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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论剑术,宇安子的本领不知比他们高多少,但这两个士兵身经百战,一旦拼命,便有一股凛然之威,宇安子一身本领用都用不出来,只这么一招便被他们压得全无还手之力。他骇得额上冷汗直冒,暗道:"水军团竟然厉害到这等程度?那可真是糟糕了。"柳风舞猛地冲上前来,两手齐出,一把抓住他们的长枪,这两个士兵只觉长枪有如嵌入了铁钳中。那个臂上受伤的士兵是个什长,他叫道:"柳统制,你要给他们出头么?"柳风舞膝盖一抬,将那两支长枪顶了起来,脱出宇安子的脖子,喝道:"事已至此,我们应当同舟共济,不能自相残杀!"那个什长怔了怔,放了长枪,猛地冲到船边,跪倒在甲板上,哭道:"唐统制,你英灵不远,安息吧。"玉清子脸青了又白,见已脱险,才长身站起来,此时又恢复了雍容的气派,大声道:"唐统制为救我,丧身于异兽,现在全船士兵当听柳统制号令,违令者斩!"他的声音很是响亮,说着向一边的宇安子做了个眼色,宇安子会意,从地上拣起半截断剑,喝道:"大胆犯上,你受死吧!"他脚下一错,人已闪到那什长身后,一剑向他脖子劈去。那什长的本领全在一杆长枪上,现在赤手空拳,臂上有伤,又跪在地上,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宇安子的剑眼看便要砍入他脖子,柳风舞手中的长枪已疾射而出,"当"一声,宇安子断剑砍到了枪杆上。
柳风舞一枪挑上,宇安子本没料到柳风舞又会出手,半截断剑一下脱手飞出,落入海里。他向后一跳,眼中惊疑不定,不知柳风舞打什么主意。 柳风舞道:"现在船上为我统帅,水军团受帝君之命保护玉清真人,自不可对真人无礼,但水军团不是法统,请真人也对我水军团有些礼数。"他的话也带些气恼,玉清子现在脸上不再泛青,倒是一阵恚怒的红色。他一甩袖子,道:"柳统制,请你节制这批部下,唐统制之死,我也很是心痛,但事已过去,大家都不要再提了。"柳风舞收枪在手,行了一礼道:"真人放心,有柳某在此,真人只消一心为帝君求药便是。"玉清子看了看船头,现在那些童男童女大多已下去了,刚才一阵混乱,有几个已被踩死,和几个被八爪龙的触手抓死的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一处,一片狼藉;宇希子的尸首倒在船舷边,半边头也被打碎,死状极惨。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马上向东航行,柳统制,这儿都交给你了。"他稳稳地向舱中走去。刚才千钧一发,他也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现在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柳风舞仍是向他行着礼,目送他回舱,道:"王力,让随军工正上来修理船只破损之处,向刚马上清点伤亡人数,再召集弟兄划桨,全速向东。"海上现在已一片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柳风舞看着水天一线的天际,心头又是一阵疼痛。
那些童男童女因混乱被踩死了一男三女,而士兵自唐开以下,共死了六个,加上被八爪龙触手抽死的宇希子,这一次共死了十一人,受伤的也有一些。简直像是被敌军偷袭啊。当听到伤亡报告时,柳风舞不禁揉了揉鬓边。这大海之中,到底还有什么神秘莫测的东西,又藏了多少凶险?他站起身,看着那些正在修理船头的士兵,心中暗涌起一阵莫名的慌乱。
玉清子自从此事以后,很少再在甲板上出现。虽然柳风舞明令不得对玉清子无礼,但他自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唐开推向那八爪龙,已是犯了众怒,若当众出现,只怕会再引起骚动,所以有什么事也只让宇安子传话。这倒给柳风舞省了不少事,以前大事总有唐开两人共同分担,现在什么事都压在他肩头,已让他身心疲惫,他也实在不想再出什么棘手的事。
破军号一路向东,又航行了一月有余。船上的粮食足够一年之用,平常钓些海鱼上来补充,饮水也有雨水补充,倒不必犯愁,只是这一月间居然没找到什么岛屿,偶尔发现一个,也是些珊瑚构成的礁石,寸草不生,只长了些贝类。这苍溟直如无穷无尽,放眼望去,不知哪里才是岸。
这一个月来因为玉清子很少出现,那批童男童女倒和士兵混熟了,一些少年向水军团的士兵学点刀枪,平常钓鱼玩耍,对他们来说,在船上这一段日子,只要没有危险,实是很好玩的事,先前因混乱死了四个同伴的事,他们也好像忘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天越发冷了。破军号本是在八月秋高之时出发的,按理现在只是十月间,仍未到冬天,但每天早上甲板上都结了一层薄冰,天气便如孟冬。水军团辎重带得足,衣物也有,因为收藏得好,一路上一点也没损失。解开那些捆得严严实实的衣物包,柳风舞想起这还是遇到风暴前唐开捆的,如今连他的尸身都不知在何处,便不由得一阵怔忡。
在海上呆得久了,他睡梦中也多了惊涛骇浪,少了帝都的红花绿柳,连郡主的样子也记不真切。有时看到朱洗红和伍秋晶在甲板上看海景,他才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梦见郡主,以前时不时要去按一下的胸前那块玉佩,现在也似乎忘掉了。
这一日已是出发后的第七十七天,正值月圆。柳风舞在甲板上检查完毕,一个人抱膝坐在船尾的缆绳上,看着天空。几个在甲板上轮值的水兵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其中一个低声哼唱着一首帝都流行的小调,大概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唱出来的音符都连不起来,但还是让人有种突如其来的思乡之情。甲板上影影绰绰的人影中,有几个少女在低声哭泣,大概也想起了远在帝都的父母。
"柳统制。"一个女子轻轻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柳风舞吃了一惊。
海风中,一个穿着白色长衣的女子正站在他面前,衣服被风吹得飘起,似乎要凌风飞去,银色的月光下,那张脸也好像是透明的。一瞬间,"郡主"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是朱洗红。"朱姑娘啊。"他有点讪讪地一笑,"不去歇息么?"朱洗红道:"柳统制,我能在这儿坐坐么?"柳风舞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水军团军令极严,那些士兵虽然也时常向那些女子说些打趣的话,但柳风舞严令不得越轨,至今船上也没什么风月案子出来。难道朱洗红情窦初开,竟是要移船就岸么?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让开了一点,道:"朱姑娘坐吧。"朱洗红坐了下来,抱着膝。她穿着白色长衣,在海上驶了这些日子,人越发清减,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得走。她看着月亮,低声道:"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看见别人有好东西,便吵着要。我妈告诉我说,月亮里要什么有什么,每年都离我们近一些,等我大了便能到月亮里,那时什么都有了。"柳风舞笑了笑,没开口。他小时家里也很穷,后来文侯向帝君上书,要军校招收平民子弟,自己才进了军校。到了军校时也不过十三岁,那时可没人说什么月亮里要什么有什么的话,想要什么东西,只是心里想想而已,他自幼便知道那些想要的小刀小枪,绝不会有别人送给自己的。
朱洗红道:"我爹以前是做木匠的,后来因为眼睛瞎了,什么也做不了,家里都养不活。我妈就时常带些男人回家,他们晚上来,天一亮就走,留下点钱才好买米买菜。我爹眼睛虽然瞎了,可我常常看到他一个人躲在一边没声地哭。"柳风舞不禁有些动容。他家里虽然穷,但父亲教人识字,总还能养养家,从没想到有人生活得这么苦。他想安慰朱洗红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今年天寿节的时候,我爹忽然一个人出门,再没回家,虽然我妈和他好久没说话了,可我爹一不见,她还是急得不知怎么是好,叫我出门去找找。我在外面没找到我爹,却听得法统在募集少年男女,说要出海求仙,去的人家都能得到一笔钱,我就想要是我去的话,那家里就可以生活下去,妈就不用再找男人回家,爹也不会一个人哭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也低下头,话语有些哽咽,泪水慢慢地沿着白得几乎透明的腮边流下,在脚边积起了一小摊,又沿着甲板的缝流了下去。柳风舞喃喃道:"放心吧,等我们安全回去,你就能看见你爹你妈了。"她抬起头,看着柳风舞,眼里泪光闪烁。柳风舞心一疼,还待再说两句,可怎么也说不出来,也无从说起。她忽然道:"看到了,那天龙神祭上,我就看到我爹了。"柳风舞只觉背上也是一阵寒意。刚出海时的那次龙神祭,那个当祭品的人来时是闭着眼的,他原来还以为那是因为他害怕,原来他本来就是个瞎子啊。
朱洗红站起身,低声道:"柳统制,谢谢你救了我,可是,你知道么,那天我是不愿意再活下去了。"柳风舞也站起身,伸手想拍拍朱洗红的背,但手刚伸出,马上又缩了回来。朱洗红的身子颤颤着,像一枝不胜微风吹拂的柳条,身上白色长衣被风吹起,好像随时都将御风而去。他慢慢道:"朱姑娘,想开点吧,很多事情都是没办法的事。"朱洗红抹了一把泪水,忽然微笑着看着月亮,轻轻道:"柳统制,你说月亮什么时候会近到我能走进去?"柳风舞也看了看月亮,月亮又圆又亮,在海上看来也比在岸上看时大得多,可仍是遥不可及的。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着。朱洗红轻轻道:"柳统制,谢谢你。"她转身向舱中跑去,步履轻盈,像是浮在水面上的一个幻影。看着她的背影,柳风舞心中又是一阵刀绞似的疼痛。他不自觉把手伸到胸口,抓着那块玉佩,转过头望着船后。
船后,仍是一片茫茫大海,无穷无尽。破军号正全速行进,在海上画出一道长长的白痕,隔得远了,便又仍是一片黑暗,不时有游鱼猛地跳起,也不知是些什么怪鱼。
(她转身向舱中跑去,步履轻盈,像是浮在水面上的一个幻影。)
在海上又航行了十几天,天越发冷了,从嘴里呵出的都已是白汽。柳风舞每天命部下在甲板上分批跑两圈,暖暖身子。原先船上带了许多绿豆,隔几天便发一次豆芽当菜。当向导的船民说,若长久不吃蔬菜,人身上的血管都会破裂的。可现在绿豆也吃得差不多了,船上已有三个平常不爱吃豆芽的士兵得了病死去了。若再找不到岛屿补给,船上粮食虽然足够,蔬菜却绝对弄不到了。
这一天柳风舞正在船上用望远镜看着前方,现在的海图也没办法画,这两个多月,每天总能行个两三百里,到现在只怕已东行一万多里了。这一万多里居然没找到一个小岛,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这望远镜是工部做出的最新一种,虽然还是看不清楚,但已能望到数里外的地方了。他看了一圈,忽然在东北角上看到一带白色,原先只道是片浮云,但隔得一阵再看一看,却发现仍是那样子。如果是云的话,肯定会有所变化的。柳风舞心中猛地一阵狂跳,望远镜也差点掉在地上。
据古书上说,这世界是一个圆球,如果向东一直走,最终便仍能回到原地。柳风舞也听说过这等说法,可怎么也想不通这般一个圆球怎么能住人,而水又怎么会在圆球上不掉下去。他总觉得这世界该是一片平平的土地,四周都有海水围绕着。到了世界的尽头,海水滚滚注入深不可测的深渊,那外面,就是人类不可探知的地方了。也许,那是世界的尽头吧。他不时地望着那一边,仔细看着那一片白色的变化。
望远镜中,那片白色似乎在变大,但形状却仍是一样的。他正在看着,忽然了望台上的那水兵大声叫道:"陆地!前面是陆地!"这水兵的声音很响,甲板上的水兵一下都拥到了船头。在海上行进了这么多天,终于看到了陆地,一个个都欣喜若狂。那片白色越来越近,也渐渐看得清楚了,的确是陆地。那就是仙岛么?
船在慢慢靠近,现在已能看得很真切,那块陆地很大,也不知是个大岛还是块大陆,上面覆盖着白雪。按理,现在不过是十一月初,虽然立冬了,但不会如此冷的。
一个水兵过来道:"统制,向那里靠岸么?"柳风舞道:"好吧。看来岸上很冷,加点衣服,要能找到新鲜蔬菜,我们可以补充一些。另外也可以补充些淡水。"冰雪都是淡水,这水源倒不必去找了。只是那片陆地上覆盖着一片冰雪,只怕蔬菜很难找。
他正看着那一线海岸,忽听得宇安子在身后道:"柳统制,我师父请你去一趟。"自从唐开出事后,玉清子很少到甲板上来,大多数时间都躲在舱中,只在每五天的晚祷时才上来一次,柳风舞也从来没去拜会他过。柳风舞转过身,道:"我就去。"宇安子这些天也瘦削了很多,原先他走路总是四平八稳,严格按禹步术走,现在没那么一板一眼了。柳风舞跟着宇安子走去。宇安子背上还背着一把长剑,他原先那把被唐开那个什长折断了,现在只怕又换了一柄。柳风舞跟着他走到玉清子舱外,宇安子敲了敲门道:"师父,柳统制来了。"玉清子在里面缓缓道:"请进。"宇安子推开门,道:"柳统制,请进。"门一推开,里面又飘出一股檀香味,玉清子盘腿坐在一张木床上。这些天,他倒仍是神采奕奕,仍是如神仙中人。柳风舞行了一礼后道:"玉清真人,有什么指教么?" "听说,已经发现陆地了?" "是。这块陆地上全是冰雪,我想上那儿找点补给。真人可要上岸看看?"玉清子摇摇头道:"让宇安子和你们去吧。这儿是姑射洲,已是极北之地,草木甚少,补给后就转而向南。"柳风舞有些诧异,道:"真人,仙岛在南边么?"玉清子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仙岛四季如春,奇花异果不断,也在苍溟上漂浮不定,但只在这扶桑洲西边海上。我们从姑射洲南行,定能找得到的。柳统制,你尽忠职守,驭下谨严,这一路行程眼见就要到终点,多亏你了。"柳风舞又行了一礼道:"真人,末将不过是水军团中的一员,这一路多亏的是全队弟兄努力。真人,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准备登岸看看。" 玉清子笑了笑,道:"姑射洲上有姑射仙人,冰清玉洁,吸风饮露,你们若有缘,说不定能见到她的。"走出座舱,刚关上门,柳风舞小声地对跟着他出来的宇安子道:"宇安真人,令师好像对这一带很熟啊。"宇安子道:"法统自古相传有一部经书,里面便讲到苍溟极东,有一片大洲,名叫扶桑。扶桑洲又分南扶桑和北扶桑,北扶桑的东北角便是这姑射洲,远古时曾有天桥与帝国大陆相通,但这些都太渺茫了,向无对证。如今看来,经书所言,竟然都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他说着这些话时,脸上已露出兴奋之色。柳风舞笑了笑道:"宇安真人,看来真找到这儿了,那仙岛之说,说不定也不假。"柳风舞也只是顺嘴一说,宇安子脸上却极快地一沉,又道:"柳统制,我们什么时候上岸?"柳风舞看了看海面,道:"得找一块能靠岸的地方。"他见宇安子穿着很单薄的长衫,道:"你倒不怕冷。"宇安子一笑道:"我们清虚吐纳派不为外物所动,寒暑不侵,疾病……"说到这儿却停住了。原先清虚吐纳派自称"寒暑不侵,疾病不能害",寒暑不侵看来倒是真的,派中弟子一个个也的确寿命甚长,但现在掌教玉馨子自己也忧虑成疾,疾病不能害这话便说不响了。
破军号现在距岸只有两里多了,望过去,却都是些峭壁,无法上岸。沿岸寻了一段,总算找了个浪涛小一些的滩涂,可是水不深,破军号到了六七百步外便无法前行。柳风舞命人放下小船,叫了八个士兵与他同行,加自己和宇安子,一行十人乘船向岸边驶去。
滩涂上倒没有冰雪,但距岸百步便是雪白一片,冰雪覆盖,根本看不见东西。柳风舞套好了鱼皮靴,先跳下岸去,和那些士兵把船拖上滩涂。
在岸边,躺着些浑身光滑的异兽,见人来也不躲闪。这些异兽大小如羊,皮毛光滑,本躺在岸边晒着太阳,在岸上行动迟缓。柳风舞他们冲过去打死了一只后,它们才纷纷跳下水逃窜。割开那只海兽的毛皮,只见里面厚厚的一层都是油脂,肉质也很粗。他们拣好的割了一些,先搁在冰雪上,准备回去时带到船上去尝尝味道。那些海兽性情很温顺,数量又多,一头便有百十来斤重,在水中却灵活异常,见柳风舞他们不再动手了,又在距他们较远的地方登上岸来,惊恐未定地看着这些新来的奇异生物。
向岸上走了一程,入眼处都是冰雪,只有一些苔藓之类生在石壁上,没找到什么可食的蔬果。便是这些苔藓也与帝国的大不相同,有些泛蓝。柳风舞带队走了一程,没能再发现什么,见天色也已晚了,便道:"看来也没什么了,我们先回去吧。"这些士兵见这姑射洲荒凉寒冷如此,他们也听说过什么姑射洲有什么姑射仙人,但一路看来,只有那些长得肥胖臃肿的海兽,哪里有什么仙人,一个个兴味索然,也想早点回去。走到上岸的地方,还距得数百步,一个士兵忽然"咦"了一声,道:"奇怪,那些肉呢?"他们打的那只海兽肉用毛皮包着,本就搁在冰雪上,很是显眼,但现在望过去却只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柳风舞道:"你记得对不对?这地方人迹也没有,那肉又没长脚,能到哪儿去。"这士兵道:"我亲手放的,怎么会错?怪事,难道被什么野兽来拖走了?"走进了一看,却见那儿果然有些梅花样的足迹,只怕真有什么野兽来过了。柳风舞查看了一下,也不见那包肉,便道:"算了,我们再打一只吧。"哪知再走回去,原先满海滩的海兽现在居然一只也没有。柳风舞正在诧异,宇安子在他身边小声道:"柳统制,这是怎么回事?"柳风舞摇了摇头道:"真是怪事。到附近看看吧,注意别单独走散了。不管找不找得见,马上回来。宇安真人,你和我在一块吧。"那些士兵答应一声,四散开去。这海滩很大,又高高低低的尽是些盖满冰雪的土丘,实在不好走。柳风舞走了几步,只觉身上犹可,两脚却已麻木了。他正想对宇安子说声回去吧,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吼。这吼声便是在身侧几步外发出的,柳风舞大吃一惊,一把拔出刀来,却听得宇安子尖叫道:"柳统制,救我!救我!"雪地中,突如其来地跳起了一头大熊。这熊足有几人高,浑身毛皮都是雪白的,伏在雪地中便如一个雪丘,根本看不出来。宇安子站在那大熊面前,已惊得面无人色,两腿发软。那熊一掌拍下,只怕能一下将他拍得脑浆迸裂。
怪不得那些海兽会不见呢,只怕是因为这头熊来了。柳风舞喝道:"畜生!"双足一蹬,人已高高跃起,一刀向那大熊砍去。那头熊正扑向宇安子,它在这地方向无天敌,从来都是要吃谁便是谁,今番猎物竟然反抗,也是头一遭。见柳风舞跳起来时比他还高,这白熊吼叫一声,探出爪子转而向柳风舞抓过来。
"嚓"一声,柳风舞刀锋闪过,这白熊的半个爪子被削掉了,但它也在柳风舞的左肩头抓了一把。柳风舞衣服虽厚,这一爪也将他肩头的衣服尽数抓裂,爪印深入皮肉,柳风舞只觉半边身子一麻,血直涌出来。他咬了咬牙,手下却丝毫不慢,一脚飞踢,右脚脚尖正中那白熊胸口,然后借力跳开。这时宇安子已连滚带爬地逃了过来,那白熊断了一只爪子,还在人立着大吼,吼声震耳欲聋,柳风舞道:"宇安真人,你快走!"宇安子却一咬牙,手从背上拔出长剑来,叫道:"柳统制,你先走吧。"他刚才吓得魂不附体,此时一定神,却也不再慌乱。柳风舞急道:"都这时候了,你还逞什么能,快走!"他踏上一步,天太冷,肩头的血只这一刻便已凝住了,但血早就染红了半边身子。
那头白熊又是大吼一声,猛冲过来,另一掌向柳风舞拍下。那熊掌如一把巨扇一样,拍下来时带着风声。柳风舞紧盯着这熊掌,等它到了头顶不远处,人忽然向右一闪,那熊掌一下拍了个空,雪泥四溅。
白熊一掌拍空后,一阵巨吼,人立起来,一只肥厚的肉掌重又举起。柳风舞等的便是这个时机,此时白熊的胸口全露在外面,柳风舞猛地冲上,刀借势向前刺出。刀尖一触这白熊皮肤,只觉坚韧异常,虽比不上那八爪龙的触手,但刀子只进了半寸便刺不进了。
柳风舞本已打算周详,这一刀出手,定能让白熊毙命,但没料到熊皮如此厚实,眼见这白熊的掌又向自己抓来,这回与白熊靠得太近,便要退也退不开,心中暗叹道:"完了!"正待闭目受死,忽觉后背的衣服一紧,人被一下拖了出去,那只熊掌几乎是擦着他的帽子掠过。
这是宇安子出手救了他一命。柳风舞也没空说感激的话,人还没立稳,便叫道:"你攻它左臂!"宇安子叫道:"好!"他双足一蹬,人拔地而起,手中长剑如银河倒泻,正刺在白熊的左肩上。他的剑虽然较细,但也更利于刺击,这一剑直入白熊皮肉半尺有余,便是那白熊也受不住了,左右两掌分开,又是大吼一声,向在空中的宇安子拍去。
这时白熊前胸大开,那把刀还刺在它胸口一颤一颤的,柳风舞心知这机会转瞬即逝,抓住刀柄,猛力向前推去。这已用足了力气,加上他的体重,便是厚木也要刺透了,何况是这白熊皮下的油脂?一刀直没到柄,两尺多长的腰刀尽数没在白熊体内,这白熊又发出一声厉吼,震得柳风舞耳中也嗡嗡作响。
柳风舞刺出这一刀,两脚齐出,猛地蹬在白熊下腹,人一下向后飞去,刀也拔了出来。他心知这一刀已刺破白熊心脏,但若不将刀拔出,只怕这白熊还能支持许久。
刀一离熊身,一股鲜血直喷而出,正喷了柳风舞满脸。火烫的熊血让他根本睁不开眼,他大惊失色,双足齐动,人后退了几步。忽觉宇安子托住了他的背道:"柳统制,不必担心了。"他抹了把脸上的熊血,只见那白熊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人立着一动不动,两只熊掌还作势张开,停顿了一会,才仰天倒下。
柳风舞直到此时还喘息未定,他只想再退两步,离这白熊越远越好,哪知脚下一动,只觉两腿软得没一丝力气,人也坐倒在地,只是不住地喘息。这时那些士兵已闻声赶了过来,眼见此景,一个个都吓了一大跳。柳风舞见他们向那白熊走过去,叫道:"当心点!"一士兵答道:"已经不动了。柳统制,是这东西吃了我们的肉啊。他娘的,什么仙子,我家的母猪都比它好看。"柳风舞把刀收回鞘中,只觉一条左臂疼痛无力,不由轻轻呻吟了一声。宇安子在一边听得了,惊叫道:"柳统制,你受伤很重啊。"他伸出手指在柳风舞肩下一点,柳风舞只觉左臂一麻,疼痛立减,他笑道:"是你们法统的止血法吧?多谢了。"宇安子道:"柳统制,别这么说,要不是你,我只怕已被这白熊拍成了肉饼。"柳风舞道:"还是快走吧。这鬼地方冰天雪地,准不是仙人爱住的,天知道还有什么怪物。"那几个士兵已围住了那白熊,正在刀枪并举,将那白熊剖开。那个什长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走过来道:"统制,你受了伤,快把这熊胆吞了。" 柳风舞有点哭笑不得,这熊胆足有拳头一般大,他只怕连嘴里都塞不进。他接了过来道:"这么大,怎么吞?"那什长道:"我以前也猎过熊,这熊胆是大补。柳统制您英勇无敌,服了这熊胆,定能所向披靡,化险为夷。"柳风舞接了过来看了看,这颗熊胆胀鼓鼓的,他也听说过这是一味极名贵的药材,帝君就时常服用,平常人根本连见都见不到。他道:"这也是一味灵药,这么大的熊胆实在难得,还是回去献给帝君为是。"那什长撇了撇嘴,似要说什么,柳风舞已将熊胆收好。众人将那白熊大卸八块,连熊头也带了回去。这头熊本有上千斤的份量,取下肉来,每个人还有五六十斤,只怕够全船上下吃上一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