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孙老夫子的行为已经告诉了我们,在这种敌我不分明的情况下,大部分人的选择应该是不信任任何人吧。
云城主长叹一声,不过半日时间,却看似老了十几岁一般。
“想不到,我们这群老头子隐居了这么多年,却还是躲不过‘恩怨’二字。”他的语声中有着无尽的苍凉。
王叔叔冷笑一声道:“恩怨?咱们一辈子杀人盈野,但从无半点亏心。哪个小兔崽子看咱们不顺眼,有本事就出来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这样鬼鬼祟祟地暗地伤人,算什么本事!”
他这最后一句是用尽全力喝出,恍惚间,我觉得整座房子都随之震动,这份威势全不在段九霄的九霄龙吟之下。
一边的段九霄听了,却是冷哼一声。
王叔叔大怒道:“便是你这小子捣鬼,搞得我们人心惶惶!”说着便要上前动手。
欧阳叔叔却是颓然一叹,伸手拦住王叔叔,沉声道:“事到如今。还争什么对错,且听云副怎么说吧。”
云城主道:“你们想必都已明白,此次那凶手是想要把咱们这些老家伙一网打尽了,可咱们六堡也不是白白让人宰的羊羔。唉,只是想不到,六堡众当年并肩杀敌,面对十倍、百倍的胡虏也从未说过一个‘怕’字,今日只是一个小小的凶案,竟然聚不齐老兄弟了。难道咱们真的老了么?”
欧阳叔叔冷笑一声道:“你又何必感慨?咱们自己人都知道的,自从那件事后,六堡便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六堡了。大难临头,还得靠自己。云副,你有何方略,不妨说来一听。”
云城主面色一变,旋即道:“也罢。至今我们也没找到关于那凶手的一点线索。不过眼下风暴封城,凶犯必定还在城中伺机犯案。咱们兄弟必须团结一心,方能抓住那贼人的马脚。”
王叔叔高声道:“云副,不是我多心,谁敢保证这事情不是哪个老兄弟干的?孙老三他们死得莫明其妙,聚在一起岂不让那凶手更容易下手?兄弟们不肯来,多半也是出于此种考虑。不要说别人,就看看现在咱们几个老兄弟,彼此站得有多远,就知道想要‘团结一心’,又谈何容易?”
王叔叔虽然粗豪,却一语道破天机。看他们二人自从进门起,便有意无意地远远站开,离其他人最少隔了三丈。
欧阳叔叔摇了摇头,叹道:“罢了,云副,我看咱们还是各自行路得好。我先告辞了。”
按城墙上名字的顺序,这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便是欧阳叔叔。
云城主连声急道:“欧阳,且慢,且慢!你难道真的连咱们这些老兄弟都信不过么?那凶手神出鬼没,孙老三他们武功都不逊于你,却悄无声息地被一一暗算,你……”
欧阳叔叔打断云城主的话,声音低沉而坚定:“生死有命。自六堡散后,我已不再信任任何人。若那贼人真敢找上我,到时就看看谁的命硬便是了。”说毕,头也不回,径自扬长而去。
FIVE
与孙老夫子所住的巷底不同,欧阳叔叔的宅院在城西一块开阔地的正中,独门独院。
欧阳叔叔回家后,径自将妻子儿孙全部赶出屋子,然后紧闭屋门,等着那神秘的凶手现身。
虽然他说谁都信不过,但我们自也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眼见已是巳时二刻,城主一行人全部离开了城主府,甚至连那可能的大敌段九霄、李怀戚都无暇多顾,一起到了这可以俯瞰欧阳叔叔宅院的城墙垛口。
墙外,风暴正自狂扫八百里瀚海,而城内,一场毫不逊色于沙暴的凶险风暴也正在进入高潮。
我和沈源慢慢走上城墙。
云城主问道:“布置好了?”
沈源沉默不语——他能不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尽量节省口水,我只好插口答道:“布置好了。虽然城卫队也有些人心不稳,但经我们的说服。已经没什么问题。我们在欧阳叔叔宅院四周布置了三十四人,可说是已经把他家团团围住,除非那凶手从天上飞下、土里钻出,否则必能保得欧阳叔叔无虞。”
云城主点了点头。我抬头望去,恰见到云翎也朝我看来,见我看她,朝我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我知道,我们想到了同一件事:方才在我们三人的环伺之下,竟然让凶手从后墙突入,杀人而去,实在不能不说是因为我们都太笨太大意!可是此番吸取了方才的教训,我不信这凶手还能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在这么多人的注目下从容杀人。
SIX
太阳逐渐朝中天推移,狂暴的风沙给这本应明媚的阳光罩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面纱,抬眼望去,天地万物都被这暗淡的阳光染成了淡金。
我忽然觉得有些荒诞:我们在做什么?我们竟然只能在这里坐等凶案的发生?
这神秘的凶手究竟有何魔法,居然能够把一座静谧的小城转眼间变成恐怖的鬼域?
金色的光晕慢慢变浓,没有人开口说话。
沉默许久,沈源突然开口道:“唐大公子,事到如今,你还不想说明一下么?”
这话突如其来,我和云翎一愣,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家视角的盲区——唐大公子唐仲生身上。
沈源继续道:“唐公子,你是认识这毒的吧?早上孙叔叔死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神色有异。事到如今,已经出了四条人命,不管你有何难言之隐,我觉得也应该说出来了吧?”
唐仲生依然一脸郁色,没有答话。
云翎道:“木头,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唐仲生,之后语声讶异地中断。
就见唐仲生的脸色渐转苍白,就连我都能看出,他的确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瞒着我们。
沉默片刻,唐仲生长叹一声:“也罢。诸位,不是我要刻意隐瞒,实在是因为这件事,我到此刻也没有丝毫头绪,觉得若是随便说出,徒令你们担心而已。更或者,你们会因此与我生出误会也说不定。但如今,眼见城中的前辈连连丧命,我便……不得不说个明白。”
“这四位前辈所中的,乃是我唐门的秘毒‘无衣’。”
此话一出,各人却并不是特别意外。毕竟大家都早就想过。这神秘的毒药和毒宗唐门有关了。
唐仲生续道:“各位一定奇怪,为何凶手能够无声无息地暗算四位前辈。以四位前辈的武功和机警,本不应该被如此轻易地毒杀。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那凶手并不是在杀人的时候下的毒,而是一早就下好了。至于掌控几位前辈的去世时间,凶手只不过需要按时引发各人身上的毒性而已。”
说到这儿,唐仲生抬头扫视众人一眼,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咬咬牙方道:“这件事是我唐门一等一的机密,本来我是无权将之公诸于众的,但此刻事态紧急,我却不得不说,只是希望此事平息之后,诸位能够替我保守秘密。”
云翎率先点点头道:“放心!”
紧接着云城主、我、沈源、王叔叔也接连点头应允。
唐仲生叹了口气,接续道:“这种毒物,我唐门已经研究多年,但其毒性太难控制,直到近来得到一位人物的意外相助,又加上本宗出了一位百年少有的天才,此毒才终于被研制成功。
“它名为‘无衣’,毒性剧烈,最可怕的是,可以借水传播,只须将些许撒于水源之中,无色无臭,但用水之人均会中毒。虹日城地处偏僻,而此刻外间的风暴又将小城完全封闭,实在是……”
闻听此言,我愣了半晌方才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我们城中的所有人早就全部中毒了?”
唐仲生侧头看了脸色惊讶得发白的云翎一眼,点头道:“不错。我到虹日城的当晚便发现,城中唯一的水井已然染毒,看情形,应该是那日的凌晨被下的,所以你们应该早就中毒了。此毒入体后会潜伏三日,方才毒发。但下毒之人只要和中毒人身体接触,以内力相引,便随时可以触发毒性,致人于死,所以四位前辈才会无声无息地被凶手暗害。”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
王叔叔上前一把抓住唐仲生的衣襟道:“你奶奶的,解药呢?”
唐仲生微微摇头道:“我此次出门,并未带有解药。而且即使带了也没用,一粒解药只能解救一人,如今全城人均已中毒,怕不有百千人?”
王叔叔大怒道:“分明是你要害我全城,今天你不交出解药,我杀了你,给孙老三他们抵命!”说毕就要动手。
见唐仲生并不招架,沈源立即上前,左手荡开王叔叔的攻击,同时右手轻轻一拂,将唐仲生推出道:“王叔叔何不让他说完?”
唐仲生闭目半晌,方睁开双眼,满眼都是痛苦之色:“我虽未带解药,但却也不是没有解毒的方法。”
“我此次本是为了寻找妹妹,还有采集可解此毒的怀梦花,这才一路寻到此地,想不到进城之后,才发现贵城竟然全城中毒。如果我看得没错,这里附近应该可以找到怀梦花才对。”
我们都会死?
我们都会死!
我愣愣地看着云翎,脑子一时省不起别的念头。
王叔叔怒问道:“你既然知道附近有解药,为何不早说,要等害死了我们四个老兄弟才说?”
唐仲生叹了口气道:“因为如果不找到下毒之人,便是找到解药,也是无用!”
此刻,我的脑子方才有些清醒,只觉不对,方要开口,却听脚下“轰”的一声响,却是从欧阳叔叔的房子里传来的。
众人齐齐大惊,一时顾不得再说话,各自施展轻功,飞身而下,片刻便齐齐冲进了欧阳叔叔的屋子。
却见屋内烟尘弥漫,碎木四散在地,看那废墟的所在,原本应是一张大桌。
就听欧阳叔叔仰天长笑:“哈哈,你来杀我啊!”
想必方才那一声巨响,却是他心情激动之下,自己拍碎了屋内的桌子。
我眯眼一看天光,才猛然惊觉,原来已经过了巳时三刻,而欧阳叔叔仍旧安然无恙,看来那凶手终于无计可施了!
屋内烟尘太盛,我们一行人走出门外,挥手让依旧守卫在四周的城卫们散开。
就听欧阳叔叔朗然笑道:“如何,云副,看这贼人还有何花招!”有惊无险一番之后,他的心情似乎也比方才好了许多。
正说话间,云翎忽道:“王叔叔呢?”
SEVEN
看着陈尸于地的王天蟾,我忽然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笑我自己的愚蠢无知。
谁规定凶手一定要按顺序杀人?
我们这群人有一代枭雄,有后起精英,还有自诩心思缜密的我,竟然都没能看穿这小小的关节,还可笑地把所有护卫都放在了欧阳叔叔的身边,可笑地等着凶手自投罗网,再可笑地眼看着凶手跳过顺序,杀掉了王叔叔。
而凶手,竟然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动了手一就在我们听到欧阳叔叔屋内声音的时候,众人飞掠而来,竟没人注意到在那一瞬间,王叔叔已然毒发身亡。
云城主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唐公子,请你赶紧继续解说,让大家能够快一步寻找到解决的方法!”
唐仲生方要开口,我忽然想起方才心头突然浮起的疑问,抢先开口道:“唐公子,你方才说这‘无衣’毒乃是你唐门的绝密,那凶手又是从何处得到这毒药的?莫非下毒的是你唐门中人?”
唐仲生叹了口气道:“不错,我怀疑凶手,正是从我妹妹手里得到的毒药。”
众人一愣,唐仲生叹道:“我妹妹斯月乃是唐门百年不出的天才,此次‘无衣’之毒便是在她一人的主持之下才配制成功的。目前,全天下只有她一人手上有毒药和配方。其他人便如我唐门明宗,也无法配制此毒。”
我骤然想起昨夜唐仲生给我们看的那幅画像。因之后事故频生,我便将这事抛之脑后了,却想不到那画像中的娇弱女子,才是一切恐怖事件的根源。
唐仲生续道:“我妹妹虽然在毒药方面是难得的天才,但相对的。日常思维却与常人大异,连我这个亲兄弟都不知道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此次,我唐门倾尽全宗之力,研制出‘无衣’,可她却在毒成之日离家而去,并携走了配制好的毒药和全部的配制笔记。此城既然中了‘无衣’之毒,必然与我妹妹有关系,但我敢保证,她决不是这样心狠手辣,以杀人为乐的人物。故我一直试图找她,想当面问清楚此事。想来只要找到了妹妹,便必然能揭穿下毒之人的身份。”
虽然唐仲生言之凿凿,但怎么看那下毒的凶手,都以这未曾露面的唐斯月嫌疑最大。
我们对视一眼,欧阳叔叔沉声道:“这都是你空口说白话,我们怎么能相信?”
唐仲生无语,云翎急道:“欧阳叔叔,唐二哥的为人我信得过。何况此刻他也没理由骗我们。”
欧阳叔叔道:“人是会变的,会变得连你自己都不认识自己!”这两句话语声低沉,却如自言自语,然后语声方转高道,“关键他一直都是自说自话,无人应证,岂不是怎样编都行?”
忽听一个清越的声音插入道:“我来作证,不知可不可以?”
EIGHT
众人回头一看,一袭白衣在一片暗金的天幕中显得格外刺眼。却是白衣侯朱煌到了。
朱煌身后紧跟着的还是那黄衣侍婢,再后面则是程家的三位叔叔。
怪不得这边变故频生,却一直不见他们这三位虹日城的武功最强者,原来是去监视白衣侯了。
九字江山白衣侯,这个威压江湖的神话,就连六堡众,也绝对不敢小视!
云城主迎下几步,与白衣侯互相施礼后,方疑惑道:“侯爷的意思是?”
朱煌微笑:“那‘无衣’之毒乃是我和唐门合力配制的。此毒的来龙去脉我很清楚,和唐公子方才所说分毫不差。”
此言一出,连欧阳叔叔都没有再加反驳,显然白衣侯的分量足以压制众人的疑惑。
云翎道:“二哥,你方才说,如果不找到下毒之人,便是找到解药也无用,这是什么意思?”
唐仲生看了白衣侯一眼,苦笑道:“这不是明摆着么?这毒范围太广,如今全城人都已中毒。那怀梦花乃世间奇珍,一次能得一朵便已算万幸。一朵花只能救一人,对于全城的受害者来说,岂不是杯水车薪?”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一时大变。
欧阳叔叔脸色苍白地怒道:“那、那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唐仲生道:“前辈别急。要说此毒,其实还另有解法。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给下毒之人服下解药,并找到‘最后一人’。”
云翎喃喃道:“最后一人?那是什么?”
唐仲生道:“‘无衣’毒性虽烈,但用时却十分繁琐。”
“其毒分三种不同形式:主、毒和引。
“‘毒’便是主要毒药,散于水源中,令人饮水便会中毒,避无可避,但可以被解药解除;
“‘主’则由下毒者自行服下。它对身体无害,同时可以使下毒者不会中‘毒’,更使得下毒者可以通过特殊的内力,控制‘毒’发时间。‘主’也可以被解药解除;
“‘引’则下在所谓的‘最后一人’身上,待得潜伏期过,只要被下了‘引’的人活着,便会引发其余所有人毒发,而只有当所有‘毒’都发作之后,‘引’才会发作。此人将会最后一个死去,故称‘最后一人’。
“要想彻底解除所有人的毒,必须做到两件事:
“第一,找到下毒者,给他服下解药,解除‘主’,同时,还要找到‘最后一人’。
“只要下毒者未服食解药,或者‘最后一人’还活着,这两种情形只居其一,毒都会发作,而解药虽然也能解除一个人的毒药,但对全城其他的中毒者却爱莫能助。”
想不到一个毒药竟能搞得如此复杂,我不禁觉得有些晕眩。
云翎眨巴着眼睛想了半晌,才道:“也就是说,我们最少需要两份解药,一份给下毒者,一份给‘最后一人’?”
唐仲生摇摇头道:“只需要一份便可。‘最后一人’中的‘引’无药可解,要阻止其引发其他人的‘毒’,只有杀了他。”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第二日正午 曾经的诗酒
ONE
城主府大厅。
一行人怀着满心的沮丧离开欧阳叔叔的宅院,聚集于此。
云城主深深坐在太师椅上,似乎要尽力把全身都陷进去一般:“唐公子,方才你提及的令妹,她此刻可还在这城中么?”
唐仲生叹口气摇摇头:“我也是到了此城,发现城中被人下了毒,才推断斯月可能在附近。但我还是不相信,她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来。”
云城主叹道:“这凶手好不狡猾,看来竟是立意要我全城人的性命了。只不知究竟是谁,竟与我等有如此深仇!唉,偏偏这个时候一众老兄弟却不齐心,否则又何惧什么‘无衣’。”
欧阳叔叔沉吟道:“按方才唐公子所说,若唐……那凶手下完毒后便离城远遁,这几天风沙阻路,我们岂不是只能白白等死?三日后大家反正也都难逃一死,他又何必留在城里,搞这些花样?”
所有人都沉默了。
半晌,云翎扬声开口道:“大家不要丧气。如今这城中数百条人命的担子便要咱们承担了。还有两天的时间,我们只要同心协力,便一定能够找出解决的方法!”
仿佛被这番热情感染,云城主缓缓抬起头道:“翎儿说得对,时间不多了,咱们须得合力考虑对策,并采取行动。”
我不由道:“该如何做?”
云城主道:“咱们的时间不多,但好在此刻屋里的自己人全都值得信任。咱们这就兵分两路,三位长老和翎儿,你们去找怀梦花。沈源、高邢、还有唐公子,烦请你们和我一道在城内细细搜查,看是否能找出令妹,或者找到下毒者的踪迹。”
听云城主的意思,他似乎很清楚怀梦花的下落,只是在此危急时刻,他竟然将城中最强的三长老派出,和翎儿一起去寻找此奇花,显然这花并不是长在随便就可以采来的地方。
云翎凝声道:“这花在……?”
云城主道:“城外三十三里,墨岩山。”
TWO
墨岩山离虹日城并不远,山势陡峭无比。而最特别的是,山上的岩石泥土全为纯黑色,且山石坚硬无比。
虹日城的城墙据说便是由墨岩山石砌成,多少年排山移海的风沙都不能损其分毫。
当日先人在此筑城,便是因为此处乃是百里沙漠风暴两处风眼之一,所以在城外风沙肆虐之时,城内仍可安享太平。而另一处风眼,便是那墨岩山。
只是不知为何,近几年墨岩山被城主列为禁地,不许城内居民前往。加上墨岩山的路途险峻多歧,山上又都是黑黝黝的石头,没什么好玩的,故而倒也没什么人去。哪里想得到,山中竟然生长有无比珍惜的怀梦花。看来之所以成为禁地,当与此秘有关了。
云翎担心地道:“爹,城中敌暗我明,人手恐怕不足,不如就由我带一两个人去取花便了,三位叔叔留在城中寻找敌人,如何?”
话未说完,三虎僧和云城主同时摇头。
云城主叹道:“翎儿,那墨岩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去得的。让你去,主要是因为你是女子,或许那山中的主人还能好说话一些。具体情况,回头让三位叔叔在路上告诉你。现在快到午时。城外的风暴在午时二刻左右将会稍稍减弱。你们赶紧去准备一下,趁那时赶赴墨岩山吧。”
沈源一直站在旁边,面色阴沉未发一言,此刻忽然上前一步,道:“城主,我有话说。”
云城主顿住脚步:“说吧。”
沈源摘下水囊,大口喝了几口水,方道:“三位叔叔久未出城,云翎也多年不在城中,城外的道路多变,只有我们几个小辈才能认清。我看,还是让高刑跟着三位叔叔和云翎一起去吧。”
我一愣,抬头看去,却见沈源仍旧面色如常,云翎的脸却是一红。
云城主点点头道:“也好。好在城中人手也未必不足,看看还有没有哪个老兄弟能卖我一个面子吧。”语声中不尽沧桑。
云翎忽然道:“爹,若唐二哥所言不虚,那城中已经人人中毒,凶手可以用内力引发毒性,那我们有再多的高手也无用。”
云城主的面色越发凝重。
云翎看着一边的段九霄道:“依我看,有两个人,虽然可能是我们的敌人,但后面的几起凶案,他们的嫌疑却可以洗脱。他们来城中之后,只是喝酒,并未饮水,也许并没有中毒,或可帮助我们。”城主一愣,旋即醒悟,转身看向段九霄。
擒住李怀戚后,我们逼着这神秘的高手现身,本来会有一场龙争虎斗,但紧接着便是两场凶案,我们一时竟无暇理会这二人。
方才王叔叔死时,李怀戚早已被制住,段九霄也自有城卫看守。并无机会接触二人,故而并没有嫌疑。
THREE
仔细想想,到现在,孙老夫子和王叔叔的命案接连发生,则可以确定这两个人不是凶手了。若他们肯帮忙,凭他们的武功,倒是好帮手,但他们本是来寻仇的,又如何肯帮我们?
二人听到了我们的话,冷哼一声,却没人说话。
云城主开门见山道:“二位,云某有事情求二位相助。”
李怀戚并不答话,段九霄则笑道:“怕是早上那宗案子,副使大人自己搞不定了吧?不过求人也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就这样绑着我兄弟求么?”
云城主也不隐瞒,把从早间至此的所有事情一一说了一遍。最后道:“便是如此,二位觉得如何?”
段九霄冷笑道:“我们为何要帮你?”
我们一愣,一时语塞。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插话道:“凭你是九霄龙吟段九霄。”却是云翎上前一步道,“小女子虽然孤陋寡闻,却也从小便听说过九霄龙吟段九霄行侠江湖的英雄事迹。想当年你独抗辽东三百赶山人,弹指惊退善龙法王,仗义刺杀无字王朱行宇,这是何等气概。李大侠既然与你为友,自也不会是见死不救之人。你们与我爹爹有什么恩怨我不清楚,不过我清楚的是,此刻城中有数百条无辜的生命危在旦夕,段九霄既然碰上这等事情,是决不会不管的!”
段九霄愣了愣,却未开口。
李怀戚面色阴沉,冷哼一声,道:“姑娘好厉害的嘴。”
我悄悄朝云翎伸了伸大拇指,云翎一吐舌头,展颜一笑。
云城主道:“二位,当年我未曾详查便听命攻入阳同城,虽是奉命而为,却的确害了阳同百姓。二位要想讨回公道,找我便是,只盼二位体上天之心,帮我城度过此难关。此事既了,我与二位另约时间,咱们单打独斗,生死由天,了解这场恩怨,如何?”
静默半晌。段九霄沉重地点了点头。
FOUR
想不到竟然能如此顺利地说服二人。段九霄也是江湖成名的豪杰。应该不会食言而肥。云城主也是用人不疑,立时让二人自由。
他们与虹日城的恩怨如何了结那是后话,此刻有了这二人相助,面对那神秘的凶手,我们的胜算顿时大了许多。
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我一边准备行装,一边仔细地考虑整件事情,试图找到那让我一直忐忑的关键所在,却又抓不住那一闪即逝的思绪。结果直到将事情想过几遍,仍是一头雾水。
三十三里并不是太远的距离。若在平日,轻功全力施展之下,不到一个时辰便可以跑上一个来回,但在这漫天风沙之中,这三十三里几乎是不可逾越的。
幸好每日下午,风沙会稍稍减弱,若准备得当,尚可以在黄昏之前走完这三十三里的阎王路,赶到墨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