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明知道败局难免,可是面对朋友的危境,仍然会陷入彀中。
因为,人总是有感情的!
骤见一个灰色的人影飞起,那李怀戚支撑着重伤之身,挺身而起,竟远远超过了方才的速度,后发先至,硬生生插到了程三叔和段九霄之间。
一声巨响,李怀戚左手迎向了程三叔。
他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只听一声闷响,左手软软垂下,显是折了。但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却是一掌击在了段九霄身上。
段九霄本要直直下落,却被这一掌催动,远远飞出,瞬间翻出了这条暗巷,不见了踪迹。三位程叔叔漠然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都不再追击。

THREE
云翎走上前去,笑道:“三位叔叔太不厚道,原来竟然都如此厉害,却一直藏着掖着,不肯指点一下翎儿。”
平日里,三人中以程二叔最为温和,闻言一笑道:“我们三兄弟当年发誓,不再插手江湖是非,此番若非侄女你们遇险,我们是断断不会出手的。你方才早就看出我们的所在了么?”
云翎的鼻子微微一皱道:“那倒没有。我只是知道,此刻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爹爹怎么可能任由这两个外人单独行动。我却没想到,居然是程叔叔们出手。”
那边的李怀戚却是一阵大笑。这人虽然被制倒在地,却丝毫不减狂骄,扬声道:“可笑啊可笑,当年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少林三虎僧,竟然在荒漠小城中开店酿酒卖肉,传出去怕不把少林方丈给羞煞了?”
我又是一惊!
“少林三虎僧”之名可说是如雷贯耳。从小,我便听过无数关于这三位少林“圣僧”的英雄传奇。

FOUR
少林,武林的泰山北斗,本应是江湖正道的领袖。可惜历经了长久的尊荣,这千年古刹渐渐失去了应有的活力:诸多僧人沉浸在古老的迷梦之中,争权夺利代替了佛法昌明,固步自封取代了武学钻研。这片江湖圣地被腐败的瘴气缠绕,渐渐丧失了它夺目的光华。
就在这个时候,三个少林百年难遇的天才横空出世。他们就是少林三虎僧:承慧、承通、承觉。
此三人以最低辈的僧众身份,高举改革的大旗,向少林一项项的陈规陋习发起了挑战。
最初,他们被视为自不量力,视为为己争权,甚至曾经被当作少林的叛逆。但这三兄弟凭着不屈的意志,挑战高手,培养新人,发展僧众,终于一项项地完成了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最终让少林重新走回了正轨。
那个时候,少林方丈圆寂,所有人都以为这三人——这三个让少林重放异彩的圣僧是理所当然的继任者,可万万没有想到,三人却在那一刻突然宣布将卸下一切职务。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三人已联袂下山,飘然而去。
下山后,三虎僧立刻投身于南方抗倭的义军,凭着一身传奇般的武功,杀敌无数,直待西南军情稳定,他们再次拒绝了朝廷的封赏,不知所终。
而如今,这等传说中的人物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眼前,而且竟然还是和自己相处了二十几年的老邻居。
我一时有些眩晕,实在不知该如何反应。
程二叔沉声道:“你竟然认识我等?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虹日城意欲何为?”
远远的,有一个声音传来:“他们是来报仇的吧?”
第一个字听起来还在一条街外,最后一字出口,来人已经站在了我们面前,满头白发,神态威猛,正是城主云天成。
就听云天成对三人微一示意:“子修,死了!”
城外风沙咆哮,听来直如鬼哭。

FIVE
城主府的大厅之上,众人齐聚一堂,包括被制住穴道,又被牛筋重重缚住的李怀戚。
云城主的脸色阴沉不定,看着这神秘的高手,缓缓道:“你们究竟为何要杀我虹日中人,可以说说了吧?”
李怀戚冷哼一声,却不答话。
云翎的伤口已被包好,看着她肩头仍然渗出微红的纱布,想起方才所经历的凶险,若非城中竟然隐居着三虎僧这样的传奇人物,只怕我们已是难逃大难了!
而若是我们方才真的死了……
正自思忖,忽见云翎回过头来,低声道:“差点就成了同命鸳鸯了。”
我一愣,脸色通红,这句话虽然是如玩笑一般地说出,可对我来讲,却不啻心头被人紧紧揪了一把。再看过去,却见云翎对我嫣然一笑。
忽然,她上前一步,面对李怀戚道:“似乎你与我虹日城有莫大的深仇,虽然此刻失败被擒,却难道不想当面一吐怨气?”
李怀戚的脸色阴沉道:“算是我们轻敌,都没想到城里竟然埋伏着如此高手。如今既然落到你们手里,也没什么可说的。这位小姑娘,方才袭击你们并不是因为和你们有什么仇恨,只是你们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加上我们既然要对付你的父亲,你武功太高,我们便只得先剪除其羽翼而已。如今失手被擒,要杀要剐随便。”
云翎笑道:“你们这么费力筹谋,想必有很大的隐情,若最后大家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死了,不觉得太可惜么?”
李怀戚冷哼一声道:“那老头不是我们杀的,不过若是早知道他也在此,我倒真会杀了他。”说完这句话,他便再不言语。
云翎眼珠一转,忽然扬声道:“段大侠,你再不现身,我们便要对不起你这位李兄弟了。”
话音方落,便见一个魁伟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大厅门前,竟视满屋的高手如无物,径自走入大厅:“你竟能发现我的踪迹?方才我倒小看了你。”
云翎笑道:“过奖过奖,我只是知道,段九霄段大侠断不会任由自己的兄弟落人人手,惨遭屠戮的。”
李怀戚眼见段九霄现身,脸色数变,几次开口,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言语。
而段九霄看了李怀戚一眼,旋即转向云城主道:“云天成,你还记得阳同秦洛风么?”
话一出口,云城主和三虎僧的脸色齐齐一变。我和沈源、云翎却是丝毫摸不着头脑。
就听云城主颤声道:“你们、你们都是阳同余党的后人?”
段九霄冷笑道:“也罢也罢。你们大概早忘了当年那段亏心事了吧?可我等却丝毫没忘!云天成,怪不得我们找了你们二十年,却连一个人的鬼影子都找不到,原来你们是一起躲在了这儿。”
云城主似乎已经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闻言并未回话。
李怀戚一看他的神情,顿时放声大笑,虽然穴道被封无法提起内力,仍是声震屋梁,良久才道:“原来如此啊!云天成,你不敢把那段‘光辉历史’告诉你的小辈么?也罢,小子,我来告诉你,这云天成,便是昔日六堡的副使,而看这三虎僧也在你们城中,怕你们这小城里的老人,都是当年的六堡中人吧?”
今日实在是给了我太多的惊讶,而且一个比一个大!
阳同六堡的故事在江湖上是一个大大的传奇,我自然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但我完全想不到,这静谧的小城竟然和当日的传说有关。

SIX
在我还没出生之时,六堡之名已经威震天下。
三十年前,北部边关烽火处处,养精蓄锐了百年的草原异族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实力,屡屡犯边侵掠,一时战事不断。
正当其时,一群江湖上的热血青年组成了六堡之众,开赴北部边关,卫国戍边。
刚开始,并没有什么人看得起这百余人的小队伍。这些人虽然号称都是些江湖游侠,实际上除了寥寥几个如三虎僧这样的成名人物之外,多半是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实在很难让人寄予厚望。
没想到,这群初生牛犊甫至阳同,恰逢小王子三千铁骑人关侵扰,驻军以强弱悬殊为由,畏战不出,六堡众共一百一十三人。义无反顾地出城迎战。而一战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六堡众以百人之力,击溃了小王子的三千铁骑,并衔尾追杀了三百里,逼得小王子携部后撤百里,数年内不敢犯边。
自此后,阳同六堡众之名声震塞外,成了犯边异族的噩梦,也成为边关百姓心中最可靠的守护神。
不过真正让六堡之名声震天下、成为江湖少侠们心中偶像的,则是后来的阳同秦洛风事件。
其时,大明权奸当道,庙堂大佬只知明哲自保,而草莽势力也是各怀异志,早忘了“侠”之一字的含义,一时间民不聊生。
阳同总制刘源青遇敌犯边,避不敢战,待敌退后自思无法交代,竟丧心病狂地派兵进入阳同乡村,连屠三个村子,奸淫掳掠,杀良冒功。此举一下激起民愤,阳同人秦洛风揭竿而起,率众攻下县城,誓要杀死刘源青,为惨死的乡亲们报仇。
当下,刘源青立即率军强攻阳同城。不料阳同本就是为了阻止异族入侵所修的堡垒,易守难攻。加上秦洛风多谋善断,兵法娴熟,刘源青强攻几次,损兵折将,却连阳同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刘源青一时大急。若不能尽快剿平此事,一旦消息传开,自己怕要立即倒霉,只好备上厚礼,求助其上司兵部侍郎姜襄。姜襄遂谎称阳同为敌所侵,调六堡众强攻阳同。
秦洛风虽然也是一代豪雄,但无奈手下多是普通乡民,虽是据城占了地利,但在六堡众这样的精锐面前,终究先天不足,不足半日,便被攻破城门,秦洛风也被六堡副使云天成杀死。
城既破,刘源清的部下赵元立时率军入城,放手屠杀。六堡众攻破城门后便即撤回驻地。
可在返回途中,众人越想越觉得方才之事有异,便派人四处打探,很快便从乡民口中问出了实情。众人一时大悔,立时率军回返,却见阳同城已然成了人间地狱!
六堡众顿时大怒,再次强攻入城,击溃赵元部众,斩赵元首级,呼啸而去。
边军自相残杀乃是少有的大事,朝廷查清前因后果,自知理亏,便下诏不追究六堡众擅杀军官之罪,同时抚恤阳同守军,此乃各打五十大板之策。不料六堡众拒不接诏,要求朝廷彻查此事,治罪祸首。
边军杀良冒功之事并不少见,上方一向秉承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何况此事已然天下惊动,若治罪刘源清,则仿佛朝廷被六堡众要挟一般。故而,朝廷将六堡众的要求搁置一旁,并不理睬。
阳同屠杀五日后,六堡众突然起兵,百余人趁夜突入阳同驻军大营,在数万大军中斩杀刘源清,携其首级退回六堡。
这一下朝廷大怒,六堡众的此种行为已与造反无异,当即调集大军,意图剿灭六堡。
本来六堡源自草莽,武林势力不应坐视,无奈众人在江湖上的声望过于耀眼,又因其自视过高,与各大势力均无交好。事情一出,江湖人或嫉妒其耀眼的成就,或疑忌其强大的实力,或单纯就是不愿为了这群年轻人与朝廷交恶,一时间竟无一人出头,甚至有些宵小还与朝廷军队联合,共同打压六堡。
这一来,六堡众成了以百余人对抗天下!
所有人都以为,强弱之势过于明显。一边是数万大军,加上部分的江湖势力,一方不过是百余人的小队伍,即使加上其手下的驻军,也不过寥寥数千人。这样压倒性的战力下,六堡众的覆灭不过是旬日间事而已。
当日,朝廷大军将六堡团团围住,劝降被拒后即开始强攻。
但之后的事情,则更为六堡众的传奇增添了新的光辉!
——在十倍于己的精兵强攻之下,六堡的区区千人小队竟然据守达三月之久。其间,朝廷三次更换主帅,并不断增兵,最后六堡外大军已达八万之数,却仍然攻不下这个断粮断水月余的小小六堡。
迫于无奈,朝廷不得不再次与六堡谈和,达成如下条款:兵部侍郎姜襄革职下狱,彻查杀良冒功事件……
六堡与朝廷终于达成和解,一场风波总算被消弭。
此事之后,六堡名声如日中天,江湖上任何人提起他们来,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来,赞一声“好汉子!”
只是不知为何,事后不久,六堡众一齐退出边关,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只留下这个孤身抗暴的故事,留给人们传颂。

SEVEN
每次思及这些先辈们的激扬往事,都不禁让我热血沸腾,只是我从来没想到,这些传奇会和我,和这个静谧的小城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我只能愣愣地看着云城主。
云城主沉默良久,方才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你竟然能找到我们!不错,六堡余众便是隐居于此。当日攻打阳同城时,是我与秦洛风一对一决斗并最终杀了他,你们要报仇便来找我,又何必残害老孙他们?”
李怀戚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我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就听云城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当年那件事,的确是我误听人言,对不起阳同的百姓。事后,我们也无颜再行走江湖,便全体隐居于此。只是老孙他们当年不过是听命行事,你们要报仇,也没有理由去找他们啊……”
我灵光一现,突然想起哪里不对,顾不得礼貌,打断云城主的话道:“城主,不对,孙叔叔、刘叔叔可能不是他们杀的!”
所有人都是一惊,云城主惊问:“怎么说?”
我整理一下思绪,慢慢道:“如果是他们杀的孙叔叔,就表示他们知道六堡众全部隐居在此,则他们也应该知道三位程叔叔也在。但方才他们突袭我和云翎,待三位叔叔出手相救时猝不及防,李怀戚这才失手被擒。这说明,他们并不知道城里其他人的身份,那么孙叔叔可能不是他们杀的,而且凶手还会行凶!”
最后一句话才是我目前最大的担忧。
果然,城主一听脸色大变,转身急问:“沈源,你安排的人可还在老陈的身边?”
沈源阴沉的面色上也少有地现出焦急:“没有,方才我把人都调回城主府了。现在我立刻派人去看。”说毕急匆匆离厅而去。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刻,沈源疾步返回大厅:“陈伯伯被杀了!”

毒物的规则

ONE
陈耳也是被毒死的,症状和前两位死者完全一样。
我愣愣地看着脚下的沙土路,想要仔细分析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却怎么止也止不住。仿佛我二十多年来的人生常识都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被完全来了个大翻转。
据云城主所说,这小城的第一代人全部是当日的六堡余众,那么就是说,不光是城中那些熟悉的叔叔伯伯,就连我已经过世的父母,竟也都是传说中的人物?
段九霄、李怀戚二人的复仇还有迹可循,可隐藏在暗处的神秘凶手连续杀人又是为了什么?
那诡异的血字仿佛在嘲笑着我们的碌碌无能,又在跋扈地预告着死亡的来临。
我们会阻止你的!
我暗暗下定决心,但随即又有些颓然。
可要如何阻止呢?
“想什么呢?”
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顺口答道:“我在想,如果我的武功再高一些,也许能有点用……”说到这,我方才回过神来,连忙住口。
只听得嘻嘻一笑。我转过身去,果见云翎缓步前来,身后不远处跟着的,却是沈源。
我一阵恍惚。
——沈源长身玉立,云翎身形婀娜,两个人走在一处,看上去完全就是天作之合。我甚至似乎能从沈源的目光中,看到那埋在他眼底深处的一丝情愫。
无论如何,若是要在城中少年中选出一位能匹配玉翎云中燕的。怕是所有人都会选功夫绝佳的沈源。甚至,有时连我自己也这样认为。
但为什么,每次一想到这一幕,我的心都会如此之痛?
若我的武功再高一些,若我也有那样的天分,若我能……
但其实,我什么都不能。
云翎自然不会知道我心中所想,看到我发呆,微微一笑道:“方才若不是你提点出关节,怕是现在大家还在大厅跟那两个家伙耗着呢。咱们快去找孙老夫子,说不定就是你救了他一命呢。”说毕,领先走去,我和沈源随后跟上。
太阳偷偷露出了一小块面容,在地上拉出斜斜的影子。沈源本来紧紧跟在云翎之后,此时却刻意落后半步,反而落在了我的后面。
我心下一叹,若再刻意有什么动作,则太着痕迹。于是,我们这一行人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排成一行向孙老夫子的家走去。

TWO
连续三场命案,小城内弥漫着无比凝重的气氛。大部分人都早早回家,躲在屋中,而更多知道内情的人则聚在城主府,商量对策。小街空荡荡的,让人有些心慌。
孙源丘孙老夫子,我们的启蒙恩师,名单上的下一个名字。
城中几乎所有孩子认识的第一个字都是由孙老夫子手把手教的。想到他就是下一个将死之人,我的心中一阵惶急。
好在时间还够。按照前几个命案推断,孙虞死亡是丑时三刻左右,云城主发现刘子修的尸体大概是在寅时三刻,而陈耳的尸首被发现则大致快到辰时,按尸体情况推断,应该死了一刻左右,也就是说,大概也是在卯时三刻死的。
看来,这个凶手是打算按照那份名单,—个时辰杀一个人。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下手的,但既然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那么我们便可以先行布置,尽力阻止凶案的发生。
突然,沈源停下脚步:“我想回家看看。”
云翎一皱眉,抬头看看天时,方要开口,我抢先道:“此时离辰时还早,我们便顺路去看看沈伯伯也好。”
云翎不再说话,我们一行人转个方向,堪堪走到巷口,却见沈源的母亲独自站在门前,愣愣看着空无一人的大路。
沈源几步抢过去,扶住母亲:“此刻城中动乱,您怎么一个人……爹爹呢?”
沈大娘目光悠远,恍如未觉,半晌方似惊觉我等的存在:“还能再怎样乱?能再死一次不成?”说着摇摇头,语气中毫无生气,转向沈源,“你不用管我们,做你的事去吧。”说完,径自走入房中。
我忽然惊觉,原来这连串的血案,已然彻底打破了小城的平静,已然在平静的人心中搅起了无数涟漪。
怕是,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看着老人颓唐的背影踏入堂屋,我们三人对视一眼。沈源骤然一声长啸:“走,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穿过空无一人的小巷,尽头便是孙老夫子的屋子。
老夫子的家我们几人从小都是进惯了的,故在门口招呼一声,也不等他回应,便径直朝里走去。
方至门口,骤觉劲风扑面,风中带着如生死沙场一般的决绝杀意。
我大惊,一个倒翻退离门口,沈源和云翎同时出手,各出一掌,抵住了那突如其来的攻击。
轰然声响!薄薄的大门抵不住三位高手的合力余波,瞬间粉碎,可那棉布门帘却奇异的毫发无损。
沈源和云翎齐齐后退一步,门内攻出的手臂瞬间便要退回屋里。
这突然出手的人多半便是凶案的凶手,想到老夫子可能已经被害,我心头一怒,眼见二人被震退,我合身扑上,双手十指如钩,扣住了那条欲缩的手腕。
我不是不知那人的武功远高于我,若只有我一人与之对敌,则我双手扣住他的左手,他的右手一旦击出,我必当无幸。但好在我们一共三人。我双手刚刚扣实,沈、云二人已然重新扑上。
沈源大喝一声,双掌急急攻向屋内的本主,云翎则一手助我扣住那条手臂,另一手拔出长剑,精光闪烁,护住我俩的全身。
那人手臂被我扣住,抽身不得,铿然声响中,被迫与沈源、云翎两人再硬碰一招,身子向后飞起,我亦不由自主地跟着落人屋内,跌成一团。
“老夫子,怎么是你?”只听云翎的惊疑声起,我抬头一看,却见我紧紧扣着、方才与我等生死相搏的对手,竟然并不是什么凶手,而是我们的启蒙恩师孙老夫子,赶紧讪讪地放开手。
老夫子大怒骂道:“你们三个小混蛋来干什么!想要我的老命是不是?都给我出去!”不由分说把我们三个赶出了小院。
我们都没想到,这个一向看来文弱的老夫子竟然会武,而且竟然如此精深。不过稍一细想,这城中若都是六堡余众,那老夫子不会武功才怪吧。只是我们自小留下的印象太深,完全不及细想,这才闹出了一出笑话。
云翎甜声道:“夫子,我们是来保护……”
话未说完,便被屋内的怒喝打断:“我用不着你们保护。想取老朽的性命,可没那么容易!我就在这儿等着,看他怎么杀我。你们别进来,我现在谁都不信,谁进来我便当他是凶手,一并给杀了!”话语听来竟语无伦次,实在与我们平日印象中文质彬彬的老夫子相去甚远。
待云翎再次开口解释,里面却不再说话。我们以为夫子想通了,方要进门,劲风扑面,又是一拳袭来,我们只好急急后退。看来夫子是打定主意,不让任何人进入他的屋子了。
沈源摘下水囊,喝了几大口水,沉吟道:“不进去也好,这条巷子只有三个路口,咱们每人扼守一处,不让任何人接近夫子的居所,凶手再神通广大,也不能隔空杀人吧?”
我和云翎对视一眼,均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夫子的这间房子是条死巷子的尽头,只要扼守住出入口,便不用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
当下三人散开,各自守住路口。

THREE
平日熙熙攘攘的巷子,今日静得怕人,耳边只听到城外呼啸的狂风。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口,心下却有些好笑。
这样空旷的路口,别说是人,便是一只蚂蚁也过不去。
正自思忖,忽听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那是老夫子房间的方向!
我一时大惊,急急飞身而去。
我们三人前后脚到了老夫子的门前,却见烟尘从门帘的缝隙中涌出。我们对望一眼,眼中都是掩饰不住的惊疑。
也顾不得打招呼,三人一道冲进了小屋。就见眼前烟尘弥漫,我们都被屋内的景象惊呆了!
老夫子的房间整座后墙坍塌于地,满地的青石似乎都在肆意地嘲笑着我们的无能。
而老夫子本人则仰躺在太师椅上,口鼻鲜血滴滴落地。不用上前细看我便已经明白,虹日城又失去了一位老人。

FOUR
四具尸体被并排摆在大厅正中,一时让这个本就风沙蔽日的正午显得更加阴气森森。
从早上孙叔叔在我们面前被杀开始,短短四个时辰,已经有四位自小看着我长大的长辈被这神秘的凶手夺去了性命。而我们却连凶徒的一点线索都没能找到。
看着几位老朋友的尸体,连一向镇定的云城主都不禁显出了几分颓然的老态。
唐仲生面色苍白,蹲在地上仔细查验四位老人的尸体。
本来,如果单从下毒的手段来讲,嫌疑最大的莫过于就是眼前这个天下第一用毒世族的精英子弟,但因为他与云翎的结拜关系,在没有十分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都还是倾向于将他当作自己人。
尚未有何结果,门帘响动,沈源大步走人,先朝城主施了一礼,仍旧是那缓慢而无甚起伏的声音:“城主,我带人召集各位叔伯共商情势,可有些叔伯不肯前来,还有些叔伯行踪不明,家人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只有欧阳伯伯和王叔叔来了。”
话音刚落,有两人从他的身后走来,都是城中的老人:欧阳叙余和王天蟾。这两人一向在城中德高望众,说起来,我的名字还是欧阳叔叔给起的。
看到二人,我们年轻一辈纷纷站起。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来的并不是那二人,或者说,不是我所认识、熟悉的二位老人。看他们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平日所见的老态龙钟之相,那威猛、严挺的气象竟然丝毫不下于城主云天成。
只有两人前来虽然太少,却也是意料中事。
城墙上的血字包括城主在内一共有二十二个姓名,基本上囊括了城中所有的上一辈老者。眼下已连续有四人被害,可以想见,剩下的十八人会是何等的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