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你。"谢三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普天之下能把我谢三逼得乱了方寸,竟然自投罗网的,除了你还会有谁?"陈六微笑着点了点,一副受之坦然的样子,既不做作,也不得意。"只是我不明白,知道这个村子的人,除了我,就只有村子里这些从来没有出去过的小孩了。你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地方?"谢三问。

"还记得冷艳三仙子吗?"谢三的心往下一沉。二十年前,江湖上最出名的女人,是雪山派的冰至清、霜秋波和雪无痕,三人不仅武功极高,而且美艳动人,一时间让无数江湖侠少和登徒子们为之倾倒,成为了竞相追逐的对象。但三位女剑客对这些追求者始终冷若冰霜,因此赢得冷艳三仙子的名号。但是这三个冷艳的女人最终都不约而同地爱上了谢三。最后为了他不惜隐姓埋名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帮他建成了这个叫做梦村的世外桃源。

"但是,她们不是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吗?而且死之前,并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谢三定了定神说。

"不错,她们确实没有离开过,但她们已经猜出你想杀她们灭口,所以临死前给我写了一封信,把这个地方详细描述了一番,还告诉我,如果你在外面觉得累了,就会回到这里静养。她们把信放进了一个瓶子里面,丢进小溪,在河里整整漂了四年多。三个月前,有人在扬子江边的沙滩上发现了它,所以就转到了我手上。" "她们终究还是把我给出卖了。"谢三叹了口气。

"但是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出卖你?"陈六停顿了片刻,"在信的最后,她们告诉我,她们明知你已对她们动了杀机,但她们还是甘愿死在你手里,只因你是她们最心爱的人。所以她们希望我把你绳之以法后,能把你和她们合葬在一起。这样,你就再也不能离开她们了。"听着陈六的话,谢三像冰一样冷的眼睛里不知不觉间竟有些雾气正在升腾,神情间一片忧伤之色。"其实,她们错了。虽然我有很多女人,但是真正爱过的只有她们。所以,我怎么会为了灭口而杀死她们呢。我杀她们其实另有原因。" "哦?"陈六的神色一阵诧异。

"五年前,她们都已经三十七、八了,虽然很擅保养,看上去要比她们的实际年龄年轻很多。但是,人力终究胜不过天命,我实在不愿意我最深爱的女人最后变成几个干枯的老太婆。所以,我不是想杀她们,只是想让她们的生命停在她们还依然美丽的时候,我用'十年深寒'把她们冻了起来,还找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把她们当作我最好的收藏品收藏了起来,时时刻刻都会去看一看她们。"一度春风,十年深寒。十年深寒正是"十二恶神"中女采花贼冻蝴蝶的独门暗器。每月十八,冻蝴蝶都会找一名美男子做自己的情人,跟他们一度春风,然后在自己极乐时刻到来的时候,将玄冰炼化而成的十年深寒,打进情人们的身体里面,把他们冻成一个个冰人,收藏在她的极乐窟里。

陈六记得,谢三在狂性大发后,所做的案子,手法上似乎都和"十二恶神"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是,陈六万万没有想到,谢三竟然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开始模仿"十二恶神"了。难道这就是他之所以能单枪匹马擒获他们的原因,也是最后他把他们统统放掉的理由?

"奔波了这么久,你一定累了。"陈六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一脸关切地说,好像谢三不是他正要追捕的要犯,而是他最亲密的兄弟,"里屋有一大桶热水,你正好洗个澡解解乏。换洗的干净衣服也给你准备好了,是用杭州府产的上等缎子由名家按照你的尺寸做的。我知道,你是一个很讲究的人。"。 "而且喜欢干净。"谢三微笑着附和。

"不错,喜欢干净。"陈六点了点头。

氤氲的雾气升腾着,把整个里屋都笼罩了起来。谢三坐在大木桶里,惬意地洗着热水澡,水声响着,谢三一边放声高歌,一边用丝瓜络上上下下搓洗着自己,把自己的皮肤搓得红通通的。在屋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陈六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眼睛微闭着,手还跟着谢三放歌的节奏,在扶手上轻轻地叩动着,好像很欣赏谢三的歌艺。屋子里充满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然而屋子里的蚂蚁们却不这么认为。这时,随着谢三的歌声,它们正源源不断地从洞穴里面爬出来,聚在了一起。远远地看去,聚成的形状竟似一只拳头。"拳头"好像受到了谢三歌声的蛊惑,竟随着它的驱动,一步步向陈六逼去。蚂蚁们每走三步,陈六便会在扶手上轻轻地一敲,声音很轻,但蚂蚁们一听到这比针掉在地上还轻的声音,却会像喝醉了似的,向后一倒。这一倒,正好是蚂蚁向前走三步的距离。

谢三的歌唱得越来越快,陈六敲击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地上的这只"拳头"竟像得了鸡爪疯似的,颤抖不已。忽然,"拳头"断了,蚂蚁像烟花一样向空中绽放而去,然后雨一样地纷纷落在地上。

谢三的脸上一片惨白,好像都忘了唱歌这回事。"我还有机会吗?"谢三定了定神,拿着丝瓜络的手松开了,回到自己身体前面,在水里搓揉起来。好像他搓揉的不是水,而是一大桶发酵完的湿面粉。

满桶的水都被搓揉到了谢三的两掌之间,像一个硕大无比的水晶球。只要谢三的手腕一松,这只硕大的水晶球,就会碎成几万颗小水珠,最硬的铁甲只要碰上其中的一颗小水珠,就会在瞬间碎成一堆铁片。"一海泛成满天泪",本就是谢三最拿手的暗器心法,天底下很少有人能逃出这惊天动地的一击。

"大概没有机会了。"陈六还是不动声色,好像浑然没有看见杀机已在眼前,竟还有心情用衣袖掸一掸长袍上的灰尘。他的动作缓慢而悠然,简单得没有一点变化。但谢三却看到了这个简单的动作背后藏着的三千一百一十六种变化。而谢三的"一海泛成满天泪"却只能使出三千一百一十五种变化,陈六的衣袖不仅能挡住谢三的攻击,而且还能在谢三招式用老,变得最脆弱的时刻,还他一击。这一击不用过于着力,哪怕只要小手指轻轻地一点,便足以致命。

内力比拼输了,暗器比拼也输了。不过,谢三幸好还留了一招。

"哦?"谢三顿了一顿,"不过,我倒觉得,没有机会的人可能是你。陈兄大概不会想到,你已经被'一梦射千城'瞄准了,只要我一摁手上的这个布偶,你就会在片刻之间灰飞烟灭。"不知道何时,谢三的手上竟多出了一个布做的偶人。

"一梦射千城,神佛也流泪。江湖上人人都说孔雀翎虽厉害,但它的威力却不及一梦射千城的十分之一,只是没有人见到过这种一梦射千城。没想到,它竟会落到了你的手里。"陈六淡淡地说,并不见丝毫的惊慌。

"你大概不会想到,这个一梦射千城,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幢大房子。我选这里做我的避难地,不仅因为这是我的世外桃源,更因为这里有一梦射千城。"陈六认真地听着谢三的话,然后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眼这幢木头做成的大房子。"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没有什么机会。"陈六点了点头。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陈兄能封住自己的穴道,然后陪着我离开这里。说不定到时候我会放了你,还把这件一梦射千城也送给陈兄。" "可惜你的建议提得晚了。这座大屋子外面有一百二十八个捕快,拿着一百二十八种机关暗器等在那里。虽然每种机关暗器的威力连一梦射千城的千分之一都不到,但是它们现在如果按照布置从各自的位置发动,可能威力要比一梦射千城还要厉害。而且,更不幸的是,进屋前我已经吩咐过那些人了,只要看到你从这个屋子出来时,只要有一根头发还在动,不管你手里有什么筹码,都一律杀无赦。你知道,那些人一向都很听我的话,所以只要你还活着,他们一定不会顾我的死活。" "哈哈哈……"谢三忽然笑了起来,把手上的布偶扔在了一边,"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布偶,所以这幢房子也只是一幢普通的木头房子。陈兄这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实在让人佩服。"谢三从木桶里站起来,拿起桶边那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浑身上下擦了起来。 "真舒服啊。"擦干身子,谢三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对了,"陈六还是懒洋洋地倚在那张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说着,"我在东厢房还为你准备了一桌宴席,是京城天厨楼的名厨韩味亲手给你做的,酒是绍兴一品楼窖藏了50年的女儿红。" "你想得实在太周到了。"不知怎的,谢三忽然斗志全无,长长地叹了口气。

东厢房里果然已经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桌上的酒菜已经所剩无几。这顿饭,陈六和谢三已经整整吃了三个时辰。最后一坛酒都已快斟尽,谢三把坛子里的最后几滴酒分到了自己和陈六的杯子里。

"喝。"谢三举杯。

"喝。"陈六也举杯。

但是两人都没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只是拿着酒杯将碰而未碰。

"上次我们俩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谢三忽然问。

"十年前。" "我记得,好像我们是一起在岭南办一件案子。" "连环无头案。" "不错,作案的人好像是剑魔,为了能做到一剑削断人头,而又不让人头从脖子上掉下来,剑魔杀了很多人。后来好像居然真的被他练成了。" "如果练成绝世武功的代价是这么多人的生命,不练也罢。"陈六的神色有些萧索和无奈。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剑魔的这招嗜血之剑,已真的就是剑中之魔,一剑过喉,竟如春风拂面,不仅脑袋不会掉下来,而且既不会觉得疼痛,也不会有鲜血流出,中剑的人甚至会以为自己根本没有中剑。直到他们一动,才会发现其实他们的脑袋早已经不属于他们了。这一剑的速度、力量和拿捏的分寸已经臻于化境。" "这一剑的威力,确实不可小觑。" "但是剑魔这一剑却败在了你的剑下。剑魔的剑看上去很快,就像一道闪电。而你的剑看上去却很慢,好像是一寸一寸递出去的。但是你这慢得就像龟行的一剑,却反而先刺中了剑魔的咽喉。"谢三慢慢说道。

"快和慢不过是幻象,其实当不得真。" "不错。你刺出这一剑时,我也正好就在旁边。剑魔虽快,但时间更快。而你的剑却好像让时间都停了下来,所以你的剑虽慢,却已经快过了时间。我当时甚至有一种感觉,觉得你这一剑其实是从昨天刺出来的。如果说剑魔的嗜血之剑是剑中之魔的话,那么你的这招昨日之剑则无疑是剑中之神。" "你也不差,只用了半招绝境之剑,就已经制服剑魔夫人剑妖的那招幻象万千的诱惑之剑。"陈六缓缓说道。

"只可惜自那以后,我再没机会和你一起办案了。" "只因很少再有案子值得我们同时出马。" "这十年来,不知道你的剑练得怎样了?" "你想试一试?" "不知道陈兄是否赏脸?"谢三将酒杯向回一收,举在自己的胸前。

"你既然开了口,我又怎么好意思拒绝呢?"陈六也将酒杯收了回来。

两人不动,各自凝望对方。忽然,谢三杯中的酒液竟像条透明的银线,从杯中伸展了出来,却一点都没有向下坠落的意思。银线飞舞,一瞬间,谢三已经攻出了九九八十一剑。陈六杯中的酒液却没有任何反应,陈六甚至悠然自得地拿着筷子从桌上夹起了一个珍珠丸子。而这缓慢的一个动作却恰好避过了那从九九八十一个角度刺出的九九八十一剑。

银线在空中一扭,又攻出了一百零八剑。而陈六还是慢条斯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两人一个动到了极至,而一个却静到了极至。谢三已经出了两百招,陈六却还没有出剑。他的"剑"还静静地躺在他的酒杯里,波澜不惊。谢三的剑虽然变化万千,却每一招都是虚招。陈六动作不多,但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两个人其实都在等。等待对方发出最致命的一剑。

忽然,屋子好像一下子静了下来,连空气都不再流动了。屋檐上灰尘簌簌地掉了下来,灰尘掉得很慢,竟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一切似乎都突然静止了。只有从谢三杯中伸出的那根银线还在动,而且因为动得太快,幻化成几千根几万根银线。谢三的绝境之剑终于出手了。

陈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他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已经停了下来。这时,陈六也出手了。他杯中的酒也变成了一根透明的银线,慢慢的,慢慢的,一寸一寸地向前伸展着。连一点变化都没有。但是它每往前伸展一寸,周围那些舞动得眼花缭乱的银线,却突然凝固了,变成了一粒粒细碎的酒滴,像那些灰尘一样在空气中凝固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陈六杯中伸出的那根银线终于到达了谢三手中的酒杯里,把那个已经空了的酒杯注满。注满酒杯的时刻,正是满天酒液重新苏醒,向下掉落的时刻。

陈六好像只是轻巧地转了几个身,便将这些比灰尘还细小的酒沫一滴也不漏地接到了酒杯中。陈六的酒杯也终于重新满了起来。

"干杯。"陈六主动和谢三碰了一下杯。

"陈兄已经等不及了,连杯都跟我碰了,看来我只有成人之美,把这最后一杯酒给喝下去了。"谢三微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多谢。"陈六向谢三作揖,也一口饮尽了自己手上的酒。

谢三缓缓地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一股白色的蒸汽从他的百会穴慢慢地向外面散去,蒸汽由白转蓝。他的身体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变得又小又枯,他的脸色红得像血,又慢慢地苍白起来,鲜血从他的眼睛、鼻孔、嘴角、耳朵流了出来。

然而,此刻陈六也不好受。在使出昨日之剑的那一刻,潜藏在他身上的千擒千纵千毒砂终于开始发作。一根无形的绞索紧紧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一阵紧过一阵,好像把他的身体割成了无数碎片。然而,他强逼着自己一定不能露出丝毫异样。否则,他所有的布置便会前功尽弃。那一剑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千擒千纵千毒砂的毒也侵入了他的心脉。

看着谢三倒在了地上,陈六却不能走过去摸他的脉息。即使现在谢三真的是在诈死,他也不敢去戳穿他。他必须装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地从这里离开。虽然身体已经疼得没有了知觉,陈六的脸上还是在微笑。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步一步向外挪去,尽量让每一步都走得又稳又平。

门外,没有陈六所说的一百二十八个拿着暗器机关的捕快,只有五十个已经疲惫不堪的捕快和王船行等在那里。陈六没有说话,直接上了自己的马车。进了马车,陈六的脸色一片惨白,只剩下一片喘息之声。"陈总捕头,谢三怎样了?"跟着陈六进马车的王船行焦急地问。

"也许死了。也许没死。"陈六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那我进去看一下。"王船行说。

陈六摇了摇头,喘了好几口气后,说:"放火,然后带着那些小孩,速速离开。"虽然陈六的一百二十八个捕快是假的,但陈六却看出来谢三的"一梦射千城"是真的。 "他死了,就是死了。他没死,你看了也于事无补。"陈六对一脸狐疑的王船行摆了摆手,然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马蹄飞扬,灰尘满天。身后的梦村已是一片火海,只有乌鸦还在空中盘旋。

八、婚约

张横舟的眼皮一直在跳。所以当捕快们簇拥着马车回来时,张横舟几乎以为马车里装着的是陈六的尸体。

但是,陈六却自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的脸色苍白,走起路来也有些蹒跚,看上去虚弱极了。"谢三中了我的计。"一说完这七个字,陈六便一头栽倒在张横舟的怀里,昏了过去。

陈溪桥并不知道陈六已经回来了。这两天,他已经把怡春园那些相好的姐姐妹妹请回家中,和她们嬉玩在了一起。此刻,他正带着这些姐姐妹妹们玩着捉迷藏。

虽然,平时练武时,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但现在陈溪桥却发现,练武也并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至少,现在他和这些女子玩捉迷藏的时候,他可以玩出更多的花样来,让那些姐姐妹妹不断地为他欢呼。

他像片云一样,凭空横卧在半空之中。一手枕头,一手拿着个夜光杯,喝着从西域运来的葡萄美酒。任由那些女子在他身体下面雀跃欢叫,抓挠着他像风一样飘动的衣袂。几杯美酒下肚,陈溪桥的兴致好像更高了。他像条会飞的蛇一样,在花丛和女子与女子之间绕来绕去,一会儿绕到一名女子背后搂住她的腰;一会儿又呈金鸡独立之态,立在花枝上,和站在下面的女子对面而舞;一会儿又从花蕾上倒悬下来,双手捂住另一名女子的眼睛;一会儿又跟着一只翻飞的蝴蝶,在后面追逐起来。

紫荷也在花园里,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悲也无喜,好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陈溪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飞到了她后,一把把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一脸讨好地笑着,凝视着她白玉一样的粉颈,轻轻地吹着垂到她颈上的几缕青丝。

书童三思匆匆闯进了花园。"少爷,不好了,老爷回来了!"三思高声叫着。

"什么?"陈溪桥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然而,这时,陈六已经在张横舟和王船行的搀扶下,走进了后花园。虽然样子很虚弱,但眼神里的威严却已经把心里的意思全部表达了出来。

七天过去了。

谢三看起来真的好像是在梦村一役中自尽身亡了。根据总捕衙门情报组的消息,各地并没有谢三重新露面的迹象,而被派到梦村打探情况的人马也已经回来。"除了灰烬,那里连一片瓦砾也没有留下!"探子们在报告中这样描述火后的梦村。霹雳堂的"神火连天烧"果然厉害,只用了三颗,便把谢三苦心经营十八年的梦村给烧得荡然无存,里面还有天下第一暗器"一梦射千城"。陈六觉得,现在他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准备自己的后事了。千擒千纵千毒砂的毒已经侵占了他大半条心脉,他的生命大概已经只剩下最后的十几天了。

他把王船行安排进了总捕衙门。如果还能有两三年的时间,陈六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把王船行栽培成自己的接班人。是金子总会发亮,以王船行的资质和心胸气度,陈六觉得即使没有他的栽培,王船行也一样会成为这一行中的翘楚。而且自己闯出来的名头也会更有说服力。所以,陈六只是吩咐张横舟,把自己手上掌握的资料和线人全部转给王船行就行了。

陈六真正担心的是自己家里的那个混世小魔王。他怕自己死后,就再也没人能制得住他。张横舟虽然可靠,性格却过于和善,对陈溪桥也一向宠爱有加,一旦陈溪桥犯浑,他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这时,陈六就想起那个最古老却也最有效的方法。如果你家里有个不肖的浪荡子,那么就马上给他娶一个有头脑能软能硬的厉害老婆,即使不能让浪子回头,至少家里也能有个可以主持大局的人。陈六给陈溪桥挑的老婆叫司马无盐。

司马无盐是当年陈六手下五虎将智多星司马折冲家的九小姐。司马折冲一共有十个孩子,只有老九司马无盐是女儿。当年司马无盐生下来时,奇丑无比。司马折冲失望之下,只能希望自己的老九虽然无貌,却能有德有才,所以按史上第一丑女也是第一才女钟无盐的名字,给她取了这个名字,从小就对她悉心培养,把自己的一身本领全部都教给了司马无盐。而司马无盐也很争气,天资聪颖,无论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以至于一向为人低调的司马折冲都不无骄傲地宣称,如果我们家的老九是个男孩,绝对可以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来。而更让人高兴的是,司马无盐有钟无盐的才能,却终于没像钟无盐一般丑陋。黄毛丫头十八变,小时候奇丑无比的司马无盐,后来竟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女。

司马无盐今年只有十六岁,但是司马折冲死后,司马家的当家人名义上虽然是司马夫人,真正主持家务却是这个十六岁的九小姐司马无盐。一个庞大的家族,在这个小姑娘的操持下竟能井井有条、妯娌和睦,足见她也是个持家的高手。更重要的是,这个司马无盐还是陈溪桥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平时一起玩时,虽然陈溪桥年纪比司马无盐大,但他却很听司马无盐的话。

陈六实在想不出,世界上还能找到第二个更好的人选来做自己的儿媳。而且他相信即使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只要有这个媳妇在,陈家的威名就仍能保持下去。所以他给司马家下了一份言辞恳切的聘书,司马夫人也很快答应了这件婚事。婚期已经确定,就在七天之后。

陈溪桥并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被安排好了。此刻,他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趴在床上一脸苦恼地哼哼着。

七天前的那一千下家法,把他的屁股和大腿打得皮开肉绽。如果不是张横舟早给执法的家人打了招呼,陈溪桥几乎怀疑自己连两条腿都保不住了。七天他都这样趴着呆在床上,只有紫荷一直陪着他。

此刻,紫荷正在给陈溪桥已经结痂的伤口换药。虽然板着脸,她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生怕陈溪桥被弄疼了。

陈溪桥一边哼哼着,一边不时用眼睛瞟着紫荷,似乎盼着能从她脸上看到同情。然而紫荷却没有任何表示。陈溪桥自觉没趣,便停止了哼哼,两只贼兮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然后伸手在自己怀里摸索了一遍,摸出了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讨好地把它递给了紫荷。"姐姐,这是给你的,你理我一下好不?

紫荷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脸上却已经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唉,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我知道,你虽然看上去对我很凶,但实际上还是很关心我的。"陈溪桥眨了眨眼睛说。

"谁关心你了,少臭美。知道这次你为什么会吃苦头吗?"紫荷的脸又强绷起来,做出一副教训他的样子来。

"命苦呗,我妈死得早,我爸这个老鳏夫心情不好,所以老拿我来撒气。"陈溪桥撇了撇嘴,不屑地说。

"唉,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老爷对你这么好,你还这么说他。"紫荷说着,故意加重手上抹药的动作。

"唉哟!唉哟!"陈溪桥煞有介事地大叫起来,"没想到,姐姐你也是个马屁精,跟那些家伙一样,就知道拍老头子马屁。" "你再贫嘴,我就不理你,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反正我知道,这世界对我最好的还是姐姐你。"紫荷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姐姐……"陈溪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又怎么了?"紫荷没好气地问。

"我有话跟你说。"陈溪桥向紫荷招了招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虽然猜出这个古灵精怪的少爷可能又在转什么不好的念头了,紫荷还是忍不住把头凑到了他的嘴边。 "你生气的时候样子真好看,我一定要娶你做老婆。"说完,陈溪桥在紫荷的脸庞上狠狠地吻了一口。

"谁要嫁给你!"紫荷假意将陈溪桥推开,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

九、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