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夫人皱起眉头,对女仆道:“你去看是谁?若是那些无事来献殷勤的夫人小姐,你给我挡驾!”

  “开门,开门!”来客似乎等得不大耐烦,从敲门变成拍门了。

  完颜夫人觉得声音好似熟人,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皱眉道:“怎的这样没有礼貌!”

  檀羽冲小声道:“来的一共是三个人,好像是一主二仆。”

  完颜夫人道:“你怎么连身份也听得出来?”

  檀羽冲道:“叫开门的是两个人,另一个人不出声。这不出声的自必是主人的身份,而且身份一定非同小可!”

  完颜夫人道:“何以见得?”

  檀羽冲道:“他们敢在你们的门前大呼小叫,当然是倚仗主人的身份。”

  完颜夫人哼了一声道:“如此无礼,管他是谁,我都不见!”但在不知不觉之间,声音已是有点发颤,而且好像怕给外面的人听见,说话的声音比檀羽冲更轻。

  檀羽冲道:“这两个人的口音一样,咦,不对——”

  完颜夫人道:“什么不对?”

  檀羽冲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得那女仆“啊呀!”一声,接着就把大门打开了。

  这女仆没有来通报,就把大门打开,竟是把主母的吩咐都置之脑后。这一“反常”的情形出现,完颜夫人亦已知道“不对”了。

  “有客人吗?”一直没有作声的另外一人发问了。

  这个人的声音是更加熟悉了,这刹那间,完颜夫人和檀羽冲都是不禁大吃一惊。

  这个人并非别个,正是她的丈夫,商州节度使完颜鉴。

  跟他来的那两个随从是祁连二老帅克商和帅克殷。

  祁连二老是客卿身份,完颜鉴的手下,以他们二人武功最高。

  完颜鉴是踏进客厅之时发问的,客厅和完颜夫人的卧室还隔着好几重门户。

  “奇怪,他怎的疑心屋子里有外人?”连忙示意叫檀羽冲躲进她的衣橱。

  “没有,没有呀?”女仆回答。

  原来完颜鉴是看见客厅的地毯上有几片泥屑而引起疑心的。

  完颜鉴见那女仆面上似有惊惶神色,更加起疑。问道:“夫人呢?”

  女仆道:“夫人身体不适,——”

  完颜鉴说道:“好,那你不必惊动她,我自己进去。帅大先生,请你跟我进去。帅二先生,请你在这里替我招呼客人。说不定会有不速之客到。”

  完颜夫人大为恼怒:“他怎能带个人闯进我的房间?”好在只是完颜鉴一个人进来,帅老大留在她卧室外面的一个小院子里。

  “夫人,夫人,你看看是谁来了?”

  完颜夫人本来是想假装熟睡的,但怕他在房间里搜索,只好装作给他吵醒,立即张开眼睛。

  “我刚刚想睡午觉,你来做什么!”

  “对不住,吵醒你了,你不高兴我来看你么?”

  “我一个人过惯了,用不着你来看我!”

  “夫人,这次我是亲自来接你回去的!”

  “在商州你还少得了姬妾服侍你吗?你若嫌我不守妇道,尽可把我休了。”

  “夫人,我自问并没有对不住你呀!你何必说这样气话?”

  “那就等于是我对不住你好了!”

  “夫人,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我知道你那次是为了避开耶律玄元才跑来京师的。我不怪你,我真的是盼你回去。”

  完颜夫人索性闭上眼睛。

  完颜鉴道:“对啦,听那丫头说,你似乎有点身体不适,不是什么大病吧?我去请个御医来给你看病好不好?”

  完颜夫人道:“用不着。我是老毛病心气痛。最怕和令我讨厌的人应酬,你让我一个人静养吧。”

  “夫人,怎么不见兰姑那个女儿?”他转过话题问道。“我早已把她送走了。”

  “送往哪儿?”

  “不知道!”

  这个答案连躲在衣橱里偷听的檀羽冲都觉得奇怪。

  完颜鉴道:“夫人说笑了,是你把她送走,又怎能不知道是送往何方?”

  完颜夫人道:“兰姑是钦犯的妻子,对吗?”

  完颜鉴道:“不错,她是檀老贝勒的儿媳妇。檀老贝勒是因得罪先帝而弃职潜逃的。”

  完颜夫人道:“听说兰姑本人的身份也是非同小可?”

  完颜鉴道:“是的。她是南宋名将岳飞的外孙女儿。兰姑当然只是她的化名。可惜她的身份一直到了她死的那天,我方才知道。”

  完颜夫人冷冷说道:“否则,你早就可以拿她向你的伯父大人领功了,是吗?”

  完颜鉴不答,说道:“你提起这件事干嘛?我想要知道她的女儿……”

  完颜夫人道:“她的女儿是钦犯后代,我怕受她连累,因此我来到京师,就把她送给一个不相识的过路人了。我怎知她现今是在何方?”

  完颜鉴道:“唉,你怎能这样轻易将她送给别人?”

  完颜夫人道:“是呀,我也是舍不得她,但我若留她在我身边,终究是害她性命。我既怕受她连累,又不忍害她性命,除了送给别人,还有什么办法?你要责怪,就责怪我吧!”

  完颜鉴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唯有摇头叹息的份儿。

  完颜夫人冷笑说道:“你来京师的目的,现在我才完全明白。好了,你干你的正经事去吧,我还要好好的睡一觉呢。”

  完颜鉴道:“夫人,你别胡猜。我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狠心的人。”

  完颜夫人道:“好,你是个大大的好人,不好的是我。够了吧!请你让我安静一会好不好?”

  完颜鉴道:“再说一句话行不行?”

  完颜夫人哼了一声,背过身不理他。

  完颜夫人本来不理他,忽然听得悦耳的箫声。

  她回过身一看,只见完颜鉴手中拿的那支玉箫,正是耶律玄元当年给她的那支暖玉箫的仿制品。也正是她在出走那天,留给她的侍女飘香的那支玉箫。

  “这本来是你的东西,我给你送回来了,你喜欢吗?”完颜鉴道。

  睹物思人,完颜夫人禁不住激动起来,推开丈夫递给她的玉箫,说道:“东西你给我送回来了,人呢?”

  完颜鉴道:“你说的是飘香吧?这小丫头已经死了。”

  “把这支玉箫拿走。你也给我走!”完颜夫人板起脸孔,不客气地给丈夫下了逐客令。

  完颜鉴陪笑道:“飘香不过是个普通丫头,你何必为这点小事气恼?”

  “小事?”完颜夫人哼了一声,冷笑道:“或许在你来说,这是对的。你是个大将军,是习惯了把人命视同草芥的。哼,那你不如索性将我也杀了吧!”

  “夫人,你扯到哪里去了?你一向喜欢这支玉箫的,收下它吧。”

  “我不要这染过血的玉箫!”

  完颜鉴佯作不懂,嬉皮笑脸地说道:“这支玉箫很干净呀,并未沾过血,我不骗你。”

  完颜夫人道:“玉箫干净,你的手不干净。”转过了身。

  完颜鉴道:“好吧,我把玉箫留下,待你气平了,咱们再谈。咦,这是什么?”

  原来刚才檀羽冲躲得匆忙,忘记了向完颜夫人要回那支玉箫。完颜夫人在丈夫入房的时候,将它压在枕头下面。此刻,完颜鉴把这支仿制的玉箫放在她的枕头旁边,发现了那支露出少许的暖玉箫了。

  暖玉箫之所以会露出少许,是因为完颜夫人在激动之中,不小心移动了枕头。

  “哦,原来,你另外有了一支玉箫,怪不得你不想要原来的玉箫了。你这支玉箫给我看看!”

  完颜鉴碍着妻子压着枕头,想拿玉箫,又不敢推开妻子。

  完颜夫人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她生怕丈夫来抢,无暇思索,就把玉箫牢牢抓住,道:“这是我叫巧手匠人按照原来那支玉箫模样打造的,两支玉箫一模一样,你不用看了。”

  完颜鉴越发起了疑心,说道:“哦,有那样巧手的匠人,那我更是非看不可了!”

  完颜夫人怒道:“给你看本来不打紧,但我素来是不喜欢给人强逼的,现在我要睡觉,你给我走!”

  完颜鉴倒也不敢过分逼他妻子,但他虽然不敢强抢玉箫,指头却已触及。那温润异乎寻常玉石的感觉,令他也不禁吃了一惊。

  他是知道耶律玄元有一支暖玉箫的,“该不会这样巧吧?难道他也来了?”

  完颜鉴心有顾忌,正自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听得帅克殷朗声说道:“有客到!”他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如同对坐交谈一样,内力之深,完颜夫人也不禁为之心头一凛。

  完颜鉴提高声音问道:“是哪位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