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剑被抽走。南楚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剑柄猛地将他抵到地上。
“怎么,在重九身边埋伏久了,也染上一股畜生味了?谁允许你意气用事的?我吗?”
一阵掌风将他脸上的黑布掀开,漂亮的脸上惨白无比,嘴角溢出血,漂亮的眼眸却黯然无光。
“水月!”七小邪惊恐地看着他,忙向前两步伸手扶住他。她之前看凌落的眼睛就感觉他像水月,没想到他真的是水月。
南楚练听她这么叫他,冷笑一声:“水月?这是你的新名字?别忘了,你是凌落,我最衷心的死士,背负无数血债的凌落。”她转了转手中那把长剑,看向七小邪,“他饶你一命,我且让他抵一命,你说可好?”
七小邪看着一旁面如死灰的水月,心里一阵绞痛。他是她在罗门教的朋友水月,也是陪她喝酒的凌落,她发现她除了会些三脚猫的逃命功夫,竟连救自己朋友的能力都没有。
见她犹豫,南楚练说道:“或者用《九宗秘籍》换他一条狗命,也未尝不可。”
七小邪抬头定定地看着她,毫不犹豫便答:“好。”
水月怔怔地看着七小邪,嘴角却泛上一丝苦涩。
傍晚,残阳斜照在小楼上。
七小邪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她刚伸手推开门,门内便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
熟悉的清香使七小邪找回一丝清醒。她刚要说话,唇便被一只手指轻轻抵住,那温柔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带你离开。”
七小邪错愕地看向花无颜,心里忽然像是开出花般,委屈一扫而空,一瞬间潸然泪下。
万籁俱寂。
马车颠簸,七小邪抱着行李,怔怔地望着窗外。
“花无颜,”她转过头看向前方,轻轻唤道,“你为什么要走?”
外面传来花无颜的声音,一贯的温柔似水,他说:“因为你想离开。”
七小邪愣怔地看着前方,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就好像原本空荡荡的心已经被填满。
“你和重九不是朋友吗?”七小邪想起重九,脸色忽然有些暗淡。
沉默了一阵,花无颜说道:“江湖上很多情况下不分敌友。”
她还想再问水月的事,却好似没了力气,静静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二人在距东瑶城不远的小镇上寻了家客栈便住下。
七小邪将东西收拾好,尽管已经精疲力竭,她还是执意要与花无颜住一间房,美其名曰:省银子。
她坐在桌旁,撑着脸颊静静地看向窗外,忽然弯起嘴角,想起最初与花无颜住在客栈的时候,那天是元宵节。
“其实那碗元宵根本不是客栈送的,是你吩咐他们端给我的。”七小邪眸中难得染上一丝柔情,让此刻易容的她看起来漂亮了一分。
花无颜摸了摸手中的灵鸽,轻启菱唇道:“原来你不笨。”曾经那个喜欢耍赖皮的她,其实心也很细。
七小邪放下撑住脸颊的手,看了他一眼。
“我本来就很聪明,没了爹娘能活到这么大,我会笨吗?”她又将头转向窗外。
等了一会儿花无颜仍没说话,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转过头,却发现坐在床沿的花无颜倚在一旁,俊美的脸变得有些惨白,美眸紧闭,灵鸽围着他飞,翅膀不停地拍打着。
七小邪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伸手推了推他的身子,惊慌失措道:“花无颜,花无颜!”
手下的身子冰冷无比,感受他渐渐虚弱下去的呼吸,七小邪瞪大了眼睛,颤抖道:“是南楚练给你下的毒?”她忙站起身,“我回去要解药!”
她就知道南楚练不会这么轻易让他们离开,南楚练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这么狠毒?
她刚离开一步,手腕便被抓住。那力道虽然很虚弱,却非常坚定。
花无颜轻声道:“别去。”七小邪的身子愣住了。
她转过身去,伸手欲要掰开他抓住她的手腕的手,却不料花无颜将她紧紧抱住,像个孩子般呢喃着:“别走……”
七小邪眼前变得朦胧,心里虽然不忍,却猛地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南楚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大堂中,火柱高点,侍从齐站,万分冷峻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一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女子静静地坐在主座上,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宝座扶手。
“回来了?”她高傲一笑,看着底下跪在身前的七小邪。
七小邪抬起头,轻声道:“请把解药给我。”
头顶响起两声轻笑,南楚练睨着她,说:“你是说百尸蛊的解药,还是花无颜身上七踪绝的解药?”
七小邪倏地瞪大眸子,南楚练怎么会知道她身上被下了蛊毒?
南楚练红唇轻轻张合:“百尸蛊的解药我有,那蛊我曾接触过。七踪绝的解药我也有,那毒毕竟是我研制出来的……”
七小邪不敢相信,“是你给我下的蛊?”水月说,她身上的蛊已经下了十年有余,南楚练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会有可能吗……
南楚练挑了挑眸子,说:“是武林盟主给你下的。”她轻笑,“你还不知道吗?你就是武林盟主的那个孩子。”
七小邪仿佛听见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她颤抖着眸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提高了音调:“不可能!我爹是七不正,我娘是无名氏,我家原住铜雀城……”她喃喃道,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南楚练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缓缓说道:“就凭你身上的百尸蛊,我就没有断定错。”她又道,“现在你知道了,你会为你的爹娘,还有你的亲人报仇吗?”
七小邪试着接受这个事实,她不敢相信自己身上的蛊是自己的亲爹下的,她木讷地摇了摇头,她为什么要给那个想要害死自己的爹报仇?
“解药我只给一份,百尸蛊的解药或者七踪绝的解药,你自己选吧。”南楚练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扶向尖尖的下巴。她最喜欢看人做决定了,尤其是这种事关人命的决定。
七小邪想起水月曾经给她吃的那颗药丸,“我不是可以不用死了吗?”她低喃。
南楚练却将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道:“凌落是不是给你吃清肠丸了?七小邪,你还是太天真,清肠丸只能保你一段时间不病发,蛊还是留在你的体内,这就足以威胁到你的性命了……”空荡的大堂内回荡着她的声音。
“你还记得你的那位师傅吗?”她忽然又道。
七小邪眸子闪动,南楚练怎么对她的事情这么了解?
南楚练接着说:“如果我说,花无颜对你好,是因为他是曾经救下你的那个人,也就是你的那位师傅,你会不会感到惊喜?”
什么?
“花无颜……”七小邪呆呆地喃道。
他怎么会是她的师傅?
脑海中闪过曾经白衣男子温柔似水的笑,伸手抱着她逗她开心的模样,甚至为了她被追杀,最终坠马的模糊身影……
与如今温柔地看着她,保护她,甚至……吻她的花无颜重叠。
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徒儿?
她的轻功,她的易容术……全部都是他教给她的。她不学无术,甚至只会干些偷盗的事,没遇到他之前,她是乞丐,失去他后,她又变成了乞丐……
花无颜对她来说究竟是师傅还是恋人?
她对花无颜来说,究竟是恋人……还是徒弟?
七小邪觉得嘴角变得僵硬,耳边又响起南楚练的声音:“你想好了吗?”
七小邪猛地抬起头,声音坚定:“给我七踪绝的解药。”
南楚练愣了一下,随后冷笑一声,将手中瓷瓶丢给她。
七小邪伸手接住,攥在手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黑暗之中,南楚练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当七小邪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子夜了,就连店小二都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提着衣裙缓缓上了楼,攥着手中的瓷瓶,面上毫无血色。
那扇门里透着烛光,七小邪眼中恢复一丝清明,他还没睡吗?
她轻轻推开门,却在推开门之后发现……花无颜不见了!
她猛地转过身冲下楼去,看着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店小二,伸手大力地拍了拍桌子。
“啊!”店小二突然被惊醒,胸口不断起伏,他缓缓抬头看向面色僵硬的七小邪,抽了抽嘴角,“姑娘半夜不睡,是有何事?”
七小邪冷着脸看着他,声音阴沉道:“快把衣服脱掉。”
店小二眼睛倏地瞪大,可能是被吓着了,头一晃,晕倒在桌子上。
七小邪皱了皱眉头,将他身上的外套一扒,脚上的鞋子脱下,抱着衣物走上了楼。
推开门,一盏烛火静静摇曳着。
空荡荡的屋子里,她一个人收拾着东西。将两根竹子和瓷瓶塞进行李,将身上的女装换掉,穿上店小二的衣服,套上大了一截的靴子,打了一盆水将脸上的易容皮洗掉,露出一张绝美的小脸。
拿起行李中还剩不多的易容膏,她对着铜镜轻轻抹了几下。当一张普通的小厮的脸呈现后,她低下头将行李系好,背到身上,看了一眼桌子上亮着的烛火,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走出了客栈。
灯明一夜清,清夜一灯明。
数日后。
一年春,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长安城,街井繁华,生意兴隆。
一群穿着锦衣华服的孩童嬉笑打闹地逐过路边,一旁是热闹非凡的店铺,蒸笼雾气腾上,一派街景繁荣之象。
“啊!”突然,为首跑着的那个身穿紫色衣衫的小男孩儿扑腾一下摔倒在地,顿时,后面一群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撞到,一旁的大人心生怜爱,纷纷上前扶起哇哇大哭的孩子们。
趁着乱,一只小手偷偷从一旁包子铺的包子屉上拿过一个包子,捧着包子就跑。
跑到了不远处,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她说怎么不烫,原来拿的是还未蒸的包子。女童约莫七八岁,一身朴素,此刻,正皱着眉头看向手里的那只生包子。
汪的一声狗叫将女童吓得不轻,手一抖,包子掉落在地,恰好被身前那只冲着自己叫的大狗叼走了。
女童睁着眼睛看着那只大黄狗叼着包子摇摆着尾巴大摇大摆地从自己面前走过,愣了半晌还是没反应过来,待到回过神时,肚子也正好应景地叫了两声。
“去,又欺负人。”突然,一道低低的男声传来,女童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色衣袍、足蹬短靴的清秀男子伸脚踢了大黄狗的屁股一下,顿时大黄狗听话地坐了下来,呜咽一声。
女童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个清秀男子向自己走来,她怯生生地退后一步,不料对方却笑着贴了上来。
“小姑娘,我陪你一个包子,你告诉我将军府在哪好吗?”
女童胆怯地看了他一眼,还未开口说话,手便被抓起,拉着她向前走去。
女童胆战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清秀男子不解地回过头,只见那只大黄狗跟了过来,他瞪着眼睛吓唬了它一下,大黄狗果然摇了摇尾巴,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了。
“走吧。”清秀男子拍了拍女童肩膀,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包子铺里,女童狼吞虎咽地吃掉一整笼包子。
“别急,慢点吃。”男子说着将身前一碗水推过去,女童端起来喝了两口,然后老老实实地坐在板凳上。
“现在可以告诉我将军府在哪了吧?”清秀男子笑弯了眼睛,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女童颇为亲切,就好似当年的自己一样。
这个清秀男子正是七小邪。
女童抬头看了七小邪一眼,动了动嘴唇。七小邪没听见,将头凑过去,只听女童说:“我,我不知道将军府在哪……”
七小邪眼睛一瞪,一改刚才和善的表情,大吼一声:“那你还骗吃骗喝啊?”
女童被她吓得眼眶一红,嗫嚅道:“我,我没说我知道啊……”
七小邪气不过,瞪了她一阵,败下阵来,看着女童,说:“我要找个人,早知道就不问你个小乞丐了。”
女童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小声反驳道:“我不是小乞丐。”
七小邪瞥了她一眼,果然见她身穿漂亮的小袄,脸蛋白皙,那为什么她刚才会偷包子?
“不是乞丐你偷什么东西?”七小邪一脸质问地看向她。
女童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爹爹……我惹爹爹生气了……”
七小邪懂了个大概,说道:“所以你离家出走?”
女童轻轻点了点头。
沉默半晌。七小邪忽然一巴掌拍向桌子,看向女童,说:“带我去你家,你吃了我的包子,我要在你家借住几天,直到我找到将军府为止。”
女童被她吓住了,只得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答应。
“好。”
七小邪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座府邸的牌匾,确定自己认识这三个字。
并且这三个字,正是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将军府。
她低头看向一旁的女童,声音低沉:“你爹是将军,你难道不知道?”
女童被吓了一跳,摇了摇头说:“不,不知道……”
七小邪吸了一口气,拍了她一下,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低着头,小声道:“古安安。”
七小邪蹲下身去,看着她说:“安安,你有没有个哥哥,叫尹可?”
古安安摇了摇头,茫然地说:“只有个叫古清然的哥哥。”
古清然?七小邪摸了摸下巴,或许是尹可被将军领养又改了名呢。
七小邪又问:“那他现在在哪?在府上吗?”
古安安摇头,说:“清然哥哥是有一天被爹爹带回来的,现在他在边疆,但是过几天他就回来看我们了。”
带回来的?七小邪勾起笑容,站起身子后伸手摸了摸古安安的头,然后叉腰说道:“那我过几天再来,到时可别让我吃闭门羹。”
古安安小脸一红,“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七小邪将行李向身后一抛,大摇大摆地向子画扇的住处走去。
她心情颇好,打算把子画扇心疼得要命的冰蚕鞋还回去,以后就可以不用被通缉了。
忽然想起一张温柔的脸,七小邪的笑容僵住。
怎么又想他了!
第十三章 岁阑
落花庭院,假山莲池,薄冰飘在池塘中,时不时有花瓣落在地面。
一袭白衣的俊美男子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举起酒杯弯唇一笑,“风清云,我今天有种不错的预感,或许会发生什么好事。”两只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轻抿杯沿,神情十分惬意。
黑衣男子转过身来,鹰眸淡淡地扫过他,向前走了两步,在石凳上坐下,薄唇张合,“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子画扇,你的人生别太乐观。”
子画扇轻笑一声,俊美的脸上满是势在必得,他提起酒盏倒满身前的空酒杯,缓缓开口道:“官府总督没事就喜欢跑到我府上,还不知道我子画扇的性格,我若觉得会有好事发生,那必然不会有假。”
风清云还想再说什么,一个青衣小厮匆匆跑来,低着头对子画扇说:“九王爷,有人找您。”
子画扇看向小厮,轻声问道:“何人?”
青衣小厮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小声道:“说是叫七小邪。”
嘭的一声,小厮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风清云手中瓷杯已经被捏碎,酒水顺着桌边向下流淌。
子画扇将视线收回,看向小厮,“带她进来。”
待小厮走后,子画扇看向一旁脸色阴沉的风清云,故作心疼地说道:“可惜了上好的青瓷杯和美酒……”
风清云一双凛冽的鹰眸扫向他,冷笑一声:“等她好久了。”
七小邪跟着小厮走在这迷宫般的府邸中,一年没来,都快忘记这里的地形。
绕了几个弯,走了没多久,身前小厮便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对她说:“小公子,直接进了这院子便到了。”伸手指向前面的小院门。
七小邪点了点头,对着小厮道了声谢就向前走去。
果然没走几步便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似乎是等她多时,她还未走近,便听见子画扇的声音。
“七小邪,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语气听不出好坏,但七小邪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曾经为了寻找存在感与生活的乐趣,她厚着脸皮偷了这两人的宝贝,如今真是偷得容易还得难,还不知道风清云会怎么羞辱她。
她向前走了两步,隔着一小段距离,将身上行李解了下来,打开后将那双完好无损的冰蚕鞋递过去,一脸讨好地笑道:“欣赏够了,多谢。”
子画扇伸手接过,将鞋子在手中掂了掂,仔细看上两眼,随后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道:“一年都没抓到你,如今的江湖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七小邪只笑不语,刚要请求他将通缉令揭下,就听一旁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七小邪,我的《九宗秘籍》呢?”
七小邪又打了个冷战,如今《九宗秘籍》被南楚练要走了,看来她今日是难逃一劫……
“稍等。”她低下头,在行李中翻了翻,翻到一本《九宗秘籍》上册,小心翼翼地递交过去。
风清云一把将《九宗秘籍》夺走,动作快得掀起一阵风。下一秒,他抬起头看向七小邪,阴冷道:“下册?”
七小邪抬头看了他一眼,与那双冰冷的鹰眸对视后,诚实地摇了摇头,说:“被人拿走了。”
风清云紧紧地看着她,声音充满了震怒,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他一字一顿道:“拿走了?”
七小邪早就将风清云的性格摸透,这正是他发怒的前兆,她忙讨好一笑,说道:“我只给了下册,那人不知道还有上册,用不成的……”
“只有上册,莫非我可以用?”风清云声音异常可怕,让七小邪噎在当场。他长袖一挥,邪佞一笑,“你既自投罗网,我便将你关上一阵,可好?”
七小邪一听风清云要惩治她,下意识就要躲开,却在胸口处传来剧烈的一阵痛感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这时子画扇见七小邪脸色不对劲,眉头一皱,站出来帮她说话:“一年多的追捕,想也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她既然肯将东西还回,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风清云像是听到什么惊天的事似的看向子画扇,眼中闪过不可思议。他竟然在帮她?
七小邪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她只感觉眼前的人影在不断重叠,一切都在变得模糊,胸口的刺痛也是一阵一阵地传来。她难耐地蹲下身子,额头布满汲汲细汗,握紧了手,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那种难受。
风清云见她突然蹲下,还以为她又是在耍什么心眼,却在听到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时,渐渐凝眉。
子画扇脸色一变,忙伸手点了她身上的几个穴位,神情严肃道:“你被人下了毒?”
七小邪抬起头,胸口痛感已经消散,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呼吸也平稳了下去。
子画扇与风清云均是古怪神色,她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知这两人会怎么处置她。她低下头转了转眼珠,忽然装作虚弱地看向子画扇,说:“我被人下了蛊毒,怕是离死不远了……”继而转过头看向微微蹙眉的风清云,深吸一口气,再气若游丝地吐气道,“遇到魔教中人,被抢走了两本《九宗秘籍》,我拼了命抢回了一本,也被她下了蛊……”
子画扇一脸同情地看着她,俊颜蒙上一层哀伤,“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以前的账我们一笔勾销。”
七小邪眼前一亮,忙道:“此话当真?”
见她突然神采奕奕,子画扇一愣,点了点头,“当真。”
风清云狐疑的视线传来,七小邪忙虚弱地说:“我还是回魔教去把另外一本《九宗秘籍》给取回来吧。”
“别动。”子画扇一把按住她欲要站起的身子,“你我也算认识这么多年,若放着你不管也太不仁义,你可知自己中的是什么蛊?我替你寻解药。”
七小邪在子画扇按住她的同时沉下身子,有气无力地看着他那双认真的凤眸说:“百尸……不,鹤顶红。”
风清云眉头一皱,猛地看向她,说:“那不是蛊,是毒。鹤顶红沾即死亡,又怎会留你一口气到现在。”
七小邪眼睛猛地瞪大,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她忙补充道:“我记错了,我记错了,是鹤顶蛊!”
“有这蛊?”风清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嘲弄道,“我看你是怕被关起来,在演苦肉计吧?七小邪,你虽然是孤儿,但怎么连品行都变得这么不堪?”
早就知道风清云的性格,七小邪却还是在他说完的下一秒愣住了。
她沉默不语,低下头,在子画扇不解的注视下,抿了抿嘴角。
“我不是孤儿。”她也没有假装中毒,她是真的被人下了蛊,而且,还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下的蛊,那个人还是众人景仰的武林盟主。“我爹七不正,我娘无名氏,我家住铜雀城……”
“你连你娘的名字都记不住,还说自己不是孤儿?你还是省省劲吧,像你这样散混在江湖的人又怎么配拥有别人的信任。”风清云双手抱胸,轻笑一声。
七小邪敛下了眸子。
是啊,她品行不端,吃喝玩乐,连自己娘的名字都记不住,她又怎么配拥有别人的信任,她又怎么有资格怪别人对她不够坦诚?
不论是与重九曾经的误会,还是花无颜是她师傅这个事实,她都没有仔细想过,是她不够好,才只能得到残缺的感情。
见她沉默不语,不像平日里的那个七小邪,风清云竟有些不习惯,他看向她,却见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
“《九宗秘籍》我自会去取回来,姑且饶你一命,莫要再招惹是非。”风清云第一次见七小邪这般模样,忽然有些束手无策。
七小邪抬起头看了眼神情复杂的子画扇,又看向冷着鹰眸的风清云,说道:“我是真的被下了蛊,而且是十几年前就被下了。”
子画扇与风清云同时怔在了当场,只听七小邪轻轻说道:“我爹是曾经的武林盟主。”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忽然投入平静的湖面中,惊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孩童追逐的声音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小贩吆喝声远远传来,墙上贴着的通缉令已经被撕掉,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一样。
“小二,我要一道盐煮猪舌,把血水焯干净!”七小邪走进一家客栈,刚进去,热情的店小二便迎了上来。
“好嘞!一道盐煮猪舌,血水焯干净——”小二扭头冲着厨房吆喝一声,将桌子擦了擦,点头笑了笑,又去迎下一位客人了。
将行李放到桌子上,少了两样宝贝的行李已经没什么价值,七小邪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门外一阵银铃轻响,七小邪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去,仿佛看见那熟悉的红衣飘过,面纱飞起,马蹄轻敲。
“客家,猪舌来了!”桌上忽然放上一只盘子,发出砰的一声响。
店小二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慌乱地拿起筷子,夹了好几次都没能夹住猪舌。
一阵清香从身旁一晃而过,七小邪瞪大了眼睛,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前方,一个身穿妖娆红装的身影从桌子旁擦过,红纱向后掀起,青丝飞舞。
七小邪忙低下头去,恨不得将脸埋进盘子中,她一个劲祈祷自己不要被发现,过了许久,她缓缓抬起头,只见那熟悉的红影已经向楼上走去,她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