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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秋沁好弄明白了,但她更希望从未知道这一切。原来,通灵犀是江听潮自幼订亲的信物。那女子叫做孟衣雪,当年就是她母亲救了江听潮母子,是以二人之间不光有婚约,更有份恩义,虽素未谋面、生死成谜,江听潮却坚持要娶她为妻。她不禁伤心起来,向来清楚江听潮豪情重义、言出必行,可没料到他在婚姻大事上头,也如此食古不化。为报恩竟不惜屈她做挂名妾室。秋沁好想,她现在最恨的人就是孟衣雪了。

  这几年天刀流固是如日中天,南北两国也有英雄崛起。北国雷泽元帅,南朝北天关战将丁珂平等人,均堪称江听潮劲敌。雷泽是北国人心目中的第一英雄,拥者如云,久有吞并南朝之心,多次攻打南朝第一要塞北天关。此人武功兵法都是当世罕见,若非北天关丁珂平,这座南朝第一雄关只怕已经失守。天刀流就借着南北多次交锋的机会,倒卖大量马匹、武器之类,从中取利,发展起来。秋沁好经常看到江听潮在书房中沉吟,凝视墙上的山河地理图。他有个习惯,每开一个分舵,就在图上贴一个红标,图上红色逐渐越展越开。天刀流壮大之后,重心逐渐北移。江听潮和北帝建立相当交情,世人心中天刀流成了个北国大帮。这让秋沁好很是不安。南朝皇帝更是常派金碧妃子来信问候,言下之意再是明白不过。秋沁好担心在南朝京城为质的老父长姐,又怕江听潮见信疑忌,处境尴尬凶险。惧祸之下,她索性自请代巡各地分舵,江听潮允了。

  无论如何,能逐步走入天刀流核心,她心头总算松口气:“也许,位置高一点,就不那么容易被丢弃吧。姐姐美丽绝伦,可惜以色事人,十年见弃。我掌握实权,做事勤奋,听潮就算不喜欢我,慢慢会离不开我。”

  这日和南方大贾谈妥一笔茶叶生意,秋沁好回程之际,路过南北交锋的战场遗迹,却有些触目惊心了。为了安全计,对这一带她向来绕道而行。这次想赶时间抄近路,没想到入眼一片惨淡。她看着遍地白骨,城墙上的隐约刀痕,想象着历年来的血战,心里茫然:“听潮说最重英雄,可英雄是什么呢?难道就只是杀人如麻?”她想到江听潮要谋夺江山,只怕这样血洗沙场的情形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不觉心寒起来。

  一路北上,甚是荒凉。当真是路有白骨、野无人烟。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有的已经半朽,也有的只是微微腐烂,分明死去不久。秋沁好看得打了个寒战,面对空荡荡的城池、半枯的树木,她不觉苦笑,心想:“异日天刀流横扫天下之时,只怕还要这样来几次。”心里却越来越茫然,实不知江听潮的江山之梦,会给南北两国带来怎样的结局。

  这些年她随江听潮做事,虽尽忠职守,也不无残忍之举。她经营商铺所得,是不是都换了粮草铁器,用于战争和叛乱?她越想越惊,拼命要自己不胡思乱想:“不管如何,我总是跟随主公的。哪一朝开国不是这样血流成河?我也太少见多怪了。主公若为皇帝自然是明君,大治天下。”

  正自踌躇,秋沁好忽然看到不远处断裂的城墙下有什么物事在蠕动,她心头一动,总有些疑心那是个人影,迟疑着走了过去。随从惊道:“主母……”想阻拦又不敢,只好扶着她慢慢翻过前方的断壁残垣。到了一看,却是个断了一足的肮脏汉子,半边身子被断墙压住,尚自挣扎着想爬起来。这人裸露在外的皮肤血糊糊的,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伤,苍蝇飞来飞去,他也无心去赶,只是木然挣扎扭曲着,黝黑的身子一动就滚落一些蛆虫。看到秋沁好,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嘶声道:“救俺——”

  秋沁好一看之下险些呕吐,赶紧一挥手示意随从:“来,把他救出来。”那断墙甚厚,急切间不能搬动,一摇晃反而让那汉子痛得龇牙咧嘴。秋沁好走到他身边,柔声道:“你莫急,一定能救你的。”那汉子勉强点头,扭曲的脸上一派感激之色,哆嗦道:“你……真好,你是仙女,一定是!”

  众人搬动土石之际,秋沁好见那汉子痛得几乎昏死,故意拿话引他注意力:“这位大哥,你怎么被压到这里啦?”那汉子勉强道:“俺……年景不好,又到处打仗,不能活人啦。俺一村的都逃难,到这里又正遇到打仗……大伙儿死的死逃的逃,就俺被铁炮轰掉的大墙压住,不死不活——”他说得断断续续,额际汗水涔涔,看上去随时可能断气。

  一个随从闻言笑道:“算你运气,遇到咱们天刀流。主母慈悲,救你性命。”眼中却现出轻蔑之色。秋沁好本不想泄露身份,闻言一皱眉,也没说什么。那汉子一愣,喃喃道:“天刀流……天刀流……”看着秋沁好,迟疑道,“你是……天刀流主母?”那汉子迟疑着,浑浊的眼睛直愣愣看了秋沁好半天,忽然嘶叫一声,狠狠一口咬落!秋沁好和他站得很近,不防他忽然狂性大发,被咬住小腿,痛得尖叫一声!她挣扎着想逃开,那汉子猛然伸出手臂,狠狠扣住她,却丝毫没有松口!

  几个随从大惊,扑上来痛击那汉子!电光石火间,咔啦啦几声锐响,那汉子被打爆了一只眼睛,头颅裂开,身子塌下半截,只剩下半口气,无力继续,总算松开秋沁好,独目兀自狠狠瞪着她,似仇恨之极!众人虽抢下秋沁好,她的小腿却已是鲜血长流。护卫失误造成主母受伤,这是何等可怕之事!众随从心惊胆战之下,连忙跪下请罪:“是属下们护卫不周——”秋沁好勉强站定,忍住痛,一挥手道:“不干你们事。”看那汉子血肉模糊之状,微微打了个寒战,咬牙道,“我好心救你,你为何如此?”

  那汉子已是快死,勉强道:“世人都说,不是天刀流拨弄……哪会打这么多仗……恨……”话未说完,已经断气。秋沁好一阵恍惚。她再没想到,老百姓一听天刀流之名,竟是如此仇恨!这些年,他和她到底联手做了什么……她瞪着那汉子不成人形的尸体,心中神思动荡,小腿的伤口痛得越发难当。迷迷糊糊中,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六、争锋
待到醒来,秋沁好发现自己是在奔走的马车上,江听潮一直抱着她。她茫然一下,心头百感交集,忽然泪如泉涌,湿了他的衣袖。江听潮冷峻的脸上现出一丝温柔,叹息道:“你好生睡一睡。莫要想太多。”旁边锦儿插口道:“是啊,主母,主公听了此事,怕你受不了,特意赶来接你。这些天主公一直照顾你。不过,要这么一直哭,让主公怎么放心得下?”

秋沁好泪水滚滚而下,哽咽道:“我……马上就不哭了。主公放心就好。”勉强抹干眼泪,露出一个笑容。她毕竟是个倔强的女子,再是心仪江听潮,也不想靠病弱来换取他一丝垂怜。她就算不能得到爱情,也不需要他的怜悯。江听潮点点头,眼中有丝赞赏之意,低声道:“那你好生静养,我还有事须得南下。”秋沁好知道他是要亲自查看南朝情况,当下幽幽一笑:“主公,近日我看了南北交锋的战场遗迹,心头很是不安。主公呀,我们要一统江山,势必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人做的事,或者是上天对我的惩戒吧!”她说到这里,心乱如麻,断断续续笑了起来,“报复我有什么关系?可主公是大英雄……他们竟然这样看你……”

  江听潮眉头一皱,没有开口,眼中神情复杂之极。他微微垂目,凝视马车上的天刀流标志,神情竟有些厌恶。秋沁好觉得,也许,来回南北多次,他对民生凋敝的情形并非毫无感觉吧?

  忽然,江听潮抬起头,恢复了平静,沉声道:“丫头……你该歇歇了。”放下她,吩咐众人把秋沁好护送回天刀流静养,带着锦儿匆匆南下而去。

  秋沁好再是心头混乱,明知江听潮这次南行凶险,如何放心得下?身子稍好,忍不住乔装改扮,挑了最好的马,带着两个亲随偷偷跟下去。如此连赶数日,渐渐追上江听潮行踪。眼看着江听潮一袭素衣的身影就在前方,秋沁好忽然模糊了视线,一阵哽咽,竟不能言语!

  江听潮听到身后异动,霍然回头,喝道:“谁?”一下子看到秋沁好,他一扬眉,沉默了,眼中万千星辉闪烁。秋沁好迟疑一下,纵马冲了上去,叫道:“主公!”心急之下,险些跌下马来。江听潮一把扶住她,缓缓道:“你为何来了。”秋沁好知道这次违令而出,已犯大忌,却难以自己,低声道:“我……担心主公,只想来看看——”赵风虎随行,他低声道:“主公,要不属下派人送夫人回去?”江听潮沉默一会,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南下。”秋沁好松一口气,心头悲喜交集,竟是痴了。

  如此走了两日,已过高峻的北天关地界,进入大片浅丘。江听潮一路默默察看山河地理,却甚少开口。这日走到半路他忽然勒马,沉声道:“朋友跟踪我等数日,有何见教?”这句话虽说得平和,却中气绵绵密密,远远传了出去,就如万壑郁雷,沉沉炸开,引得木叶激飞、尘土四扬!

  秋沁好抵受不住,险些掉下马来!却被江听潮一手揽回护在怀中。她从未见他神情如此凝重,不禁心下一凛!江听潮向来儒雅,这一面无表情,就有些说不出的深沉冷酷之感,似是遇到平生罕见的劲敌!天刀流随行徒众知道不对,一声刀响之下,齐刷刷亮出兵器!这是赵风虎用心训练的天刀起手势,讲究一个快准狠,众刀齐出之下,果然气势如龙!

  却听一人悠然道:“好一个天刀之主。”势若龙吟虎啸。这人话音初起,尚在半里之外,每说一字就近得一分,来势好不迅疾,如一道青色电光飞来,却是个脸带青铜面具的青衣客,身形挺拔修长,整个人散发出无坚不摧的凌厉剑气。秋沁好心头一凛,知道这人只怕极难对付。天刀流随从虽训练有素,看到来人声势,也微见骚动,显然心中震惊!

  江听潮却是神色不动,缓缓道:“我敬阁下是个人物,不想派人刺探你的身份。如果方便,就请阁下见告!”那人拱手一礼,缓缓道:“在下姓名不足挂齿。特意来此,请天刀主人打道回府,不做南下之想。南朝虽好,不是阁下放马之地!”他口气虽淡,一字字斩钉截铁吐出,说到“南朝虽好,不是阁下放马之地!”时候,更见严厉,只激得群山呼应,当真有如金铁轰响,威势骇人!顿时天刀流徒众群情耸动!

  江听潮眼中陡然闪过一溜火花:“我若不应战,未免叫天下耻笑天刀流无人。我们不妨放手一搏,如阁下能胜过我的天刀,江听潮自当从命。”秋沁好心下又急又愁,她深知江听潮武功超凡绝伦,却也知道他常年抱病,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遇到这威凛异常的南朝怪客,只怕大有凶险!

  那人朗朗一笑,拱手道:“好,能和天刀主人对阵,实为平生幸事。”江听潮仰天一笑,跳下马,喝道:“天刀流门下,全部后退十丈,留出地方!”众人哄然响应,喝退坐骑,刷刷刷雪亮刀光一过,砍倒大量树木,迅速拖开,再整齐后撤,场地一下子空旷起来!

  一闪手间,青衣人已长剑在手,傲然独立,气势如龙,剑在残阳下闪耀生辉。江听潮长身玉立,神情沉凝。秋沁好看着,忽然想起当年绝岭之战。也是这样杀气升腾的野外,崩云裂日般的强劲对手。唯一的不同只是江听潮自己。天刀威震天下,英雄却已渐被沉疴消磨。他能不能度过今日之战?她紧咬牙关一声不响,免得令他分心,心里却七上八下!

  野地里天风肃杀如刀!日色微暗,青衣人忽然一声呼喝,手腕一扬,陡然出剑,刹那间万点星光闪动,竟分不出剑势!这一招大江奔流,果然凌厉之极!江听潮微哼一声,手中竟劈出一道凌厉绝伦的强猛刀气,如乌云盖顶从天而降!刹那间沙飞石走,旋转成柱,声势好不惊人!刀气还未砍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暗劲汹涌过来!分明是驭剑之术化入刀法!

  青衣人身形闪动,横移数尺,挥手一剑横扫而出,堪堪避开风势,一袭青衫被风吹得猎猎狂飞!“轰!”这一剑所及,正正迎上刀气,劲力交加之下,忽然传出一声大震!江听潮倏然变招,架开剑势,一股微白的刀气,快若流星,朝青衣人咽喉劈到!“轰!”又是一声闷响!青衣人闪电般收回长剑,飞速架开刀气。

  江听潮的刀气纯粹发自手上,变幻莫测,防范起来加倍困难。而且圆转如意、远近无不笼罩,刀势如雷霆震怒,是以有天刀之说。这两声交击发出的金铁狂鸣,几乎是同时传出,江听潮出手之快难以想象,青衣人要不是应变奇速,早就做了刀下亡魂!天刀流随从见他迫得青衣人连退数步,都欢呼起来!秋沁好却已额角见汗,她对江听潮熟悉之极,看到他面色白得透明,知道他已拼出全力,就算不伤,事后也会大病!

  电光石火间,二人已互拆数招,各无破绽,人影一合倏分,相距大半丈,屹立相峙!秋沁好暗暗惊心,知道江听潮遇到了平生罕见的高手!想不到南朝还有这等人物!却见江听潮深吸一口气,纵身再上!二人斗在一处,各有所长,恰好扯平,再对一刀,依然势均力敌、不分胜负。

  激斗中青衣人一声长啸,忽然剑光暴涨,却运上了十成内力。他人剑合一,如一道青色电光,在江听潮身边游走不定,剑势若苍龙咆哮,轰轰作响,威势赫赫。功力稍差的人都听得心下烦恶之极,险些握不住刀,都忍不住掩耳。秋沁好更是差点跌倒在地,幸被左清风一把扶住!

  江听潮冷笑道:“这招中看不中用!”身子忽然一折,弯成绝难想象的弧度,每次都堪堪避过剑势!青衣人低啸一声,剑光一展,霍然满场雪光刺目!江听潮大笑不绝,脚下不停。两人真气交迫之下,他每走一步,地面就是一震,发出沉闷的声音。地上的落叶也被激得纷飞而起,就如一场惨烈的红雪,四下激扬。青衣人连变数招,竟然也奈何他不得。

  秋沁好心下一动:“这人快剑厉害,所以主公故意用身法拖他!嗯,这么多年,他可是第一个逼得主公不能保持进攻的强手!”想到这里,不寒而栗,紧紧盯着场中。青衣人一轮快剑之下,内力损耗极多,头上冒出腾腾热气。天刀流中人看得?span class=yqlink> 南玻嫉乐魅丝煲∈ち恕G锴吆眉泵嫒艉耐啡丛嚼丛胶ε拢浪财吹搅私粢赝罚?/p>

  激斗中,青衣人沉声道:“好身手!再吃我一剑!”剑势一起,居然连人带剑,快若一道惊虹,飞速杀向江听潮!江听潮一声清啸,待青衣人逼近,忽然身子如纸人般仰天平平躺倒。青衣人不料他忽出怪招,剑势已老,收招不及!江听潮无声无息一刀横劈,取他双足,这一招快若星驰电闪!青衣人百忙中剑势一改,劈在一棵树上,剑虽卡住,人却弃剑借力直冲,躲过一劫!江听潮如何肯舍,飞纵而起,手上白气隐然,无形无色的天刀,到他手中似成实质!一刀之下,大有惊神斩鬼之威!

  不料青衣人一个筋斗,身形一折,居然贴着江听潮的刀气平平直飞出去。江听潮低喝:“躲得好!”忽然变招,改劈为削。青衣人半空中余势已尽,眼看就是开膛破肚的横祸,天刀流中人一下子彩声如雷!彩声未竭,青衣人忽然出掌,手中青蒙蒙剑气一闪,顿时一声金铁厉响!他一借力,堪堪挪开数尺,正好避过这一刀,哧地一声轻响,却是青衣人一幅衣摆被江听潮削落。

  青衣人掠到一边,双目现出惊愕之色,缓缓道:“天刀主人果然好武功,我输了!”这话一说,天刀流众人全都欢呼起来!不料江听潮一摆手,沉声道:“阁下起初分明故意隐藏真实武功,你若早出绝学,江某不敢妄言胜负。丁将军武功神妙,江某佩服。”这话出口,众人都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这青衣怪客就是威震北天关的南朝 战神丁珂平!秋沁好心下一动:战将私离是大违军纪之事,也极易被北国所趁,所以他行踪如此隐晦。

  青衣人神色一动,苦笑道:“江听潮,这样还是瞒不过你。丁某佩服。”江听潮眼中陡然气势大盛,如冷电青锋,注视丁珂平良久,忽然仰天大笑:“好!果然是你!听说雷泽也拿你无计可施,我和你一战倒也值得!”

  丁珂平沉声道:“本想今日杀你,姓丁的还是自视过高了!既然不能胜你,说不得,今日咱们还得握手言和。”江听潮闻言,哈哈一笑:“丁兄倒也爽快!”——这丁珂平不是笨人,自然知道天刀流就算查看南朝山河,也不会立刻举兵,对南朝威胁最大的还是雷泽。他若送命,更无人对付雷泽。不能杀江听潮,就只好言和。

  一番交手下来,二人各自佩服对方武功,倒生出相惜之意。江听潮道:“北天关有你驻守,看来江某要有所图谋,确也不容易,不过此番南下,能认得阁下这般人物,也算收获不小。”丁珂平哈哈一笑:“这次能有幸结识天刀主人,堪称平生幸事!只可惜你我身处敌国,否则倒真盼着跟你做朋友!”江听潮扬眉大笑,欣然道:“身处敌国又何妨?我江听潮交朋友,只图个高兴,没这么多计较!”

  说着,他笑容一敛:“不过据说雷泽就要再次掌兵,他定会攻打南朝。丁兄弟,你就要有得忙了。我很看重你,但愿下次你还有命和我对战。”

  丁珂平拱手道:“受教了。”大步而去。江听潮含笑相送,过一会,眼看丁珂平已去得远了,他忽然面色微变,侧过头若无其事用袖子抹过嘴角。秋沁好看到袖角多了一道赤红,知道他力战丁珂平,激得病势更重!这一场龙争虎斗,果然胜负难言!她大惊之下,就想上去扶他,却被他淡淡拂开。秋沁好知道这时说破会动摇人心,咬牙不语。

  江听潮面沉如水,忽然低声喝令左清风:“你负责送主母回去。”秋沁好一惊,本想恳求留下,却被江听潮森厉的眼神逼退!塞上日色苍寒,照得他的脸也是淡如雪意,似乎就要融入苍茫天地之间。

  秋沁好心头一紧,不祥之感更重!就这样一步一回头,走出很远,看到江听潮和随行天刀流刀客,还静静策马立在远方,身影已是渺渺难寻。她的眼睛越发刺痛,只能仰看天空,把那种刺心的感觉压回去。

  长路迢迢。行行复行行,纵马过处,回头已山遥水远,无可着迹。左清风忽然道:“主母不要过虑,南朝高手颇多,此次主公行踪泄露,争斗难免。他想是怕主母同行危险,所以要你返回。这是爱护之意。”秋沁好不言,眼前却已模糊一片!

  数月后江听潮自南朝归来,变得沉默了许多。天刀流中传言,他此去连会丁珂平、林清远诸位高手,不分胜负。在江南又遇到文姓父子拼死相抗,力阻天刀南下。姓文的甚至说:“你天刀流纵杀天下之人,却不能得天下之心!”秋沁好听人说了这句,知道定然狠狠刺痛江听潮了。

  归来之时,江听潮就轻叹道:“天刀本为顺天应时之刀,北国雷泽不死、南朝豪杰辈出,气数未尽。我毕生所谋,只怕终究不成。”他性情沉默刚硬,甚少对属下说出心事。属众听了,大是惶然。他说了这话,就呕了一口血。众人大惊,这才知道,天刀主人此言,颇有英雄迟暮之感。

  江听潮回到天刀流总坛,仍照常处置帮务。秋沁好经常看到他对着山河地理图出神,知道他心头有萧条之意,也不敢多说。有时听到他隐隐叹息,居然吟的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不禁骇然。江听潮正当少壮之年,会有此感叹,只怕他强练武功、命不久长,竟是真的。秋沁好听过那日他呕血之事,心下凄凉,也不知眼前光景,还能维持多久。

  这日,她端了杯参茶到书房,却见磨墨的童儿已换了个人,样貌清秀可喜。她有些惊奇,随口道:“你是新来的?”童儿点头道:“是啊,我叫小柱子。”秋沁好嗯了一声,心头纳闷,江听潮向来小心,不肯用生人,这里冒出个新来的童子,倒也奇怪,笑问:“你从哪里来的呀?”小柱子有点害羞,低头道:“我是主人在路上捡的。那天我卖身葬母,都要饿死了,没人买我。还好主人收下我啦!”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江听潮听到二人对话,却只是一笑,没有开口。秋沁好听得一愣,没料到江听潮会有此好心。她一直觉得他是个冷酷的人。想了一下,要小柱子出去收拾一点儿东西,这才迟疑道:“主公,你不是不用新人么?这个孩子,虽然看着老实,也要小心一些才好。”

  江听潮正在批阅帮务,闻言缓缓抬头道:“当年我也有卖身葬母之日。”秋沁好一愣,大出意料,“啊”了一声。再没想到英姿傲世的江听潮,居然有过这么凄惨的童年。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不惜短命也要强练武功,那种身处最底层的际遇,只怕比地上的尘土还受人轻贱。

  他出神一会,悠悠道:“那时我就想,天下本是我家的,我却要受这种屈辱……”忽然凝视秋沁好,问,“你明白么?”秋沁好点点头,低声道:“主公,无论你做什么,我总是跟着你。我只是不放心——”江听潮微微一笑,拍拍她肩头:“没事。”秋沁好缓缓退下,还是有些不安。

  半个月后,事实证明秋沁好是对的。小柱子是敌人派来的小刺客。

  秋沁好闻讯匆匆赶向到书房,正好看到刀气一闪,有如天际一道凄厉无匹的电光击落!一声尖锐的惨呼之下,血花飞洒,半截人体砰然飞出,一下子砸落外庭,鲜血脑浆涂得满地血红雪白。连秋沁好的素衣也被染上一道鲜明的血色!那人身躯不全,半个破裂的头颅上却兀自双目圆睁,血污中依稀可辨是小柱子!

  秋沁好心惊肉跳,叫道:“主公……”却听里面传出江听潮冷淡的声音:“你先回去,换过衣服吧。”他虽竭力平静,秋沁好侍奉他多年,自然听出了其中激烈的情绪变化。天刀主人地位尊贵,这些年几乎不亲自出手,这次居然出刀杀死童子,已是难以想象之事!

  等秋沁好再来时,只看到地上尚未冲洗干净的一些血迹,山河地理图上却多了一些烧灼的印,以及一道刺目的血痕,飞溅画角,宣示一个少年生命的夭折。据说,小柱子不敢下手杀江听潮,却打算烧掉山河地理图。结果,他在天刀之下,一刀两断。

  她顾不上多想,只挂念江听潮会不会有事。问明所在匆匆赶去。江听潮正在后院演武场练武,场中尘土飞扬,刀气弥漫,寒意大作。秋沁好忽然心慌起来,觉得他像要就此消失似的。她不得近身,一边打哆嗦,一边竭力叫道:“主公!”竟是微带哭腔。江听潮停下来,黄尘飞扬中,秋沁好慢慢看清楚他清瘦的身影,心头一喜,随即一酸,踉跄着奔过去。

  江听潮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慢慢苦笑了:“你是对的。”口气虽淡漠,秋沁好却知道,他心头定是波澜激荡。天刀主人原是不肯信人的,他愿意帮小柱子,结果却是帮到一个刺客,滋味可想而知。她当下道:“派小柱子来的人,对主公的童年,想必清楚得很。这可不难查。”他嘴角笑意隐约:“不用查了,是南朝皇帝。他对我的身世自然清楚。”秋沁好看不出来他的心意,不敢胡乱应答,岔开话:“那小刺客其实笨得很,烧图做什么。”江听潮淡淡道:“也许,他不愿意下手了,只好烧图。”他定定看着自己的手,悠悠道,“可我还是杀了他。”苍白的脸忽然微微抽搐了一下,秋沁好甚至看到他脸上有种接近痛苦的情绪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