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强道:“主公,你除掉这个奸细,也是好事。”江听潮若有所思,微笑道:“你猜不猜得到我审讯他的时候,他说什么?”秋沁好自然想不到,江听潮悠悠道:“他那日偷听到我对你说,天下本该是我家的。他回去想了很久,觉得不对。他说,他从来不认得我,好好的放牛耕田,本来日子快活得很,就是我们这帮英雄好汉,一个个都说天下是自家的,害得他们不得安宁。否则他怎么会被家里卖了,落到做刺客。”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朗朗,震动了空茫的场地,外面落下几片枯叶。
他一边笑一边说:“原来我做的一切,只是害得乡野村夫都不得安宁?那我算什么?”秋沁好一愣,想起当日那汉子仇恨的眼光,打了个寒战,勉强笑道:“那人……自然是胡说八道。主公是帝王之后,凤子龙孙,领有四海……正是理所当然。”这话多少有些违心了,说得不甚果断,她心头也是颤了颤。江听潮似乎听而不闻,沉思一会,恢复淡定,要她退下,他还要呆在这里再想一点事情。
她跌跌撞撞退下,正遇到左清风,总算不曾跌倒。左清风看着她脸上泪水,忽然叹息:“主母,今日之事,是天刀残照之兆啊。主母有何打算?”秋沁好一愣,不愿作答,匆匆而去。
她一边走一边流泪,心头却明白,是该有所打算了。真有那一日,天刀流中,也有她多年心血,决不容他人插手。何况,身为天刀流主母,难免结下一些仇怨。一旦失去天刀庇护,她只怕尸骨难存。所以,她须得做好接手天刀流的准备。可是,那就意味着江听潮的陨灭……如果可以,她愿意放弃这个至大的权位诱惑,换取他的性命。如果可以……
秋沁好睡到中夜,迷迷糊糊醒来,隐约听到低沉的叹息。那是江听潮的声音。她皱皱眉,心想:“他怎么又半夜起来了?”悄然披衣而起,走出去。她不用想,也知道江听潮应该在书房。果然,书房的门开着,漏出一片暗黄的光晕,地上拖着一道长长的人影。秋沁好心头一动,忽然觉得,这年余时间,江听潮似乎消瘦了很多。她心里不觉闷了起来。
江听潮手持铜灯,正在静静打量墙上的山河地理图。他神情颇为专注,眼神古怪,有些渴望的气色,又似乎带着厌恶。秋沁好愣了一下,她知道江听潮心头对这天下志在必得,这个山河地理图,他也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但像今天这样的神情,还是第一回。
她想:“难道他还在想着那天的事情?”随即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江听潮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没人可以改变他的意志。那个来自南朝的小刺客,对他而言,也就是一只蚂蚁吧?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何况,烧掉山河地理图,实在是个很蠢的办法。天下在江听潮心中,图也在他心中,烧了一张,自然可以再画。那个愚蠢的小刺客,简直是白白送死。那人唯一的成绩,大概就是画角那一道飞溅的血痕,算是真实地留下了。
不过,秋沁好有点疑心,江听潮正在看的,正是那道血痕。莫非他毕竟有些在乎?这么多年,天刀横扫武林、志在天下,怎么它的主人还是牵挂着一点故国情义?江听潮要做了忠臣义士,岂不笑坏了天下人。天刀之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还是不了解他。江听潮到她的脚步,却不曾回
头,只是淡淡道:“你怎么也来了?去睡觉吧。”
秋沁好迟疑一下,走到他身边。她明知道天刀之主不喜欢别人违令不行,看着他孤灯下冷峻苍白的脸,忽然心头一酸,不顾后果道:“你瘦了好多。是不是还在练功?你明知道……明知道……”她很想多说,但和这个人相处久了,有的话居然再也说不出口。
江听潮眉头一皱,转眼看她,她对着这双明亮冷酷的眼睛,心头忽然寒了下来,缓缓跪倒,低声道:“是妾身逾矩了,请主公赐罪。”他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丫头,你说,天下是谁的?”
秋沁好心头剧震,知道这个回答一不小心就是大祸,当下恭敬道:“天下现在有南朝北国,但两边皇帝都昏弱,不如主公雄才大略。所以,天下是主公的。”江听潮似笑非笑看了她一会,秋沁好被看得心头暗暗生惧,却知道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弱者,当下硬着头皮,也不回避他的目光。
江听潮看了一会,忽然悠悠道:“你错了。”他凝视着墙上的山河地理图,轻若无声地说:“天下,只是天下。什么英雄豪杰,也替代不了。”
秋沁好呆了一下,再没想到他会如此说,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江听潮忽然道:“回去睡吧。”声音居然隐约有些疲倦。
秋沁好一愣,施礼退下,泪水在夜色中慢慢滴落。她知道江听潮越来越不对了,他似乎失去了生机,连野心也不能令他振奋。忽然想起左清风含混的暗示,她一阵颤抖。天刀残照?天刀残照……她该怎么办?
第二天清晨,秋沁好是在一片喧闹中被惊醒的。脚步杂沓,有人冲过来,不断敲打她的房门。秋沁好吃了一惊,江听潮喜静,居住的地方向来安静得很,今天这么大闹起来,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心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一阵刺心的痛楚忽然冲了上来。她皱皱眉,急忙披衣而起,也不系牢脚上的丝履,匆匆忙忙出去,正好几个使女神色惊惶地冲了进来!秋沁好一皱眉,心下越发觉得不妙,天刀流对属众的训练最是严格,就算小小使女,也都沉稳干练,可以独当一面。她们如此模样,定有大事发生!跑得最快的圆脸使女叫做小梅,平时最是爱笑,此刻却满头大汗,狼狈之极,一看到秋沁好,脚下一软,扑通跪下,颤声道:“夫人快出去想办法!主公不见了,左堂主和朱坛主在外面互相责怪,已经打起来啦!”
秋沁好心下剧震,忽然想起昨夜江听潮那句温和低沉的言语“你说,天下是谁的?”她隐约明白了什么,她踉跄着退了几步,慢慢苦笑起来,喃喃道:“江听潮,你终于放弃天下了么?”
为什么这样?那人不是野心勃勃,志在吞天灭地吗?他做了这么多,已经接近权力的顶峰,为什么忽然收手?这条枭雄之路,她一路紧紧跟随,磕磕绊绊挣扎着,总以为再辛苦也有登峰造极那一天,却想不到那人会突然抽身而去。只留下她困在不胜寒的高处,进退不得。
秋沁好咬着牙,几乎要恨起江听潮来。绝望之感如潮水般涌入心头,她觉得要窒息了。使女们见她出神不语,越发害怕,小梅壮着胆子膝行两步,叫道:“夫人,你再不出去拦住他们,只怕……要出乱子啦!”
秋沁好愣了一下,回过神,涩然苦笑:“是了,要出乱子,我得出去。”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要继续的,现在也不是她伤心的时候。何况,江听潮实在不好算她什么人,她虽有夫人的名头,其实——能当得什么呢?
她一步步走了出去,甚至没有一滴眼泪。身后使女们在低低议论:“夫人真是镇定,都这样了,她还一点不乱。”“这叫做大将之才,怪不得主公这么看得起她!”“还好有夫人在,一定没事的。”……秋沁好隐约听在耳中,嘴角笑意轻浅。这世间原本如此,就算心头溃烂到千疮百孔,只要架子还在,总是好的。她不要给人看到心里血肉模糊的样子,那么,让他们把她当作镇定刚强的江夫人,总可以少一些被欺辱的危险。
七、治乱
刚一迈入大厅,劈面飞来一把被震飞的大刀,正正冲向她!秋沁好心下大骇!她毫无武功,眼看这一刀飞来,也不知如何接挡!幸好旁边一个徒众抢出,快如闪电一伸手,把大刀接下!他这一手甚是精纯,竟然是正宗的唐门手法“万流归宗”,怕是有十多年火候!
秋沁好原本只是故作镇定,见状暗出一身冷汗,脸上却平静如恒,对那徒众微笑道:“多谢,你武功很好。”那徒众一下红了脸,讷讷不能成言,忽然就地跪下磕了个响头,大声叫道:“多谢主母!”秋沁好浅浅一笑,吩咐旁边人把他扶起来,沉声道:“现在事情急,回头赏你。”那徒众得主母称赞,欢天喜地不住搓手,一张黑脸涨得通红,冒出汗来。
众人纷纷道:“主母,如今主公不见了,怎么办?”秋沁好掩面哽咽一声,泪水从白玉般的脸颊上静静滑落,幽幽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主公昔日强练武功,身患恶疾,原本不久于人世。可他英雄一世,又怎肯效愚夫愚妇,死于床榻之间?他此番出走,就……就……再无可能回来了。”众人听了这话,心头都沉重之极!场面越发混乱!
秋沁好一扬眉,正色道:“可无论如何,有我秋沁好在,就一定不会委屈了众家兄弟!你们是听潮的好弟兄,我对你们,也决计如听潮当日一般!”众人方自混乱,不少人闻言纷纷道:“主母说得极是!幸好有主母在!”又平静了不少。场中朱震天和左清风正在激斗,秋沁好左右不懂武功,也看不明白,只觉劲风激荡,刮面如刀,左朱二人均是神情凝重之极。围观的人虽多,居然想走近一点也不行,更别说插手劝架。旁边左朱二人的手下更是神情严厉,分明随时可能爆发一场混战!
秋沁好眉头一皱之下,忽然大声冷笑了起来,在满场劲风呼啸之中,显得突兀异常。场中朱、左二人听了,都是一愣!秋沁好乘机冷冷道:“左清风,朱震天,你们好得很啊!主公不在,你们这是比划武功给谁看呢?”
朱、左二人听了这话,知道大有深意,都出一身冷汗,对望一眼,赶紧收手,各自跃开。朱震天心急,抢先愤然道:“启奏主母,不是属下不懂规矩,实在这姓左的血口喷人,属下气不过了才和他动手!”秋沁好冷冷一笑,转问左清风:“左清风,你说说。”左清风施礼道:“主母,朱震天居心不良,私藏了主公的天刀信令和随身信物通灵犀,此二物关系天刀流危急存亡,所以属下一定要他交出来。”
秋沁好明眸一转,冷冷扫了朱震天一眼,道:“左清风,你怎么知道是朱震天藏了信令?”却听左清风道:“属下听主公的书童锦儿所言,主公临走之时,曾密召朱震天进见,又交给他一封信要他呈递主母。如今主公既去,天刀信令又不翼而飞,属下大胆推测,此物定在那封信中,可恨朱震天知情不报,竟不把主公的遗信呈送主母,此等大逆不道之人,虽万死不辞其罪。”说着,对朱震天怒目道,“朱震天,你见了主母,还不说老实话么,咱们天刀流的刑堂可不是白设的。”朱震天听得此言,满脸涨红,神情愤怒,结巴道:“左清风!你……你……”左清风冷笑道:“怎么,你还要狡辩?”朱震天神情古怪,似乎愤怒已极,却又不肯分辩,只是在那里咬牙切齿。 秋沁好看了,心下一动:“江听潮若真有东西留给我,毕竟我和他有夫妻之名,他大可叫我过去当面交代,又何必假手朱震天这等粗鲁莽夫?不过,那封密信主人另有其人,所以朱震天才无论如何也要保密。左清风从密信之事推断到天刀信令应在信中,也有几分道理,果真如此,那就说明江听潮有意将天刀流传于外人!”
她想到这里,心下一阵寒,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慢慢苦笑起来,无声自语:“江听潮呀,就算我为你出生入死,不顾一切,在你心头,毕竟防范着我,是吗?我就算付出一切,也不配与你并肩,是吗?你要的天刀之主,居然不是我?”她心头一阵闷痛,忍不住按着心口,微微踉跄了一下。旁边侍儿赶紧扶了她一把,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秋沁好忽然明白了左清风的言下深意!显然,左清风也清楚那封密信根本不是给她的,故意诬赖朱震天私藏了江听潮留给妻子的遗信,其实是怕那封信的内容对秋沁好不利,可他为何如此维护于她?
但此时危急存亡的关头,她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就算左清风给的是一碗毒药,也得喝下去,当下冷笑道:“朱震天,原来如此!枉自我平时视你如兄,你竟如此欺瞒于我,还不把信交出来!”左清风的手下纷纷响应,一起呼喝:“朱震天,还不交信!”纷纷举起兵刃,一时间,刀光如雪,朱震天的人手见势不好,也都持刀戒备,双方对峙不下,天刀大堂之上,顿时杀气纠结,连地上的落叶也在沉沉刀气中碾成粉碎!
朱震天面色变了又变,汗出如浆,忽然狠狠一跺脚,叹道:“启禀主母,不是朱震天不肯交信,那封信……主公不是留给你的。”他说了这话,神情甚是不安,紧紧盯着秋沁好。秋沁好虽早已猜到此节,听朱震天亲口说出,还是一阵刺心之痛,勉强咬牙微笑道:“是么?”有意无意之间,却淡淡扫了左清风一眼。左清风何等聪明,立刻知机,狂笑道:“好你个不要脸的朱震天,事情败露还胡说八道,主公的信,不留给他妻子,还留给谁?你藏了信不交出来,还胡言乱语,莫非想另行伪造遗信,将天刀信令传给你的傀儡,妄图夺取天刀流大权?”说到后面,已是句句刺心。这下就如平地响起一个炸雷,天刀流徒众一个个议论起来,就连朱震天的手下,也纷纷色变,面带犹豫。不少人心情激动之下,手中长刀颤抖,天刀大堂之上,一片刀气龙吟之声。
朱震天变色道:“左清风,你小子血口喷人,这封信——是主公留给南朝北天关主将丁珂平的!”此言一出,又是一阵群情耸动!有人脱口道:“丁珂平!”声音微微发抖,显然这个英雄绝伦的名字,对于北国而言,意味着是一种横扫一切的可怕力量,就算强悍如天刀流高手,听了丁珂平之名,也不由不惊!可江听潮志在天下,北天关却是南朝第一雄关,江听潮与丁珂平,本该是生死大敌,江听潮怎么会留下遗信给这个人?
朱震天一说之下,众人越发觉得他言语可疑。秋沁好心里却知道他说的只怕是真话,这段日子,江听潮已是天刀残照之局,谋夺江山的雄心似乎已被他当作废物一般舍弃,所以不管江听潮做出什么事,她都觉得不稀奇。但这一切,又是何等荒谬,她矢志追赶的那个人,最后却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告诉她,天下只是天下,所以他什么都不要了!那么昔日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送出天刀信令和通灵犀,那就意味着他把毕生心血和未婚妻子一起交付给了丁珂平!想不到事到临头,江听潮顾惜的还是孟衣雪,为她如此仔细计较!而她秋沁好……算什么?成了什么?
秋沁好狠狠咬住牙关,心头微微冷笑起来:“江听潮,这一切你都不要了,是吗?可我是要的,我跟了你这些年,现在是夺回代价的时候,这就对不住了。”她心已定,脸上现出迟疑之色,凝视朱震天,凄然道:“是么?原来听潮和那丁将军如此要好,我竟然不知,思之惭愧。”微微掩袖擦一擦眼角泪水,一侧头之际,却有意无意盯了左清风一眼。
左清风被她刀锋般的目光掠过,心下一寒,知道这女主人见事明白之极。她分明不肯自己出面收拾朱震天,怕落下恶名,却要他左清风来做这顶缸之事。当下左清风心一横,出声狂笑道:“朱震天,这种假话亏你编得出来,看来你根本就是丁珂平派过来的奸细,所以这么为姓丁的说话!你也不想想主公昔日待你之恩,就这么急着为你那新主子邀宠立功,不惜将咱天刀流数万弟兄送给丁珂平。朱震天!你还是人不是人!”说到后来,竟是声如雷霆,慷慨激昂,说不出的义愤填膺。
天刀流徒众本来甚有犹豫之色,听了左清风之言,纷纷脸色大变,咒骂起来:“他奶奶的,朱震天,你这王八蛋,把咱们全卖了!”“朱震天,你要跑到南朝升官发财,也别赔上大伙儿性命!”“朱震天,你快把天刀信令还给主母!”“王八羔子朱震天,老子和你拼了……”
秋沁好颤声道:“朱震天,你……你……为何是这样的人!”口中说着,花容失色,样子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天刀流徒众见了,越发一个个热血上涌!左清风见状,知道良机已至,大喝道:“咱们都听主母的,朱震天想把咱们卖给丁珂平,万万不成!大伙并肩子上,捉拿叛徒朱震天!”这一下众人响应如雷,就连朱震天的手下,也迟疑着慢慢举起手中的刀。呼喝声中,一片片刀光一起招呼向朱震天。
左清风一马当先,他存心在秋沁好面前卖好立功,又怕朱震天逃出性命,有机会翻本,此时一刀刀招呼下去,毫不容情。左清风手下,也不少是江湖著名刀客,平时虽自恃身份,不肯围攻,但今日情况特殊,秋沁好大有可能续任天刀流,众人知道砍得越卖力就表示对新主人越忠心,再顾不得高手风范,就怎么狠怎么砍。朱震天一人之力,应付众多高手围攻,左右支绌,狼狈不堪,不多时已是浑身浴血。
幸好天刀座下其余六大神刀,秋沁好态度暧昧,江听潮那封遗信更是不明不白,虽明知今日之事颇多蹊跷,一时间也不便表态,纷纷提刀在一边掠阵,却不肯出手。左清风一时收拾不下朱震天,心下大急,眼见六大神刀之首赵风虎提刀凝力不发,百忙中大喝道:“赵老大,这姓朱的混账手底硬得很,你快来帮忙!”他唯恐走了朱震天留下大患,再顾不得许多,直接把赵风虎的名字叫了出来,看他是不是有脸再装糊涂。
赵风虎不慌不忙啊了一声,向秋沁好身边走了一步,缓缓道:“不错,朱震天武功是主公亲传,颇为不弱。我怕他狗急跳墙,所以亲自保护主母。左兄弟,你赶紧加油擒下逆贼,就是大功一件。”秋沁好听了,心头暗哼一声,知道这老小子分明对自己不服气,是以不肯尽力。
她心头一动,低声道:“其实听潮草创天刀绝学之际,我也侍奉在侧。我虽不懂武功,也大致记得要诀。赵大哥今日亲自保护于我,我自是感激之极。放眼天刀流,唯赵大哥德高望重,可继承天刀武功。待解决朱震天之患后,我当代听潮向赵大哥传授天刀之学。”
赵风虎心头怦然,知道秋沁好想以天刀武功换取他的支持,只觉这生意倒也干得,何况秋沁好手无缚鸡之力,自己也可随时翻脸不认人,谅她一个柔弱女子玩不出花样,当下展颜笑道:“承蒙主母如此赏识,赵某感激不尽,朱震天对主母不敬,赵某愿代主母出手,清除此獠。”
秋沁好静静凝视他一会,微微一笑,悠悠道:“罢了,他总是昔日为我天刀流立过功劳之人,我又何忍夺他性命,只求赵大哥出手,将他赶出天刀流,不得再兴风作浪,我已足感盛情。”
赵风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暗暗佩服秋沁好。朱震天若死在今日,日后只怕总有人怀疑他是受了冤枉。容他逃出天刀流,他定会投奔南朝丁珂平。到时候,朱震天的奸细之名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而江听潮遗信的真假也无从可知。丁珂平就算得到信中天刀信令,也断不会有人承认他为新任天刀之主。如此一来,秋沁好可顺水推舟继任天刀流。这一记连消带打却又全仗他人之手,秋沁好不染丝毫血腥。
赵风虎想明此节,又惊又佩,对秋沁好大起戒意,只觉自己欺她柔弱,只怕不成。但江听潮既去,要他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点不打天刀流的主意,却也做不到。当下打了个见机行事的主意,哈哈一笑,提刀迈入场中,喝道:“左清风,你不是朱震天的对手,他修习了主公的天刀绝学,只好老夫亲自出手对付他,你且退下。”
左清风正狼狈,闻言松口气收刀后跃。朱震天压力一缓,焦雷般一声暴喝,刷刷刷连砍三刀,劈飞环伺周围的几个刀客,也不管众人纷纷砍来的长刀,如狂风般冲向门外,众人见他势若疯虎之状,心下一寒,出刀稍缓的就被他一刀了结性命,朱震天三两步砍开一条血路,眼看就要冲出堂门,赵风虎冷笑道:“有老夫在此,你还敢猖狂!”
他得秋沁好之令故意放水,却也不肯堕了威风。冷笑声中刀锋出鞘,一道青龙般的刀光呼啸而出,人隔一丈之外,刀气已狠狠直击朱震天背心。朱震天忽听一声冷哼,只觉身后寒气大作,却是赵风虎一刀如山而下,击向朱震天!刀风尚未及体,已是咆哮如雷。朱震天疾速转身,大喝一声,全力一刀挡出,双刀一对,火光四射!朱震天连退几步,摇摇晃晃站立不定,胸口窒闷之极,就如同被千斤大石堵住一般!忍不住一股血激喷而出!他大惊之下,不顾伤势,趁着赵风虎一击之势,疾冲而出。迎面扑来两个天刀流刀客,挥刀砍向朱震天。朱震天顾不上躲避来人的长刀,两把刀就
这么硬生生嵌在他肋骨之上!他去势凌厉,两个刀客被他一撞,齐齐横飞而出,竟是筋断骨折而死。
朱震天狂吼一声,拖着身上两把血刀,人已冲出大堂之外。外面一个牵着马的刀客尚自看得发呆,被朱震天一刀砍飞头颅!朱震天不顾怒血激喷得满脸都是,飞速抢了坐骑,纵马疾奔而去!
一片窒息般的沉默中,秋沁好清脆冷漠的声音打破僵局,缓缓道:“立即传令各地分舵,全力追缉朱震天。”却对着赵风虎微微点头,嘴角现出一个赞许的笑容。左清风虽狡猾,却也没料到事情如此变化。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不肯让赵风虎抢了功劳,抢先跪下:“属下愿效忠主母,忠诚之心,可鉴天日。”左清风的属下见状,也纷纷跪下:“拜见天刀之主。”一时间声势颇为热闹。六大神刀原本自许高明,眼见形势迫人,都是暗暗皱眉,望向为首的赵风虎。赵风虎微微一笑,知道这时候和秋沁好争,断然不合民心,也对着秋沁好缓缓长身一揖:“拜见天刀之主。”
秋沁好赶紧扶住他,柔声道:“赵大哥不必多礼,你是听潮最敬重之人,自然也是我兄长。我虽做了天刀之主,对你之心一如既往。”这话说得恳切,众人听了纷纷喝彩。其余五大神刀交换了眼色,犹豫一下,也长揖道:“拜见天刀之主!”此言既出,秋沁好继任天刀流之事就此确定。
八、莲花
秋沁好一轮发落已毕,记着天刀流关键文书都在江听潮的住处,必须尽快清理出来,当下带了心腹使女一起去收拾。二人到了江听潮旧日居室,秋沁好看着眼前简朴清雅的青竹院落,心里忽然一阵裂痛。她慢慢收着江听潮遗物,一件又一件,隐约的伤心却已渐渐麻木。
天刀主人心头所爱只是这个天下,到了最后,他甚至连天下也可以不要。他的放弃,是否意味着最终承认南朝才是他家国归宿?或者,他毕竟厌倦了这风光无限、血腥无限的权力之路,不愿继续功成万骨枯的霸业?可江听潮已去,他的心事只怕永远成谜了。
她出神一会儿,悄悄叹息:“听潮,你放手了,可我……不能放!我只有天刀流啦。这是你留给我的唯一东西……不,是我在你身后抢得的唯一东西。我用这个来纪念你,你说好不好?”
小珍一直在帮她收拾东西,忽然惊奇地低呼一声:“这是什么?”秋沁好一眼看去,心下剧震——小珍手中拿的是一个精致的木盒,已被她打开,里面居然整整齐齐叠着一块粉红的布料,细看之下,上面还有一点残余的血渍,想是浸染太深,无法彻底洗涤。这块布料,秋沁好再是眼熟不过!正是她初见江听潮时,撕下来为他包扎伤口的一角衣裙。这么多年,想不到他一直小心收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