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亮说道:“不错,唐二先生大概也有本领杀我。但假如我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告诉他,他就未必会杀我。”

 

  常五娘道:“你要挟不了我的,我敢说那句话,就准备你告诉他。”说罢就走。

 

  东方亮道:“喂,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常五娘笑道:“交易做不成,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蓝玉京叫道:“大哥,不必顾我。我宁死也不能落在这妖妇手中。”

 

  东方亮却道:“好,我让你将他带走,只不过我还要跟他说句话。”

 

  常五娘道:“有屁快放,有话快说!”

 

  东方亮突然一掌打在蓝玉京身上,他用的是隔物传功,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令蓝玉京得以脱出常五娘的掌握。

 

  他已经无法可想,只好行此险着。

 

  可惜这险着只成功了一半。

 

  常五娘虽然给他的内力震开,但那枚青蜂针却已插进了蓝玉京背脊的大椎穴。

 

  常五娘跃出三丈开外,冷笑说道:“你若是舍得不要蓝玉京的性命,那就来杀我吧!”

 

  东方亮一言不发,伸掌在蓝玉京的背脊一拍,那枚青蜂针弹了出来。青蜂针是要见血才能令人中毒的,东方亮拈起青蜂针,不怕中毒。

 

  常五娘笑道:“青蜂针是被你取出来的,只可惜青蜂针的解药,只我才有。”

 

  东方亮喝道:“把解药拿来!”

 

  常五娘道:“除非你把这小子交给我,否则就拿我的命换他的命吧!”

 

  东方亮冷冷道:“你以为我就没法拿到你的解药吗?”

 

  常五娘笑道:“依我看嘛,恐怕你即使是杀了我,也还是不行的。因为我身上的毒药和解药少说也有十多种,你若是弄错了,这小子立即就得送命。你敢不敢冒这个险?”

 

  东方亮道:“咱们走着瞧!”说话之时,右掌已是按着蓝玉京的背心,跟着说道:“小兄弟,你把真气凝聚,护着心房,能够支撑多久就多久,你若死了,我替你报仇。”他掌按蓝玉京的背心,正是助他收束真气的。

 

  常五娘笑道:“你当真要和我动手吗?”她貌作有恃无恐,心里其实亦已有点发慌。

 

  东方亮道:“你不给我面子,我为什么要和你客气?”说时迟,那时快,身形疾起,已是追上了常五娘。常五娘的轻功本来不弱于他。刚才若是要逃跑的话,是可以逃脱的。但她患得患失,略一踌躇,已是被东方亮的剑光罩着了。

 

  常五娘双刀出鞘,只听得铮铮数声响过,双刀都只剩下了刀柄。 

  常五娘把心一横,喝道:“好,你杀了我吧!”

 

  东方亮不说话,但手中的招数却是丝毫不缓,剑光霍霍,绕着常五娘的身子展开。常五娘遍体生寒,头皮发麻,她不知东方亮要怎样对付她,心想这小子若是在我脸上划上几道伤痕,把我变成个丑八怪,这可糟糕。她纵然不怕死,也怕东方亮将她“消遣”。

 

  东方亮的剑势己是将她圈住,她却是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冻窗上乱撞了。

 

  常五娘又是吃惊,又是诧异。要知她是曾经和不悔道姑交过手的,不悔是武当派有数的高手,她也能够和不悔拼个两败俱伤,可说相差不了多少。也正因此,她只道自己纵然不敌东方亮,最不济也可以抵敌三二百招,哪知才不过数招、就弄到如斯狼狈,她惊诧不已,暗自想道:“这小子的剑法怎的如此了得,似乎比他的师父还要高明?他的师父号称剑圣,按说决不逊于武当派的一流高手,他就已青出于蓝,又何以在武当山上铩羽而归?”她哪里知道,东方亮的剑术是在这几天中突飞猛进的。她被攻得手忙脚乱,想脱出东方亮的剑光圈子都不能够,哪里还能使出毒功?甚至即使能够腾出手来,她也不敢。因为自己的功力不及对方,万一偷袭不成,那就会反害自己了。

  哪知她虽然不敢对东方亮使用喂毒暗器,却仍然逃不过被自己的毒针反刺之灾。

 

  东方亮的剑光将她圈住,把那枚从蓝玉京身上取出来的毒针轻轻弹出,吹一口气,毒针就像“活”了一般,如影随形的跟着常五娘身形移动。常五娘眼看着毒针飞来,亦是无法躲避。“嗤”的一声,毒针刺入她的酥胸。

 

  蓝玉京坐在地上运功,中毒虽深,发作却慢,常五娘是在打斗中中毒的,不过片刻,麻痒之感已是蔓延全身,十分难受,毒气冲近心房,眼睛也开始发黑了。陡然间只觉皮肤凉飕飕,衣裳被剑尖划破,当的一声,一个小小的玉瓶落下,“卜”的一声,跟着一个盒子落下……

 

  东方亮以迅捷无伦的剑法,在她的衣裳上划开了十几道裂缝,把藏在她身上的瓶子、盒子、小竹筒、中空的指环,以及其他一切物件全都用剑尖挑落,东方亮冷笑道:“把解药捡出来,若敢弄假,那就只能害你自己!”

 

  到了这个田地,常五娘还有什么好说,只好乖乖从命了。当下捡出解药,双手奉上。东方亮接过解药,把地上那些物件全都踏得粉碎。溶入泥中。常五娘暗暗吃惊,心想好在不曾弄假。这解药是分成两包的,常五娘不待他发问,便说道:“红色的内服,白色的外敷。”

 

  东方亮分一半给她,看着她服下解药,这才交给蓝玉京。然后脱下自己穿的一件外套,抛给常五娘,挥一挥手。

 

  常五娘衣裳上被剑尖划开的裂缝少说也有十七八道,肤质细致,尽现眼前,饶她一向风骚,此时也不禁满面羞惭,披上东方亮的外套,转身就跑。

 

  蓝玉京笑得掉下眼泪,说道:“大哥,你这一手可是做得真绝!”他刚刚服下解药,药力尚未发挥作用,一笑之下,真气泄了不少,胸口登时又再隐隐作痛。

 

  忽听得常五娘的笑声也从远处传来,跟着阴阳怪气他说道:“蓝玉京,你这傻小子,你以为东方亮真是好人吗,他帮你,不过是想要骗你的剑法罢了。嘿嘿,你想不想知道他的底细!从他师祖这一代算起,已经是和你们武当派结下三代仇怨了!”

  青蜂针是常五娘的独门暗器,毒药解药也都是她亲手制炼,疗毒之法,可说没人能胜过她,她服下解药,运气导引,不需多久,药力已是运行四肢,轻功亦已恢复。她料准东方亮要留在蓝玉京的身边守护,无暇追她,即使敢来追她,她的轻功已经恢复,也不怕会给他追上,她从容把话说完,这才飘然远行。

  蓝玉京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话,暗自想道:“东方大哥和我拆招,使我得到的益处更多,怎能算得行骗?不过,那‘三代仇怨’之说,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哼,那妖妇说的岂能相信。”

 

  东方亮似乎看透他的心思,微笑说道:“小兄弟,你信不信这妖妇的话?”

 

  蓝玉京道:“大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我刚刚被她刺了一支毒针,还会相信她的鬼话!”

 

  东方亮道:“好,你既然不信,那就不必胡思乱想了。静下打坐运功法毒,待你好了我再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一些事情。”

 

  蓝玉京打坐运功,他的内功心法是无相真人亲自传授的,一旦心无杂念,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东方亮在旁守护,心潮却是起伏不定:“常五娘说得不错,我确是在骗这天真的孩子。嗯,他这么信赖我,我却欺骗了他,不可耻么?”“不过我也不是多少帮了他一点忙吗?” “哼,你不过是找寻骗他的藉口罢了,以他的资质,你不帮他拆招,他迟早也会领悟的。”

 

  东方亮心潮起伏:“我不仅是骗他的剑法,也是骗他的友谊。但我若是把真相告诉他,我又如何能够完成师祖的遗愿,不负师父的期待?”

 

  要知他的师祖就是当年败在无相真人剑下的玄贞子,玄贞子的遗愿就是要他的后代传人在剑法上胜过武当。玄贞子的徒弟向天明虽然也已青出于蓝,在武林中得到了“剑圣”的称号,但自忖还是没有必胜把握,因此才叫自己的徒弟东方亮代替他先上武当试探的。临行前东方亮请师父训示,向天明说的话是:“如果我这一套已经修补好所有破绽的飞鹰剑法,仍然还是比不过武当派剑法的话,我就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你了。你年纪比我轻,资质比我好,败了不打紧,只要你能够知己知彼,截长补短,再练个十年八载,甚或二十年,三十年,总有一天,你可以完成师祖的遗愿!”

 

  他想起师父的话,又看一看正在闭目运功的蓝玉京,心中不禁叹了口气:“即使我的资质真的胜过师父也没有用,蓝玉京的资质远胜于我,除非我现在就杀了他,否则我始终不是他的对手!”

 

  他当然不是真的想杀蓝玉京,但有这个念头出现,己是令他不觉打个寒噤了。“我骗他的剑法已是不该,怎能还有这个念头?嗯,我也不求能胜过蓝玉京,只求胜得过牟沧浪便已心满意足。他现在己是道号无名的武当派掌门,我若是能够报了他那一剑之仇,也算是替师祖出一口气了。”

 

  正在他心潮起伏,患得患失之际,忽听得一个冷峻的声音喝道:“东方亮,你好大胆!竟敢掳走我们武当派的弟子!”

 

  声到人到,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竟是武当派长老之一的无色道人!

 

  无色道人见蓝玉京盘膝而坐,动也不动,只道他不是着了迷药就是已经给东方亮点了穴道。

 

  “你别误会!”东方亮连忙分辩。

 

  但无色道人只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不耐烦听他分辩,一声笑,剑已出鞘,喝道:“误会?难道蓝玉京会自愿当你的俘虏不成?”

 

  东方亮道:“他不是被我点了穴道,他只是中了毒……”

 

  话犹未了,无色道人己是唰的一剑刺过来了!喝道:“我早料到你是常五娘一党,任你花言巧语,今日决计放不过你!”

 

  东方亮傲气勃发,冷冷说道:“好,那日在武当山上未曾得领教高招,今日正好补此缺陷!”说话之间,已是还了三招,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无色道人心头微凛:“相隔不过十天,这小子的剑法竟好像精进了许多!”当下立施杀手,一招“天绅倒挂”,唰唰两剑,斜掠下来。东方亮身躯一翻,斜势划了一道圆弧,半攻半守,俨如鹰隼,龙蛇疾走,刚中寓柔,把无色道人闪电般的七招快剑全都化解。无色道人更为诧异:“怎的他的飞鹰剑法之中,竟然也似含有太极剑法的剑意?”

 

  蓝玉京闭目静坐,运功疗伤,已是差不多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但毕竟修为尚浅,两大高手在他身旁搏斗,金铁交鸣之声宛如繁弦急奏,终于还是将他“惊醒”过来了。

 

  眼睛刚一张开,但见沙石飞扬,剑气纵横,人影莫辨,凝神细看,这才看清楚了和东方亮比剑的是无色长老。

 

  蓝玉京吃了一惊,叫道:“师叔祖——”

 

  就在他说这三个字的时间,无色道人已是攻出了一十三招,剑法之快,当真快得难以形容?倘若不是蓝玉京这十日来大有进境,恐怕连看也看不清楚,哪还能体会其中奥妙。

 

  无色道人攻得如雷霆疾发,但东方亮也不弱,无色道人连攻十三招,他退了七步,每退一步,就消解了无色的一分攻势。而且他也不是全采守势,他是攻势寓于守势之中,剑势回旋,表面看来,看不出是什么招数,其中却蕴藏着不知多少变化。蓝玉京和他拆了七天,也只能看出三成多点。

 

  蓝玉京看得目眩神迷,不知不觉就忘记说下去了。

 

  东方亮连退七步,到了最后一步,无色道人己是只剩下三成攻势,东方亮松了口气,这才能够出声,“小兄弟,你别管我,你师叔祖杀不了我的!”

 

  无色道人从蓝玉京说话的声音,听出他的中气虽然不足,但已是并无大碍。他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说道:“京儿,你继续运功疗伤,这小子我会替你打发的!”他这话的意思其实和东方亮刚才所说的也差不多。口气之中也似乎承认他要杀东方亮并无把握,所以只用“打发”两字。

 

  东方亮嘿的一声冷笑,说道:“要打发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无色道人“哼”了一声,身形倏起,剑光暴长,斜削下来,正是他最得意的杀着“白鹤亮翅”!

 

  蓝玉京看得又是欢喜,又是吃惊。心想:“原来我以前所学的果然错了。但想不到经过我修改的这一招白鹤亮翅,却是和师叔祖现在使的这一招不谋而合。不过他使得又快又狠,我要达到这个境界,可不知还要多练几年?”吃惊的则是:“师叔祖这一招凌厉,东方大哥躲得开吗?”

  心念未已,答案已是出现眼前。只听得“嗤”的一声,东方亮的衣袖被截去一幅,但毕竟还是避开了。这一下东方亮也不禁暗暗吃惊,心中叫了一声“侥幸。”想道:“要不是我早已熟悉蓝玉京变化出来的这招剑法,只怕是难免受伤了。”

 

  无色道人这一招连对方的皮肉也没伤着,也是颇出意料之外。他抢到先手,不敢松懈,连忙加紧进攻!

 

  东方亮退了几步,忽地笑道:“让你也看我的!”倏地拔起,半空一个“鹞子翻身”,俨如飞鹰加紧进攻!凌空击下的一招,竟然也是“白鹤亮翅”。

 

  他的“白鹤亮翅”和无色道人的“白鹤亮翅”又有不同,他是把“白鹤亮翅”融化在他的飞鹰剑法之中的。蓝玉京看得出来,无色道人可就有点思疑不定了。

 

  此时已是容不得他仔细推敲,百忙中还了一招“推窗望月”,只听得“当”的一声,无色道人倒退两步,青钢剑已是损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东方亮这一招凌空击下,力道比他大得多。

 

  蓝玉京吓得大叫:“东方大哥……”

 

  话犹未了,只听得无色道人厉声喝道:“让你也看我的!”欺身扑进,长剑一伸,反手一削,又狠又疾!就像在夜空中闪过一道电光!东方亮大叫一声,头下脚上,疾跃出三丈开外,接近地面之际,这才一个筋斗翻了过来。虽没受伤,额角已是滴下黄豆般的汗珠!

 

  原来他加以变化的这招“白鹤亮翅”,虽然狠猛,但后继这一招却不能保持连绵不断的剑意,这就犯了太极剑法之忌了。无色道人毕竟是武当派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立即就抓着了这稍纵即逝的时机。不过东方亮的飞鹰剑法可以在半空中转折回翔,却也还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的。

 

  蓝玉京看得惊心动魄,连忙叫道:“师叔祖手下留情,他是我的朋友!”

 

  无色愕然道:“什么,他是你的朋友?”

 

  东方亮面色惨白,忽地说道:“小兄弟,你错了,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也不配做你的朋友!”

  蓝玉京叫道:“大哥,你……”

 

  东方亮不理睬他,却对无色说道:“无色道长,你的剑法是比我高明,不劳你打发我,我自己走了!”转眼之间,影子也不见了。

 

  无色一派茫然,回过头来,说道:“京儿,这是怎么回事?”

 

  蓝玉京道:“我说的是真话,他不但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无色越发惊诧,说道:“你不是被常五娘毒手所伤的么?”

 

  蓝玉京道:“不错,那妖妇是叫做常五娘,我中她一枚毒针,听说叫做什么青蜂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