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五娘佯作不在乎的神气道:“他和妻子一向恩爱,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只可惜他的妻子已经死了。”

  东方亮道:“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妻子。他在娶妻之前已经是和这个女人热恋的了。”

  常五娘道:“那他为什么不和这个女人成婚?”

  东方亮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者是因为父母之命难违吧。但我知道,直到如今,他对这个女人还是余情未了!”

  常五娘妒火中烧,说道:“这个女人是谁?”

  东方亮道:“是个身份很不寻常的女人。”

  常五娘道:“究竟是谁?”

  东方亮道:“这你就不必管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和这个女人不但是有私情,而且还有了一个私生女儿!”

  常五娘骇然道:“真的?”

  东方亮微笑道:“莫说你不知道,当今之世,知道他们这个秘密的,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人!这个秘密倘若揭露出来,恐怕江湖都要为之震动,受影响的不只一个牟沧浪呢!”

  常五娘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是要拿这个秘密和我交换。”

  东方亮说道:“不错,你拿了他这个把柄,就等于拿了一张护身符了。还怕他敢对你怎样?”

  常五娘暗自思量:“牟沧浪怕我将他的秘密抖露出来,即使他知道我和那两件案子有关系,又知道我是假死,谅他也不敢把我拿回武当山审问。”

  东方亮见她神色不定,说道:“五娘,这宗交易对你有利无害,何用犹疑?”

  常五娘忽道:“不对!”

  东方亮道:“什么不对?”

  常五娘说道:“第一、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连那个女人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第二、即使是真,牟沧浪难道不懂得杀人灭口么?”

  东方亮道:“第一、你答应和我交易,我当然会告诉你多一些,而且还有一件实物给你作为凭证。第二、如果他知道杀了你也不能灭口,他就不敢杀!以你这样聪明,难道连一种简单的法子都想不出来?”

  常五娘心道:“不错,我可以告诉他,也已经预先留下密函,藏在唐家,我一死,他的秘密就会揭露出来。”

  东方亮续道:“你说的只有第二,我说的还有第三。第三,我给你的那件事物,他一见就知你已经留有后着,决计不敢杀你!”

  常五娘道:“是什么事物,有这样大功效?”

  东方亮道:“你答应了这宗交易,我自然会给你。”

  常五娘想了半晌,忽地又摇了摇头。

  东方亮道:“你还有什么顾虑?”

  常五娘道:“我不知道你的事物是什么,我可舍不得蓝玉京这孩子。”

  东方亮哈哈一笑,说道:“我索性和你讲个透彻吧!你不是舍不得蓝玉京这孩子,你只是要用他来要挟。戈振军是他的义父,你若做了他的义母,戈振军就不敢不依从你了,但你想想,牟沧浪是武当派掌门,戈振军纵然对你有心,也不敢行差踏错!他害怕牟沧浪比害怕你更甚,你就是得到他的义子,也是无济于事!但相反来说,倘若你已经能够胁服牟沧浪,牟沧浪就反而帮你设法,让你得到戈振军了。”

  常五娘一咬银牙,说道:“好,我就赌了这一注吧!孩子给你,你要给我什么,拿出来吧!”

  东方亮拿出一枚戒指,交给常五娘。常五娘故意说道:“玉质倒还不错,却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

  东方亮道:“你莫看轻这枚戒指,只要你戴在手上,牟沧浪决不敢加害于你。”

  常五娘道:“哦,那它一定是大有来历的了。”

  东方亮道:“牟沧浪曾经送给他的意中人一枚戒指,作为定情之物,和这枚戒指一模一样。”

  常五娘道:“一模一样,也还是赝品。”

 

  东方亮道:“你只要令他知道,他的秘密已经被你知晓,真假也就并无区别了。”

  常五娘患得患失,半信半疑,说道:“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儿,怎生应付?”

  东方亮道:“不想给别人知道的秘密,自己也不愿重新提起的。何况你和他的关系又是很不寻常,纵然他心里有多少惊疑,他也不会盘问你的。顶多问你一句:“这枚戒指,你是怎样得来?”

  常五娘道:“那我怎样回答?”

  东方亮道:“不用回答,只须念两句诗。”

  常五娘道:“还要念诗呀?”

  东方亮道:“很易记的,你听着,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常五娘跟着念了一遍,说道:“这两句诗又有什么来历?”

  东方亮道:“你问得太多了!你若是不敢相信我,这宗交易就算拉倒!”

  常五娘暗自思忖,不和他交换,自己也没有本领把蓝玉京从他手中夺过来,只好说道:“好,我姑且相信你一次。你若骗我,我也会将你的秘密揭露出来。我想,你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蓝玉京是落在你的手中吧!”

  东方亮哈哈笑道:“彼此彼此,那你可以放心走了,祝你称心如意。”

  常五娘笑道:“你可以从蓝玉京的手上取得武当派的剑法,好处也不小啊。好,彼此彼此,我也祝你称心如意。”

  常五娘的影子已经在他眼前消失,东方亮的心转向远方。

  他心中默念:“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想道:“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滋味我未尝过,我也不想似曾相识燕归来。”

  他正自遐思,只见韩翔已经从地道走出来,笑容可掬地说道:“毒娘子走了?”

  东方亮道:“你放心吧,各得其所,交易而退,她是不会再来麻烦你了。”

  韩翔忽地说道:“我一直不懂你为何肯帮我这样大的忙……”说至此处,停下来看东方亮的面色。

  东方亮微笑道:“常五娘刚才和我说的话,想必你已经听见了?所以,现在你懂了!”

  韩翔道:“对不住,我本是无心愉听你们的说话的。但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蓝玉京是你的义弟,你要和他交换武功,似乎用不着设这圈套?”

  东方亮不置可否,韩翔自作聪明地继续说道:“少林武当,源出一家,你是怕他留在少林学艺,不能出来,又或者是害怕给武当派的人知道这件事情,禁止蓝玉京和你来往。”

  东方亮仍然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说道:“你喜欢怎样猜想就怎样猜想,恕难奉告。”

  韩翔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么多的忙,我都是一样感激你的。就不知怎样报答你才好。”

  东方亮道:“我早已说过,用不着你的报答。”

  韩翔道:“东方兄弟,你武功超卓,年少有为,陆志诚那班人又是你姨父的旧部下,如果你愿意做绿林盟主,韩某衷心拥戴,甘愿为你执鞭随镫!”

  东方亮哈哈大笑:“你看我是做绿林盟主的料么,再说我也没有闲功夫当强盗的头子!嘿嘿,多谢你提醒我,有一件事情我还未曾帮你做到。不过,你可以放心,那面金牌,迟早我会交给你的。但你可不能催我。”

  韩翔喜在心里,脸上却佯作惶恐的神气说道:“东方少侠,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借题发挥,催你替我办事。我是真心真意的感激你,佩服你,拥戴你……”

  东方亮把手一挥,截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了,你的好意我也心领了。现在我只想请你做一件事情。”

  韩翔道:“请吩咐。”

  东方亮道:“你按照我的安排,好好照料慧可大师和我的义弟。你先去看看他们醒来没有?”

  韩翔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说道:“少侠放心。我会恰到好处的照料你的义弟的。”特别强调“恰到好处”这四个字,脸上露出一丝狡狯的笑容。

  东方亮看着他走入地道,不觉有点内疚于心,心道:“京弟,我本不想继续再骗你的,我这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谁叫你的武当剑法如此神妙,令我好像着了鬼迷,无可抗拒。唉,反正人家都已怀疑我了,这就好比和尚吃肉,一件是秽,两件也是秽,偷学一招和偷学十招,这其间其实并无区别!”

  原来他是个嗜武成狂的人,他和蓝玉京钻研了七天剑法,学到手的不过几招!这几招也还未能说是尽悉其妙,当真是越学越觉得太极剑法奥妙无穷,就好像是沉迷于某一种嗜好,业已上了瘾一般,怎样也舍不得放弃了。

  不过,他安排这个陷阱,却也并非完全是为了偷学蓝玉京的剑法。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月上看花,别有一种朦胧之美,在百花谷的时候,西门燕就最喜欢与他在月下看花。眼前这个花园虽然也是花团锦绣,但人工造成的花园却怎比得上念青唐古拉山圣女峰上的百花谷。

  唉,他对不起的人岂止一个蓝玉京?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姨母,别怪我出卖你的秘密,若非如此,我可对付不了牟沧浪。我是在师父面前立过誓,一定要打败武当派本领最高的高手的,力敌不成,智取也可。”原来他的种种“安排”,包括假手于常五娘去对付牟沧浪的计划在内,都只是为了一个目标,要完成师门三代相传的“压倒武当”的心愿。

  他自己安慰自己:“姨母或者对牟沧浪尚是余情未了,但姨父地下有知,他又会怎样想呢?何况说来也是牟沧浪对不住姨母。姨母,我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你出一口气啊!”

  但他对西门燕又该怎样解说?

  他只好苦笑了,心道:“表妹,你也休要怪我,我早已和你说过,天鹅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蓝玉京好像做了一个恶梦,在梦中醒来了。

  眼前一片漆黑,他发觉自己是被囚在一个暗室之中。

  蓝玉京定一定神,隐隐听得好像有人呼吸。

  “谁在这儿?”

  那人也在同时说话:“小京子,你醒来了。”

  蓝玉京喜出望外,说道:“慧可大师,原来是你。东方大哥怎么样了?”

  慧可道:“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刚醒来的。”

  蓝玉京的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间暗室也并非黑漆一团的,四面的石壁虽然没有开窗,但缝罅仍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他聚拢目光,可以看得见慧可在盘膝打坐。

  蓝玉京大叫:“你们这班强盗干嘛把我关在这里!”

  慧可干咳一声,说道:“没有用的,你喊破喉咙他们也不会理你。”

  谁知语音刚落,石壁忽然开了一个洞口,有人把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推进来,蓝玉京把盖子揭开,竟然是热腾腾的饭菜,还有一壶酒呢。

  蓝玉京骂道:“我可不是你们的囚犯,不吃你们的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