共荣共荣的,但是打心里没把咱中国人当人看。今天唐爷陈爷这擂打的真给中国人争脸!我刘一平在车上就他奶奶的喝了好几口出气酒,我开着车,带着人在街上来回的溜,我就想我要是真把你们逮走了,那保定府的十几万爷们不得骂死我刘一平。再说了,那朝那代也没有一国能把咱中国给占了的,我心思这小日本再横,可终归人少呀,咱中国人人口多,就两个人拼他一个二十年后也能把他赶回去吧。到了那光复神州的时候,要是记上一笔我刘一平给日本人做鹰犬,抓咱中国的打擂英雄,那我儿子孙子可都抬不起头来呀。”
说到这里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刘一平踢了一脚地上的安大水道:“我正寻思怎么把你们找着送出城去呢,这小子就从胡同里窜出来了,他一伸手就拦住了我的车,说有重要情报要向我一个人汇报。我谴开手下一问,他说知道你们在那里,我当时心里一喜,脸上却不露声色问他有什么证据,这小子,财迷了心窍,忙不迭的把药箱子拿了出来,说自己是白五爷的徒弟叫安大水。我一看药箱子就放了心,让这小子领路就找了过来。”
白三爷越听越气飞起一脚把安大水踢了几个滚。白五爷一把拉住他,向着刘一平一抱拳道:“刘爷,我白家兄弟今生不敢忘您的救命之恩。”刘一平微微一笑道:“他娘的,我这个局长也是混日子,拿着小日本的票子给咱自己人办事。”白五爷道:“可是刘爷,您打算怎么送我们出城,我们可是有八个人呀,而且陈爷、唐爷又受了伤,行动不便。”
“我已经想好了,先解决了这小子,然后到了明天我拿来些衣服,你们能动的人换上我手下人的衣服,跟在我的车后面,至于陈爷和唐爷就委屈一下,躺在我车里的后座下面,我送你们出城,没人敢盘查。”白三爷大喜道:“好,多谢刘爷,明日如能出城,日后定当厚报。”
江城路的大东亚武道会俨然成了战时医院,穿着白大褂的日本军医出出进进,工兵拉过来的战防灯吊在院子中间,把院子照的雪亮。院子里或坐或躺的是十几个纱布包头、绷带吊臂的日本人,都是武道会的弟子。武腾一个人坐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没点灯。他的右手已经打好了石膏,用一条白带吊在胸前,一套轻巧雅致的茶道器具就摆在他手边。”
几声轻轻的敲门声传进来,门外响起本英树的声音:“弟子本英树来看望老师了。”本英树一向以职业军人自诩,到那里都是一身的戎装,而且熨烫的丝毫不乱。“老师,我带来了麝香,是疗伤的佳品。”
“本英君,今天的场面给你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呀!”武腾道。“不,老师。是我过于自负了,刚才岗村宁次将军亲自打来电话,狠狠的训斥了我!”
“支那人是水,而我们是驽驾水的堤坝,支那人并没有真正屈服我们,所以只要有机会,他们总能在我们的千里大堤上制造些麻烦的。”武腾捏起茶壶为本英树倒了一杯茶。“这个民族有他自己的历史和文明,我们能征服他们的土地,但是征服不了他们的历史。支那这个民族的历史太悠久了,这是他们沉重的包袱,但也是他们顽强生存的脊梁。”
“那个发暗器的人,你怎么看?”武腾捏起桌上的一枚钢椎问道。“他很可怕,他的可怕在于我无法发觉他到底隐藏在那里,他可能是一个店铺伙计,也可能是一个普通的行人,但只要能找到他,我就有办法抓住他。不过,老师,我已经击毙了他们一个同伙。”武腾猛的一转身道:“真的!”
“他就是爆炸军部的罪犯,我们从他的身上发现了大量的可疑物品。”说着,本英树从夹在腋下的皮包里取出一个皮囊来,这皮囊样式普通,皮质也是一般,只是似乎用了很长的时间,已经被磨的发白。武腾几步走过来,左手小心的捧起皮囊,仔细的端详,半响之后,武腾轻轻的翻转皮囊,轻轻一抖,哗玲玲一阵轻响,大小十几件各式各样形状怪异的物件落在桌子上。这些物件都是通体颜色黝黑,锋芒不露,看的出来都是精铁打造,但是样式却是说不出的怪异,有的象妇家人做活的锥子,有的象缩小了许多倍的月牙,有的象浑身有刺的蒺藜,还有的样子太过怪异,根本形容不出它们的形状来。武腾问道:“本英君,这就是从那个疑犯身上发现的?”
“是的,这个皮囊就是从那个支那人的尸体上发现的。还有,那个支那人不仅手指粗长,手腕部也和普通人比明显的不一样,所以我敢肯定他就是您所提及的那个神秘门派——唐门中的一员!”
武腾仰起头,眼睛注视这远处的屋角,沉思起来。“本英君,这个支那的神秘门派能够把人的潜能发挥到及至,他们训练出来的武者都具备特殊的能力,他们的武者用手发射这些物件所产生的威力决不亚于枪弹。所以…..”武腾一回头,紧紧的盯住了本英树。“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如果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武士能够掌握了这种方法,那么我们可以把它溶入到我们的武士道训练中,再结合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科技,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有成千上万个不用枪炮的战士!”
“所以,我们一定要抓住他们其中的一个!本英君,你有办法了吗?”本英树轻笑一声道:“老师,您教过我的,对付这些愚蠢的支那人,就要用支那人的办法。老师,我要让他们自己走到我的手心里来!”
夏日的雨夜更显得清冷,一群人在无门漏窗的破屋子里找了个角落,挤着蜷缩起来,人人身上的衣服都是透湿的,却不能点火烘烤,白五爷的两个徒弟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他奶奶的,”白三爷来回摩挲着自己的双臂,“一身的泥水,肚子里也没食,在自己的家门口我连条落水狗都不如。”
老唐重伤之后又加悲痛,现在已经昏昏的睡去了。老陈一个人坐在地上依着墙却睡不着,他心里记挂着自己的老伴和寅生,这时候不知道他们娘俩已经到了什么地方。老陈有心问问白五爷又觉得不好张口,只好自己闷在心里乱想,可是这越想就越心烦,忍不住就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白五爷依在老陈的身边,见老陈挪动就直起身来,把老陈的左腿安置好,抬头道:“陈爷,不放心嫂子么?”老陈叹了口气,没好说话。“您就放心吧,我已然派了两个机灵的徒弟,去把嫂夫人和孩子接了出来,没敢放在城里,直接送到小汲店村去了,我大徒弟的家就住在那里,我救过他的命,他这个人也老实可靠,你就放心吧。”
“白五爷,您说这刘一平可信吗?”老陈问道。“我看可信,他若是要抓你我的话,刚才就是机会。”说着白五爷狠狠的瞪了一眼缩在一角被捆成粽子的安大水。“是呀,刘一平刚才的确够朋友,但是白五爷您能保他回去不会变卦?”白五爷不由得也是一阵沉吟,是呀,刘一平没有问题,但是万一他不细致走漏了一丁点风声的话,那这八条人命就全部交代在这里了。到了生死关头,到底谁可信,谁不可信,一时之间也难以辨别,但这是完全不能出错的,一旦出了错,丢的就是性命。白五爷被老陈这么一说心里也开始有些犹疑起来。两人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了巡夜的锣声,有人在远处反复的高喊:“噢,皇军击毙了城内点火的疑犯,尸体就挂在江城路的武道会院子里,本英树太君让大家去认一下,有知道疑犯来路的有重赏呀!”声音由远至近的传过来,却如同钢针一样插在唐家兄弟的心上!
唐明国兄弟一下跳了起来,两人怒视着窗外,双臂连连发抖。唐明国狠声道:“他们……小鬼子竟然敢冒犯大哥的英灵,我跟他拼了!”说罢伸手拽皮囊就向外冲。白五爷低喝一声:“老三,抱住他!”同时右手一把抓住了唐明国的手腕子,白三爷也同时出手,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唐明国的腰。
唐明远在旁边伸左手拿住了白三爷的笑腰穴,右手一把扣住了白五爷右手的脉门道:“快放开我兄弟!”白五爷低声喝道:“住手、小点声!唐家兄弟,那分明是个圈套!用令兄做诱饵引你们上套的!”唐明国发了疯一样的来回的挣脱,“你们放开我,让我去!我大哥是因为没了护心镜才中了枪的!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欠我大哥的!我不能看着小日本祸害我大哥的身子!就是死我也要去!”唐明远也道:“放开我兄弟,我们去跟他小日本拼了!我大哥死了他们都不放过,我非杀了那个本英树不可!”
白三爷双手互扣沉腰坐马,抱着唐明国死不松开。白五爷道:“好兄弟,听哥哥一言,你已经少了一个哥哥,要是你为了一时的恩仇,再连累了眼前这个哥哥,你怎么办!你们如果有个闪失,这躺在这里的老唐交给谁去!”
这时,原本躺在地上的老唐忽然悠悠然转醒了,他看着众人问道:“好兄弟,咱们能出城么?”话未说完,远处又是一声吆喝传来:“白天捣乱的疑犯已经被皇军击毙,挂在武道会里,有知道疑犯底细的,可以去武道会辨认尸体,皇军重重有赏!”白三爷见到老唐这时醒来吃了一惊,正要想个法子哄他安睡了,却没想到吆喝声在这个节骨眼上响了起来。唐家兄弟同时扭脸看向老唐,这时的老唐脸色白的吓人,右手伸出来指向唐明远说不出话来,唐家兄弟眼见不对同时扑上,连声喊道:“十三哥!十三哥!”
“你们快带我去……去杀了武腾…..不能让他玷污了大哥的身体!”老唐挣扎着要爬起来。白三爷一把按住他道:“唐爷,那是武腾引你上钩的呀!”
“去…去…..快去!我为大哥死了我是应当应份!我要是看着别人祸害他的身体自己躲在这里,我一辈子就和死了一样,有什么分别!那不是别人,那是咱唐家大哥!你们就这么忍心看着大哥暴尸街头任人凌辱么!他也是咱唐家第一等的汉子,生前没人能奈何的了他,死后也是一样!为了他我老唐壑出命去也值!”白五爷眼见老唐神情激动,连忙劝阻。“唐爷!这是诱饵!是要引你们几位英雄上当的!”白五爷走过去,紧紧捏住唐明国的双肩道:“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心里都有本帐,小日本欠咱们的这些血债咱都一笔一笔的记着呢,这些个帐,咱是用刀子一刀一刀刻在心里头的,世世代代咱都忘不了它!总有一天咱让他们连本代利的一起还!”
白三爷道:“老唐,你大哥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他是咱中国人的英雄,神州处处祭忠魂,我在我白家祠堂里先给他敬个神位。但是这个仇咱肯定要报,老天作证,再遇到干小日本的事情我白家兄弟决不落人后!”老陈挣扎着从地上立起来,紧紧拉住老唐的衣襟道:“好兄弟,咱们能有多少命去拼呀,你要是去跟日本人拼命的话,将来谁给你你们来报仇?谁来把这日本人的血海深仇讲给下一茬的唐家孩子们?”
老唐深吸了一口气道:“陈哥,白三爷、白五爷,那血染黄沙躺在武道会里的不是别人,是我的手足大哥呀!三十年的骨肉兄弟,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我老唐这么多年受罪是因为我驴脾气,当年一怒之下在祠堂里扔镖囊反出唐门,我吃苦受罪是应该的,是我自找。天打雷劈客死异乡的报应该是我受,与我大哥何干!我大哥唐明长为我出走自责多年,这次为了救我,众兄弟火烧军部,我大哥执意断后,还让出了护心镜。若不是因为我,这些好兄弟怎么会流落江湖四处奔波,我大哥唐明长怎么会命丧日本人的枪下?我唐十三这些年来也是心中自责,难受的睡不着觉,要不是我年轻任性、贪慕虚荣,好好的一众兄弟又怎么会心存猜忌,远隔千里?大哥这样一死,我唐十三反倒欠着他一条命呀!我要是这般低着头逃生了,四十年后我又有何面目到地下见我得明长大哥!我还有什么脸面回铁云山、唐家寨;七叔、九叔要是问我大哥怎么没回来,我怎么回答,我怎么面对我的大嫂?唐家兄弟骨肉相连,要是让明长大哥的尸身暴露在这里,我就是能多活百年,又和畜生有甚么分别!”
老唐转身看看唐明国、唐明远兄弟,缓缓道:“那小日本有枪弹,有大炮,咱没有,咱去抢大哥的尸身就只能用咱自己的命去拼!你们怕么?”唐家兄弟齐声道:“怕什么,不怕!”老唐拿过护心镜交给老陈道:“掌柜的,求你一件事情,我兄弟三人此次前去,必然是凶多吉少,我老唐就是真的死了,也对得起我的大哥,对得起这兄弟二字。我烦劳掌柜的最后一件事,请你务必把这护心镜和唐绸送回铁云山唐家寨,交付我七叔。告诉唐绸,女娃也可成英雄,嘱咐她苦练武功,为千万死在鬼子手里的老百姓报仇!”
“十三哥,我们背你去!上刀山下火海咱都是亲兄弟,到了死也不能丢下谁!”唐明远伏身把老唐背在肩上。“等一等!”白五爷见难以劝服老唐,一把抓住唐明远道:“我必须把陈爷送出去,我们在小南门外等你们,你们抢回尸身之后,就去那里找我们会合!我们等你。你可一定要来!”
“好!等我们一个钟头,如果一个钟头之后我们还没出去……就…..就不要再等了。”老唐握住白五爷的手,说话已有些哽咽。“老唐!我们铁定等你!保重呀!”老陈挣扎着向老唐伸出手来。
雨下的更密实了,雨点却小了许多,大街上的石板被冲刷的干干净净,街道边两溜雨水不断会聚,急匆匆的顺势流下去。天色没亮,下雨天也没有月亮,满世界的都是雨点落地的劈啪声。
“吱”的一声,汽车刹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老陈猛的睁开双眼,白家兄弟从地上一跃而起,白三爷几步跨到了门口紧贴在门边。他小心的探头向门外看了看,回头向白五爷做了一个仰头喝酒的动作。老陈会意,是刘一瓶。突然间一种恐惧从老陈心里冒了上来,刘一平带来的可能是出城的机会和希望,但是他更可能带来日本人的三八大盖,自己和这屋子里所有人的命运都决定在这一刻了,就象下棋的先后手,要么对方输,要么自己输,不可能再有和棋的机会,老陈感觉这会倒是更象翻牌九,一翻两瞪眼。
轻轻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许楮,许楮,快出来换衣服。是我,带了六套衣服!”来人在门外轻轻的呼唤。来人正是刘一平!白三爷低声道:“马超,就你一个人来吗?你进来。”白三爷全身运好了劲力,只要他刘一平不敢进来,那就一定有问题,他就马上冲出去,先把他擒下来再说。门口一个黑影一晃,刘一平走了进来。“各位,有衣服,还有烧饼,快吃!”
“那两个兄弟呢?怎么没见老唐呀?”刘一平一边帮白三爷一边换衣服一边问。“武腾把炸军部的唐老大的尸体放到了武道会里,让巡夜的喊人认领,他们三个去抢唐老大的尸体去了!说一个钟头后在小南门外会齐。”
“嘿!”刘一平听了一跺脚,“那是计呀!武腾这老狐狸是要他们去送死呀!整个的宪兵队都已经调过去江城路那里了!三八大盖歪把子机枪还有小炮都去了!他们还回的来嘛?他们走了多久了?”白五爷摇摇头道:“刘爷您别追了,已经走了好久,即便是您追上了,您能劝他们回来么?武腾这一招可真他妈毒哇!唉,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唐爷是铁了心的想去陪他大哥了,他那两个兄弟也是这个意思,好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是爷们!唐家门里的果然都是铁铮铮的好汉子!”刘一平摇摇头,两行热泪潸潸而下,“这样的好汉子我怎就没早结识呢?和他们一比真是愧煞我刘某人了!这年头,铁打的汉子还剩下多少呀。得了三爷,快走吧,我先送你们出城,然后我再回来,只要一有机会,我刘一平拼着这条命也要把他们三位给接出来。”
白三爷一行人身着警装排成队列,跟在刘一平的汽车后面直奔小南门,守门的警察老远高声喝令:“站住!干什么的?”刘一平的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来喊道:“瞎了,局长的车也问!”守门的警察连忙立正敬礼,当值的小队长指挥众人拉开路障,收起机枪让汽车放行,车后面的白三爷向白五爷对视一眼,两人心里均想“多亏了刘一平,不然看这阵势即便是关老爷复生恐怕也冲不出去呀。”就在这一停顿的功夫,赵申平拎着二十响的短枪带几个持刀握棍的徒弟从对面的茶馆的房檐下跑了过来。
“刘局座!这大下雨天的又是大晚上的去哪呀!”白三爷和白五爷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个祸害精竟然守在这里,连忙压了压帽檐低下头去。“皇军说要严查破坏分子,我出城去各个哨卡看看,别放走了疑犯。”
“哦,”赵申平今天吃了大亏,一条胳臂用绷带吊在胸前,另一只手拎着一把蓝汪汪的德国二十响,他站在城门边的路灯底下,有意无意的拦在了汽车的前头。“那您一路上可的小心呀,下雨,车不好走。”赵申平嘴上说着却在车前头来回的转悠,眼光不住的在车里扫来扫去。刘一平皱着眉头拉开窗帘道“我说赵兄呀,你是不是怕我这车里藏了人呀!你看看,这车里可就是坐了我一个人呀。”赵申平笑着“不敢,不敢,您是警察局长,我怎么回怀疑您呢。”脚下却不动地方,依旧挡在汽车前面。
刘一平索性开门从前座上下来,笑咪咪道:“赵兄,要不我带你一起去查查哨,你坐我的车?”赵申平满脸喜色道:“行呀,您坐前边,我坐后边!”
刘一平本就看不惯赵申平,看他在车前边转悠早窝着一肚子的火,那赵申平居然不识趣的顺杆爬。刘一平一把抓住赵申平的衣领道:“好你个赵申平…..”没等赵申平说话,刘一平抬左手捏住赵申平手中二十响的击锤,先往外一引,然后顺手一扭一带,就把赵申平手中枪的枪栓和击锤卸了下来。赵申平一愣神的功夫,刘一平右手搭他的右肩向后一推,脚下上步一个横刀,就把赵申平整个人直扔出了一丈远。刘一平站在原地左右手齐动,三两下就把从赵申平手里夺下的二十响拆了个星碎,然后把弹夹和零件往地上一扔道:“你说你小子,玩儿拳玩儿跤那样你都不行呀。就你也配做你刘爷的车!”刘一平回身拉开车门喊道:“开门,出城!”说完跨步上车,赵申平的十几个弟子吓的向木棍一样绰在当场,不敢动弹。车后四个警察跟着汽车跑出了小南门。就在出城的一瞬间,白家兄弟、刘一平和老陈,都忍不住的回头向西北方向遥望,大家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默念道:“老天爷呀,您睁睁眼吧,保佑唐家那三条汉子能平安回来。”
城南大道上,一辆汽车停在路边,旁边是一辆驴车,几个人面朝西北焦急的眺望着,“怎么还不出来呀!”白三爷一个劲的跺脚。老陈摇了摇头,他心里明白,老唐这次是明知不可能回转,他是决意一死的。
突然,一声枪响隐约从西北方向传来,众人都是一惊,不由得都向前紧走了几步,只是相隔太远,根本听不到城里发生了什么。众人正焦急时,又是一声枪响传来。这一下众人的心都是提到嗓子眼了,刘一平道:“那声音脆而小,是手枪,绝对是手枪的声音。”白五爷向刘一平发问:“那手枪两响可能是怎么会事?”刘一平道:“至少应该是日本人发现了唐爷他们的企图,恐怕两边已经交上了手。”众人都不说话,都向着小南门远远眺望,盼着能有三个身影翻出城墙来。众人正关心着城内的变故,在城外度日如年时,忽然一阵爆豆般的枪声从城内清晰的传来,刘一平一下子脸色变的苍白,白五爷察觉不对,连忙问道:“刘爷,怎么了?”
“刚才是手枪响,这次却是三八大盖的枪声!要是枪声连绵不绝说明是唐爷他们杀出血路冲出来了,可是这枪声只一阵就…..就停了!”老陈的心也猛的沉了下去:“再等等…...咱们再等等,兴许老唐还能出来呢!”刘一平摇摇头,沉默不语。
众人在路边站立了良久,始终没有人在城门处出现,太阳已经跃出来老高,把大地照的清明明的,水洼里的雨水折射着阳光映出璀璨的颜色。白五爷道:“陈爷,咱们还是走吧,不然时间长了就怕连累了刘爷,城里的事情就拜托刘爷了,假使唐爷万一……万一…...唉,就请您多多费心吧!”
“刘爷,这次我可连累您了。您的大恩我陈云宣日后定当补报。老唐一旦有消息,万望您能出手相帮。”老陈也向刘一平抱拳拱手。“陈爷您还拿不拿我当兄弟!您上台打擂教训日本人受这么重的伤,我刘一平帮您一把又算的了什么!”白三爷回过头来接着话说“等到二十年后有人编评书说到陈云宣大闹保定府这一回的时候,也的顺便把我们哥俩跟刘爷带上,这也算青史留名了。不过可惜了唐家这四位铮铮铁骨的好汉子呀。”众人忍不住也都唏嘘伤感一阵。“陈爷,眼下逃命要紧,这是几十块大洋,你们走到那里也需要挑费,就送给几位做个盘缠,希望各位能原走高飞,等以后日子安定了,小日本投降了咱们老几位再好好聚聚,好好喝他几瓶,花虎刘三虽然进了监,但是我肯定会上下打点,保他一条命没问题。”
白三爷一巴掌拍在刘一平肩膀上“刘爷,是条汉子,快回吧,等将来太平了,咱老兄弟们还回来,回保定和你做邻居,炖羊骨头,喝汾酒!”刘一平大笑道:“好,炖羊骨头、喝汾酒、摔跤!”互道珍重后上车远去。
世事无常,众人这一别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见过刘一平。三年后,刘一平受朋友之托,为八路军购买炮镜,不料事泄被捕,被宪兵队连夜审问后秘密杀害在周家园,其家眷后由白五爷辗转接到大厂居住。解放后调查刘一平生平,只在《保定文史资料》中记录刘一平生平事迹六行,共三百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