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五娘格格笑道:“小亮,你是向我示威吗?”

  东方亮道:“不敢,我只是帮我的师弟向你解释,现在你该明白了吗?你总不至于说我的剑法也是武当派的吧?”

 

  常五娘笑道:“不错,是我忘记了。令师祖和武当派的掌门人三十六年前是交过手的。不过,你的聪明,看来更在令师祖之上。”

 

  东方亮淡淡道:“多谢你给我脸上贴金。正因为敝师祖当年曾得与无相真人切磋剑术,所以在他所创的剑法之中,也就把武当派剑术的精华融化进去了。他老人家精思好学,不仅采纳了武当派的长处,其他各派的长处,他也是兼容并包的。”

 

  常五娘道:“但我还有一事未明,想要请教。”

 

  东方亮眉头一皱,道:“请说。”这两个字显然说得甚为勉强。

 

  常五娘道:“据我所知,令师虽可说得是青出于蓝,但他的剑法也还未出令师祖的范围之内。比较起来,你的剑法之“青出于蓝”则似乎‘出’得更多了,就以刚才那两招而论,令师就决计使不出来,这又是什么原故?”

 

  东方亮道:“青出于蓝这四个字我是绝不敢当的,剑法的变化,倒是颇有一些。其中原故,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话中之意已是含有“心照不宣”在内,也不知常五娘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东方亮道:“这很简单,只因为我比师祖更多一些和武当派高手切磋的机会。”

 

  这句话在常五娘听来,“高手”二字即使不是指无相真人、无色长老,这两个顶尖的高手,最少也是指武当派“不”字辈如不波不岐这些高手。心中想道:“他不怕给这少年知道他上武当山挑战之事,这个少年纵然不是他的师弟,大概也不会是我要我的那个人了。”要知她之所以打破沙锅问到底,目的就是在想要查明蓝玉京的身份。

 

  但这句话在蓝玉京听来,想法却又不同了。他想,“东方大哥也未免说得太过份了,怎能把我说成武当派的高手呢?”又想:“原来他的师门和本派还有这样一段渊源,他一直没有说出来,这又是什么原故。难道到了如今,他都未曾把我当作朋友吗?”只觉这个东方大哥好像谜样的人物,而这个叫做常五娘的女人,则更加处处透着“古怪”。

 

  常五娘虽然不敢断定蓝玉京的身份,但对东方亮的话却仍然是半信半疑,微笑道:“如此说来,你不但比令师祖聪明,也比令师祖更加幸运。”

 

  东方亮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常五娘道:“那天你下山的时候只是独自一人,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碰上你这师弟的?”

 

  东方亮忍耐不住,板起脸孔道:“五娘,你是老江湖,我也想要向你请教一事。”

 

  常五娘道:“好说,何事?”

 

  东方亮道:“不该知道的事情,最好莫向别人打听。江湖上是不是有这么一条禁忌?”

 

  常五娘道:“不错。”

 

  东方亮道:“好,那就请吧!”

 

  常五娘变了面色,勉强笑道:“小亮儿,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撵我走么?你的师父也不敢对我这样无礼!”

 

  东方亮道:“师父和你有交情,那是师父的事。我这个人嘛,却是不买任何人的交情,去做任何自己不愿意做的事的。你恼我无礼,大可以到师父跟前告我的状。”

 

  常五娘道:“你不愿意说的,我当然不会勉强你说。不过……” 

  东方亮道:“没什么‘不过’了,我已经言尽于此!”

 

  常五娘笑道:“你言尽了,我可还未曾言尽呢。”

 

  东方亮冷冷说道:“那你去找喜欢听你说话的人去说吧!”

 

  常五娘笑道:“这话正是你要我和你说的啊!”

 

  东方亮一怔道:“我要你说什么?”

 

  常五娘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我一来的时候,你就问我,为什么我现在还在这个地方,现在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东方亮道:“现在我不想知道了。”

 

  常五娘道:“听不听随便你,说不说可由得我。凭着我和你师父的交情,你既然问了,我就该说。” 

  东方亮道:“好,江湖上的禁忌你比我知道得多,你高兴说就尽管说。”弦外之音:你若说出不中听的话来,可休怪我不客气。

 

  常五娘道:“你不必担心,我只是说我自己的事。唉,这次我真是倒霉透顶,在武当山上和一个道姑交手,她用的兵器是一支拂尘,她中了我一枚青蜂针,我却也被她的一根尘丝射进了穴道。花了几天功夫,还未能将它炼化。这就是为什么我迟至今天还在此地的原因。喂,小亮儿,你对武当派的剑法甚为熟悉,这个道姑是能够用拂尘使出剑法的,你可知道她是谁吗?”

 

  东方亮道:“武当山上的道姑,我怎会知道?”

 

  这次他说的倒是实话,那日他上武当山挑战,不悔师太虽然在场,但却并没出头露面,也没和他交过手,武当派有数百弟子之多,他又岂能全都认识。

 

  但他不知道,蓝玉京却是知之甚详的。

 

  蓝玉京越听越是吃惊,“她说的这个道姑,可不正是我姐姐的师父吗?她那青蜂针不知是什么玩意,不悔师太的内功造诣听说甚为不错,大概不至于有什么事的。哼,这个女人不知因何原故跑到武当山上和不悔师太交手,料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了,怪不得东方大哥不想理睬她。” 

  他哪知道,令他吃惊的还在后头。

 

  常五娘续道:“这个道姑你不知道。那么蓝靠山这个人你知不知道?”

 

  蓝玉京大吃一惊,“怎么她连我的爹爹也都知道。”

 

  东方亮道:“蓝靠山是什么人?”

 

  他对常五娘的秘密略有所知,但知之不详。蓝玉京的养父是蓝靠山这节,他确实不知。他虽然讨厌常五娘问个不休,但想她总算没说出他上武当山挑战一事,已经是知所“避忌”了,因而也就不能不稍为给她一点面子。

 

  常五娘道:“蓝靠山是在武当山上种菜的。”

 

  东方亮道:“五娘,你不是没事来消遣我吧?我还以为你问的是什么名人呢。”

 

  常五娘道:“蓝靠山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他有个好朋友却是大大有名,无相真人的关门弟子、武当派未来的掌门人,你大概总会知道?”牟沧浪接任掌门一事是在东方亮下山之后发生的,东方亮和蓝玉京也都未曾知道。

 

  但常五娘说起的这个人,东方亮却不能推说不知了,“你是说不岐道长吧,他是那个姓蓝的朋友又怎么样?”

 

  常五娘道:“蓝靠山有个儿子,但并不是他亲生的儿子,是不岐托他抚养的。”

 

  蓝玉京心头大震:“这不是说到我的头上了吗?嗯,那谣言、那谣言难道竟是真的?”

 

  东方亮道:“那又怎样?”

 

  常五娘道:“也没怎样。不岐恐怕这孩子将来知道自己的来历,已经把蓝靠山夫妇杀掉灭口了。我就是因为在那天恰好撞上这件事情,所以……”

  话犹未了,蓝玉京已是大叫起来:“你胡说!”

 

  这下可泄了底了!常五娘出手如电,一把就抓着他,冷笑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胡说的?”她出手太快,东方亮要想援救亦已不及。

 

  东方亮喝道:“放开他!”

 

  常五娘道:“他又不是你的师弟,你这么帮他干嘛?”

  东方亮道:“不管他是谁,我要你放开他!”

  常五娘道:“你不知道他是谁,我可知道他是谁,他是耿玉京!”

  蓝玉京不能动弹,叫道:“胡说,我不姓耿!”

 

  常五娘笑道:“你对自己的事情,知道得也未免太少了。你若想要知道多一些,跟我走吧。你可以认我做干娘。”

 

  蓝玉京早已感觉到自己的身世是有点可疑了,姐姐叫他不要相信那些“谣言”。可那些谣言却还是像阴魂似困扰着他。要是有一个能令他相信的人,把真相告诉他,那该多好!

 

  可是这个女人他能够相信吗?他就是死了,也不愿认这个女人做干娘。

 

  “胡说八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你这妖妇居然想做我的干娘,那是作梦!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蓝玉京叫道。

 

  常五娘格格笑道:“假如鬼会说话,对你而言,恐怕也只有鬼话才是真话。活着的人,都是不肯和你说真话的,除开我是例外。还有你骂我妖妇,纵然过份一些,我也不会生气。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个好女人。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干爹也不见得比我好了多少。如果我不配做你的干娘,他更不配做你的干爹!”

 

  蓝玉京怒道:“要嘛你就放我,要嘛你就杀我,我不许你含血喷人!”

 

  东方亮喝道:“听见没有,我叫你放人!这是第三次了,事不过三,可休怪我不再客气了!”

 

  常五娘拈着一根毒针,针尖上发出蓝色的光芒,对着蓝玉京背脊的大椎穴,说道:“你敢动一动,这枚青蜂针就会刺进他的穴道!”

 

  东方亮道:“好,你若害了他,我就杀死你!你相信不相信我有杀你的本领?”

 

  “我相信。但请你也相信我一句话!”

 

  “说!”

 

  “你以为我想害他,那是完全错了!”

 

  “你不想害他,抓他去做什么?”

 

  “我一点也不想害他,只不过他对我很有用处。所以你不必担心,我要保护他还来不及呢。”

 

  “什么用处?”

 

  “别人的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好,这也是江湖上的禁忌!”

 

  “好,你不肯说那就算了。但我也有个好处给你,你肯不肯和我交换?”

 

  “什么好处?”

 

  “我可以帮你把那根尘丝炼化,免你终身受苦。”

 

  “这个好处大小,别的人也能帮我。”

  东方亮道:“不错,唐二先生也能帮你,但恐怕你不敢把因何受伤的原故告诉他吧?”

  常五娘道:“或者敢,或者不敢,我自己也未知道。但总而言之,我宁愿受苦,这孩子是不能交还你的。”

 

  东方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常五娘道:“我想要一个称心如意的丈夫,你能够给我么?”

 

  东方亮道:“我不能给你,但我可以取你的性命!”

 

  常五娘道:“你可以取我的性命,别的人也可以取你的性命。而且,你先要赔上这孩子的一条性命!”