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五娘心中着恼,暗自想道:“你分明知道我喜欢这个孩子,却又故意装糊涂!最少你也得说一声:你喜欢什么就拿去好了。”
心念未己,忽听得有人说道:“还有我呢!”
声到人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那个人竟然是东方亮。原来在那个假山洞内,是有一条地道可以通到这个环翠阁的。
“五娘,你的手伸得好长啊,伸到这里来了。佩服,佩服!”东方亮道。
常五娘冷冷说道:“我也有值得你佩服的么?”
东方亮道:“我不但佩服你的手伸得长,更佩服你的手段用得巧妙。喂,你是用什么手段令得唐老头子让你出来的?”
那次路上相逢,常五娘败在东方亮剑下,败得非常狼狈,对他着实有点儿顾忌。说道:“你管不着。我只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东方亮微微一笑,说道:“和你一样,是来问韩谷主讨谢礼的。”
常五娘道:“东方亮,今日我不想和你算帐,但你也别想插手我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的师父是老朋友,即使是你的师父在这儿,他也得给我几分面子。”
东方亮笑道:“第一、你的老朋友太多,我没兴趣知道。第二、我从不过问我师父的陈年旧事。第三、自我出道之后,我的师父也从不管束我的。”
常五娘给他弄得啼笑皆非,几乎忍不住就想使毒伤他,但她曾经受过一次教训,深知东方亮的本领只怕已经胜过他的师父当年,她不敢造次,转过头冷笑对韩翔道:“韩谷主,你和东方亮合演的这一出戏,确是很高明啊,几乎把我也给瞒过了。嘿,嘿,现在你是不是又想和他联手来欺负我?”
韩翔苦笑道:“五娘言重了,你们两位都是曾经帮了我的大忙,我又怎能偏袒哪个?”
常五娘道:“他帮了你什么忙?”
韩翔道:“要是没有他,这位已经在少林寺出家的慧可大师又怎会跑来断魂谷?”
常五娘冷笑道:“骗人的本事我是比不过东方亮,但只把这个和尚骗来,就能助你成事么?”
韩翔道:“不错,倘若没有五娘帮忙,我们也对付不了这个和尚。所以我对你们两位都是一样感激。请两位看在我的份上,好话好话,慢慢商量。你们讲妥了,要什么我都遵命。只盼莫要令我为难。”
常五娘道:“好,和尚既然是他骗来的,我就把和尚留给他,我要这姓蓝的孩子。”
东方亮道:“不,和尚留给你,我要蓝玉京。”
常五娘道:“岂有此理,我一个妇道人家,要和尚干嘛?”
东方亮笑道:“说不定你想尝新呢。”
常五娘斥道:“狗嘴里不长象牙,老娘不与你计较。但你莫以为老娘就是好欺负的!”
东方亮道:“谁欺负你啊,你不要老和尚,那是你的事,蓝玉京是我的把弟,我可不能让给你。”
常五娘道:“韩谷主,你怎么说?”
韩翔摊开双手,说道:“我实话实说,你们两位我都得罪不起,我只能谁也不帮。”
常五娘说道:“韩谷主,你是料准我打不过东方亮,是不是?”
韩翔道:“两位最好莫伤和气!”
常五娘冷冷道:“韩谷主,既然你不肯帮我,那就让我死在你这里好啦!”说话之时,手上己是拈着一枚毒针,针尖对准自己喉头。
韩翔叫道:“五娘,千万不可!”
常五娘道:“我死了,免得令你为难,不很好么?哼,你不肯帮我,有人会帮我的!”
韩翔当然懂得她说的“有人”是什么人,心里想道:“她寻死觅活,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倘若她当真死在断魂谷,她的老相好唐二先生岂能不来找我的麻烦?”
要知四川唐家素有“天下暗器第一家”之称,“唐二先生”唐仲山正是四川唐家的人,他的哥哥唐伯山已经去世,唐家目前辈份最高的人就是他了。莫说韩翔惹他不起,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对他也得忌惮几分。韩翔没想到常五娘这样撒泼,不觉被她吓得慌了。
东方亮却是神色自如,淡淡说道:“五娘,你要抢走蓝玉京,不怕武当派的人找你算帐吗?”
常五娘装得神色凛然,亢声说道:“我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东方亮嘻嘻笑道:“不错,死人当然是不用害怕的,但假如有人知道你不是死人呢?”
常五娘暗吃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亮道:“我不相信你听不懂,你敢跑来断魂谷,不就正是因为别人已经把你当作死了吗?死人再加上了易容术,你就可以在江湖上大摇大摆了。”
东方亮揭破了她的秘密,常五娘不觉也是惊得呆了。
东方亮哈哈一笑:“五娘,别再寻死觅活了,咱们还是正正经经的做一宗交易吧。”
说罢,回过头来,对韩翔道:“韩谷主,这老和尚和我的把弟暂且都交给你,请你妥为照料,待我和五娘谈了再说。交易纵然谈不成功,我也不会令你为难。”
韩翔求之不得,说道:“这样最好不过。”当下便即叫人把慧可和蓝玉京抬走,他也跟着走出了环翠阁,剩下来的就只有常五娘和东方亮了。
常五娘惊疑不定,问东方亮道:“你到底听到了一些什么谣言?”
东方亮道:“没什么,我只是在路上碰到了牟一羽。”
常五娘道:“那又怎样?”
东方亮道:“也没怎么样,只不过我知道你好像也曾经碰上牟一羽。”
常五娘道:“他对你说了些什么?”心中甚是思疑:“牟一羽和东方亮是对头人,按说他是不会将我的秘密告诉东方亮的。”
东方亮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你不必管是谁告诉我的,总之我知道你是想用假死来行瞒天过海之计。”
常五娘是个老江湖,尽管心中恐惧,神色却是丝毫不露,冷冷说道:“小猴儿,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东方亮笑嘻嘻道:“五娘,听说你和武当派的新掌门人牟沧浪也有一手,是真的吧?”
常五娘斥道:“臭小子,乱嚼……”“舌头”二字未曾吐出,东方亮已是收起嘻笑,正容说道:“五娘,你不是正人,我也不是君子,大家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否则这宗交易就没法说下去了。”
常五娘心头一凛,道:“好,你说下去。”
东方亮又再恢复轻松的表情,笑道:“五娘,你不害怕武当派的人找你算帐,除了你以为你的假死可以瞒得过无色等人之外,大概还因为牟沧浪曾经是你的相好吧?不错!按情理而论,他是应该顾念往日的情份的,但恐怕你还不能有恃无恐呢!”
常五娘越听越是吃惊:“不知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当下装作一副不在乎的神气说道:“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必胡猜老娘的心思。”
东方亮却好像看破了她的心思,哈哈一笑,说道:“我知道你的事情恐怕会比你估计的多,我知道武当派无极长老被害一事,虽然不是你下的手,但却和你有关;我还知道你是害死武当派俗家弟子两湖大侠何其武的主凶!”
常五娘纵然力持镇定,此时也不禁面色大变了,涩声说道:“你知道又怎么样,我要是害怕别人恐吓,早就给人吓死了,还能活到今天?”
东方亮笑道:“五娘,你误会了,如果我对你有恶意的话,我还会找你谈交易么?我并非恐吓你,只是为你着想。”
常五娘道:“多谢。我倒想知道你怎样为我着想?”
东方亮道:“这两件案子是武当派的奇耻大辱,要是给人知道和你有关,牟沧浪也保护不了你。这还只是假设牟沧浪对你仍然有情有义而言,假如他为了要巩固新掌门人的地位,说不定他还会牺牲你呢。”
常五娘本来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听了这点,心里也认为他说得有理:“牟沧浪新任掌门,他的确是必须为武当派立一大功,方能巩固权位。”
常五娘想到这层,不觉不寒而栗,说道:“你有办法教我对付牟沧浪?”
东方亮说道:“教字不敢当,我的本事也对付不了牟沧浪。但要令得牟沧浪对你有所顾忌,倒是不难。”
常五娘道:“愿聆高见。”
东方亮说道:“莫说高见,低见也没有。”常五娘方自一怔,只听得东方亮已在继续说道:“你要知道,叫牟沧浪对你有所顾忌,这并不是空发议论就可做到的。但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
常五娘道:“哦,原来你是用这个和我交易,那我就要先看一看,你要的是什么,我得到的好处又有多大?”
东方亮道:“这宗交易,有你的便宜。你只要把蓝玉京让给我,你就可以一举两得。”
能令牟沧浪对她有所顾忌,这是东方亮已经说过的,常五娘道:“另一得又是什么?”
东方亮没有直接回答,却忽地似笑非笑他说道,“唐二先生年已七旬,在世上料也活不了几年了。即使他老而不死,你也有手段哄得他服服帖帖的,对吗?”
常五娘道:“你扯到老头子的头上是什么意思?”
东方亮道:“没什么意思,我想说的是,在今后的日子,你是大可以不必再顾忌唐二先生对你的管束了。”
常五娘冷笑道:“在今日之前,我也无需害怕受他拘束。”
东方亮笑道:“好,那么我就可以说到正题了。撇开老头子不谈,如果只许你有一个姘头,你愿意要牟沧浪还是愿意要戈振军?”
常五娘道:“呸,你胡说什么?”
东方亮笑道:“不必假惺惺了,何其武昔日的大弟子戈振军,就是新近升任武当派长老的不岐道人,你和他不是也有一手的么?”
常五娘软了下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东方亮道:“论地位是牟沧浪高,论年纪是戈振军轻,我看你是两个都舍不得吧?但不知他们两个,哪个对你好些?”
常五娘默然不语,心里想道:“只怕两个都是一样……一样的寡情薄义。牟沧浪固然是早已不敢沾惹我,戈振军避开我亦有十六年了。”
东方亮斜着眼儿看常五娘,似笑非笑地说道:“戈振军对你怎样,我不知道,但依我看来,你若是想和牟沧浪重拾旧欢,却恐怕是很难了!”
常五娘红了粉脸,嗔道:“谁说我要和牟沧浪重拾旧欢?你以为他当了掌门,我就要去勾引他么?哼,老娘还不至于这样下贱!”
东方亮笑道:“你若是舍得放弃牟沧浪,那就最好不过。这宗交易,咱们也可以谈下去了。不过你因何不问,为什么我敢断定牟沧浪不会与你重拾旧欢?”
常五娘道:“我根本没有那个打算。”
东方亮道:“但你不想知道内里因由?”
常五娘一向是以自己有迷惑男人的魅力而自负的,但如今她己是徐娘半老,却是难免有了自卑感了,自卑的另一面是自尊,正是由于这份矜持,她才不敢细问根由的。
但不敢问并不等于不想知道,东方亮既然这样说,她就装作无可无不可地说道:“好,那我就问一问你,他是为了什么?”
东方亮道:“那是因为他喜欢的是另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